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什么了吗。”风姿微微蹙眉,手握剑柄,环视四周。
林一一言不发,目光落在了身侧的树干之上。连风姿都没看清他是何时出的手,电光火石间,他便用飞刀将缠绕在树枝间的东西斩了下来。风姿上前查探,却见是一枚画有古朴花纹的铜铃。一端缠着琴弦,但在摇晃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却格外微弱,不像是普通的铃铛。
“你可有见过这样的手段。”
林一摇了摇头:“不曾。”
但这东西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挂在树上。
“罗家的人?”风姿眉头微蹙,捏紧了手中的铜铃:“他们为何会跟毒君子一起出现?”
“怕是高山流水庄。”
话音刚落,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铜铃的声响。铃音清冷如刀,仿佛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刀阵,身在其中,不由觉得头脑眩晕。两人纷纷拔剑,却不知敌人究竟在何方。只得以后背相对,谨慎小心地朝四面看去。
“他们看来早有准备。”风姿的声音更冷:“是我们中了圈套。”
“倒也未必。”
说罢,一道黄色的烟雾从不远处的林中升腾而起,于空中炸裂,留下一道白烟,仿佛撕裂天空的割痕。
“大人就该来了。”
方才他吩咐手下去周围探查时,已经给心腹使了眼色,让他一走远便发出信号。
风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既早知是埋伏,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若再跑了,想找还要再费功夫。”
说罢,周围的铃声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听到有人在逐渐靠近,同时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男人长发束起、嘴角微扬,虽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却依然不掩满身张扬狂傲,仿佛并没有将两人放在眼中。
“毒君子。”林一的眼睛微眯:“总算来了。”
“一起上吧。”顾笙冷笑着道:“我可没有多少时间给这样的小喽啰。”
话音刚落,风姿的剑芒便已然到了近前,如刀斧一般,朝他重重劈下。便是顾笙再强也难以正面接下,见此他将身体微微一侧,躲开正面的利刃,化掌为拳,往那剑脊上重重一击,震得风姿也不由后撤,后退了三两步才将将停住。
厉害。
看他身型远算不得魁梧,力道却不小,内力深厚,已臻一流高手之境。那夜在悬崖上,他果然有所保留。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只闪过一瞬。
三人战成一团,尽管顾笙赤手空拳以一敌二,却依旧能与两人战个不分上下。且两人还顾及着他身上那莫测的毒,因而处处受制。看得出,双方都在拖时间。
林一在等他的“大人”,顾笙又在等谁?
忽然一阵琴音传来,两人微微一震,立马闪身躲开。只见墨绿长衫的男子手抱长木翩然而至,木板两端穿着琴弦,便如古琴一般。那琴音虽刺耳难听,但随着他每每拨动时的涟漪,带出道道音刃,风姿一时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像这样的功法,原本就是她的克星。
“呦,从哪里找来的木头片子。”顾笙还不忘调笑道。
“鲁莽!”钟文和皱着眉道:“为何不撤?若那黑麒麟比我先一步到,你早就被他们捅成刺猬了。”
“这不是没来吗。”顾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看向两人:“先断了他的臂膀,倒也痛快。”
沈般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这样一个疯子。
钟文和面色凝重,道道音刃自他指尖发出,如同迷阵一般。很快,那二人便有些支持不住,开始落了下风。顾笙则是越战越勇,找准机会,便是一掌朝风姿的心口拍去。这一下若是落在实处,断无活命之理。
就在风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翩然而至,玉箫一挑,止住了顾笙的掌风。
在这岛上,还有何人能够与这魔头一较高下?
只见风闻阁荡开顾笙后,将手伸向腰间长剑,顺势出鞘。剑刃蜂鸣不止,势如破竹、宛若游龙。
风姿微怔。
是了。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再见到的父亲。
“躲远些。”风闻阁眉头紧皱,周身剑气四溢:“这功法过于邪性。”
没想到最先看到信号赶来的,并非是黑麒麟,而是风城主。连风姿都不清楚,父亲是何时到暗岛的。
形式再度逆转,顾笙却没有流露半分惧色,双眼微眯:“我知道你是谁,我找了你很久。”
应该说,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杀了他。
听言风闻阁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顾笙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转瞬间两人过了数招,没有任何一方落了下风。只不过顾笙手上没有兵器,而风闻阁那把宝剑削铁如泥,因而不免打得艰难了些。
钟文和心道,顾笙的招式虽然一塌糊涂、并不高明,但每一击都是杀招,只求一击致命。加上他的眼神,活像是在沙场厮杀多年的士兵,哪里像是武林名门的公子。
在林一和风姿的包夹之下,他也陷入了苦战之中。尽管音刃越来越密集,风姿的长剑却挥得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猛。
她的剑术与其他门派的女弟子不同,既不轻盈,也不优雅。大开大合,势如破竹。风雅有时还总调侃她,说她不像个女子,倒像是屠户。
不断挥斩之下,音刃之间竟硬是被她破开了一个口子。那不要命的模样,便是镇定如钟文和,也不免暗暗心惊。
趁着这个破绽,林一挥剑一跃上前,与风姿形成两面包夹之势,钟文和顿时腹背受敌。转瞬间林一已经到了他的身前,钟文和只得后撤,却被林一用剑挑断了长木上的琴弦。
钟文和神色不动,抬手将长木朝林一的方向重重一拍,逼得他的不得不后撤卸力。而同时,他露出了藏在手腕上的琴弦,用力一扯,他身后的铜铃阵立刻铃声大作,无数细密的音刃如同飞雪一般四散而出,让两人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不得不说,那混帐研究出来的东西,有时还是能派上些用场。
想到花韵似笑非笑的模样,钟文和眯了眯双眼,然后趁着其他人被音刃扰乱之时,一把用琴弦将和风闻阁斗得正欢的顾笙给扯了回来。
“干吗?”那厮似乎还未尽兴。
“走了。”钟文和道:“有风闻阁在,我们必不是对手。”
若黑麒麟也赶来,他们至少要找到罗不思,才能多上一丝胜算。
或者……沈般。
“可有受伤。”
顾笙与钟文和退走后,风闻阁并未急着去追,而是冷声对一旁的风姿问道。
风大小姐恭敬地回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身上无碍。”
“虽能以力破巧,但伤人伤己,需掌握好分寸。”
风姿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女儿记住了。”
风闻阁又转而问林一:“你家主人为何不在。”
“不知。”林一摇了摇头:“想必大人早已有了安排。”
没了钟文和的干扰,方才走散的下人们也纷纷找了过来。风闻阁没打算多做停留,便要再去追方才遁走的两人。
“等等!”风姿急道:“我也同去罢。”
“不必了。”风闻阁头也不回地道:“你轻功太差,在后面压阵即可。”
说罢,也不看背后风姿是何表情,便轻身离去。仿佛这并非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什么无关的人一样。
没关系。
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
旁边的林一见状道:“既是如此,劳烦大小姐搜寻罗家余党了。”
风姿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也要去?”
“职责所在。”
自始至终,他排在首位的任务,就只有诛杀毒君子顾笙,其余都以可排在后面。
望着林一等人远去的背影,风姿心头莫名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从未相信过这群人。
顾笙究竟为何如此重要,他们又……到底想做什么?
黑庄之下,在突破地牢之后,沈般与罗彤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这地下的空间极大,道路又错综复杂,光是这一阵儿的功夫,他们便绕回来了好几次。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难怪只派了一人暗中盯梢。”罗彤咬牙道:“这是算准了我们即便逃得出来,也走不出去。”
沈般问道:“你被抓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为何不在沿途留下标记?”
“……他在我头上套了麻袋,我什么都看不见。”
“哦。”
“这还怪我了不成?”
“没有。”沈般摇了摇头:“我还没说什么,不要想太多。”
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罗彤心里越想越气,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门槛。顿时,传来机关运转的“咔哒”声。两人顿时一惊,闪身藏到一旁的木柱之后。
然后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了藏在后面的暗道。
罗彤:“……机关安在这里,也能行?”
沈般:“过去看看罢。”
两人万般戒备地沿着暗道向前走去,却隐约听到前面传来人的呻吟声,脚步一顿。
“小心有诈。”
沈般想了想:“这声音有些熟悉。”
的确是熟悉极了。
暗道尽头,又是一间地牢。牢中的老者满身血污,身上被锁链绑缚,功力已失大半。看见罗彤与沈般两人,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便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这才多久没见,你身边怎么就换了个女娃娃?”
那老者正是失踪已久的肖凌云。
第80章 (八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据肖凌云所言,他与黑麒麟交手时虽重创了对方,但自己也伤得不轻。最后敌不过人多势众,被他的手下所擒,接连几天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之内。
沈般点了点头,说这黑麒麟倒是心善,竟然留着你的性命不杀,噎得肖凌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既与他交手,可有机会看到他的模样?”一边扶着肖凌云,沈般一边问道:“这人总是躲躲藏藏,不像是风闻阁。”
肖凌云沉默了片刻后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反倒越好。”
罗彤心思一动:“你这么说,便是认得他?”
“千叶成林,叶藏于林,又有什么认得不认得的分别。”
沈般与罗彤的脚步皆是一停。
肖凌云看向沈般,意味颇深地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竟也与朝堂有渊源。”
渊源?
沈般握紧了拳头,指尖刺入掌心。他想起钟思思翩然的白衣、开朗眉眼间不时闪过的惆怅、合拢后再也没有睁开的双眼,还有,高山流水庄那夜冲天的火光。
这渊源他宁愿不要。
思绪被罗彤的声音打断:“知道得太多,对你也没有好处。”
“人家本来就没想问,你这样说,反而让他更好奇。”
罗彤白了沈般一眼:“你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我的确是没心没肺。”沈般面无表情地道,然后又转向肖凌云:“所以我还是要知道,黑麒麟究竟是谁。”
肖凌云看他一本正经的目光,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容牵动了伤口,又痛得忍不住“嘶”了一声:“像你这般横冲直撞的性格,倒和朝堂之人千差万别,老夫欣赏得很。”
“官家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自是要谨慎些,以免闯下大祸,危害黎民百姓。”罗彤面色不动地说道。
沈般还想再问下去,罗彤却抓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沈平实,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事真与千叶卫有关,你查下去,便再也不可能抽身了。”
上一个抽身的机会,你等了二十年,下一次能否等到,却不一定了。
“可黑麒麟要杀顾笙,我总要知道他是谁。”
“顾笙就那么重要吗?”罗彤抿了抿双唇:“我查了他的身世,他并无亲眷,十二岁那年被顾景云带上道方门,此后便没有人来探望。在此之前,他姓甚名谁,过往经历,都无人知道。连他的姓字,都是顾景云所起。”
在他十二岁以前,可能不姓顾,更不叫顾笙。
连她都挖不出来的消息,只能说明这段过往有问题,而且是要人命的大问题。
“重要。”沈般点了点头:“我此后一生,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你才认识他多久,就把后半辈子都许出去了?”罗彤只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世事无常,你下山才多久,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后悔,不再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沈般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不懂的。”
但至少现在他想象不出,让他丢下顾笙、独自一人过完后半辈子会是怎样的情景。
肖凌云夹在两人中间,尴尬地清了两声嗓子:“你若想知道,老夫也不瞒你。那黑麒麟便是鸿客居的南樱龙王,早年老夫曾与他交手,他的武功与老夫不相上下,但用毒之术奇高,因此老夫才差了他一招。”
“他不是风闻阁?”
“风闻阁那老贼虽然武功不低,却视毒术为奇技淫巧,向来不沾。”
“那南樱龙王为何要杀顾笙?”
“这我哪里知道。”肖凌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南樱龙王是千叶卫布在鸿客居的暗线。”
沈般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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