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俨然是身着绿袍的宋遗青端坐在一方木椅上,眉眼样貌画的极其传神。就连官服之下那份内敛的从容文雅都体现的淋漓尽致。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建元八年贺见章进士及第”,还盖了裴潋的私章。
说是遐想之作,是因为这幅画完全是裴潋凭借着对他的印象落笔完成。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宋遗青怎么都没想到裴潋还会丹青。
见宋遗青还未从震惊中回神,裴潋又道:“先前是裴某唐突,此次确也有私心。”
他大大方方认了小心思,又拿出先前那块玉,面容无比郑重说出了斟酌再三的话。
“某心似玉,独配君侧。相思随定,岂堪别离。”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和之前的撩拨等完全不是同等性质。
宋遗青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我……”
后面的内容没机会说出来。因为突然而至的暴雨照头泼下。向来潇洒的裴潋和风雅的宋遗青都无差别的成了落汤鸡。
狐狸成精的裴大人从未如此清楚的意识到什么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九十二章
拢烟楼多有文人墨客前来赏景,且又是朝廷建的,里面的陈设自然要齐全的多。
木色地板上的深色湿脚印一路延伸到屏风隔出的小房间内。裴潋随意把戴着的幞头扔在桌案上,接着又解革带和官服扣子。
宋遗青看的心惊,无意识的抱着卷轴思考进度会不会太快了些?然后又暗骂裴潋这厮许是想讨打。
短短的功夫,官服就被裴潋扒了个干净,只穿了白色中单,也是湿透了贴在身上。他握着宽大的官服刚要抬手,就瞧见宋遗青别有深意的眼神,这才似恍然大悟般又丢了官袍。
外面的雨拍打着窗子,宋遗青愣愣地站着看裴潋像无头的苍蝇在不大的空间里翻箱倒柜,一阵霹雳乓啷。最后才拿了件什么东西出来,又作势要扯他的官袍。
宋遗青惊骇阻拦,“你做什么?!”
天色黑沉,僻静隔间,孤男寡男……
裴潋不管他,兀自强行扒了人家的官袍,然后双手一扬,一件披风将人从头到脚包裹住。
阻拦了一半很是尴尬的宋遗青识趣闭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被裴潋包的像只蚕蛹。
“现下好像是可以做些什么。”
抱住他的人有被提醒到。
热量源源不断的从胸膛透过中单传到皮肤上。裴潋虽然嘴上轻挑,手上却是仍老老实实的搂着宋遗青的腰让对方汲取暖意。
宋遗青狐疑道:“这里面没有炭火?”
裴潋低头,穿过披风的缝隙笑的狡黠回的甚是真诚,“有炭没火。”
简而言之,烘干就别想了,咱俩就认命抱团取暖吧。
事实上,宋遗青确实自暴自弃的认命了。
雨珠顺着略显凌乱的发丝滴落,宋遗青鼻子上一凉,不禁抬头看去。肤色如玉,唇红齿白,眉峰张扬。他被裴潋狼狈的皮相迷了眼,突然不可抑制问:“你说的私心,我未完全明白。”
裴潋讶异于一向往后退的人居然主动提起方才的未说完的事,他欣喜之下,也贴近了坦然道:“裴某的私心便是欲与阿迟行断袖之好。”
这回是说的不能再明白了。
宋遗青心中庆幸又忐忑,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干脆不再遮掩,把埋在深处的难以启齿的私密摆在裴潋眼前。
“于我而言,断袖之癖自小就清楚。”他神情凝重,道:“你也说了是断袖之好。我并非依附于你的娇弱小娘子,不会掌灯奉汤事事顺从。断袖也自古被指摘。哪怕你不在意,可是裴相未必不在意。”
他说的多,裴潋也耐心听着。最后温和反驳,“若我真要事事顺意,体贴侍奉之人,早该应了说亲的媒人成家立室。喜欢的人对了便是,何故还要纠结是否断袖。我堂堂参知政事之子,身居计相之职,合该活的肆意,何必在意他人指摘?”
说完,怕对方不信,裴潋又提议,“你若是不信,与我试一试又如何?”
对比起二位友人,他们的处境已是天时地利人和。裴潋自觉满足,也不想放过。
许是裴潋说的真挚,又许是色欲迷心。宋遗青沉默良久,终是点头。
“那便试一试。”
说完,又有点唾弃自己色令智昏,竟就草率应了。
裴潋将刚才没送出手的玉佩不由分说塞人手里,心道:我裴潋是何人物,试了还想跑?
两厢意见达成一致,心里各自畅快不少,就连抱团取暖似乎都变得合乎情理。
先前淋了雨,身上都还是湿的,宋遗青后知后觉想起还有卷轴这个物件。他挣脱了裴潋,转而将已经被浸的微微发皱的卷轴放在桌案上慢慢展开。
奇了,里面的墨迹是一点儿都没晕染。依然是规规整整的勾勒出自己的模样。
裴潋坐在榻上,支着脑袋从下往上欣赏宋遗青惊讶的模样,洋洋自得翘着狐狸尾巴邀功。
“原料是一字轩的墨石,用的菘石砚台。其余的还有珍珠,金粉,贝壳,石绿……”
这人说的愈发得劲,宋遗青无语凝噎,终于知道裴潋当初问自己《承平图》的用意。初拿到卷轴时并未细看,经了裴潋一说,他的视线忍不住再次落在画上。
石绿绘官袍,金粉饰革带,珍珠磨粉作手中的笏板以及画中桌案上的白瓷插花瓶。
宋遗青虽然不会丹青,却也知道贝壳磨粉可让画保持千年不黄。
嘶……
一番观赏下来,他只有一个感受。
裴潋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尚不知道自己被骂的裴某人嫉妒自己的画作,长腿抬起一勾,把正默默吐槽的宋遗青拦腰带的踉跄前扑,终于挪开了目光。
“裴某比画好看。”
他下巴一扬,醋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既然答应了试一试,宋遗青也不再刻意疏远。他左手撑着裴潋胸口,右手握着人下巴来回看完了整张脸,最后得出结论。
“你就是‘井里打水往河里倒’。”
玉奴山上的拢烟楼中,建元五年状元郎与建元八年探花郎交锋败北。好在状元郎脸皮厚,当即问:“什么意思?”
宋遗青抱臂一笑,“胡折腾。”
裴潋回过味儿来了,开始发挥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翻身把人压在榻上,湿漉漉的头发尽往宋遗青脖颈处蹭。
“胡折腾也没什么不好。”
连吻带咬的抹去颈肩处的雨珠,卷轴玉佩什么的全部混忘记了。裴潋现如今是情至深处,禁不住的想亲近。
宋遗青被蹭的脖子发痒,酥麻之际又不甘心落了下风。他扯住裴潋的衣领,侧首也开始在人颈窝处略显笨拙的兴风作浪。
穿着尚且潮湿的衣裳贴在一起并不好受,可惜被互相撩拨的两人全然不顾。交缠之际,撩拨逐渐变为炙热肆意的双唇相贴,津液因着作乱的舌头不分彼此。
体温攀升,一吻结束,宋遗青气喘吁吁方觉得闷热。裴潋倒是将他扣住愈发紧贴,忍不住隔着衣料来回磨蹭,神情痛苦轻叹,“阿迟,你帮帮我。”
同为男子,大腿根处明显的凸起和火热是什么不言而喻。宋遗青脸色还带着潮红,但意识清醒的很,想也不想便拒绝。
“自己折腾的自己灭!”
谁知裴潋的动作倒是放肆,他试探性的往前顶了顶,做出可怜模样。
“得你帮我。”
“裴潋!”宋遗青差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咬牙切齿警告。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裴潋的脸皮。下一刻,这人居然趁机握住他的手引着贴在胯下那处火热上。
“唔……”
两人同时从喉咙中溢出声音。
裴潋是舒爽。
宋遗青是惊诧。
事情仿佛就这么僵着了,直到一个物件从裴潋的衣袖中骨碌碌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突兀的声响。因为是否释放本性引发争执的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一个巴掌大的火折子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裴潋在宋遗青手里的小玉郎突然觉得一凉,再没了旖旎心思软了。
宋遗青目光划过自己握住的地儿,冷笑问:“不是有炭没火么?”
头回觉得理亏的裴潋委屈狡辩,“刚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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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最终,两人还是用上了那个无言打散一室旖旎的火折子。
外面的雨倒是停了,不过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乌云遮了弯月,瞧不见亮光。这等情形俨然是无法回去了。
宋遗青坐在炭火旁边烘着身上的衣裳,隐隐不满道:“夜间看不清山路,只能歇在这楼中了。”
裴潋闻言眼睛一亮,急忙应和,“是如此。”
今日刚领的紫色官袍被他双手支着一点点烘烤,被炭火一映,平日里暗沉的紫也变得微微流光炫目。
他玄色的裤子大腿处还带着宋遗青一脚踢出来鞋印,此时倒是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宋遗青懒得戳破这人的小心思,只盯着他官袍问:“贺献吉揭发是你们一手所为?”
“你们”二字就包含了陈君琮和孟阮清。若说如今尚是闻喜宴,贺献吉凭借声音指认陈君琮,宋遗青还能将信将疑。然而官家借科举舞弊做引子行改制,拖宰执刘翰秋下水,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并不难。
就说哪里那么多的巧合,进士楼那晚,裴潋冲的便是贺献吉和杨齐愈所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裴潋不以为然,“分明是贺献吉本人出了最大的力。”
话说的也不假,他们三人却也没做什么。
自古变革就要有所牺牲,宋遗青知晓这样的道理。无论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总归不可避免。
火光映红了二人脸庞,不知不觉中衣裳干了也没发注意。宋遗青用火钳百无聊赖的拨了拨炭火,复抬眸看向裴潋。
“可你们做了推手。”
勾起贺献吉揭发的推手,掀起朝廷波澜的源头。陆仕觉对着裴潋的背影破口大骂委实不算冤枉,也是旧党中难得理智聪明的。不像其他旧党官员,官家借查舞弊拉刘翰秋下水,他们还以为是好事而齐声附和。
裴潋坐直了身子,脸上略有不屑道:“若非他贪心,功名和如花美眷都想要,又怎会上钩?”
贺献吉虽被他们利用,却也不无辜。更何况,他也如愿挤掉了杨齐愈,还功名加身。
拢烟楼东西齐全,可没有吃食,茶水倒是有。二人自晌午后就没用过饭,这会儿腹中饥饿只能喝茶压着。喝了个水饱仍觉得胃里空虚,反而喝的精神抖擞。
黑漆漆的隔间里只有火盆微弱的亮光,裴潋和宋遗青各自盖着官袍仰躺在软榻上,两双眼睛分毫不见睡意。
“不知官家欲开哪个州府的海运?”
气氛有些尴尬,宋遗青忍着饿意,率先开口想用话题转移注意力。
裴潋也饿的难言而喻,立即应道:“临海的州府甚多,怀京却是不行的。如今重开海运,需得找个位置便捷,又不易被钻空子的。约莫是登州。”
登州在南方,临东海,也是以往倭寇最猖獗的地儿。当然,大衡前不久被官家赐国号“和宁”的附属国南番也在那一片。
没关海运的时候,衡朝的瓷器和丝绸跨洋越海流通到西夷人手中。海运一关,两边都有损失。倒不是打不过倭寇,实在是这些未开化的人像极了嗡嗡的苍蝇,咬不死人,但恶心你。
太祖是武将出身,太宗多多少少继承了些暴脾气,也没有什么缓兵之计的弯弯绕绕,再加之大衡正逢盛世,太宗直接大手一挥关了海运,一了百了。
海运是关了,但陆运得益于此,反而顺势繁荣了不少。通往各国的商路多的数不胜数。
宋遗青道:“首先得让那些西夷人知道咱们要重开海运,要是大朝会尚容易,万国来朝,昭告一声就是了。如今却只能麻烦些……”
话未说完,寂静的隔间里传出“咕噜噜”一阵声响。当事人慌乱捂住肚子,显得欲盖弥彰。
沉默了一会儿,裴潋艰难开口,“商人都是互相流通的,借着商路的渠道,一传十,十传百就是。”
“咕噜噜~”
裴潋:“……”
宋遗青:“……”
原本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奈何自己的肚子也很是不争气,裴潋憋屈又挫败。
二人是彻底聊不下去了,但又被茶叶搞的睡不着,脑袋清醒的很。最后默契决定,要不还是起来喝茶吧?
第九十四章
幸而休沐三日,不用早早起来常朝。等到天明,两人早早下了山回府。被茶水折腾了一晚,各自挂了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歌舞笙箫,风流了一夜。
裴潋不是头回夜不归宿,忙起来的时候连着宿在官邸好几天都是有的,但他进门的时候还是被亲爹拧着耳朵提去了祠堂。
当爹的黑着脸,当儿子的龇牙咧嘴。沿路的家仆瞧见了俱是啧啧感叹。
老爷学会了当家主母的拧耳朵,郎君继承了亲爹的龇牙咧嘴,稀罕。
“给老子跪下!”
裴彦傅火气上来,“老子”这种词都用上了。他抬脚冲着裴潋的腿窝一踹。
没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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