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的夏温眼神清明地看着她,到了嘴边的狠话都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只见沈雪屿弯起腰,脊背弓起,瘦弱的身体弯成一个别扭的姿势,放在腹部的手微微颤抖,抿紧的嘴唇逐渐发白,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水来。
夏温突然想到上一次在沈雪屿家看到她呕吐的样子,这些年国外的生活,她的胃可能早就一团糟了。
道德感还是让她收回了那些恶毒的话。
但夏温却没了上前抱住她的心思,准备站起身去外面找人,走到一半的时候,沈雪屿喊住了她。
“温温,我会追你,但不会打扰你。”
她的声音压抑而痛苦,夏温按下心中的不忍,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
——
后面一周两个人的生活重新回到平静的日常之中。
实验室中的一批学生对最近格外卖命工作的老师有些不解,几个人在休息的间隙忍不住试探了一下沈雪屿。
得到的回复不过是好几篇别人待发的论文。
沈雪屿冷着一张脸:“这是我们现在这个领域的最新成果,做我们这个东西的人多,再慢一点等着全部报废吧。”
物理界逐渐内卷的当下,每一个实验室民工都很痛苦,而且他们有一个致命弱点,相类似的实验全世界会有好几批人在做,率先将文章发出来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而那些慢了一步的人要么扭转车头,要么只能重新再来。
相同的实验结果杂志不会第二次接收。
残酷的现实被老师说出来,众人全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闭嘴不言玩命工作。
实验中间,沈雪屿接到了何雯的电话,询问她最近的时候,她想到了夏温,便将参观时间往后推了一些,还遇到了和她协商仪器购买事宜的江念。
沈雪屿她们购买的大型仪器大多需要国外进口,其中就需要一些国内的代理公司,江念家就承担了国内许多高精尖仪器的代理工作。
实验室外是一截半封闭的走廊,角落里站着一个自动贩卖机。
两瓶罐装咖啡哐一声撞出来,沈雪弯腰捡起,递了一罐给江念。
“江经理,介意吗?”
大口的风吹进来,江念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随意一笑,接了过来:“不介意。”
拉开易拉环,沈雪屿仰头灌了一口,过甜的咖啡带着一股腻味。
江念没有打开,将咖啡放在半人高的墙壁上方。
“你和夏温……在一起了吗?”
沈雪屿喝咖啡的动作顿了一顿,继而苦涩地摇头:“追她,还挺难的。”
江念看到沈雪屿这个样子觉得过于讽刺。虽然她已经做好放弃沈雪屿的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还是心中不是滋味。
自己追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说另一个女孩太难追,未免也太不给自己面子。
“你就那么喜欢她?我原本以为你的心里只有你的科研事业。”
“嗯,很喜欢。不过我醒悟得太晚,之前让她受了很多苦。”
沈雪屿的回答诚恳而坦白,反而让江念胸中憋闷。
她按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那我呢?这些年,我算什么?”
沈雪屿蹙起眉头,看着江念的眼神很冷:“江念,我想我们的关系,在你第一次提起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
“我们只是同学朋友,不可能再多。如果你继续纠缠,我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江念心头一冷,自己这么多年所作的一切,甚至那些曾经做给夏温看的戏,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她冷笑一声:“你到底喜欢夏温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沈雪屿将喝空的咖啡馆轻轻一别,然后将瘪掉的罐子丢尽了一边的垃圾桶。
“江念,适可而止,我和夏温的事情与你无关。”
——
下班之前,夏温还是给沈雪与发了一条微信,询问参观的具体时间。虽然她上午已经从何雯那里得到了继续推迟的消息。
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继续推迟反而会让她一颗心悬着,还不如早点结束,那么她和沈雪屿的交集也会减少。
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半个小时对方才回。
“具体时间你来定吧,我都可以。”
夏温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转了一圈,盯着手机屏幕仔细看了会,怎么和给何雯的回复差这么多?
“你不是最近实验室很忙吗?”夏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后面的回复就很快速:“对,很忙。”
“很忙还可以随时安排时间吗?”夏温很疑惑。
“嗯,可以。我可以增加学生的工作量。”
夏温被沈雪屿过于赤裸的语言给惊吓到,这么嚣张嘛?
“这样……好吗?”
沈雪屿:“她们是有工资的,而且从我的经费里出。”
所以,你就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学生?
果然,谁出钱谁是大爷,老话就没有说错的。
虽然沈雪屿很好意思,但是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她的学生进入地狱模式,好像太人道了。
她思考了一会,继续打字:“那就等你们实验做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单相思的沈老师已经成了一个恋爱脑了!
第51章 51
后面的几天夏温格外忙碌,博物院新进了一批待修复的文物,一下子整个部门的人都忙了起来。
夏温尤其拼命,加班熬夜完全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几个老资格的人都抗不过年轻人,连何雯这个组长都劝她早点回家。
王蔓的工作几乎不涉及核心的修复工作,只是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但是偶尔还会到修复室去看看,遇到夏温也是不冷不淡的打个招呼。
一周高密度的工作后,许多人都熬不住了。
放假前一天快到下班的时候,大家都这一周手边的文物给放置到安全的柜子里。夏温将手里的云纹扁足小鼎擦拭干净,直起腰的时候,一阵晕眩袭来,夏温手扶住桌沿定定了心神,揉了揉眼睛,两只手拿着鼎准备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工具箱。
右脚小腿一扭,整个人快要倒地的时候,夏温第一意识就是保护好手里的文物。
咔——脚踝和膝盖处都传来清脆的声响,夏温半个人倒在地上。
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
鼎完好无损地被夏温抱在怀里,且力度刚刚好,没有紧贴身体。
周围的同事听到声音后都惊得赶过来,被倒地的夏温给吓了一跳。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到了座位上。
何雯赶到的时候推开众人,弯腰看了一眼夏温,问:“走几步?”
夏温:“……”
她抱着自己的右腿大腿,正在将长裤从脚踝处撩起来,没有破皮的伤口,但是脚踝处已经青肿一片,这个样子还是把在场的人着实给吓了一跳。
快要撩到膝盖的时候,夏温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尖锐的痛感一阵阵袭来,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
最后还是何雯和另外一个男同事将夏温架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中年女医师云淡风轻将夏温的裤子拉到膝盖以上的时候,夏温握住桌沿的手突然攥紧,青筋都露了出来。
眼睛睁大。
何雯看得不忍心,两只手试探着想要制止医生,伸到一般还是弱弱地收回了。
“医生,咱轻点。”
医生将灯开大,戴着眼镜仔细看了看:“我这里看不了,得去医院拍片子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给你清理一下,涂点药,你们赶紧去吧。”
三个人又被打发去了医院。
急诊门口排队的人乌压压的,好不容易拿到号,拍完片子,医生接过来看了看:“没有伤到要害,给你开点药,自己回去养养。最重要的就是起码半个月这个脚不能用力。”
“能走路吗?”夏温伸长身体问。
医生看傻子一样瞥了她一眼:“你上百斤的人,支撑你不算用力呀?”
“可是我还要上班呀?”夏温有些着急,而且最近还是忙的时候。
医生头也不抬地开单子:“那你还扭到。”
夏温:“……”
出了诊室的门,何雯要送她回去,夏温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她知道何雯每天定点下班要去接孩子,已经因为自己耽误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她。
夏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将人外推。
“你快走吧,我打电话让我爸来接我就好了。”
何雯犹豫一会实在是没有办法,叮嘱夏温几句就走了。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到处都是喧哗声和消毒水的气味,夏温拿出手机,没有打电话给夏远,前几年夏远做手术住院,她不想她爸再来这个地方,思来想后,夏温最后找了沈安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喧闹的唱歌跳舞的声音,一听就是某个娱乐场所。
听到夏温现在在医院,沈安安都吓傻了,表示会立马过来。
放下电话,夏温百无聊赖地晃起了另一只脚,受伤的脚上的痛感减弱不少,前提是不要碰它。
等待过程中,夏温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不能上厕所,也不能去买点吃的。
她捂住自己瘪下来的肚子,咬紧嘴唇,弓着身子,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等人来接。
大概半个小时后,饿到发晕的夏温眼前出现了一双小羊皮的平底鞋。
她的第一反应是贵。
然后她慢慢抬起自己的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雪屿,她胸前微微起伏,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沈雪屿身侧是不断涌进涌出的人群,病人或者是病人的家属,这么多人里数她最好看。
夏温没有想到来的人是她。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往沈雪屿背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将目光收回落在沈雪屿身上。
底气不足地说:“我以为安安会过来。”
沈雪屿似乎是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来,打量着她:“怎么了?”
夏温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简单总结:“脚崴了。”
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沈雪屿也不敢动她的腿,伸手只是将脚踝的一个小角给掀开了一点。
但是严重的程度还是让沈雪屿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沈雪屿身上的木质沉香气息涌进夏温的鼻腔,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一颗心也因此而沉静下来,她看见沈雪屿价值不菲的长外套落在不算干净的地面上,丝毫不顾及的样子。
将裤脚小心放下后,沈雪屿抬头看她:“车子在外面,我扶你出去。”
她其实也没有等夏温的回复,站起来,将一只手穿过夏温的腋下,拢住了她细窄的后背,将整个人半架了起来。
夏温半蹦着上了沈雪屿的车。
车窗摇下,车窗外的风吹进来,夏温坐在副驾驶自己拉好安全带:“送我回博物院后面的公寓就好了。”
沈雪屿滑动方向盘,医院停车场上的车密密麻麻。
驶入车流,沈雪屿目视前方问她:“吃过了吗?”
夏温抿唇,然后点头:“同事给我买了点吃的。”
沈雪屿哦了一声,十字路口转弯的时候,方向盘一偏去了一个新的方向。
夏温不解地看着她。
沈雪屿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刚从实验室出来,我没吃,陪我吃点吧。”
夏温想不到拒绝的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人家辛苦奔波过来接自己,陪她吃一顿饭不算是过分的请求。
她放在包上的手摸了摸包的肩带,点了点头。
沈雪屿的车子停在了一家潮汕海鲜粥店铺前,非常敞亮的店面,从外面看进来也是窗明几净的模样。
夏温这边的车门被打开,沈雪屿将她抱了下来。
两个人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沈雪屿身上热烘烘的体温靠过来,夏温的耳朵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沈雪屿将人放到地方,改为搂着的姿势,恰好看到了红透的耳朵尖。
她的眼睛染起笑意,整个人像是冰雪融化的春天,放在夏温肩头的手若有似无地碰了碰那个地方。
被碰到的夏温像是受惊的兔子,扭头,圆睁着眼睛看她。
沈雪屿无奈地笑,有点好奇地问:“以我们的关系,摸一下也还会红吗?”
我们的关系?
夏温立马悟到了沈雪屿的意思,她负责任地向沈雪屿解释:“之前的那些不过是成熟男女的意乱情迷而已,不要多想。”
沈雪屿没有多想,如果之前的行为不过是生理不受控制下的迷失,那现在的耳朵红是什么呢?
她看着夏温别过去的脸,眼里的笑意久久未散。
两个人挑了一个黄色棕木靠窗的桌子,服务员递过来一份菜单,眼神在两个人之间徘徊,看到沈雪屿在给夏温倒茶,胸有成竹地将菜单递给了夏温。
夏温自然而然地接过,菜单的种类并不是很多,她扫了一圈,合上。
“给我来一碗八宝粥。”
服务员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重新打开菜单说:“您看看,我们这里的干贝粥、鲜虾粥、鲍鱼粥是我们的招牌呢。”
夏温依然摇摇头:“如果不能做,就给我上白粥吧。”
服务员甚至开始怀疑夏温是来找茬的。
沈雪屿点了一份干贝粥后让服务员给上一份白粥,她愿意出和干贝粥一样的价格,服务员客客气气地退下去了。
夏温耸了耸鼻尖说:“干嘛做这个冤大头?”
沈雪屿将温开水推到夏温面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海鲜的。”
夏温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半残的脚,在座位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两只手托着下巴,点头。
“以前喜欢吃的。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去舟山采风,有一个当地的同学带我们吃了整整一周的海鲜,那些天我天天肠胃不舒服,后来浑身难受,感觉快折腾出过敏了,就再也不敢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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