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杨钦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上一句,“我还听说祁子珩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公开示爱死了好多年尸骨都凉透的小王爷。”
只是一日发生的事,可从杨钦口中说出来,却好似发生了许久,季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斟了杯茶,不急不慢的问,“你听谁说的?”
“我爹啊,”杨钦说,“我这前脚刚听到,后脚就来找你了,这都是真的假的?”
“你说呢?”季思并未直面回答,只是掀起眼帘望着他。
“好家伙,”杨钦震惊不已,“这辈分简直乱了套,祁子珩当了五皇子的爹?那算起来他岂不是比我长了一辈?我得喊他啥?叔叔?”
杨钦关注点同旁人相差甚远,季思本来烦闷不已,顿时被逗的哭笑不得,“没事,你不还喊我爹吗,咱们各论各的,不打紧。”
“滚滚滚,”杨钦白了人一眼,又想到了要事,忙问,“这欺君罔上可是大罪,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要让阿珩的命吗?”
皇上要祁然死吗?
其实不然,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整件事的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这一招一石二鸟用的极好,可正因为如此,恰恰让人有所猜忌,
明面上皇上是因为祁然欺君之罪罚他,可往深了想,祁然是大理寺少卿,扣押在何处不好,偏生扣押在大理寺衙门,摆明是有意为之,在下一盘大棋。
他不仅不想让祁然死,还想让祁然活着,也正因如此,季思才没有那么慌乱。
见人不说话,杨钦一把夺过人茶杯,又催促了句,“阿珩小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情吃茶,当真不担心吗?”
季思没好气的叹了口气,“你放心,死不了。”
这句话其实只是字面意思,可不知杨钦自个儿延伸出了多少,不仅将茶杯还回来,还一脸神情复杂的望着季思,“怨我,你心中难受,要我说阿珩这次所为,的确不是人事,属实过分了些!”
“啊?”季思一脸茫然。
“我本以为他是真心待你,还万般祝福,谁曾想他是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主儿,明明对那小王爷至死不渝,却还辱你一片痴心,不过是拿你当个寄托消遣罢了,原是我看错了他,竟是个薄情负心郎,那话怎么说来着……”
杨钦皱着眉苦思冥想,随后一拍桌子吼道:“对,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季思实在无奈,“这事不是你想的这般,其中过于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说的清楚,你莫要多想。”
可杨钦像是认定了季思就是为情所伤,心如死灰,又不愿在旁人眼前示弱,说不准自己一个人时便会黯然神伤,连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忍,“你莫说了,我都懂,我都懂。”
季思心累的揉了揉眉心,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个人,扬起抹玩味的笑,冲人抬了抬下巴,“我先前去了趟祁府,碰见祁小姐了,她问起你了。”
果不其然,杨钦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明明十分好奇但愣是强撑着面儿,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端起茶杯抿了口,这才不情不愿的问,“她问我做甚?”
“问你是不是烦她的紧,当真不愿见她。”
“我何时不愿见她,明明是她自个儿不露面,隔三差五托半夏捎些吃食过来,怎地?我瞧着像是缺那口吃的吗。”
“哦,”季思阴阳怪气的应和了声,本是随口一说,本想到却有意外收获,伸手指着人,一脸笃定的神情,“你俩果然不对劲,明明都和离了,这藕断丝连的做甚?难不成旧情复燃?是谁同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有损男儿尊严的?”
“呸,”杨钦抬手将人快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拍开,有些恼羞成怒的将茶水饮尽便慌忙起身,“胡说八道,难得搭理你,我走了,你自个儿没地哭去吧。”
看着人气急败坏推门而出,季思没忍住扶着桌沿笑出了声。
屋中再次变得安静,季思垂眸望着空杯,笑意渐渐消散,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翌日,五皇子册封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处都能听到有人三五成群的交谈,都对这凭空冒出来的五皇子感到好奇,询问着,莫不是哪位娘娘又诞下皇子?
稍稍对承德二十年之事有些了解的人更是不解,纷纷解释道:这宫里却是有位五皇子,不过早早便没了,也不知这位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也没有多久深究,只将皇室秘辛当成茶余饭后的话资,只要吃饱喝足,这多位皇子少位皇子,与他们而言并无多大干系。
坊间说的热闹,与之相比,齐王府便显得冷清许多,李弘炀神情淡漠,褪去一身锦袍仅着淡色衣衫,同往日里那个张扬傲气的太子殿下有了极大不同,瞧着倒像是不同的人。
他踏进前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里头饮茶的某人,神色有些复杂,似恼怒似窘迫更似无奈,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未曾想来看我的竟是你。”
闻言,季思转过身,朝着人行了礼,“下官见过殿下……”
未说完李弘炀抬手将之打断,“我如今已不是太子,你也莫要唤我殿下了。”
季思随即换了个称呼,“见过王爷。”
李弘炀入了座,也未同人周旋,开口便问,“我如今失势你来这一趟,莫不是来瞧我笑话的?”
“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
“不敢?还有你季思不敢的事,”李弘炀冷笑了一声,“你当初同我说与祁然并不相熟,可却能在殿前冒死替他说话,怎不见你如此对我呢?好一个并不相熟,倒是我看走了眼!被你蒙在鼓中耍的团团转!”
“王爷这话说的,倒像是季思不义在先一般,下官同祁少卿自是没有什么私交,不过他救我一命,我自是得偿还一二,礼尚往来罢了,”季思挑了挑眉,“当年我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引我入仕,我替王爷做事卖命,王爷便是我的倚仗,真要论起来季思不过是王爷手中一颗棋子,这棋子明明是王爷先不要了,莫不是也见不得别人拿了去?未免蛮横了些。”
“若不是我将你带到临安,你以为你能有如今风光吗?什么户部侍郎,不过一介娼妓之子!”李弘炀恶狠狠道:“季思,你莫要得意太久!”
“下官自是感激不尽,王爷提携之恩日夜不敢相忘,正因为如此,王爷这些年的欺辱,下官都一一受着,旁人都说下官是东宫养的一条狗,不对,”季思皱着眉及时改正,“比狗还听话,比指哪儿打哪儿。”
“本王若是养条狗,给它块骨头兴许还会对本王摇尾乞怜,而非你这般同旁人算计于我,你并非是狗,而是一匹狼,一匹野心勃勃等着一口咬断人脖颈的白眼狼!”
“你装的太过好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懦弱可欺,却未瞧见你骨子中的兽性。”
同他怒气冲冲相比,季思显得沉稳许多,“下官今日前来并非是要同王爷争论什么,此次王爷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儿,就不好奇幕后主使之人的身份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就没想过是谁将这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又是谁针对性这般明显?嫔在深宫之中来的时间未免太过及时,像是早就料到,若说没人有意为之王爷信吗?”
李弘炀脸色骤变,季思说的这些他并不是没想过,心中也有了怀疑之人,可对不解的是季思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不由掀起眼帘打量这人,“怕是宫里那位想问的吧。”
季思愣了愣,知晓李弘炀这是误会了,却也未多加解释,而是笑笑不语,露出模棱两可的态度,任由他将误会加深。
于是这副态度落在李弘炀眼中便让他信了个十成十,语气更是不悦,“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道什么?于他而言未有父子亲人,有的只是君臣,我等着看,看看这个王朝往后会走向如何地步,季思……”
他唤了一声,“有些事其实远比你想的复杂,有些人也不如你想的这般简单,你我如今已非一路人,你也不必企图从我这儿探听什么,不过是白费功夫多此一举罢了,本王如今待罪之身也不便相送,你自行离去便是。”
他垂下眼眸饮茶,一副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季思站在前厅中央,不知为何想起了季大人同李弘炀在山洞中躲避追杀的那一幕,季大人一身的伤,仍旧拼死背着只剩一口气的李弘炀走了一路,意识迷糊间李弘炀说:定会偿还这份恩情,视阁下为兄为友,断不会忘记今日所言。
本是话本中的贤君良臣初遇,可实际上一个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一个是不得已下的缓兵之计。
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又谈何来的几分真心。
思及至此,季思叹了口气,朝着人恭谨的行了个礼,“无论如何季思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多亏了王爷,往后还望王爷多加保重,季思先行告退。”
季思从齐王府出来走出些许,过了拐角,等候多时的杜衡便急忙迎了上来,“如何了?可有问到什么?”
“并无。”季思摇了摇头。
杜衡眉头紧锁着,同季思并肩走着,“那这幕后之人你可有想法了?”
“先前听你说,你同祁然去曲定时,打听到些消息,孔令秋应是同燕宜有关。”
“却是如此。”
闻言,季思垂着眸摸了摸指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燕宜将孔令秋安插进大晋朝堂之中,有没有可能他自己其实也藏身在其中?”
还有季大人入仕一事,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局。
这句话季思并未说出来,只是在心中补充道。
“他这般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季思眯了眯眼睛,“如果说,是为了皇位呢?”
风声呼呼的刮着,话语融在风中却被吹散开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7章 下辈子,我不愿生在皇家。
临近正旦节,可宫里却显得十分冷清,短短一年间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再加之承德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的御医一筹莫展,生怕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可这瞧来瞧去也未查出什么病症,根本无从下药,只得见承德帝一点点衰弱下去。
起初还能清醒一二,后头昏睡的时日越发的久,孙海在一旁伺候的时候,唯恐他就这般在睡梦中没了气息,每每唤人是都胆战心惊。
承德帝自个儿的身子他比旁人更为知晓,虽有不甘却担心如此下去会毁了大晋基业,不得不放了权,让秦王和瑞王一同暂理国事,安心休养。
朝中官员纷纷觉得,皇上这是要在二位王爷之中选出储君,一时之间秦王府和瑞王府门庭若市,热闹不已,各方谋士和客卿争先恐后递上拜帖。
任凭外头如何腥风血雨,承德帝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困在这宫殿之中,心中却早已有了盘算。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伴随着承德帝沉闷的咳嗽声,他未抬头依旧操持着这个姿势执笔在圣旨上写着什么。
孙海将药碗放在一旁,轻声说:“陛下,该喝药了。”
“放着吧,”承德帝虚弱道:“你去将朕的玉玺取来。”
“陛下可想好了?”孙海有些犹豫,还是未忍住出了声劝阻,“此事非同小可,事关江山社稷,还望陛下多加深思。”
“孙海,”承德帝停了笔,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人,语气淡淡地问:“你跟着朕也有些年头了。”
“却是有些年头了,”孙海笑着应答,“陛下还是太子时老奴便伺候陛下了,不知不觉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三十几载了,”承德帝有些眷恋的回忆往昔,“足以让你猜透朕的心思,同样的……”
他停顿下来,直直望着孙海,压低着声音将后面那句话说完,“朕也能猜出你的心思。”
孙海脸色骤然一变,笑意僵在脸上,语气有些慌乱,“陛……陛下……”
承德帝咳嗽起来,端过药碗仰头饮尽,口中的苦涩久久不散,他捂着心口坐回椅子上,像是随口一问般出声,“朕记得宛妃身边那个宫女是叫月芽没错吧。”
闻言,孙海猛地一下抬眸,瞳孔如地震般震动,浑身止不住的战栗,急忙跪地求饶,“陛下,老奴知错了,求陛下饶命啊!”
“此事你是否知晓?”
“老奴……老奴……”孙海本欲多加辩解,可余光瞥见承德帝扔在桌面上的一块月芽形状得玉佩,这玉佩他眼熟的紧,无数个日夜都会拿出来看上一看,甚至连边缘缺损的一角都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明白再多的解释如今也是无计于补,整个人僵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
“你好大的胆子啊!”承德声音从喉咙中挤了出来,含着森森怒意,“瞒着朕这么多年,朕就觉得奇怪,何人有这般能耐能将一个未到出宫年岁的内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宫去,却独独忘了你!”
“陛下……”孙海出了一声冷汗,连说话声都带着不自觉的颤音,“老奴只是一时糊涂,老奴本想同月芽结成对食,还未来得及同陛下说,宛妃便出了事,老奴只是帮她将那人送出宫,其余之事一概不知,也是近日才知晓五皇子尚在人世的消息,陛下,老奴所说句句属实,还望念在老奴伺候陛下多年,饶了老奴一命。”
承德帝将喉咙腥甜的铁锈味咽了下去,声音低沉粗粝,像是含着一块咽不下去的浓痰一般,“若不是知晓你对朕未有二心,你当真以为朕容得下你吗!还不滚过来!”
“谢陛下,谢陛下,”孙海长长舒了口气,也顾不上磕头磕出来的伤痕,慌里慌张爬了起来,捻着袖子拭去满头的薄汗,转身将玉玺取了过来,躬着身将其双手奉上。
将这人神色看在眼中,承德帝面色阴沉,眼中闪过几丝寒意,凛声而言,“孙海,朕待你不薄,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平日里你有些小动作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一旦做了那便是要掉脑袋的,宁愿杀错不可放过,只是将一点可能扼杀住,才能确保稳妥,此次朕暂且饶你一命,再有下次可不是这般容易了,你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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