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附近还算好的了,虽然是干旱, 可实际上也就是从九月底开始, 虽说确实严重, 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但南方就不一样了。
听那些茶馆里的大人们讨论说, 南方的干旱是从八月底起,那个时候还未收获,又恰是盛夏,许多百姓顾不上自己吃喝,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挑水,就怕庄稼枯死在田地里。
老人面容慈祥,他走过去几步,替他们一一指明方向,指着城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小吏说:“他就是专门负责安置灾民的,会给你们提供一个住的地方。快进来吧,如今进城不收钱了,只是兵老爷得检查一番。”
齐五有些警惕,检查?会不会顺手就拿走点什么?会不会把他家仅有的几个瓷碗给打碎?
站岗的士兵没能忍住,气笑了,语气也不太好,“赶紧的,过来,别浪费时间!我们就检查检查有没有携带武器,还能看上你们这点东西?我们可是京都城防军的人,都是吃皇粮的,会缺这么点三瓜两枣?”
要说以前的,那或许还会真的缺少一部分,毕竟先帝时期也不怎么理政,就连皇宫内都一团混乱,更别提其他地方了,如今换成季琛,先是解决了皇宫,又肃清了京都,如今京都的风气焕然一新,士兵的钱粮按时发放,再加上季琛的手段也够狠,杀的人也不少,为了这么点不值当。
如今,他们这些人想要升迁,就需要功绩,需要一个好名声,便是为了这些,他们也会去维持一个还算和善的面容去对待底下的百姓。
小吏面前也围满了人群,拥挤的争吵声、小孩的哭闹声在城门口不断蔓延,齐五点头哈腰朝着城门的守卫兵再三拜谢,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等轮到他们,才过去了一盏茶功夫。
小吏抬头瞧了他们一眼,问:“都是一家人?”
见齐五点头,小吏再清点了一番人数,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牌子,“拿好,去找同样拿着这个牌子的人,对着牌子找就行。”
齐五点头,盯着手里的牌子看,只见上面画了两条竖线。
而对面,有十来条长队排着,每个长队相隔一米,每个长队面前都有官吏等候,面前有人举着有一张桌子那么宽大的木牌,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标记。
跟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齐五先是排好队,去了统一的安置点,然后再统一的洗漱换衣,又由官员们统一组织去了工地做活,用了一顿晚食充饥,这才感觉自己踏到了实地。
听人说,他们居住的安置点、还剩了一点尾巴的工地、道路两旁宽敞整洁的房屋,都是那位小宁大人主持修建的,这位小宁大人可以说是京都的一个奇闻,明明是女子,却能入朝为官。
临睡前,他还模模糊糊想,听队长说,这两道竖线代表2,那他们当时那么多队伍,最后的那一队得画上多少条竖线?那个牌子这么小,够画完吗?
大概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丁点好奇心,使得齐五将来成为了报名夜校的第一人,在未来立下了大功。
“抚恤灾民是一定要做的。”季琛脸色有点难看,哪怕知道各地的情况都不好说,做好了朝廷受损的准备,但他还真没料想到这份灾情这么眼中。
“湖广减产三成、齐鲁减产两成、苏杭减产四成……”秦胜越念越窒息,这些可都是越国重要的产粮之地,几乎都受到了损失,产量比前几年减少许多。
“这点损失还受的住,”白琦道:“关键是要安置灾民,要让这些人好好生活下来,不要让这些人四处流窜,不然这些人也会变成流民、盗匪。”
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总是天下最乱的时候。
季琛道:“放粮吧。”
说到这里,季琛一字一顿,“谁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脚,全部诛九族。”
他们一人一句,政策倒是很快总结下来,以工代赈,组织百姓开始各地修路,京都这边的基建差不多修完了,但还有运河这一个大头。
“说起来,宁尚书,”季琛看向宁源,“工部那边的方案呢?”
宁源迅速回复道:“臣等预备将工程分为五截,五边同时动工,尽力保证在来年春季前完工,但这五段较为分散,其中惠江峰那一段多崎岖山路,河道蜿蜒,尤为困难。或许需要先派人试一试,如果不行,恐怕只能改道。”
宁源还附上了若干名单,一一给季琛讲解适合将他们派去哪里,各地大约需要多少人手,甚至每个地方大概的地形图他也能当场画出来,季琛不觉点头,果然有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都令他更加放心。
“……其中小女资历弱,倒是适合去第二段那边,那边难度不大——”宁源说到这里,却见宁文筝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话说。”
季琛点了点桌子,示意她讲。
宁文筝准备了一份奏折,一份关于惠江峰地形以及运河设计的奏折,运河的基础内容已经画完了,内容甚至比宁源更加详细,连其中修建的困难点都全部列了出来。
她的面容依旧清丽,气质依旧文雅,但肌肤却不再莹亮白净,皮肤明显黑了一点,神情却比过去更加镇定,“臣愿往,必将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她在自己休沐的时间段亲自去了惠江峰,便是筹备着这一日,想要亲自来主持这么一份工程。何况,她也不打无准备的战,她背后已经有了大约二十余人的团队,可以陪伴着她完成这一份工程,甚至,她还向季琛请求了更多的资源,更多的工部匠工、兵部武器。
宁源眼神复杂看着宁文筝,如今他已经不再后悔女儿不出嫁,但为人父母,总是担忧居多,他为她安排了一条轻松的路径,她却愿意去走一遍荆棘、去踏上新的征程。
但如今已经没有他能反驳或者疑问的余地,他沉默望着同样年轻又同样充满活力的君王,只见他和宁文筝几番对答后满意点头,应了一声好。
十一月三日,注定是一个要载入史册的日子。
“三、二、一!”
火花在引线中闪烁,带出丝丝的烟火气,然后没入山脚下。
随着他们喊完口号,只听见轰隆声炸响,惠江峰外侧的一个小山峰被炸平了。
外面的人先是寂静,然后又响起一阵阵欢呼。
“成功了!”
“山也平了,更轻松了!”
宁文筝看着下属准备好的铜锣,用力敲了一下,扬唇道:“开工!”
宁文筝身侧,原本跟着她的一众东宫妃妾皆换上了更方便行走的衣裳,开始了自己今日的工作,更远一些,服劳役的人和招工进入修运河的人融为一个集体,纷纷行动起来。
十字镐被分发下去,工人们被安排到定点的位置,第一条流水线作业迅速被搭建出,小推车在其中来回,所有工具都得到充分的利用。
工部的人清扫出专门的路线,减轻工人劳动,户部官员第一时间蹲点,计算一路消耗资源,包括给工人和劳役的人准备充分的饭食,吏部也派出人手来监察上下。
不远处,毕萱做好数据记录,对着宁文筝一笑,“这也算是移山填海。”
宁文筝也会以一笑,“我越国自然是无所不能。”
她们交流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语言中不乏对对方的欣赏。在男子为官吏的朝堂上,她们是其中特异的存在,虽然以往几乎没有见过面,如今初见,却倍感亲切。
毕竟,吾道不孤。
在第一场小雪下下来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五边运河段的修建都还算成功,尤其是宁文筝负责的最难的那一段,进度居然还在最前列。一开始还有人嘲讽她不知死活,如今却纷纷转换了口风,夸奖她有胆识有智慧。
皇宫的冬日宴会上,各个席间摆放着火炉,热腾腾的饭菜被送来,君臣一同欢乐,也算是庆祝初选的顺利进行。
钱大人最近喜笑颜开,经过他多日的不懈努力,打着‘好事成双’的名头,他终于努力把商南塞进了初选名单里,这人自然也顺理成章过了初选,只等着复选的进行了。
如今,商南又担任了为陛下伺候笔墨、撰写圣旨这一要职,日日待在皇宫里,钱大人自认对商南有恩,自然是心情万分舒畅,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日后脚踩秦相、胜过乔将军的好日子。
刑部尚书邢亦冷哼一声,刻意转过身子,不屑于此等小人为伍。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安排的位置,居然把钱大人安排在他对面,他每次抬头都能看见,看见一次就觉得伤眼!
季韶在最前面和季培说话,“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初选只通过了三十个,那就说明很多人达不到二哥的标准,他们居然就要求皇兄把三妃九嫔全部给填满,难道二哥把人填满了,封了后宫,就会在临幸后宫的时候,对着这些人想起他们的父兄叔伯,然后给他们升官不成?”
季培也暗暗点头,“若是我,我就离这件事走远些,绝不参与进去。”眼见着皇兄为了白琦连这么荒谬的要求都同意了,就该知道皇兄对着白琦是真的有感情,不是闹着玩的。这批秀女就算真的能让送进后宫里,大概也是打了水漂。
季韶和季培对视一眼,纷纷叹气。
蠢人太多了,聪明人天天对着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也有人酸溜溜对着宁源道:“宁大人,你宁家的姑娘一天天在工地上混日子,你倒是不担心。”
“哈哈,陛下说了,等她完成了这件事,她就要升任四品了。”宁源没放在心上,这人还算面熟,嗯,是个选秀初试没过的一家。
“呵,我儿子不过是不慕名利,最近忙着作画罢了。”其实是上次考试落榜了。
“四品好啊,这么年轻的四品官,可是罕见的很。不少人一把年纪了,至今也就是个三品官呢。”宁源抚了抚胡须。
“说起来,我也该给我儿子定一门亲事了,定要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再纳几个美妾,为我家开枝散叶。”
“说起来我也愁呢,我女儿都四品了,可这么多男子却没一个四品,唯一一个秦胜还早早就成婚了,罢了罢了,慢慢挑吧,总归都是别人配不上她。”宁源慢悠悠感慨,“实在不行,就先找个贤良的男子,再挑几个相貌好的,给她逗逗乐。”
那人:“……”
啊呸!难怪宁源是工部尚书之后,工部就遭到了其他五部的嫌弃,这绝对是上行下效,整个工部都是这个样子,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第69章 致仕 面对矛盾不如转移矛盾
最近忙碌的两个月时间里, 由于解救灾民、各地以工代赈放粮,不止是京都,其他地区的粮食储量也大幅度降低。
救灾和运河修建两件事情搅和在一起, 季琛这次都没怎么休息, 认认真真在那看奏折批文件, 朝臣自然也不敢轻易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一个个陪着季琛加班加点处理事务。
大概是看出了季琛非要把这件事做好, 不然就一直折腾到做好为止, 在前两个跳得最欢的被杀鸡儆猴后,朝臣彻底乖觉,难得没抓紧时间内斗, 而是个个无比配合,将这件事情努力做到圆满。
等到京都下起第一场雪, 季琛终于从忙碌中解脱出来,便也顺势犒劳一番众多大臣, 举办了此次宴会,算是君臣同乐。宴会之后, 自然得犒劳功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1]
在收到了封赏的圣旨后,秦相第一时间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顿时领悟过来,喜笑颜开给穿着深蓝色长袍的太监塞了一个荷包,“公公, 不知陛下都封了哪些人?”
太监乐呵呵收下, 暗地里用手一捏, 只捏到了一个柔软的纸片, 不禁在心中感慨秦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 拿来打发他的都是一张银票。
笑容更加真挚,太监迅速就讲开了,“秦相这边当然是第一个,封赏也是最厚实的,再往下面排,就是宁源宁大人、江子林江大人、焦绅焦大人、钱大人他们了……除了这些,再就是商南商大人,陛下给商大人赏赐的俱都是一些小物件,还给商大人在宫里选了一个宫殿,说是方便商大人闲暇时刻歇息一二。”
太监的话意味深长,有时候,赏赐不能光看价值,还得看是否实用。至少这个宫殿,对于商南来说就是格外实用。毕竟它代表着圣心,代表皇宫已经朝他敞开大门。
秦相一边听,一边皱紧眉头,他忍不住想,秀女初选才刚过,陛下就把宫殿都给商南圈出来了,明显打算留人常住,意图不就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管家见状,又多问了一句,“不知道商大人所赐的宫殿在哪?”
“是蓬莱殿。”太监小声道。
蓬莱殿紧挨着皇帝的寝宫,出门拐个弯就能走到皇帝的寝宫。
管家心里默默沉思,这还挨得真近,确实挺方便歇息。
秦相:“……”
他竭力使自己心平气和,毕竟年纪大了,情绪波动太大确实对身体不好。
他还想着多活几年。
管家好言好语送走太监,一回头就见自己的主子一脸严肃,不由惊道:“老爷?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相冷哼一声,“妥,能有什么不妥!”
皇后都还未入宫,两个男人就住了进去、开始享受左拥右抱,确实是不合礼法,可陛下顶多是沉迷男色,在其他方面倒是英明果断,也不是昏庸之君,他能说什么?
既然对公能对得起黎明百姓,那私底下,皇帝便是稍微对不起一两个人,辜负了谁,又能算什么呢?何况他瞧着白琦和商南也没有不愿意。
便是先帝被批判,罪名也不是废弃后宫诸妃和原配皇后,而是罔顾江山、纵容外戚。
只是怎么想都有点糟心,秦相暗叹一声,甩袖道:“给我备马车,我先去国子监瞧一瞧。”
管家应道:“是。”
国子监里,琅琅的读书声在老远处就能听见,秦相不由老怀欣慰。
穿过幼学所在的地方,秦相直接去了这批新进考生所在的地方。
这批考生里,如今只有商南得了正式的册封,有了官职,其余的人都被扔到了国子监里学习,当然,这次的学习不再是研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习如何处理事务、如何治理当地。
听闻下人通禀秦相过来了,国子监的祭酒放下手中的点心,匆忙喝一口茶简单漱口,忙不迭跑出来,“秦相,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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