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她,我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
只这一瞬间,季三先生的神态动作已与先前全然不同,仿佛将骨头拔出来后重安了一遍。此刻的他,虽然还顶着同一张面孔,但绝不会再被错认成是肖凌云。
今日在场之人,不能有任何一个活着出去。
虽然还有不少信息需要消化,但沈般已然回味过来,不禁看向了孙芙兰。只见她扶着昏迷中的罗彤,从腰间拔出了一把软剑,勉力挡住放过来的冷箭,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切了。
从在庄子里相遇开始,或许就并非巧合,她是特地来找他的。
孙芙兰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呀。
我也骗了你许多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在罗不思出现后,刺客的攻势顿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沈般这边像是被短暂地遗忘了一般。罗不思倒也不慌,向后倒退两步,扯过孙芙兰,然后……将她和罗彤一左一右一起扛到肩上,然后像放风筝一样,在地道中毫无形象地疯狂奔逃起来。
“发什么呆呢顶不住了。”
沈般:“……”
鸿客居众人背后传来一阵轰鸣的巨响,在气浪翻过后,沈般面无表情地站在扬起的尘埃中央,手上是他新顺来的木板跟琴弦。
见此情景罗不思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地朝这个方向扑了过来,急停在沈般的身侧,将孙芙兰和罗彤从身上卸了下来。
“这几个交给你,我出去打了。”
“不能在这里耗太久,如果他们炸毁地道,会把我们困在这里。”
“那怎么办,且打且退?”借着沈般的音刃大阵,罗不思明显轻松了不少,瞥了眼失去意识的顾笙:“我断后,你能扛动三个吗?”
沈般:“……”
孙芙兰连忙站起身来:“我可以自己走。”
“行,那就一人一个,记得跟紧点,还用得着你指路呢。”
孙芙兰:“……”
罗不思此人,仿佛一阵不按套路出牌的飓风,所过之处毫无章法,将鸿客居众人规整的阵型打得稀碎。三人逃入地道之中,很快就与追兵间甩开了一段距离。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别提了,上岛后我就迷路了,在林子里不停打转。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这小丫头,她说带我来这里找你,我就跟来了。”
沈般:“……”
这也就得亏孙芙兰站在他们这边,否则你这是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孙芙兰补充道:“季三知道你要来岛上,所以一开始便将你引开,又专派了一队人手,将你困在迷阵中,以免影响他的布局。”
“他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手下有五个得力高手,其中一个精通乔装之术,混进了罗家家仆之中。”说罢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还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有这么大的势力?”
“我也不知道。”孙芙兰摇了摇头,看向沈般背上昏迷不醒的顾笙:“这或许要问顾公子才有答案。”
沈般微微一怔。
“帮我的人对我说,季三的背景牵涉甚多,不仅与千叶卫有勾结,这些年更是利用福禄寿酒楼的势力,与各大门派都有暗中联系,仿佛一只盘踞在网中的蜘蛛。他能查到最早的消息,也是从鸿客居的南樱龙王开始。”孙芙兰语气平淡地道:“他对顾笙如此看重、步步紧逼,或许是因为……顾公子知道一件能将他彻底毁掉的秘密。”
所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利用沈般的身份引来朝廷的关注,再让罗家出面引得风家自露马脚,暴露他们在制造‘幻梦’的事实,最后再实时地用上一两枚棋子……多管齐下,就算无法铲除季三的势力,也能让他伤筋动骨。”
最后在风路城爆发。
可幕后的人始终藏在幕后,不染尘埃,仿佛这一切纷纷扰扰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风路城在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关这个问题,不如让风城主自己来答罢。”
三人停下脚步,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风闻阁本人。一人一剑,浑然天成,返璞归真。
“还记得上一次你这样拦在我面前的时候,是来救我的。”孙芙兰轻声叹了口气:“如今风城主,也来要我的性命吗。”
风闻阁神色不动,一旁的沈般和罗不思却悄悄竖起了耳朵。
怎么好像有八卦。
第85章 (八十五)搞个大新闻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为何会这样了解地道中的阵法?”
面对孙芙兰的问题,风闻阁依旧沉默,未有回应。
“风二公子为了讨好季三,将所有的机关暗道写下送去给他。我趁他不注意,偷来的。”即便平日里孙芙兰看起来再柔和温软,此时都不免冒出几分尖锐的情绪来:“堂堂一城之主,高高在上,却不得不为了儿子去讨好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我只替你感到可悲。”
旁边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沈般:……我记得她是风家三公子的媳妇儿。
罗不思:那风闻阁不是她公公吗?
“也对,为了你的儿子,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孙芙兰自嘲地笑了笑,恨声道:“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活该被扔进泥地里糟践。”
或许这注定是我的命,活该被人欺瞒、当作工具、失去自我,最后变成一个精致、漂亮的摆设和木偶。即便没有遇到你,这也是我的结局。
可我受不了的是,你竟然也在他们之中。
这一次风闻阁总算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年纪尚小,不懂什么是良人。”
“你以为自己算是我的什么人啊。”孙芙兰微微一怔,然后气极反笑:“不过仗着比我虚长些年岁、仗着我喜欢你,便敢打着替我着想的名号来教训我。在我眼中,你跟他们根本没有分别。”
沈般和罗不思:???
沈般: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罗不思:说来我妹提过,当初好像是福禄寿酒楼先说的亲事。
沈般:所以一开始说媒的对象不是风景,而是风闻阁?
罗不思:他们竟然早就认识?
沈般:突然觉得这里面的故事不简单。
风闻阁年岁不小,但威名远扬,且相貌堂堂、剑眉星眸。岁月不减这一代宗师的风流倜傥,以他的地位身份,娶七八个十几二十的少妻倒也算得上寻常。可若对方是福禄寿酒楼唯一的大小姐,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沈般突然想起,在喜宴上他去寻罗不思的时候,还是孙芙兰给他指的路。那时他只奇怪新娘子为何会孤身一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却不曾深想她为何会知道风城主与罗不思的去向。
或许比起被独自留在宴席上的风三公子,她从始自终,都更在乎风闻阁的安危。
孙芙兰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此刻站在风闻阁面前,却显得格外刚强。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沈般和罗不思的反应,接着对风闻阁道:“你应该知道,季三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我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说了他的秘密,他就算为了自保,也会将这里的人灭口。所以风城主,你猜猜自己会是第几个?”
风闻阁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明明是面对着面,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却不曾落在孙芙兰的身上。似是无视,又像是在逃避。
逃什么呢?
许是因她真心待人,这里却没有一个对得起她。
突然间,风闻阁手中的长剑出鞘,在空中发出“铮!”的一声脆响,宛如一条腾空而起的游龙。他向三人的方向刺来,直指面前的孙芙兰。站在后面的罗不思眼睛一亮,正想冲上去接招,就被沈般一把拉住。
剑尖距离孙芙兰的眉心还有一寸时,突然停了下来。由于瞬间强行收力,拿剑的人虎口被震出了伤口,从指尖落下滴滴血迹。
“……为什么不躲?”
“你又为什么不肯下手。”孙芙兰的目光没有半点动摇,有些发狠:“都害我至此了,为何还假惺惺地不肯杀我。”
与那双眼睛对峙了一会儿后,风闻阁终于收剑入鞘,让出了身侧的路。
“你走吧。”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孙芙兰咬了咬牙,微微握拳,似乎不愿承男人的情。
但最后她还是走了,没有再回头看风闻阁一眼。
没能与风闻阁交手,罗不思只觉得可惜。但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便跟在了孙芙兰的身后,还不忘留下一句:“风城主,下次来抓你的时候,我会和你好好打一架的。”
沈般则迟疑了片刻,还是对风闻阁道:“风姿在我们来时落下的巨石对面。”
“……多谢。”
三人跌跌撞撞,总算看到了出口处的光亮,即便各怀心事,也都心中一松。罗不思走在最前面,推开头顶的石板,确认四周无人后一跃而出,还扶了把跟在后面的孙芙兰。
这里还在黑庄的范围内,外面已近黄昏,昏暗的天空中弥漫着黑色的灰云。往远处看去,却见风家的庄子燃起了冲天的熊熊大火。
“这怎么还烧起来了?”罗不思咂舌道:“除了我们外,还有人打架?”
“……是我放的火。”
沈般和罗不思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孙芙兰身上。
“只是个小机关,烧的是后院。如果救得及时,不会有无辜之人伤亡的。”说罢孙芙兰笑了笑,又回到了原本柔和无害的模样:“快些走吧,只要躲进树林里,他们便找不到我们了。”
“有脚步声。”沈般指了指脚下的石板道。
罗不思抬起旁边的水缸,扔了进去,从地面下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沈般:“……你觉得这东西能挡多久?”
罗不思:“也对,快跑吧。”
说罢他又朝下狠狠跺了一脚,这一下他用了十成的力道、踏得结结实实。自他的落脚处开始,密密麻麻的裂纹蔓延开来,然后中空的地砖猛然下陷,整个洞口塌了个彻底。
“这下能多半柱香的时间。”
即便是在逃命,孙芙兰也不禁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塌陷的洞口。
真是怪物。
“季三手下,还有哪些高手。”沈般问道。
“他麾下都是鸿客居的刺客,擅长奇技淫巧的居多,即便修为不高也极为难缠。单论武功则以四人为首,其中一个留在明岛主持大局,一个在罗家来时死在钰山派刘大侠剑下,另外一个……就是你我杀死的那人。”
“……这些也在你背后那人的算计中吗。”
原本季三打的主意,是将他们分散在暗岛上的各地,再以点破面。却被反过来利用,导致大好局势旁落,手下爪牙被一一拔除。
无论是他还是顾笙,甚至是追查此案的罗家,不过是被安排利用的棋子而已。
孙芙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道:“最后一个便是林一,是他手下武功最高之人。除此之外,季三自己的武功也与风闻阁不相上下,配合上他的机关毒术,极难对付。”
所以即便逃出地道,他们也并未摆脱危险。
果然,还没等他们冲出多远,便又被在外面埋伏已久的鸿客居刺客拦住,重重包围。
“不如我和他们打一架,你们先跑罢。”罗不思跃跃欲试。
“追兵就在后面,你能顶住季三和风闻阁两个?”
“顶不住。”罗不思摇了摇头:“大概会死得壮烈。”
三人像放风筝似的,左躲右闪,同时还要躲避身后飞来的暗箭。沈般内伤不轻,此时已有些吃不消,只能强行用内力压下翻涌的气血。
“罗彤没说过,她可曾留下别的后手?”
“你觉得即便有,她会跟我提吗。”
“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问你。”
十余个黑衣人从侧面突袭而来,在罗率和沈般做出应对之前,朝两人掷来无数弹丸状的烟球。烟雾刚一蔓延开来,沈般便察觉到了不对:“屏住呼吸,是‘幻梦’。”
孙芙兰早有准备,从腰间取出准备好的火折子递给两人。沈般与罗不思对视一眼,音波术与剑气罡风同时出手,琴弦与铁剑在半空中激起火星,点燃了周围的烟丸。同时孙芙兰在三人周围撒了些类似硫磺的粉末,虽然闻起来刺鼻,但多少盖住了那烟丸所散发的香气。
“你对这东西了解多少?”沈般问道。
孙芙兰熟练的动作顿了顿,才用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硫磺:“……在父亲去世前,季三曾是我的师父,他教了我许多。”
那时她还是福禄寿酒楼的千金大小姐,是被捧在手心的花骨朵,不曾经历风雨也不曾遭过伤害,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
可是那些看似对她好的人,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亲生父亲,用九红散操纵她成为行尸走肉,让她成为和风路城勾结的筹码。她蛰伏这么久、忍辱负重,便是为了成为最锐利的刀,将这株毒花连根拔起、铲除干净。
四周一时之间浓烟滚滚,三人同时闭气,沈般还不忘举起衣袖掩住顾笙的口鼻。这片刻的停顿,已让他们再度陷入了包围圈中。
季三追了上来,跟在他身侧的那些人马,既是鸿客居的南樱龙王多年来培植的精锐,也是福禄寿酒楼隐藏的真正力量。
“要是我死在这里,回头替我跟我爹带句话。”罗不思不慌不忙地拔剑出鞘:“让他老人家放宽心,死个儿子而已,毕竟是出来混江湖的,常有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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