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人动了暗道外围的机关,将出入口封死。若地面持续下陷,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顾公子,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哦?”顾笙挑眉:“凭什么?”
“沈般在暗道内,现在出入口被封。没有我引路,你进不去,他出不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顾笙摇了摇头:“你这女人,凶起来可不要命,怕不是要拉我同归于尽。”
“你怕了?”
直视风姿的眼睛,顾笙不禁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下定决心要带着他一起去死。
“既说是交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在里面遇到风家人时,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一次顾笙微微皱眉:“我最多只能做到视而不见,不可能挨打不还手。”
“顾公子自己控制分寸。暗道内机关众多,没有我,顾公子是出不来的。”风姿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不放心的话,可以捆住我的手脚。”
她在赌。
她赌顾笙一定会冒险去救沈般。那日她也在无间崖前,眼睁睁看着沈般甘心与他一起坠入近乎必死的深渊,可见两人那份“情真意切”。
只要进了暗道,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好啊。”顾笙无所谓地笑了笑:“风大小姐带路吧。”
地宫内盘根错节、占地颇大,因此光是换气的孔洞便不计其数。这座庄子明面上是荒废了,实际上却是掩饰下面机关构造的障眼法。不过经这么一次冲击后,绝大部分的出入口都没了作用。地下的空气极为有限,里面的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顾笙未去捆风姿的手脚,他还不屑于对一个重伤之人防备至此。两人来到山庄侧的一座小土丘,那里立着一尊半人高的石佛。雕工粗糙,又经长年的风吹雨打,布满刮痕,佛祖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风姿将手伸到石佛的身后,在佛龛里摸索了一阵后,传来了清脆的“咔嗒”声,仿佛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
“这就是入口?”
“还不是。”
风姿又往佛像的东面走了两丈,然后俯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了片刻。就在顾笙快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然后加以内力,重重按了下去。
脚下传来震动,佛像后的地面缓缓下沉。随着沙土的下陷,两扇厚重的石门门板浮了上来,又缓缓打开,露出后面深邃而宽敞的地道。
“现在是了。”
这机关应有些年头了,竟至今运转无碍。风家盘踞风路城多年,底蕴果然非同一般。
两人进入地道,风姿走在前面,顾笙跟在后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前方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握。若风大小姐有任何异动,顾笙也有自信能瞬间将她毙命于此。
从墙壁上取下火把点燃,随着两人的深入,隧道变得越来越窄。不知走了多久后,风姿停下脚步,在右侧的石壁顶端找到了一枚石环,然后慢慢把它抽了出来。石环后拖着一根长长的链条,直到全部拉出来之后,左侧的墙壁才缓缓地翻转过来,露出藏在后面的隧道。
“这机关看似藏得巧妙,但若是被人瞧出端倪,拍开石板也并非难事。”
风姿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若从内部强行破坏,便会触动机关,万箭齐发。”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没用来杀我?”
因为你的命,不值得这么做。
“我带你去地牢,沈般就被关在里面。”风姿面无表情地说道:“别忘了你曾说的,不伤风家人的性命。”
两人又沿着通道走了好一会儿,便看到几个风家的家丁跌跌撞撞地逃了过来。看到风大小姐时,他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喜:“是大小姐!大小姐来救我们了!”
有人却注意到她的狼狈模样,又看到后面煞神般的顾笙:“你……你又是何人?”
风姿深吸了一口气,对几人道:“被困的还有多少人?”
“不知道,第二、第三层间的横断石已被放下,里面的人出不来,只隔着门听到些声响。”
“往我来的方向走,过两室后再往东就是出口。”
总算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可……大小姐您不同我们一起出去吗?”
“我还要去找剩下的人,你们帮不上什么,出去尽快将一切通知父亲。”说罢她看向了一旁的顾笙,冷声道:“有这位鸿客居的先生与我一起,足矣。”
说罢风家众人恍然大悟,拜谢了风姿后,便往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与鸿客居狼狈为奸,却连他们的底细都没摸清楚。”顾笙笑着摇了摇头:“玩火自焚。”
风姿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忍着身上的伤痛,接着往前走去。
一路上他们见了不少风家的下人,看样子他们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清楚,便被稀里糊涂地关在里面,且死在落石下的不在少数。若是没有风姿指明方向,恐怕是要被生生地困死在里面。
这风大小姐或许是一个好人,可这样的好人,也往往被称作妇人之仁。
“你知我三弟的字是从何而来吗。”
“嗯?”被冷不丁地一问,顾笙先是一顿,接着笑道:“这重要吗?”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风姿一边往前走,一边平静地说道:“我们姐弟的名,皆是由我母亲所取。原本字也该是她来挑的,可她早逝,后来父亲便没管过我们,连二弟和三弟的加冠礼也不曾回来。因此旁人称呼他二人,只叫‘风二’和‘风三’。我三弟到底是气不过,便自己给自己起了字。那日他喝得烂醉,回头便有些后悔当时的轻狂。可话已放出去了,便不好收回来。因此知道他字的,就只有当时在场的一干朋友,外人却是不清楚的。”
“所以呢?”
“我猜你不仅不知道此事,更不是他的朋友。”风姿突然止住了脚步,猛地转过头来:“他是我养大的孩子,什么秉性我最清楚,又怎会与你这样的邪恶嗜杀之徒称兄道弟。”
“你不是顾笙。”
顾笙先是一怔,接着便觉得好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风姿已经动了。她猛地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石壁生生地翻转了过来,露出了后面尖利的刀剑。
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万箭齐发,顾笙却并未惊慌失措。他一侧身,躲过了向他掷来的长矛。接着横握矛杆,干净利落地将其余刀剑扫落。
面前的石板再度翻转过来,风姿又出现在他面前。手握一把不知从哪里取下的长剑,用力拉下手中的绳索。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着要逃。
无数细密的银针从她上方的暗格中射出,同时她手中的长剑也急速攻了过来。顾笙轻松躲过,却发现她的剑锋急转,一剑削平了墙壁上的火把。
顿时一片漆黑。
失去视野后,尽管有长矛作为防御,顾笙依然能不断感到银针从四面八方刺入身体时的钻心之痛,同时从四肢逐渐传来了虚弱和乏力感。
针尖上是涂了毒的。
干得漂亮。
顾笙低声轻笑,同时从黑暗中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闷哼声。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踏了两步,将长矛用力朝黑暗中一刺。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机关运转的声音逐渐平息,黑暗的地道中仅剩下缓缓的脚步声。接着染血的修罗走到了光亮处,面带笑容地从身上拔下一根又一根染血的银针,拿下挂在墙上的火把,走回那块石板前。
长矛刺穿了女人的肩膀,生生将她钉在墙面上,只是肩膀上的疼痛对她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她仿佛变成了坏掉的偶人,四肢僵硬地抽动着,却连发出惨叫的声音都做不到。
“勇气可嘉,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这样的怪物。”
顾笙拔出长矛,用长杆敲昏了她,结束了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方才风姿的一剑,只差一点就要刺穿他的喉咙。虽然被他躲过了,却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就算再自负,顾笙也不得不承认,若自己没有在杀戮中养成野兽般的直觉,怕是要败给这不要命的打法。
昏迷中的风姿还死死咬着嘴唇,方才她强忍着剧痛完成那一系列动作,现在却是有些脱力了。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女人。”
顾笙撇撇嘴,托着昏迷不醒的风姿,将她平放在地上。还没想好下一步是杀了她还是扔在这里,面前的石壁突然随着机关转动的声响缓缓开启。然后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双眼。
其实那道门后也还有其他人,只是他都已经看不见了。
对方也是一怔,似乎没料到会在此时与他相遇。下意识地将目光往下一扫,落在了昏迷不醒的风姿身上。
顾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松了手,活像急着撇清关系。这一下摔得不轻,尚在昏迷之中的风大小姐闷哼了一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
“顾笙。”
当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暗道中明明是没有风的,沈般却感到一阵清风迎面而来。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身上有灰尘和泥土的味道,混杂着铁锈和血腥气,既陌生又熟悉。如隔世重逢,又如他们从未分离过。
“怎么穿了身女装?”
“……”
“不是让你走吗,真不听话。”
沈般皱着眉头,微微挣扎了一下:“太紧了。”
顾笙听言微微扬起嘴角,松开了沈般,然后猝不及防地凑了上来。沈般还没能回过神,下意识地一偏头,这个吻便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唇角。
沈般:“!”
顾笙哈哈一笑,意犹未尽地退了回去:“可惜了,躲得太快。”
沈般:“……”
沈般:“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
在他独自去找黑麒麟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
“问那些作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去找黑麒麟吗?”
顾笙并未回答,只是道:“先从这里离开再说。”
两人一同回头,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看了大半场戏的罗彤,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顾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沈般:“……”
说是撞伤了脑子,似乎也不会有人信。
罗彤:我需要一个解释。
沈般:……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带着昏迷中的肖凌云和风大小姐,在往外走的路上,沈般一五一十地将顾笙身上的事情告诉了罗彤。唯一隐瞒的,也就是顾笙过于逆天的体质,以及他与毒老子的渊源。
罗彤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消化了这庞大的信息量:“也就是说,平日里我们见的那个顾笙,并不是这一个?”
“嗯。”沈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个话多。”
“就只有话多吗?”顾笙暧昧地凑上来:“我比他厉害多了。”
“哦。”沈般点了点头:“他还比你好看,比你温和,比你善良,比你聪明。”
顾笙:“……”
罗彤:“……”
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便是她再见多识广,也看不出个头绪来。不过私心而言,比起那个温吞端方的顾君子,这样张扬极端的性子倒是更对她的胃口。
“你颈间的伤口还在流血,不需要包扎一下吗?”
顾笙低头看过去,才发现在方才的一番动作下,被风姿刺出的伤口又裂开了。那刀剑上也涂了毒粉,虽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总会恢复得慢些。他刚想说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在他身旁的沈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得没错。”
顾笙:“???”
说罢沈般将身上背的风大小姐放了下来,又从身上找了块干净的衣袖,用力一扯,成了一道道的布条。他来到顾笙面前,语气波澜不惊:“外衫脱了。”
顾笙:“……”
顾笙:“全脱也可以。”
沈般:“……”
沈般的动作并不轻柔,一看就是很少干活儿的一双手。所谓的“绷带”也并不平整,被他缠了一圈又一圈,反倒将伤口勒得生疼。
只是这点疼对于顾笙来说算不上什么,借着橙红色的火光,他只顾注视着沈般的面容。
在眼角还残存着些许粉黛,孙芙兰可以说是用了浑身解数,将他的眉眼画得更加柔和。如今几经波折,虽然掉了不少,但仍旧依稀能看出脂粉的痕迹。
这样的沈般,比平日里添了几分媚色,可却也有些不像他原本的模样了,仿佛在他身上压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顾笙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脸上糊了一把。沈般一怔,眉头微皱:“这是做什么?”
“脸脏了。”顾笙面不改色地道,往旁边指了指:“不信你问他们。”
沈般下意识朝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又感到一阵温热,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
顾笙得逞地笑了。
“……再做这样的事情,就把你扔在这儿。”
“没关系,大不了我一直跟着你,可别想轻易摆脱我。”
罗彤:“……”
她想要一双没看过这对狗男男的眼睛。
第82章 (八十二)倒霉的时候只会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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