“先生的……皮,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让原本就还未散去的痛苦,骤然鲜明。
“啊!”莱娜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还有那深深插入她小腿中的刀,身体因剧痛而抽搐起来。
这痛苦稍稍适应后,彻骨的寒意仿若幽鬼般,漫过了她的身体。
莱娜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门外的女仆听到她的尖叫,更加担忧地拍着门:“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莱娜浑身颤抖抽搐着,想要呼救,可开口哆嗦地只发出破碎的声音。
“莱娜,我的妹妹,你怎么了?”就在这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又靠近了一步,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啊--”莱娜再次大叫着,拼命地挣脱对方,可刚一后退就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让她重重地跌坐在地。
“不……不……”
“莱娜,别怕呀,我可是你的哥哥。”眼前的人居高临下地,一把死掐住了莱娜的脖子,逼迫着莱娜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脸。
这下莱娜连惊叫都发不出了,她“赫赫”地艰难喘息着,眼睛几乎都要崩裂而出,绝望地看着那张属于她哥哥的、尤利安的脸,不断地滴落下血滴。
先是一两滴,而后越来越多,暗红色的血几乎凝成了小流,溅落在莱娜的头上。
不,不止有血,那血中还掺杂着破碎的皮肤,小块的血肉,一片片斑驳地从尤利安的脸上烂裂下来。
极度的惊恐下,莱娜生出了难以想象地力气,一把推向身前的“尤利安”,却不想这一下非但没有将他推开,反而使他的身子重重一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脸皮,竟整张掉落下来,好似烂掉的柿子般,带着血泥砸落在莱娜的脸上。
黏稠的血就那么糊住了她的口鼻,莱娜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而即使能够艰难地喘息,吸入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气。
就在她濒临死亡的最后瞬间,脸上的血肉忽然又被人剥开了,就连脖子上的力道都稍松了几分。
莱娜无力地倒在地上,随即又爬滚着想要逃离,但却又被揪住了头发。
“你就不想看看我是谁吗?”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她熟悉的尤利安的声音,而是个阴毒的女声。
“你哥哥用了我的脸皮那么久,到死了,还知道还给我。”
“可你用了我的小腿皮,怎么还不还呢?”
莱娜满脸都是血泪,她已经知道那是谁了,也知道自己今天注定逃不过了,只是本能地继续向前爬着。
“别急,”脱落了脸皮的赵燕子,俯身趴在了莱娜的身后,在她耳边仿佛笑着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让你死的那么快。”
“让外面的人去打个电话吧,把赵庆雅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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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临水的小园中,赵庆雅心神不宁地靠在围栏边。
已经临近黄昏了,从维莱特诊所回来后,赵庆春便亲自带了家中的仆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
可即便如此,赵庆雅依旧没有感到些许安心,总觉得有什么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前边厅堂里一个小丫头匆匆地跑过来,对她说道:“小姐,克劳斯小姐那边打来电话,说是约您过去一趟。”
赵庆雅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胸口慌得难受,一边看书的赵庆春听见忙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跟那边回电话说小雅身子不舒服,出不了门。”
小丫头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大少爷这么一骂,也慌了神一连点着头,就要跑去回。
可她刚转身,就见着一个小厮沿着长廊跑过来,口中还喊着:“大少爷,祁家二少爷也来电话了,让小姐快些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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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洋楼里,祁沉笙放下了电话,引骨蝶徘徊在他的手杖边,不断落下磷光闪闪。
汪峦从床边走来,他伸出细长的,带着绛红戒指的手指,打散了领口的几颗玛瑙扣子,露出白净的脖颈以及锁骨下,那刺着金丝雀鸟的一片肌肤。
祁沉笙斜倚在桌边,目光随着汪峦而缓缓移动,等到他走近时,便忽而伸手将人禁锢入怀。
汪峦顺从地靠在祁沉笙的胸前,稍稍抬眸伸手抚着他的下巴问道:“赵小姐那边怎么样?”
祁沉笙却没有回答,他暗灰的残目透过那半开的领口,注视着那细密的雀鸟纹身,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九哥,我忽然又舍不得让你飞出笼子了--”
第26章 血中刃(二六) 一更
赵庆雅忐忑不安地坐上了车子, 车窗外是是黄昏中的老西城,各色叫卖的小贩穿行在街巷中,显得平凡而热闹。
她回头望了一眼赵府的大门, 赵庆春还站在那里,他曾多次提出过要陪妹妹一起去,但赵庆雅最终还是拒绝了。
车子缓缓地开动起来,赵庆雅也慢慢收回目光,坐在车中向青洋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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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的窗帘已经全部拉开了, 莱娜坐在窗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红茶。
她原本白皙的脸,此刻因苍白而显得毫无血色。端着茶杯的手, 也不住地颤抖着,杯中的茶水时时晃出,洒在她胡乱换的裙子上。
但莱娜已经无暇在意这点污渍了,毕竟在圆桌之下, 她小腿出渗出的血,早已浸透了层层裙摆。
门被告无征兆地敲响了,, 莱娜慌乱地向房间不见光的角落望了一下, 又在惊恐中勉强调整着神情, 等到门被敲响了第二次时,她才颤抖着说道:“进来吧。”
有人从外面推开了房门, 夕阳随之而来,逸散下点点金色的,仿若虚幻的光。
“莱娜,出什么事了吗?”赵庆雅缓缓地走了进来,脚下踩踏着地板上, 淡金的日影。
她看起憔悴极了,让莱娜的心中忽然涌生出难以言说地愧疚,眼泪随即流了下来。
“庆雅,对不起。”
“什么?”赵庆雅虽然也预料到,此行必然不会轻松,但面对着莱娜突然而出的道歉,她还是下意识地迷惑了。
莱娜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盛着红茶的杯子掉落在地,她却只能双手捂住脸,崩溃地大哭起来。
“莱娜,你怎么了?”赵庆雅刚要走上前去安慰莱娜,却不想房间的角落中,忽然发出了鼓掌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看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正拍着手,自黑暗中慢慢走出。
女人的大半张脸皮被生生剥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不断滴落下暗红的污血。但赵庆雅还是能从残存的面容,惊诧地分辨出--
“你是……燕子?!”
她连忙想要后退逃走,可身后的门却不知何时,已经被死死地锁住了,窗边的莱娜仍旧在大声哭泣,口中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庆雅……对不起,对不起……”
可赵庆雅眼下也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她拼命地摇动拍打着面前的房门,惊惧地看着赵燕子步步逼近。
“小姐,不要白费力气了。”赵燕子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带着残忍的戏谑:“我们有那么久没见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或许是在极度的惊惧之下,赵庆雅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的腿已经软了,身子有些狼狈地倚在门上,慢慢地转身,最后逼着自己看向赵燕子。
“燕……燕子……你还活着?”
赵燕子听着赵庆雅的话,顷刻间疯癫地大笑起来,脸上仿若眼泪般,流下了更多的血:“活着?我确实还活着,小姐你高兴吗?”
赵庆雅被赵燕子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但赵燕子却仍不满足,突然走上前去,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赵庆雅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将她拖到桌边,坐在莱娜的对面。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赵庆雅嘶声大喊着,却无法挣脱逃离,在莱娜的哭声中,她也渐渐崩溃了,口不择言地说道:“安德烈斯已经死了,是他杀的你,你为什么却不放过我啊!”
赵燕子听到安德烈斯的名字,举止顿时变得更加疯狂,她捂住自己被剥去皮肤的脸:“因为恨啊--”
“我恨他,所以杀了他,但是他死后,我还是恨啊--”
赵庆雅绝望地摇着头,她完全无法理解赵燕子:“你恨他,跟我有什么关系……燕子,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吧?”
赵燕子安静了一瞬,可随即又笑了起来,她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望着夕阳余辉下,仿佛仍旧带着碎光的赵庆雅:“是,小姐,你是待我很好。”
“得了什么好东西,转头都会给我一点施舍……哦,我去见他时穿的那些衣裳,还都是你给的呢。”
“你看呀,只要我穿上你的衣裳,戴上你的首饰,就与你有什么两样呢!”
“凭什么,我只是个下人,而你却是赵家的小姐?”
赵庆雅听着她的话,惊讶地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可赵燕子却并没有停止,方才赵庆雅的质问,勾引出了她最为狂躁的宣泄:“还有安德烈斯!”
“他明明说爱我啊,他说爱我啊,我将什么都给了他,他甚至都已经跟我求婚了!”
“可是小姐,你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为什么要高高在上地,毁掉我仅有的这些,你根本不缺这个男人,却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我没有……”赵庆雅无力地摇摇头,她低低地咳了几声:“我只怕自己被别人冒充了,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
“你没想到?你不知道?”赵燕子又突然冲到赵庆雅的面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掐住她的脖子:“那为什么在诊所,你明明都看到了,都知道了,却不来救我!”
赵庆雅彻底不想反驳了,她垂下眼眸,掩去些许金色的碎光,语气也忽而平静下来:“那你想要如何?”
“我恨啊--太恨了--”赵燕子并没有发觉什么,她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喃喃地说着:“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也许杀掉你,我就能好受些了吧。”
“杀掉我,你也不会好的,”赵庆雅打断了她的话,短短地叹息后说道:“到现在,你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出身高低,本不是你所能决定的,被安德烈斯骗取感情,也确实是他死有余辜。”
赵庆雅站了起来,金色的碎光渐渐从“她”的身上散去,在落日最后的光芒中,汇成了一只娇贵的金丝雀鸟,舒展着小小的翅膀。
“但你满心嫉妒,所以看不到赵庆雅对你的恩惠,爱慕虚荣,以至于满身都是简陋的谎言--”
金丝雀鸟带走了所有的金光,赵庆雅的面容也随之幻变,最终恢复成了病弱而极美的男子。
汪峦站了起来,目光中带着怜悯与叹息:“从始至终,你都是个可怜的人。”
“不,不--”赵燕子眼睁睁地,看着赵庆雅从自己面前消失了,她心中顿时升起了滔天的怨恨,原本就染着血的十指,突然崩裂开来,生生地挤出了锋利而细薄的刀片。
鲜血沿着这些刀片滴落下来,连成了血线向赵燕子的身后延伸而去,汇聚成了一大团血皮缓缓地升起。
汪峦见状不禁皱起了眉,他见惯了祁沉笙执妖的模样,却想不到执妖当中还有这般丑陋的。
那血皮仿佛是由无数块拼织而成的,它们涌动着、拥挤着,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声音。
“你不是赵庆雅!”赵燕子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被彻底地激怒了,张开十根生出刀刃的手指,就要向汪峦扑去。
但汪峦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原地,站在落日最后的残阳之下,静静地看着赵燕子。
好似只是瞬息之间,赵燕子指上的刀眼看着就要,划破他的面容,刺入他的眼眸,只听汪峦身后的窗户“哗啦”一声,凶猛的苍鹰自那破碎而落的玻璃中,展翅疾冲而来。
赵燕子来不及躲闪,指上的刀片正对上苍鹰如刃的羽毛,霎时就尽数搅碎震断,而她本人也被重重地撞翻在地。
汪峦稍退半步,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落入了背后的怀抱中。
“九哥真是,让我移不开眼睛。”祁沉笙踏着满地的玻璃碎片而来,黑色的风衣扬起衣摆,手中的绅士杖优雅得点落。他一手扣住了汪峦的腰,低头满含占有与恋慕地吻上他的额角。
汪峦的也终于放松了,他放软身子靠在祁沉笙怀里,伸手勾揽着他的肩背,轻咳着低声说道:“那以后,祁二少还要继续关着我吗?”
祁沉笙似是低笑了声,又揽着汪峦细密地吻在他而耳侧,轻声说道:“关,回去便关起来,这样的九哥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汪峦无奈地看着他,祁沉笙却抱着他又笑了起来,之后才用那只灰色的残目,看向房间中混乱的一切。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处理眼前的这些东西了。”
第27章 血中刃(完) 二更~
苍鹰的利爪穿透了赵燕子的肩膀, 让她再无法动弹,与她血线相连的血皮团感受到了宿主的虚弱,顿时翻涌更甚, 在半空中淋淋地渗出污血,发出众多声音拼凑出的嘶叫,要以此操纵赵燕子挣脱限制。
赵燕子也随即拼命挣扎起来,十指破碎的刀片不断地、徒劳地想要插入苍鹰的身体。
祁沉笙揽着汪峦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场滑稽的悲剧:“原来是这样, 九哥你猜到了吗?”
汪峦抬眼,看着那虽然庞大,但明显是拼织而成的血皮团, 慢慢地点点头。
人身死而执不灭,便会化为妖。
“它不是一个人身死所化,而是一群人……一群被安德烈斯取皮害死的人。”
终于就在夕阳最后一线余辉即将消失之时,他抬起了手中的绅士杖, 重重地敲落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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