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明明是大太阳,屋内却很是阴冷,门窗都紧闭着,只有些许的缝隙能漏进一点阳光,细碎的阳光中,薛矜看到飞舞的细小灰尘,可见这里很久没有认真打扫过,屋子中间的青铜镂空熏炉里燃着香,幽幽烟雾袅袅升起,浓重的有些刺鼻。
碧纱橱后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张氏,她见到薛矜,不管不顾就扑上来,薛矜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开,用力一掀,将张姨娘掀翻在地,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握着一柄匕首。
“张氏!你当真疯魔了!”薛矜骂道。
张氏冷笑两声,眼底的恶毒毫不掩饰,她跌坐在地,指着薛矜咒骂,“都怪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一来我就没了好日子!你该死!”
薛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你咎由自取怪得了谁,不必再纠缠了,你安分守己,这院里还留有你一席之地,若再作妖,那就休怪我了。”
薛矜后退一步,拍拍自己身上沾到的灰,转身欲走,张姨娘开口道:“你以为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能得宠几时?世子爷只不过是暂时被你迷惑了双眼,你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及我们!”
薛矜气笑了,懒得和她废话,也终于明白她今天吵着要见自己,就是为了发泄,大概实在是在这里关的太久,心里扭曲了。
薛矜都快走到门口了,张姨娘冲他大叫道:“我家是洛州城最大的米商,我爹有的是钱,他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薛矜道,“那就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好自为之吧。”
话说完,却不见回应,突然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薛矜好奇转过身去,看到张姨娘双手按在肚子上,整个人躬呈一个虾米状,表情极其痛苦,薛矜吓了一大跳,跑回去抱起张姨娘的头,伸手搭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脉搏极其紊乱,又捏开她的嘴,看到张姨娘舌尖发黑,薛矜心头一沉,暗道不好,张姨娘恐怕是中了毒,具体是什么毒,还需要银针将体内的毒素引一些出来才能做判断。
他回头叫人,屋子里除了他们两再无别人,薛矜将张姨娘放下,张姨娘痛苦地想去抓薛矜,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薛矜一把打开门,对守在门口的小厮说:“张姨娘出事了,快去叫大夫!”
两人听完应了一声是,好奇望屋子里看了一眼,双双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惧,薛矜不明就里转身,却见张姨娘躺在那,手边落着一把匕首,胸膛里插着一把剪刀,鲜血从她的胸膛流出,染红了衣裙。
第34章 惊心
薛矜站在门口,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张姨娘就躺在他眼前的地上,细长的剪刀刺进她的胸口,鲜血蜿蜒而下,一直流到他脚边。
薛矜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或许从张姨娘私自出逃又被抓回来开始,他就已经踩进了这个坑里。
薛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对着那两个吓得目瞪口呆的护卫小厮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来!”
那两个人这才恍然大悟,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薛矜来到张姨娘身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一片寂静,毫无生气。薛矜一颗心彻底坠入谷底,一是感叹设计此事之人心思之缜密,二是为张姨娘感到唏嘘,她虽跋扈了些,但是罪不至死。
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薛矜回过头,看到张姨娘的贴身丫鬟站在门口,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看着屋内的情景。
丫鬟春儿的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午后,院子一下子聚了很多人过来,看到张姨娘的惨状,无一不震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薛矜在这些人的议论声中沉着脸走出来,那两个护卫已经请了大夫过来了。
大夫背着药箱,跑的一身的汗,见到薛矜,忙躬身就要请安行礼,薛矜朝他摆摆手,“劳烦大夫跑一趟,人已经死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轻呼,大夫搓着手,为难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行动,也不敢往屋子里看,薛矜让小厮请大夫下去喝茶,画梅和柳芽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薛矜的样子两人面上一白,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薛矜,“世子妃可有受伤?”
薛矜摇摇头,见她们一块儿来了,不由问道:“怎么都来了,谁守着纪裴?”
画梅道:“葫芦守着,奴婢已经嘱咐过了,消息传不到世子那里,不会耽误他治疗,世子妃放心。”
薛矜无力点点头,冷着眼扫一圈众人,对着画梅厉声吩咐道:“通知下去,将侯府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出去请京兆尹和仵作来,再去小佛堂通知夫人,若有人趁乱想出府或是传递什么消息,立即打死!”
“是。”画梅领命,即刻转身去办。
柳芽遣散众人,扶着薛矜到旁边空着的院子休息,薛矜坐在红木小几旁边,撑着头不说话,柳芽为他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小声道:“少爷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薛矜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脑海中不断浮现张姨娘的死状,从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血淋淋触目惊心的场景,心里头又惊又惧,幕后黑手专门挑这一天下手,又嫁祸给他,就是要引得侯府骚乱,若是影响到纪裴的医治,便是一石三鸟,好阴毒好缜密的心思。
薛矜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侯府如沼泽一般的阴暗面。
京兆尹和纪夫人前后脚到,纪夫人显然已经听画梅说了事情经过,步履匆匆,一看到薛矜,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惊道:“竹清,你无事吧?”
薛矜笑着摇摇头,“我没事,母亲放心。”
京兆尹穿着官服,带了两个衙役和一个仵作,俯身要和薛矜行礼,薛矜摆摆手,没心思应付他,“大人免礼吧,先去看看张姨娘。”
“是。”京兆尹忙带着衙役和仵作去了案发现场,纪夫人年纪大了,不愿去看那种场景,便和薛矜留在隔壁院子等消息,看着薛矜惨白的脸,纪夫人满脸惊愕,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薛矜轻叹一声,“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张姨娘想要出逃,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影响纪裴医治,所以过来看看,谁知她早已身中奇毒,待我要叫人找大夫的时候,她就被刺死了,当时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夫人深吸一口气,拍拍薛矜的手,安抚道:“竹清是好孩子,这事定然是有人想陷害你,等京兆尹查清楚后就好了,孩子你受委屈了。”
薛矜听到纪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眼眶一热,反握住纪夫人的手,“不委屈,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大意了,才让人有机可乘。”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太阳一点点朝西边移去,院中的树影也换了个方向,干燥无风的午后,夏蝉在树枝上扯着嗓子叫唤,叫的人愁绪如麻,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直到日落西山,京兆尹终于前来复命。
他朝着纪夫人和薛矜行了个拱手礼,道:“屋子已经仔细搜查过,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亦没有暗道,尸体的具体情况还请仵作来为夫人和世子妃说明。”
仵作也行一礼,躬身低头,恭敬无比道:“尸体只有一处致命伤,便是胸口的剪刀所致,剪刀刀口长约三寸,入体约两寸半,直扎入要害,死者生前舌尖和嘴唇发黑,是因为种了一种青毒,这种毒不会要人性命,但是会让人神志不清,产生依赖,慢慢疯癫,在死者死前食用的食物和屋里的用具都没有发现这种毒素存在,但是死者的症状又显示她分明是一直在服用这种毒药,且死前一个时辰内仍服用过。”
“也就是说,张氏是死在毒药和剪刀之下?”纪夫人问。
仵作斟酌片刻,道:“毒药只是诱因,死因是利刃穿透要害所致,准确的说,或许正是因为死者服用了毒药导致心神错乱,所以误伤了自己。”
京兆尹在一旁补充道:“所以下官推断,张氏乃是自杀。”
“简直胡说八道!”薛矜皱眉道,“她那时候毒发站都站不住,哪里有力气去自杀,况且她手里现拿着一把匕首,若真是自杀,何必舍近求远,用不在手边的剪刀刺死自己,当时我与她谈话的地方,并无剪刀存在。”
“这个……”京兆尹眼珠子迅速转动,额头冒出一层汗,心想当时只有世子妃和死者在一起,这也明显不是自杀,若要查下去,世子妃很难洗清嫌疑,他只能说是自杀,谁知世子妃竟自己较起真来。
京兆尹拿袖子擦一擦汗,道:“此案颇为复杂,还需细细查明。”
“留几个衙役在此,封锁现场,你仔仔细细地查清楚,不然我摘了你的乌纱帽!”薛矜道。
“是是是,下官一定查明。”
京兆尹领命去了,眼看天色已暗,纪夫人带着薛矜回到她的院子用晚膳,发生这种事,两个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席间,纪夫人差人去问纪裴的情况,伺候她的嬷嬷去了半注香,回来回话道:“那位神仙道人说是已经无事了,只是世子现下在他的药物催动下睡熟着,要到明日才能醒来,等世子爷醒过来,就万事大吉。”
“阿弥陀佛,当真是个神医,怎得不将他请过来,我要好好感谢老先生!”纪夫人道。
嬷嬷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说:“老神仙说咱们家乌烟瘴气,不愿意多留,已经走了。”
纪夫人在一旁叹气,薛矜却没有多想,他师父本就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不受约束的性子,定然是被这事闹的烦了才没来和他打招呼的,想到这里,薛矜也吃不进东西,放下筷子,恭敬朝纪夫人鞠了一躬,道:“母亲慢用,我想去看看世子。”
纪夫人颔首,“去吧,你守着他我也放心些,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等他醒过来,我再去看他,张氏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官府会查清楚的。”
“是,竹清告退。”
薛矜从衡芷院出来,柳芽跟在他身后,侯府发生了命案,夜色仿佛也比平日更浓了,脚步声回荡在回廊水榭之间,薛矜突然想到什么,问柳芽,“文姨娘说今日要去上善寺为她母亲上香,可回来了?”
“回来了。”柳芽道。
“什么时辰回来的?”
“酉正归家,当时少爷您正和夫人在衡芷院说话,文姨娘回来便听说了张姨娘的事,十分震惊,要去看张姨娘,被守在那里的衙役拦下了,听说文姨娘在院子里哭了好久。”
柳芽是个极聪明的丫头,府上出了这样的事,知道第一时间派人留意文姨娘的动作,薛矜赞许了她几句,满怀心思来到沉风阁,葫芦守在门口,见到薛矜,忙将他迎进去。
屋子里窗户关的紧紧的,密不透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纪裴仰面躺在床上,眉心舒展,看起来像是并不痛苦,薛矜四下看了看,发现关蛇的笼子不见了,问道:“那蛇死了吗?”
葫芦忙道:“死了,被仙道带走了,说是要泡酒喝,世子妃,那蛇中毒而死,还能泡酒吗?”
“他是老神仙,他说能,那定然是能的,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葫芦和柳芽依言退下,薛矜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纪裴,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眉宇、脸庞,纪裴的体温还有些凉,鬓角被汗水打湿了些许,下唇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想来是解毒的时候太过痛苦,自己咬伤的。
薛矜俯下身子,趴在纪裴的胸口,长叹一声,喃喃自语,“纪裴,你小老婆死了,但是真的和我无关,你醒了可别怪我。”
第35章 闹事
虽说事发后薛矜就命人封锁了消息,可是之后报官验尸一系列的事情,难保消息外泄,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张姨娘的娘家便得知了消息,来到了侯府讨个说法。
薛矜被从睡梦中吵醒,黑着一张脸爬下床,看到纪裴还睡着,一面穿衣一面来到外间,问柳芽,“到底怎么回事?”
柳芽面露愁容,小心翼翼道:“张家不知道听了哪起子小人嚼舌根,说是少爷您……杀了张姨娘,堵在侯府门口要见少爷呢,管家已经前去交涉了。”
“我去看看。”薛矜更衣净面后,就要往外走,柳芽拦住他,“夫人说,让少爷不要管。”
薛矜皱着眉头,“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躲,若是管家交涉不好,难道还纵容他们在侯府这样闹?”
说罢,不顾柳芽的阻挠,径自往前院走去,柳芽忙知会四喜跟上。
刚转过前院和后院相连的花园,薛矜就听到了吵闹声,他加快脚步走出去,门口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站在侯府正门口,义愤填膺地向围观的老百姓指责侯府的世子妃如何娇纵跋扈,吃醋善妒,害死了他妹妹。
管家见到薛矜,使了个眼色让人拦住那人,来到薛矜面前,悄声回禀道:“世子妃,这是张氏的哥哥,名叫张成益,平时极爱赌钱,常流连于风月场所,是个实打实的败家子,这次不知道听了谁人的蛊惑,以张姨娘的名义闹事,不过就是想讹诈些银子。”
薛矜不解,“张家是洛州最大的米商,家里的生意做得这样大,他还缺银子花?”
管家叹一口气,“这再大的家产,也架不住赌场这个无底洞啊,张家老爷对他的银钱花费管教甚严,从不多给一分,从前张姨娘暗地里也接济了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不少,世子爷都只当做没看到,这回估摸着这个张少爷又囊中羞涩了,趁着张老爷不在京城,拿着这件事做筏子呢,世子妃您就别出去了,这人混账惯了,恐冲撞了您,老奴会处理好的。”
听完这些事,薛矜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原以为是张家授意来闹事的,现在看来只是个纨绔少爷瞒了父亲借着名头前来讹诈,薛矜不由得一声冷笑,也不打听打听,他薛矜是何许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闹纨绔,当真是不想活了。
薛矜叫来四喜,在他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四喜点点头从侧门出去了。
管家还欲阻拦,薛矜已经迈步走出去,恰巧那张成益说得正起劲,“我妹妹,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才嫁到侯府几年,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侯府不能仗着他们位高权重就欺压我们小老百姓,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薛矜杀了人就该偿命!”
“原来张公子知道我的名讳啊。”薛矜负手走出,笑着开口,围观之人见到薛矜出来,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张成益大概是没料到薛矜会亲自出来,愣了一愣,立马虚张声势道:“你还敢出来!你这个杀人犯!还我妹妹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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