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雨:“哪的话洋哥,啥事你说?”
“啊,那个小雨,哥想麻烦你点事……方方别闹!爸爸打电话呢!”洋哥那边乱糟糟,“……是这样,明天我着急回老家一趟,带着孩子不太方便,我想把他放你那几天行吗?”
刁小雨想起戚然曾经跟他说过,洋哥是个单亲爸爸,和媳妇离了婚之后就一个人带着孩子,有时候实在没人看还会把孩子领到店里,戚然就总到更衣室去逗人家玩。
洋哥对自己有恩,这又是第一回 张口,刁小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想着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有个小孩作伴还能热闹热闹。
“行啊,反正我这也就我自己。”刁小雨说。
“哎呦太谢谢了兄弟,我真的我那边处理完很快就回来!”洋哥松了口气。
刁小雨在这边拍胸脯保证,说等洋哥回来一定还他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洋哥在那边又说了一大堆谢谢,两人商量好明天一早把孩子给刁小雨送来。
挂了电话,刁小雨坐了一会儿,低头给简黎明发了条微信,然后蹦起来开始收拾屋子。
他从没和小孩接触过,头一回带还有点紧张,虽然洋哥说会把孩子用得上的东西都带过来,不用他另操心,但他还是觉得得把卫生打扫干净了,给小朋友一个好环境。
他洗洗涮涮忙活了一宿,第二天门铃一响,他冲过去打开了门。
洋哥的儿子今年四岁,叫方方,来的时候穿了件维尼熊的连体童装,躲在洋哥身后有点胆怯,刁小雨一打眼就被萌化了。
洋哥把孩子带进屋,跟刁小雨挨个讲了一遍孩子的东西怎么用,又哄了眼泪汪汪的儿子半个钟头,才不得不走了。临走前,他给了刁小雨一个厚厚的信封,刁小雨知道他什么意思,推了回去,可洋哥说刁小雨要是不收,他实在没脸再来了,刁小雨想了想,接过了钱。
之后的日子堪称鸡飞狗跳。
从洋哥关上门的那一刻起,之后的三天,方方除了累了会睡一会儿,无时无刻不在大哭。有时吃吃饭就嚎起来,饭粒从嘴里掉到地上;刁小雨用动画片吸引他,他看佩奇和爸爸说话也能哭一下午。
大概洋哥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于是每天都打来视频和方方聊上一会,方方从一开始的见到小框里的爸爸就开哭,到后来盯着手机默默流泪,可怜兮兮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得刁小雨头疼。
他觉得自己对孩子挺好的,每天吃饭看电视,喝奶睡觉,他也是按部就班做的,怎么这小孩就总是很烦躁的样子,不想在这里待吗?
后来他见方方总是站在窗户附近朝楼下望,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带孩子出去玩过呢!
原来孩子跟小狗似的,得遛。
打通了个中关窍,刁小雨的带娃方式也改变了,每天小区广场、公园滑梯打卡一圈,再买个棒棒糖小饼干啥的,让方方一边吃一边等饭,孩子吃上了他还得收拾厨房泡奶,孩子午睡了他才能扒拉两口剩饭。
睡醒了又出去骑会儿小车玩会儿沙子,回家吃了晚饭,临睡前看会小画书,一天就这么过了。
大部分的时候,方方的精力要比他旺盛得多,有时候玩到半夜都不睡,几次之后刁小雨就发现,原来是方方午睡时间太久导致的,于是他掌握了技巧,到点就把人叫醒。
方方在两周的好吃好睡好玩下精神状态充足饱满,彻底忘了还有个爸爸。
而洋哥那边,本来说好了几天就能解决的事,拖了半个多月还没有眉目,他在视频里跟小雨抱歉,说还要麻烦小雨一段时间,又给刁小雨转了一笔钱。
刁小雨好不容易和方方处成了好哥们,已经不舍得和方方分开了,他收了钱,让洋哥安心办事,不用担心孩子,他们好着呢。
小孩子的可爱有时真的很要命,刁小雨稀罕得不得了的时候,就会特别急于和人分享,他拍了很多方方的视频,没事就给简黎明发几个,发完自己还点开看一遍,然后又是一通乐。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忽然有一天,方方吵着要上小区门口的幼儿园,原因是那家幼儿园里的飞机比公园里的大。
刁小雨问了下学费,园长说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暑假了,可以只收他们一个月的钱。他又跟洋哥商量了下,洋哥说一个月内他够呛能回去,于是刁小雨决定,第二天就给方方办入园。
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刁小雨一下子又空了下来,以往无论什么时候,屋子里都是闹吵吵的,现在冷不丁一安静,他还有些不适应。
幼儿园管三餐,现在也不用他手忙脚乱地给孩子做饭了,他挪到厨房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后开始收拾方方扔乱的玩具。
半小时后,家里变得整洁一新,刁小雨坐在空落落的沙发上发了会呆,又拿起手机看了看账户上的钱。
这段时间,他一直用的都是洋哥给方方的生活费,小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刁小雨给他买了很多衣服玩具,两笔钱还剩下一大半。
可刁小雨自己的卡里却所剩无几,回来后一直没有收入,那点数字一点都没往上蹦。他琢磨了下,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去方方上的幼儿园找个工作,这样既能天天看见孩子,还能挣钱。
行动上的巨人刁小雨,想到就立即去做,当天下午,他就去幼儿园应了聘,当方方发现分水果的老师是他时,开心得在教室里嗷嗷喊。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距离暑假还有一周的时候,洋哥来电说他那边事情已经解决,后天就能回省城。
挂了视频,那种即将分别的失落淹没了刁小雨,方方那边还没心没肺,捧着动画片看得乐不可支,刁小雨盯着对话框列表发了半天呆,目光慢慢飘到了快被挤出手机边缘的简黎明的名字上。
他点进去,才发现聊天记录里全都是自己发过去的问候语和照片视频,简黎明一句也没给他回过。
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他打算给简黎明发个消息,刚输入两个字,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上次分别他们不欢而散,他问简黎明要不要跟他一起走,简黎明没回答,他也没继续问,他猜想简黎明一定还想多跑几次醴城,所以连这段时间也不舍得放过吧。
于是他没有强求,续租这点事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办好,只是突然来了方方这么一档子事,他分身乏术,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简黎明自己在家情绪有没有受影响。
想到这,他直接发了个在吗,紧接着又跟了句“最近怎么样”,客气得像是要张口借钱。
估计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问题,他抬头思考了下,瞥见墙上的日历,发现今天和后面那个早都被圈起来的日子只相隔不到十天了,他看了一会儿,继续低头打字。
-然哥的忌日要到了,一周年我得赶回去。
-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说法,是要提前几天烧吗?还是当天?
-我这边还有点事没解决,我会尽快。
-你呢?还好吗?
这样看着还算自然。
刁小雨端详了半天,满意了,放下手机等待简黎明回复。
可等了许久,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正想着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这时屏幕忽然弹出一条微信,简黎明回复了。
-烧不烧都行。
刁小雨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意思,又一条弹了出来。
-戚然哥要走了。
白色灯光里,刁小雨盯着那句话,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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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心的剧情终于还是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六月十二
夏季的夜晚,开着窗子能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电视里,卡通人物跳起了舞,方方站在地板上跟着跳,嘴里大声唱着歌。
到处都很吵,可刁小雨却什么都听不见。
周围变得又空又远,很长时间之后,他才恢复感官,耳边还残留着嗡鸣。
很久之前刁小雨就开始想,回汤坳村时要给简黎明带点什么他会开心。
带点螃蟹吧,简黎明曾经不止一次提过想吃省城的大螃蟹,这个山里长大的孩子从没见过海,甚至都没淌过河,对海鲜有着非比寻常的向往。
刁小雨连哪家的螃蟹又大又便宜都打听好了,他还没来得及跟简黎明显摆,就被短短的六个字弄丢了魂。
走?
戚然不是已经走了吗?从他的世界走掉了,去了醴城,现在还要去哪?
难道是……上车吗?
在丰师傅刚离世、简黎明频繁往醴城跑的那几天,他曾试图拦过简黎明几次,简黎明当时说师父马上要上车了,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他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自己翻书,才知道上车是过阴人和灵魂们对投胎的代称,灵魂只要投了胎,就代表着这一世彻底走到了尽头,无论好坏终得圆满,下一世的起点无论是什么,都将是一段全新的征途。
那么然哥……也是要投胎了吗?
他忽然心口发闷,浑身冷得厉害,明明他早都接受了戚然的死,也知道戚然永远都回不来了,可在听到即将再也见不到戚然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承受这种失去的痛。
该来的总会来,简黎明用过阴治愈过他一次,这一回,他只能自己捱。
这与和方方分开的感觉完全不同,生离还可以在潜意识里给自己一个希望,期待下一次能够再见;可死别就是永别,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人的绝望,怪不得简黎明才会在那段时间不顾身体执意往下跑,现在对象换成了戚然,他也恨不得立即飞去醴城,再陪陪他的朋友。
慌乱让刁小雨想不出该拨什么号码才能和简黎明说上话,最后勉强找到了语音通话键,僵硬地把听筒贴向耳朵。
“喂,小雨哥……”
接通的一瞬间,简黎明的声音传了出来,刁小雨呆傻着忘了答应,那头的简黎明又叫了他一声,他才眨眨眼,吞了吞干涩的喉咙,问道:“是要……投胎吗?什么时候走?”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刁小雨忽然挺直了腰,左右张望几下,语气变得有些急:“我……我得放暑假,但是现在请假走也没关系。”
他说完这句,睁大了眼快速补充:“我现在就回去!我跟同事说一声,再给洋哥打个电话……我买今晚的票,我现在就买!”他一边说,一边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像有很多事情要做,又不知该先干什么,方方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敢说话。
这时简黎明突然说:“小雨哥,来得及的。”
他声音平缓,不疾不徐,让刁小雨蓦地停下来。
“……他在等我,是吗?”刁小雨用哭腔问,“然哥是不是在等我?”
简黎明没有作声,许久之后才回:“暑假再过来吧,不用着急。”说完就切断了通话。
当天晚上,方方害怕得一宿没睡。
小雨叔叔自从接了个电话后就像变了个人,也不跟之前那样给他讲故事了,只是一个劲儿的装着他的衣服和玩具,两大包行李整整齐齐摆在门口,好像要把他送人。
小雨叔叔还说,爸爸明天晚上才会回来,但是明天一早他就要被送到幼儿园,在那里待上一整天等爸爸来接他。
他问,小雨叔叔不来接我吗?
刁小雨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叔叔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回来再陪方方玩。
雨从刁小雨踏上车站之前就下个不停,他没带伞,身上早都淋透了,司机阴阳怪气嫌弃他太脏,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开门就扑他一脸冷风,到达大苍山车站,他身上烫到几乎没了知觉,只能凭肌肉记忆往村口走。
明明是盛夏的气候,却冷得像腊月寒冬,终于到了家,刁小雨烧得不知白天黑夜,仍记着戚然要走的事,执着地敲门,简黎明打开门见他这副样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好不容易给人抱进屋,洗了澡换上干衣服,刁小雨还迷糊着,嘴里一直然哥然哥的叫,简黎明让他先好好休息,刁小雨却一把抓住他,哭着求他带自己去一趟醴城,被简黎明当场拒绝了。
他不是没带生病的人下去过,之前有个女生特别思念自己的猫,来求简黎明带她过阴去找,当时她处在发烧中后期,说见了猫就能好,简黎明于心不忍,偷偷带了她下去,结果回来后没多久,那女生就得了重病,至今未愈。
后来听师父说,虽然过阴带的是灵魂出走,可活人毕竟和过阴人不同,他们的灵魂状态可以左右身体,在醴城沾上的东西,带回身体里就不好再摘出去。
那之后,他给自己设了条底线,不带不熟悉的和不健康的人过阴,数次经历让他变得理智,现在已经不会轻易对人心软。
刁小雨脸蛋烫得通红,睫毛被泪水泡透了,他拨掉额头上的毛巾,撑起身子表示自己没事,说着还要下床走动,让简黎明不要在体检这关就把他卡掉。
他在屋子里挪来挪去,面上看着挺稳,脚下却虚弱得直打绊,简黎明无奈地叹口气,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不是让你放暑假再来,这么着急做什么?”
“能不急么?”今天是阴历六月十二,刁小雨怕然哥在忌日那天走,要是真等放暑假就没剩几天了,他想多留些时间和然哥见见面。
“带我下去看看,他也想见我吧?”刁小雨晃了晃简黎明,把手举到太阳穴,“我保证不捣乱,就看一眼就回来,让我跟他告个别行吗……”
简黎明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刁小雨。
他们面对面说话,因为发烧,刁小雨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握着简黎明的手也使不上劲儿,还微微发着抖。
浊乱的眼底几乎看不见清醒,但瞳孔聚在简黎明脸上,倔强坚韧,只为了那唯一的事;眼角泪痣像颗悬崖边的顽石,如果简黎明说不,它一定会倒塌、滚落,砸得简黎明几天几夜不能消停。
“带你下去是不可能的。”简黎明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但我可以把戚然哥带上来,他借我的身跟你说话,让你们见上一面。”
“我最多就能做到这样,能接受吗?”
长久的坚持都没能让简黎明松口,刁小雨的不甘心却被这个还算妥帖的计划抚平了。
他想,他究竟是想让然哥再看看自己,还是自己想再看一眼然哥呢?如果是后者未免太自私了,但若是前者,那在这个B计划里,他好像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的话,对然哥会有影响吗?”刁小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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