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元亮扫视着倒地嚎叫的手下,大喊出声:“放箭,别停下,继续放箭!都给我上,上啊!谁若能射中一箭砍中一刀,本官奖百两,若是谁能杀了这二人,便赐他官位,奖白银万两!”
“是!”众人应声而上,响彻云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得此令后,便如疯如魔癫狂一般冲了上来,刀光剑影,风声萧萧,厮杀声碰撞,湘江的流水极速湍急,拍打两岸卷起一丈高的浪涛,江水冲上斜坡又缓缓流淌下去。
祁然再次挥剑折断一片箭雨,侧身去护季思的时候,一个迟疑被箭矢贴着手臂割破衣袍划了一下,本无大碍谁知不过一会功夫,被划伤的伤口渐渐僵硬麻木起来,从这处扩散到整只手臂,他动了动手指,没有一点感觉,额前出了冷汗,已然有些握不住长剑了。
季思盘腿坐在地上瞧的很清楚,压着声音问:“上头涂药了?”
“嗯,”祁然应了声,“不碍事,你自己小心些,崔灏他们快到了。”
这般说着,他将长剑在手中翻转几圈换至左手,又一个飞身踹翻扑上来的护卫,侧头对季思道:“有我在,死不了。”
窦元亮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收在眼中,见状大笑出声,厉声吩咐道:“给我砍他右手!他右手动不了了!朝着他右手砍啊!”
闻言,祁然眉头皱的越发紧,情绪格外烦躁,这群人专攻他的右手,他左手剑使得并无右手流畅,还得护着季思,一时之间处在下方节节败退。
“祁子珩,你只要拿不起剑便是这笼中困兽,现在负隅顽抗也只是垂死挣扎,还不如早些束手就擒的好,今日你二人谁也不能活着踏出此处!”窦元亮狰笑着说。
祁然并未回话,他抽剑时尸首的热血喷洒一地,身上白衣染红了一片,他有些累,眼前事物有些眩晕,却仍是死死撑着。
江水声响震天,一只利箭直直对着季思胸前飞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跟前,季思瞳孔猛地一下放大,眼中印出那只箭,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四肢百骸像是灌了水银般沉重,丝毫提不起力气。
“季思!”
祁然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季思恢复神智将下唇咬出血珠,猛地一下往一旁扑去。
那只箭朝着他刚刚所在之处射了过来,快要落地之时,突然从远方飞出一柄匕首,在空中不停翻转,将箭矢拦腰折断,最后稳稳当当的插在土中立在季思脚边。
这柄匕首像是一个讯号,伴随而来的是哒哒哒的马蹄声,斜坡底下涌来一群人,领头的便是崔灏,他手中握着布政使的腰牌翻身下马,厉声怒吼道:“窦元亮,你倒卖官粮!残害同僚,只为一己私欲便视湘州百姓不顾,妄为一州之官,尔等助纣为虐若能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从!杀无赦!”
窦元亮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出声大喊,“休听这厮胡说,今日这事你我统统逃不掉,事到如今不如放手一搏拼他个鱼死网破,如此尚有一线生机,布政使同季思官官勾结谋私谋权害死大理寺少卿,此等罪行人人得而诛之!”
“一派胡言!”崔灏怒道,“给我动手,捉了窦元亮!”
众人涌上,箭雨纷飞,杀喊声传入众人耳中,这天阴沉黑云层层压了下来,鲜红的血液被雨水冲刷流进湘江,混合着江水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祁然以剑受力撑地而起,这处刀光剑影危险至极,他避开众人,跨过一地的箭矢弯刀武器缓缓走来,附身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季思伸出手,刚伸出手却瞧见一枝长箭径直飞来,他一个翻身退开,再望过来时,季思已经被窦元亮困在身前,脖颈上架着一柄刀。
季思看着不远处的祁然,微微侧了侧头。
“别动,”窦元亮道,“季大人,这刀剑可不长眼。”
“你想干嘛?”祁然皱着眉问。
“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们,我认栽,你们赢了,我现在只想活着,放我走,放我出城!”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窦元亮笑出声来,“我十年寒窗苦读进士出身,朝中混了三年五载依旧只是个七品小官,那些个蠢才处处不如我却能进五寺任五监,不过因我寒门出身并非世家子弟,我也曾有一腔热血衷心报国,可最后得了什么?妻儿病死无钱救治,天地广阔孑然一身,就连这刺史之位也是他人施舍而得,你们说我为贪有罪,罪不可赦,可我任职湘州刺史以来,兢兢业业亲力亲为,挖沟渠,修长桥,开粮仓,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我湘州能有今日风光?我何罪之有?”
“这世间所有有罪之人都会高喊无罪和冤枉。”季思道。
窦元亮目露凶光,手腕往下压了压,季思眉头一皱,脖颈划过一道红痕渐渐渗出血来。
“若说有罪,你比我更加罪无可恕!你一介娼妓之子,凭什么入朝为官,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凭什么任侍郎一职,贪污腐败害忠良依旧无人罚你,我是贪官,你是奸臣,季思,我们其实是一类人,不过你比我更张扬些,更该死些,今日我死了,明日死的就可能是你,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恨不得吃你的肉饮你的血,等着你失了势将你挫骨扬灰,你以为太子能护你一辈子,他只是把你当条狗,随时可以弃的一条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不给我留条活路!为何啊!”
他说话间情绪波动,握住刀柄的手用了用力将季思脖颈间的刀痕压的更深。
一边是厮杀声,一边是汹涌的水声,祁然盯着季思脖颈间的血迹,脸色沉了沉,“你要出城?”
“是!”
“行!”
季思盯着祁然,知晓他已经做了决定,沉思片刻出声道:“窦大人,你怪天地不公,怪万物不平,觉得是大晋凉了你一腔报国的热血,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也不觉得可笑吗?一边贪着银子一边夸自个儿为湘州尽心尽力,不臊的慌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皱着眉一副思考的模样,“哦,对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窦元亮果不其然火气高涨,他额前青筋爆起,目光一凛,抬手便欲将身前这人一刀割喉。
季思绷紧了神经,袖口中的刀尖露出了个头,他咬伤舌头让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故意激起窦元亮怒火,等他暴怒抬手欲将他置之死地时,他用力向上抬手,刀尖直直划过窦元亮手腕。
后者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握着的刀应声而落,他一抬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紧接着脖颈处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出来,温热的液体飞溅,沾满了季思面容。
窦元亮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人,手指颤抖着覆上伤口,指尖碰触到一片湿润粘稠的液体,身子开始无意识的抽搐一步一步往后退,眼前所有事物都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红色。
最后只听咚的一声,湘江溅起大片的水花。
季思一身的煞气和鲜血,身后是汹涌澎湃的湘江河水,水声震天,天地间满是厮杀之声,他强撑着站在斜坡最顶端扫视着众人,朗声大喊道:“窦元亮因罪伏法,尔等若不放下手中刀刃,负隅顽抗。”
他缓了一口气,冷声吼道:“杀!”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渐渐响起刀刃落地的声音。
季思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祁然一步步走上斜坡,以剑撑地单膝蹲在他面前。
“疼吗?”他问。
季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祁然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季大人,我来救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帅气的作者:采访一下作为本文第一个领盒饭的配角,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李汜:???第一个领盒饭的不是我吗?
帅气的作者:你别说话。
窦元亮:首先我要感谢我得爸比,我的妈咪,其次我要感谢十三给了我这次展示自我的机会,我非常开心和激动,以至于语无伦次了。
帅气的作者:对于打季大人这场戏你有何感受。
窦元亮:【苦笑】如果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打的,你不知道祁大人他,【后头由于过于血腥不便于播报】
帅气的作者:好了,今天的采访结束,我们下期见!
ps:窦元亮杀青了,撒花花。
这个背景其实还是比较讲究身份的,所以为啥大家把季大人当成笑话,因为他出身不好,就像杜衡第二名当了个御史也是因为他是寒门出身,因为方太傅的问题【因为他也是寒门】,寒门能当官,就是得熬,而且对能力和运气要求比较大。
贪官完事了,下面请看湘州瘟疫!
第54章 疫病初起
水浪拍岸,尘埃落定。
季思入套,窦元亮坠江,种种戏剧之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最终陇西布政使司沿着河道搜寻许久未果,衡量再三拍板定下了窦元亮身亡。
他这一死,一干人等群龙无首,也成不了什么事,纷纷慌了神,崔灏带着人一窝蜂涌上,其余党羽悉数被拿下,连带着窦府都被官兵围的严严实实,想着还未清楚湘州官员哪些同窦元亮有勾当的,为了稳妥些便由刘仁信看守,关押在湘州府衙,以便审问清楚后好递折子上奏皇上。
湘州府衙牢房阴暗潮湿,两旁点着的烛光,可能照亮的地方却不过些许,地面上坑洼不平,还满是积潦泥沙,走廊尽头挤满了人,穿着衙役服饰的人群中混着三五陇西布政使司的人,一群人面色凝重严肃,皱着眉头满是不悦暴戾,目光尽数落在前方穿着囚服的窦元亮下属身上。
这群人或跪或趴,发黄的囚衣上沾着污渍和血迹,蓬头垢面在昏暗的牢房中瞧不清面容,周遭听不见什么声音,只余下喘息的闷哼声。
“砰!”
突如其来手掌拍打木桌的沉闷声充满了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端坐在主位的男人厉声道:“湘州刺史窦元亮谋害户部侍郎,可是受人指使?湘州水患频发,百姓流离失所粮食紧缺,可是与他有关?他开荒地扩仓禀,可是为了一己私欲?”
跪倒的众人缩了缩脑袋,各个抖如筛糠却并不回答。
陇西布政使司派来审问的人神色烦躁至极,抬手又用力拍了拍桌子,“窦元亮可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官商勾结,罔顾皇权!”
这一条条罪行安的越发大了,随便一条都够他们关个十年八载的,跪在最边上的一人咽了咽唾沫,脑袋动了动沙哑着回答:“大……大人,小的们只是……只是护卫罢了,什么也不清楚啊!您说的这些个事那的的确确不知道,求大……大人饶了小的狗命吧!”
“不知道?”审问的人瞪眼怒吼,“你们跟着窦元亮许久,竟说何事都不知,这话说来糊弄谁呢!”
他说完往前倾了倾身子放低了声音蛊惑道:“你们最好如实交代,若是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许是可以戴罪立功早些放了出去,也省得在这里头遭罪!要知道那些个重刑真用上可就没了半条命,这罪魁祸首是那死透了的窦元亮,你们罪不至死,上头几位大人也没闲情找你们麻烦,说不准你们把知道的说出来,还能得些赏赐,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窦大……窦元亮那厮怎么会让小的知道他的事,小的的确不知啊!”
“大人冤枉啊!大人!”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大人,小的只是远良粮号一个账房,小的都不知道远良粮号同官府有勾结,大人明鉴啊!”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
一时之间各种求饶喊冤的声音吵的人头疼,审问的人眼色阴翳,猛地一下将桌上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瓷器清脆的声音随着茶杯落地应声响起,他眯着眼睛扫视着众人道:“都不知道是吧,那就一个都别想跑,各个依法治罪!”
先头还说话的那几人闻言,脸上失了血色,心中明白,完了!他们都完了!
“这窦元亮再满腹猜疑,也总归得有个用的顺心的狗替他处理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他将目光投在披头撒发盘坐在人群最前方的王之贵身上,“王判司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王之贵从进了牢房后便未动过,像是周遭一切都于他无关,垂着脑袋不闻不问,只是咳嗽声一直未停歇过,直到此刻听见自个儿名字被提起,半晌后才迟钝缓慢的抬起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发生太多之事,他肤色带着病态的白,眼尾却红的异常,嘴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双瞳无光,嘴唇微张,额前鬓角布满了细汗,呼吸微弱,整个人显得格外难受,虽说被拳脚招待了几下,可事实上并未受到什么皮肉之伤,故而众人也没把他这模样当一回事。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都是这么个症状,脑袋混沌,意识昏沉,今日却更是严重,掀起眼帘左右瞧了瞧,喉间动了动,却未发出一丝声音。
“王判司,你在窦元亮手下当差,又算他府中管家,里里外外的事都得过你的手,你二人平日里私交过甚,这弯弯绕绕的东西想必知道的事不少吧,你也知道那季侍郎名声如何,那可是个眦睚必报的主儿,他这次受了这么一遭,伤了身伤了神,不死几个人那这事是消停不了,现如今生机可摆在王判司面前了,是死是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审问的人如是道。
王之贵喉间干涩异常,浑身处在冰火交际之中,极冷极热的温度刺激着身上每一个角落,从五脏六肺到四肢百骸,背后冒出的冷汗打湿了囚服,呼吸急促紊乱,清灵之间却也明白,他得说出来,得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这样他才有资格可以在季思的刀下求一个生机,于是死死咬住舌头用力点头。
审问的众人注视着王之贵的每一个动作,见状心下一松,知道这事能交差了,连忙挥手着急道:“王判司果然是个聪明人,定会如实禀报给几位大人的!”
“窦……”王之贵双手紧紧握拳,指尖用力陷进皮肉中,刚出了一声,胸腔突然刺痛起来,双瞳骤然一下瞪大,喉咙一紧,呼吸越发急促,入坠冰窟,口鼻耳中被冰冷的液体挤压着无法呼吸,浑身止不住颤抖。
越来越难受。
越来越难受!
王之贵张嘴只能发出呜咽声,下一刻眼前一黑,喉咙猛地用力一缩,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在铺地的枯草上,他身子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随后直直往前倒去,十指握拳用力过重泛白,像只离水的鱼儿一般,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渐渐归于平静。
50/228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