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楷之伏在戚然背上,神色复杂。
他没病没灾,腿脚利索也没喝醉,却被戚然背着在大街上走。
戚然看着瘦,没想到还真有劲儿,尤其是刚才站起身那一下,又徐又稳,让他一点没慌。
但他还是把胳膊绕到戚然脖子上搂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戚然此刻的表情却相当狰狞。
后悔装这个逼了,戚然在心里暗骂自己,这周楷之看着挺瘦,谁成想这么压秤啊?
两条长腿被他一左一右扶在腰侧,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一点没有上回软弹弹的感觉。
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也快让他不能呼吸,他觉得自己像扛了一座大山,而他就是愚公本公。
但是牛逼已经吹出去了,米面不能白扛,周楷之也绝不能放手。
他强迫自己想点别的,想想今天的游玩,想想疯婶,忽然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哎,周楷之。”他叫了背上的人一声,周楷之应了下,他却差点把人从背上掀下去。
“我靠,你离我耳朵远点!”
“哦。”周楷之挺直了上身,“怎么了?”
“那个功德是怎么赚的啊?可以给赚来给别人用吗?”他问完,感觉周楷之僵了一瞬,他没法回头,只好等着答案。
“……你知道了?”周楷之忽然问。
戚然莫名其妙:“知道什么?我知道还用问你?你不是每天上班么,我听夏无前说你们这些有班的都是能赚功德的,功德以后能上好车,是真的吗?”
周楷之稍稍放松,说:“是。”
“那怎么算啊?会有人记录吗?”
“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填表,结算一天功德,受益人可以填自己也可以填别人。”
“那太好了!”戚然激动地直起了背,周楷之慌忙抓紧了。
戚然又弯回去:“那我就可以给疯婶赚点了,她上辈子太苦,下辈子让她去个好人家,从现在开始也不知道能赚多久,但总比没开始强。”他问周楷之,“你有没有工作给我推荐一个,我不怕苦,功德高就行。”
周楷之想了想:“我给你问问吧。”说着他掏出电话,按了几个号码,拨通之后跟那边聊了起来。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通话上,上身无意识前倾,又恢复了之前贴着戚然耳朵的姿势。
那边可能在介绍工作内容,周楷之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戚然垂着头,带着身上的重量和半边麻掉的身子,走得愈发艰难。
“搞定了。”周楷之终于放下电话,戚然顶着张透红的脸,长舒一口气。
“帮另一座万人监狱的狱卒监督行刑,就像给跟我送药似的,双倍功德,明天可以上岗。”
戚然一听,犹如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往上兜了兜周楷之,欢呼着超前冲去。
以前戚然看狱卒给周楷之送药,没觉得这活有多难干,反正喝完了就收碗,一家一家也没看难在哪,可当真干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的任务是看着罪犯行刑,罪犯没服完刑他就不能走,如果都像周楷之那样喝得干脆倒还好,他车上一共十碗药,一小时了两碗还没送出去。
犯人不是哭就是赖,反正能不喝就不喝,他是左哄右骗又威胁恐吓,刚送回了药车,又要去楼顶监督跳楼者的行刑。
几十米高的楼,灵魂一个接一个排队往下坠,他必须一个个确认摔没摔到底,那画面那动静,实在是没有词来形容,他强忍着恶心,就怕一个站不住也跟着下去了。
下班填表的时候,他郑重写上疯婶的名字,看着系统录入存档,折腾了一天的疲惫终于全部释放出来,出了监狱的门就瘫在了地上。
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干嘛呢你这是?”
夏无前一只脚刚迈进监狱又收了回来,他看见栽歪在地上的是戚然,停下来问。
“嗯?无前啊……我要累死了,你开车来了吗?送我回去。”戚然皮动嘴不动地说。
“开了,你等会儿啊,我得进去办点事。”
“不急,我正好歇会儿。”
夏无前办完事出来,戚然都已经累得睡着了,他把戚然扶起来,扛肩上往车上走:“你干嘛了累成这样?”
“当狱卒啊,这破活真不是人干的。”戚然有气无力地说。
“监刑啊?”夏无前没想到,“不是吧你竟然去干这个?要赚功德?”
“你怎么知道?”戚然弱弱抬起头,“哦你是警察,你啥都知道。”
“什么警察,正常人都知道,狱卒这活是最可怕的职业,越靠近地狱越可怕,但是功德也越多,一般都是由地狱里灵魂的家属担任,他们是要替亲人赎罪的,你做这个是为了谁啊?”
“为疯婶。”
“疯婶?卢月英?”夏无前刚出差回来就听赵哥说,有这么一个灵魂在他手上,还把戚然周楷之简黎明全招过来了。
戚然点点头。
“给她赚还有必要吗?”夏无前直接说,“她不是头七之后就到时间了吗,就剩两天了。”
“什么两天,她才刚来,身份证还没办呢。”戚然没当回事。
“用不着办了。”夏无前说,“她就是头七后要上车那批,赵哥跟我说的。”
被他扶着的戚然忽然站住了脚,直直望向他,像个失了魂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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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点存稿0
明天没得更了555
第六十二章 单枪匹马
周楷之下班回到监狱,看见戚然正坐在床上发呆。
餐桌上空空的,厨房里也干干净净,周楷之以为他是工作了一天累了,遂拖过椅子在戚然面前坐下,问他今天体验怎么样。
可戚然却忽然说:“疯婶要走了。”
周楷之一顿,看着戚然。
见他这个反应,戚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你早都知道了是不是?”
周楷之:“嗯。”
“什么时候?”
“在公园那天,你去买饮料时她跟我说的。”
戚然想了想,怪不得那天周楷之没精打采的。
“怎么不告诉我?”
周楷之:“你难得高兴。”
戚然抓乱了头发,又丧又烦躁:“你都知道了还帮我找工作?”
周楷之没吭声,得知疯婶要走后他的情绪也不高,虽然醴城本就是一个临时落脚之地,上车也是去迎接新生,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这种迎来送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他想跟着戚然一起尽尽孝,这两天下班,他把受益人那里也改成了疯婶的名字。
“唉……”戚然叹了口气,“那个上车,是怎么个上法?”
“上车就是一种说法,其实根本没有车。”周楷之说,“要自己走过去,从醴城大门口走到奈何桥头。”
周楷之想起他送过一位从前的同事上车,在奈何桥头和他告别,看着他走进一片白光,光里面有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原来可以送她……”戚然听完,忽然坚定地对周楷之说,“我要去送她!”
“嗯。”周楷之点头,“我陪你。”
之后的两天,戚然就像换了个人,他不再像小炮仗似的怼天怼地,说话都平和了很多,遇到以前会让他炸毛的事他也不生气了,连带着对周楷之都友好了不少。
这让周楷之想起疯婶说的戚然活着时候的样子,他意识到戚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圆疯婶和他自己一个短暂的共享天伦的梦。
就像他们曾经如此一般在人世间活过一样。
对于戚然的变化,疯婶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笃定戚然是知道了她要走,想努力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她揣着满满的感动,尽情享受戚然带给她的幸福时光。
头七当天,她站在通往阳间的闸口,把写有“汤坳村”三个字的通行证递给守卫,日头将落的时分,她站在了丰亭家门外。
之前填表时,赵警官问她回魂的目的地,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除了这儿,她想不出还有哪里可去。
透过敞开的门,他看见丰亭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不少小菜,而他的面前,是一副空的碗筷和一条干净的长凳。
简黎明站在一旁,看了眼门口对师父说:“来了。”
给疯婶领进屋坐下,简黎明本来想坐在旁边给两人传个话什么的,可师父却让他回屋去。
他回到里屋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听,身后安安静静的,屋外谁也没说话。
上次为疯婶过阴回来后,他就想去戚大壮家找证据,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太憋屈了,他想主动做点什么,可师父却拦住了他。
在经过戚然的事情之后,师父鲜少插手别人的命运轨迹,也给他下了禁令,甚至限制他出门。
这让简黎明想不明白。
疯婶和戚然都是他的亲人,找证据不是为了早日帮他们结案吗?为什么不让他去?
而且当师父知道了疯婶死前的遭遇后,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同最开始那样郁郁寡欢了,这让他尤其生气。
疯婶不是他的恋人吗?他不是心中有愧吗?为什么知道了疯婶的死因师父反而不紧张了呢?看来疯婶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可到了今天,师父又准备了一桌子饭,还拿出珍藏的酒,早早坐在桌边等,既然不爱,又摆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样子干嘛?
屋外的静谧被打破,是疯婶先开了口:“对不起……”
简黎明忽然很想哭,觉得疯婶等了师父这么多年一点都不值。
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趴在了床上。
蓝色碎花被单被他压在身下,这是上回刁小雨来时他特意新买的。他拿起手机,翻到和刁小雨的聊天界面,他的小雨哥已经一周没联系他了,聊天框里全是他发过去的信息,而刁小雨一条都没回。
他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刚响了一声就断了,提示显示对方正忙。
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烦躁不已,切出微信想给刁小雨打个电话,正巧夏一往的电话进来了,他接起来,听见夏队跟他说,魏瘸子落网了。
魏瘸子并不是在村里被抓的,他是在从省城往村里去的大巴车上,被便衣警察擒在了座位里。
被带回警局后,魏瘸子起初还装糊涂,说自己什么违法的事都没干过,只在八年前进过一回局子,之后一直改过自新。
直到他与鬼媒婆跟二组警员沟通尸体交易时的偷拍照片摆在他面前,他才终于松口,承认自己做了非法买卖尸体的生意。
他交代了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路,并且相关人员都有哪些,就是没提自己杀过人。
夏一往拿出疯婶指甲里的皮屑化验报告,他仍狡辩说是这疯婆子发疯时候抓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干。
“我打算给他上测谎仪,看他到底说的是真的假的。”夏一往说。
简黎明捏着电话,很想告诉他魏瘸子在撒谎,人就是他杀的!绝不能放他走!
但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的感觉快要将他折磨疯了,他咬疼了舌尖,问夏一往最近有没有联系刁小雨。
“他在我这。”夏一往说,“都一周了。”
“你给他关起来了?”简黎明惊讶,“为什么?”
“尸体被换,他有嫌疑。”
“有个屁嫌疑!我明告诉你他就不是凶手!”
简黎明实在憋不住了,让他猫着忍着怎么着都行,就是别碰刁小雨。
早知道这一周小雨是被关起来了,他压根就不会消停待这么久,从醴城回来他就该找戚大壮去,掐着他脖子也要让他把真相吐出来!
他狠狠挂了电话,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盘旋了很多天,今天他终于决定把它放出来。
天色将暗,门外对话声渐歇,简黎明开门出去,看见疯婶的座位上早都没了人,师父一个人沉默地喝着酒,手里的酒杯满了又空。
“师父,疯婶走了。”
“嗯。”丰亭知道,他虽然看不见,但身上没了那种紧绷绷的感觉,就知道月影已经彻底回去了。
“我出去一趟,你少喝点。”简黎明说着往门外走。
“去哪?”丰亭没抬头问。
简黎明脚步稍顿:“去给疯婶和戚然哥烧点纸。”
戚然家的小院对于简黎明来说充满了回忆,他和戚然小时候没少在院里疯,角落的柴火堆能当成山头占领,高粱杆就是冲锋枪,一圈石墙中间围着战场,两个小人你追我赶的,喊得满头大汗。
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见到成了厉鬼的戚然。
他敲了敲院门,白氏从屋里出来,见是他,二话不说就开了门,简黎明说自己来看看戚大壮,戚然哥不在,他有责任帮着照看他们。
白氏很高兴,连夸他懂事,简黎明掀开戚大壮卧室的门帘看了一眼,对白氏说他需要一点安静的环境,白氏就说自己每晚都要去隔壁聊聊天,正巧到时间了,说完就出了门。
简陋的木床上,戚大壮平躺着像是睡了,简黎明在耳边叫了他几声,也没见他有反应,他干脆坐在戚大壮身边,把自己满肚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戚然哥是你杀的,我知道。你把他骗回来,杀了他又给他卖了,你他妈畜生不如。”
“你还杀了疯婶对吧?你指示魏瘸子帮你杀人,就为了怕警察发现你杀了戚然。”
“你不敢走夜路,不能说话都是装的,因为你老婆每晚都要出去,你就趁此机会出门。”
简黎明边说边盯着戚大壮的脸看,可戚大壮就像聋了一样,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他又看向戚大壮的脖子,那里之前有被戚然掐出的瘀痕:“戚然哥来找你那天,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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