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都看懵了!”戚然表情配动作,竭力想让周楷之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震惊,周楷之看着他那样,控制不住地想乐。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戚然头顶的雷达发出哔哔的电波,试图打探更多。
周楷之到底被他逗乐了,话赶话赶到那,这还猜不出来就奇怪。
不过他的确比戚然知道得多一些,但不是关于曲遨薛思逸,而是石头和阿鹃。
“我以前听阿鹃提过一次,”周楷之说,“她说她刚来醴城的时候,警察让她选过死因。”
听到这,戚然突然瞪大了眼睛:“啊!她也跟我说过!”
那是他和阿鹃聊天那回,阿鹃说自己虽然怕死,但不后悔选择自杀。
因为自杀是她来醴城之后才做的决定。
“你们俩还聊过?”周楷之问了句题外话。
戚然:“嗯,有一回监溺水的犯人,恰好碰上她,下班后就聊了两句。”
“都聊什么了?”
“随便聊呗。”戚然挠挠鼻尖,“就你刚才说的那事儿,选死因。”
阿鹃那时说,所有人都认为我不该原谅他,但没人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怨过他。
但她又恨着石头,恨他放开了自己的手,恨他到底让她一个人在醴城过了那么些天,所以她躲着不见人,就为了给石头一点教训。
据阿鹃说,石头一来醴城她就知道了,大概是愧疚或者什么,一开始他没敢来找自己,后来不知道他在哪打听到了自己住在万人监狱,就忽然主动起来,不是亲自堵,就是找周楷之帮忙,凭一己之力扬名整个倚兰厢。
原来连石头那个傻瓜都知道,爱与不爱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已经写在醴城的入口了。
“所以,曲遨他也是自己选的。”戚然顺着这个道理一想,忽然心头滑过一层暖流。
周楷之点点头:“应该是了,毕竟点炭盆的是薛思逸,曲遨是承受者,如果要算清楚的话,薛思逸还需要在狱里偿还杀人的罪过,付出得要比旁人更多。”
所以,事实的确像薛思逸担心的那样,他需要比别人多叠很多纸箱,才能走出房间的门。但现在他却不用了,因为已经有人用后半生的痛苦顶了他本该承受的罪。
薛思逸可怜兮兮地自责着,却不知道他觉得对不起的人,正在他隔壁和他一样做着计时工。
自愿入狱,这得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这不仅意味着在醴城的一生都将在狭小的牢笼中度过,还要承受日复一日的苦刑折磨。
原来那些受刑时高喊着被迫自杀的灵魂都是这么来的,他们在开始时也做过这种决定,但现在却后悔了,被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得不成样子,只剩没日没夜的嘶吼嚎叫。
“其实只有小部分人会在这两个选项里选择自杀,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把罪名加到别人头上。”周楷之说,“所有来醴城的灵魂都是带着罪恶的,无拘无束加破罐破摔,在这里你能见到他们最丑陋的样子。”
戚然这点不敢苟同,眨眨眼道:“是么?我认识的倒还都挺好的,阿鹃石头,夏无前,疯婶,还有你。”
后面三个字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说的是实话,理直气也壮,周楷之看着他的眼睛答复他:“可能因为物以类聚吧。”
因为你也好啊。
戚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层意思。
热气从他的脖根烫到耳朵尖,他忙胳膊撑在桌上,低头戳了一颗小番茄,没好气道:“你、以后说话少用成语,我听不懂。”
真是奇了怪了,他和周楷之明明都已经做过很亲密的事,怎么一到这种对话的时候他还是会紧张,连周楷之的眼睛都不敢看。
他把番茄折腾得滚来滚去,也没给人家吃掉,而周楷之盯着戚然的发旋,轻声说了好。
今早他被戚然送到学校后,连一堂课都没坚持下来,给学生放上课程视频,自己则靠坐在椅子里放空。
和之前那回一样,极度痛苦之后就是极度的空虚,他好想打电话叫戚然回来再陪他一会儿。
从昨天真相大白后开始,他就想把自己的前半生划上了一个句号,从生到死,已经是一条完结的线段,从此以后他将开始属于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而这个人生中的必要条件,就是他希望能有戚然在场。
午休的时候刚打开爱心便当盒,戚然就出现了,然后他就觉得爱心便当就只剩便当,爱心化成人形坐在了他对面。
戚然讲故事的方式活灵活现,恨不得自己上场演绎,曲遨的心思他一听就明白了,住在薛思逸隔壁可能是个美丽的巧合,但选择入狱却一定有其原因。
原本剑拔弩张的一对儿到了醴城却变成了双向奔赴,当他们被允许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见到彼此会想些什么呢?
无论想的是什么,他们往后的日子,也都只剩幸福了吧。
面前的戚然仍旧低着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戚然的鼻尖小小一点,生长在黑黑的发梢间。
他瞳孔微晃,说:“曲遨和小逸彼此有情,一定有相见的那天,你不用担心。”
戚然没动,却点了点头。
“阿鹃他们也和好了,这俩人以前闹得也挺凶。”他看着人继续说。
戚然仍没放过那几个番茄,只是扒拉得愈发慢。
“他们都在一起了,那……”周楷之说到这突然收了音,他被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吓到,硬生生截下了话茬。
他想问,那我们呢?
我们曾用过的身体都相爱了,那我们呢?
阿鹃和石头都要结婚了,那我们呢?
我们的婚呢?还离吗?
可能是他反常得太明显,这时戚然忽然站起身,说上班时间要到了,要先走,就不陪他吃午饭了。
周楷之心头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面上却自如地应着,但没再像以前似的站起来送人。
“啊对了,晚上我要回街心公寓取点衣服,如果你下班我还没回去,你就自己弄点东西吃。”戚然说完这句,转身走了。
“嗯,好。”周楷之嚼着被戚然戳烂的番茄,在突然的关门声中瘫靠在椅背上。
下班的时候,周楷之故意收拾得很慢。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加了两个晚班,总算把时间腾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刻。
中午他再一次把戚然给逼走了,之前在桃园,他的逼问就让戚然崩溃了好一阵,这次他又破戒了,总是忍不住想问一些有关戚然想法的问题,这样在他看来很不尊重人。
戚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没完没了的逼问不可取。
尽管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调整自己,可当要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没有戚然的家。
戚然中午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和他一起住了吧。
他应该又躲到街心公寓去了,连晚饭都不愿意再提供。
该怎么哄呢?上次可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这次该说点什么啊?
他带着一肚子忐忑拉开家门,里面黑漆漆一片。
他站在门口,看见月光洒在餐桌上,那里反着银光,没有饭菜摆在上面。
他忽然一步都不想迈了。
关门,又披着大衣返回街上,他打算去街心公寓把人接回来。
生气了总闹分居算怎么回事儿,当面谈才能解决问题。
然而当他来到街心公寓空荡荡的客厅,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戚然没在这里。
手机放在茶几上,一遍遍自动重拨着戚然的电话号。
令人烦躁的彩铃后面总是跟着一串冷冰冰的提示音,周楷之一边听着,一边在房子里的所有房间寻找,可惜,戚然并没有在和他恶作剧。
他又给戚然的单位打电话询问,得知戚然今天没有晚班,下班打卡后就正常走出了监狱。
卧室里,戚然说要来取的衣服还都完整地挂在那里,一年四季的都有,柜子下面还有些被翻乱了的衣物,看样子走得很急,来不及再整理。
周楷之盯着那里半晌,转身走了出去。
路过客厅时,墙上的挂钟忽然报起了时,现在是午夜。
蓦地,他顿在了原地。
明亮的吊灯下,戚然周身缠绕着久违的雾气,仙子一般出现在周楷之眼前。
可能是被熏久了,戚然眼里透着两汪泉水,摇摇欲坠的,瞧得周楷之心尖儿跟着颤。
“周楷之,我不想恨了。”戚然开口说,“婚也不离了,你同意吗?”
第一百零二章 扪心自问
从周楷之学校回来后,戚然一下午的工作都做得有条不紊。
房门一扇扇拉开再关上,推车上的刑具一件件减少,最后一名犯人行刑完毕,戚然将回收箱里的废弃物倒至指定地点,再将推车归还消毒,洗了澡换上自己的衣服,打卡下班。
这是他的正常作息,下班后买点菜,回家准备晚饭,饿了的话就提前吃一口,不饿就等到周楷之下班,和他一起吃。
但今天他不打算回监狱了。
和周楷之说的去街心公寓取衣服也是借口,他只是不想周楷之因为早到家却找不到他而着急。
街上车流阵阵,正是醴城的下班高峰,他守着信号灯穿过人潮汹涌的街区,来到熟悉的醴城江畔。
他找了块干燥的礁石,跳上去坐着,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发愣。
浪花翻腾出咸腥的湿气,和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一样。
那晚他打了周楷之一顿,然后在这里吹了很久的江风。
跳下警车前,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永远不会忘掉仇恨,还奢望着下一秒就能回到人间。
夕阳垂坠,水面映满橘色的光斑,这和他重生的最后一晚一样。
那晚他伏在周楷之怀里,胸前是周楷之炽热的心跳,背后是一片浪漫的暖阳。
小小的车厢令他久久难忘,直到现在他还在留恋周楷之温暖的臂膀和胸膛。
不,不对。
其实他贪恋的并不是那具强壮的身体,而是支配它的灵魂。
今早见到曲遨时,他诧异之余,一直私心在拿曲遨和周楷之做对比。
结果自然是周楷之胜,但他不承认是自己黑箱,因为周楷之无论从相貌还是性格,都在曲遨之上,任谁来都会这么选。
周楷之温柔体贴,遇到暴力会巧妙化解,还很照顾自己的情绪,不比那个冷冰冰的曲遨好多了?
长相更不用说,黑白照片都一表人才的,穿上军装也绝不比曲遨差。
他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他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周楷之中午又在试探他了。
关于感情的、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江风不疾不徐,缓缓把斜阳吹到了水面以下,即将入夜,戚然却放松脊背,往后靠在了石背上。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之前在桃园周楷之就问过他,为什么看见柳湘湘的名字就生气。
戚然闭了闭眼。
为什么生气?
因为那里面躺着的明明是我,凭什么刻着她的名字?
还记得过阴那天,小雨问他想把骨灰葬在哪里,他给出的答案很小声很小声,可刁小雨还是听见了。
他说,葬回去吧。
面对刁小雨沉默的目光,他愧疚得连头都不敢抬,那可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梦就豁出去挖墓的刁小雨,他费了多大劲儿才把自己从那个罪恶的墓室中带走,现在自己又想回到原地。
多荒唐啊!
他好怕小雨问他,你是在耍我吗然哥?
或问,然哥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是不是一开始我就理解错了你托的梦?
可他却听见小雨问:“你喜欢他?”
那一瞬间,戚然就知道自己完了。
倘若小雨问前两个或者其他任何问题,他都会被堵得哑口无言,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获得小雨的谅解。
但唯独这个问题,他有答案。
他只是嗯了一声,眼泪就和全身的勇气一起,扑簌簌落了一地。
眼角滑过一道湿痕,戚然用胳膊抹了把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斗。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言出必行的,说恨就会一直恨,孟婆汤也阻止不了他,可仅仅几个月,他就对周楷之从恨不起来,转变成喜欢都来不及。
后来他想了想,他的恨意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放在了该恨的人身上,周楷之不在其中。
承认喜欢周楷之之后,他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
和周楷之走路时很欢快,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蹦着走。
他提出吃火锅,周楷之全程别别扭扭,问什么问题都绕着圈子,还把酱油当成醋,这些全被他恶劣地用手机录了音,并趁周楷之重调蘸料时听得乐不可支。
之后的回家路可太远太长了,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周楷之在他身后磨磨唧唧,脚步像拖了个秤砣,他实在等不及,到门口就和人道了别,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从收拾行李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肌肉就处于一种兴奋的紧张中,“搬回去”这个信号让他的身体激动不已,拿什么都哆哆嗦嗦,还有些上不来气。
可他却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唯一难受的就是他嫌自己的东西太多太难装,耽误时间,于是草草装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剩下的都乱七八糟扔在柜子里。
终于收拾好了,下楼打车,蹦上副驾驶时司机师傅问他啥事儿啊这么高兴,他嘿嘿笑,师傅就明白了,这是预备见女朋友去了。
他没否认,嘴角从车上一路咧到房门口,行李箱的滚轮快被他摩擦出火星。噪音戛然而止的一瞬,他的心跳和肌肉飙到了最高频率,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平复,但他一秒也不想等了,屏着呼吸输入密码,拉开了房间的门。
见到周楷之的时候,他的心才稳稳落到地上,肌肉也不抖了,反而全都化作一种冲动,想要拥抱,想要再也不和周楷之分开。
但他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周楷之这个秘密,有时候周楷之临近半夜还没回家他就会慌张,就会亲自跑去外面找人,可每次找到人的一刻他又有点后悔,想象要是他闪现出现的话,周楷之会是什么表情。
他把心思都藏在了那句离谱的借口里,他想周楷之那么聪明,一定能懂的吧?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周楷之不仅不聪明,还傻到了一定程度,像握着根小棍儿,时不时就捅咕他一下。
60/91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