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般一脸茫然地揉了揉脑袋。
“我当初追查过一支商队,只可惜被他们先收到了风声,用生石灰将货物全部销毁。听钟文和说,这岛上藏着一座药庄,里面造的是一种叫做‘幻梦’的药,看来就是这东西了。”
“……药庄?”
沈般忽然想起了那奇怪的黑庄,还有他在井下看到的木板箱子。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说罢他取出藏在胸口的药包,递给罗彤。
“什么?”罗彤一愣,拿到面前闻了闻,然后摇摇头:“我不通药理,要见了医师才能分辨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岛上一座庄子里。”
若那就是罗彤一直在寻找的“罪证”,摧毁起来真是不一般的容易。
以火药引起地陷,就什么也挖不出来了。
罗彤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接着咬牙道:“带我去。”
都到这份儿上了,她绝不能空手而归。
“好。”
他会找到黑庄,正是因为得了孙芙兰的指引。
现在想来……那也并非巧合。
两人快速穿过树林,沈般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就到了黑庄附近。罗彤看了看四周的格局,很快就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风家竟背地里建了这样的地方,其心可诛。”
“这里和先前不太一样了。”沈般微微皱眉,想了想道:“我们从侧面翻墙进去罢。”
“嗯。”
偷偷地溜进去后,沈般好不容易找到上次那口井,却发现它已经被石板紧紧封住了。
“打得开吗?”
沈般摇了摇头:“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下面空间极大。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入口,否则里面的人定会气闷而死。”
庄内的摆设都在原先的位置,但要说是哪里不一样,便是比他上次来时干净了许多。虽然地上没有脚印,但像是曾有许多人走过。
“小心。”沈般提醒道:“可能会有陷阱。”
“嗯。”
穿过正堂之后,里面是一间格外宽敞的屋子。屋内正堂上放着一尊金色的塑像,不是菩萨或天神,一副低头沉思、眼眸微合的模样。看着那尊塑像的面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你看这……是不是和风闻阁有些相似。”罗彤问道。
沈般点了点头:“和风景也很像。”
“这难道是风家的哪位先祖?”罗彤疑惑道,凑近雕像的脸庞,想要仔细看清楚了:“可这里荒废已久,地底下又在做那样的勾当,怎会把祭拜的塑像放在这里。”
“塑像的脸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有人擦拭过。”沈般思考了一下:“你摸摸他的脸,说不定有暗门会开。”
罗彤:“……”
沈般低下身,敲了敲正堂下的地砖:“声音不太对,底下应该有东西。”
“在哪儿?”
罗彤一时心急去看,没能站稳,险些跌了个跟头。随手一扶,却误打误撞抓住了塑像手中的剑柄。只听“咔”的一声,随后而来的是铁锁和齿轮转动的声响,那块地砖缓缓下陷,露出了下面漆黑的石阶。
“还真有暗门?”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大门窗户突然猛地合死。两人大吃一惊,随即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快速地充满了房间。
中计了。
“要命,闭气!”罗彤厉声道。
沈般却已经无法回神了。
琼花的香气。
无数记忆涌上心头,仿佛狰狞的爪牙,要将他瞬间撕成碎片。耳边是凄厉的惨叫声,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要死了。
“沈平实!呃……”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人的声音,非常熟悉。
是谁?
“你清醒一点!”
扑面而来的是一脸药粉,呛得沈般差点打了个喷嚏,但也是这样他才回神了一瞬。他注意到自己正在攻击罗彤,少女的左肩已然被琴弦穿过,却还硬是咬着牙,用手死死撑着缠在自己颈间的琴弦。见他清醒了过来,她又是一鞭甩了过来,抽得他身上一麻:“回神!”
这药的效力要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虽然已经恢复了部分神志,但沈般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逐渐收力,而罗彤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不行,必须停下来。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又让人熟悉。
在无间崖下的暗道之中,被顾笙的血液控制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一点。
一点点来。
在他终于逐步找回了左手的知觉后,沈般毫不犹豫地伸向自己的右臂,咬着牙,狠狠地往下一用力,整只右胳膊便生生地脱了环。
脖子上的桎梏没了,罗彤总算松了口气,看向沈般时却被吓呆了:“你在做什么!”
疼痛总算帮沈般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喘息着向罗彤的方向看去。这丫头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娇纵模样,倒是鲜少有像这样天塌了一半的表情。
行了,不要怕了。
他试图开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想起顾笙安慰自己时的模样,他只能试图扯出一个微笑来。
看罗彤的反应,自己的面孔应该是不一般的狰狞难看。
药力再次涌了上来,沈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琴弦缠住一旁的窗框,猛地将它扯了下来。
“走啊!”他喊道:“去找罗不思!”
说罢他再次聚起力气,拍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他的手掌快要落实的时候,突然被冲过来的罗彤死死抱住,然后对方给了他一巴掌。
“沈平实,你有病吗!”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罗彤的面容,噙着泪水看着他。
“我们都不会死的……你相信我,我们会赢的……”
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罗彤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念着。
好冷啊。
顾笙……你在哪儿。
你还好吗。
远处,在树林的另外一侧,钟文和正带着罗家的一众下人艰难前行。
在他们上岛之后不久,就遭遇了对方的袭击。罗不思和罗彤都被先后引走,罗家的下人只剩下三四个侥幸得以活命,再加上一个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刘永刘大侠。
他一个高山流水庄的庄主,为什么要替罗彤看拖油瓶。
一众罗家武师脸上都写着“钟庄主,我们都靠你了”,好不容易在水里抓住了浮木,当然是死也不放手。
“钟庄主,刘大侠伤势过重,恐怕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钟文和停下脚步:“那就暂作休整。”
“钟庄主,我看附近似乎有溪水,属下这就去那里打点水来。”
钟文和:“可以,找个人和你同去,注意安全。”
“钟庄主,您累不累,我给您擦擦汗如何?”
钟文和:“……不用。”
“钟庄……钟庄主!救命!”
钟文和:……?!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气息奄奄的男人正将罗家武师按在树干上,仿佛捏着一只小鸡仔。似乎再用些力,手上的骨头便会像豆腐渣一样碎裂。他身上的衣服破损的厉害,长发披散,活像是在树林里生活了多年的野人,眼睛却黑得发亮,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你是……顾笙?”
男人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最后好看的眉眼一皱:“你是……姓钟的?”
钟文和:“……”
钟文和:“松开你的手,他要被你掐死了。”
顾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卸了力。他似乎受了重伤,额角上粘着干涸的血迹,双眼微眯、忍着极强的眩晕和刺痛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沈般呢?”钟文和走上前去,紧紧拽住顾笙的衣领:“他在哪儿?”
“……他没去找你们吗。”
“你竟然丢下他一个人?”钟文和不敢置信地道:“在这暗岛上,他还能找谁?”
“我让他去渡口,回明岛求援了。”顾笙坐在地上,低声喘息着道:“我与一个带着黑麒麟面具的人交手,后面的事情……记不得了。”
钟文和:“……”
黑麒麟面具。
在他们遇袭之时,将罗不思引走的男人,就带着这样一副面具。在沈宿的叙述之中,他也正是陷害顾笙的幕后黑手。
以沈般的功夫,只要没有拖累,倒是不必担心他的性命。但是“幻梦”的药效太过匪夷所思,恐怕是个不小的变数,还是尽快找到他,以免横生枝节。
“……不管怎么样,你先换身衣服。”
原地休整之时,钟文和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铃,以琴弦穿好,挂在了四面八方的半空之中。
“咳……钟……钟庄主,这是干什么用的。”
整理好衣物的顾笙来到他身边,并未将长发盘成发髻,只用一根红色的线绳高高束起。
“高山流水庄的秘术。”钟文和面无表情地回道:“附近若有敌人接近,铜铃的声音会有变化。”
离开明岛前,他从花韵身上顺走了几枚铃铛。这是她最善用的阵法,耳边响起铃音阵阵的时候,仿佛她也就在身边。
“你也不必装了,我看得出,你根本不认识我。”
听了钟文和这句话后,顾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双眼微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得不说,收敛了张扬的举止后,他看上去还像是那么回事儿。只是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戾气,仿佛野狼一样凶狠,这不是道方门的顾笙能有的眼神。
这是杀人无数、用死人堆出的恶鬼。
“你来高山流水庄的时候,曾和我交过一次手,之后我便不曾见过你了。但从那时我便疑心,这世上应当有两个‘顾笙’。”
顾笙笑了笑:“你倒是心细,这点要比某个小家伙强多了。”
“可这一路上,我并未在道方门的队伍中见过你。你若藏在我们身后,在高山流水庄的时候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所以我猜,两个‘顾笙’恐怕是在同一具身体里面。”说到这里时,钟文和的脸色依旧没有分毫变化。
顾笙:……
全中。
像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全盘接受,他都忍不住想为这位钟大庄主鼓掌叫好。
“被发现了,真没意思。”顾笙的嘴角勾起一抹肆意妄为的笑来,靠着一旁的树干,盘腿席地而坐:“怎么称呼。”
“钟文和,高山流水庄庄主。”
顾笙扯了扯袖子,这套衣服并不算合身,在他身上挂着略显拖沓:“沈般既然没回去求援,便是说他还在这暗岛之上。”
“……嗯。”
“真是不听话。”顾笙微微皱眉:“明明叫他走了。”
钟文和冷笑:“你让他丢下你一个,以他对你那鬼迷心窍的劲儿,能做得到吗。”
“那你可就错了,他鬼迷心窍的是另外一个顾笙。”顾笙摇了摇头:“顾大君子最喜欢做的事情的,莫过于所谓的‘顾全大局’。他要是想救顾笙,便该听我的话去做。”
在我看来,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狐狸精,哪里有什么区别。
“我在这林子中转了几日,却都没见他的人影,只剩风家庄子没去过了。”顾笙说着话锋一转:“我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便不和你们一路了。轻装上阵,也更快些。”
望着身后还在昏迷之中的刘永,钟文和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顾笙转身要走,钟文和连忙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去。”
罗家的众武师听到这句话后,一脸惊恐。
“你的武功的确强了不少,但我见过黑麒麟,他的武功和罗不思相比也不分上下。若沈般在他手上,你一个人只是送死。多我一个,才有胜算。”
顾笙这才停下脚步,似乎正在考虑。
“现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继续分兵多路,必输无疑。你既然知道庄子的位置,便让罗家诸位在外面等待,你我先进去探路,这样出来时也有接应。”
顾笙:“……”
“真想救沈般,就只能这样做。”
“……你们最好快些。”顾笙最终还是回过头来,瞧着罗家一众,不耐烦地道:“我可没什么耐心。”
“壮士应该也听说过,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嘴上这样说,但钟文和已然在暗中握紧了拳头。
沈宿的死,已是他的疏忽。像这样的错,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一定要带沈般回高山流水庄。
第77章 (七十七)梦里啥都有
沈般一直以来,都很不招钟文和的待见。
都说是三岁一代沟,那钟文和跟沈般就隔了足足两代人的距离。钟文和念诗读书的时候,沈般还在牙牙学语。钟文和习武练琴的时候,沈般还在蹒跚学步。等到钟文和开始学习庄中事务的时候,沈般才刚开始练基本功、站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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