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赶上晚高峰,从镇子里出来的路还不算堵,到了医院附近就寸步难行,急得戚然频按喇叭。
排队进医院的时候,他不停地回想自己刚才被撞倒之前周楷之所在的位置,以及自己倒下之后有没有看见周楷之做了什么,结果一无所获。
“然哥,我真没多大事,你慢点开。”戚然在三排车队里见缝就插,周楷之看得心惊肉跳。
戚然往周楷之那边扫了一眼,见他的右手仍藏在座椅和车门的缝隙里,收回视线说:“你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戚然说完不自觉抓紧了方向盘。
他知道周楷之一定伤得不轻,否则何必遮遮掩掩的,要是因为他让周楷之的手落下什么毛病,他罪过可就大了,孩子才23啊。而且在他命令完,周楷之也没有执行的意思,这让他心头那点火窜得更旺了,赌气地鸣了声长笛。
好不容易挤进医院,戚然把车随便找了个地方一扔,带着周楷之直奔急诊。诊室里,周楷之终于避无可避,只得在戚然和医生的注视下张开手。
周楷之没撒谎,的确就是烫了一下,但烫得远比戚然想象的要严重。
玻璃瓶炸开的瞬间,几滴滚烫的油溅到了周楷之手上,当时他只觉得手心一凉,甩了甩没当回事,后来才发现,正是因为他甩的那两下,让油从手心流向了手指,现在他的掌心和指缝全都是被烫出来的大泡。
再加上他一直攥着拳,有的水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了,露出被烫焦了的真皮层,表皮黏连在一起,令周楷之无法完全将手摊开,戚然盯得眼眶发痛,直到医生喊他去缴费,他才缩回视线,接过了单子。
护士让周楷之去处置室等,走之前,周楷之叫了戚然一声。
“然哥。”
戚然以为他怕,拍了拍他的背说:“别怕,哥在外面等你。”
周楷之像是想说什么,最后放弃了,只是嗯了一声。
缴费单厚厚一沓,戚然交完钱,发现医生连药都给开好了,但他不记得医生刚才有说药要怎么吃,于是又取了药回到诊室,听大夫给他讲了半天,一个字没记住,最后还是让人落实在了纸上。
他拎着两包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目光一直在处置室的门把手上落着。
事到如今,他总算理顺了周楷之受伤的前因后果。
在他去接电话的时候屋顶老头发了疯,他回来后由于在看手机,没注意到危险,周楷之在瓶子扔过来的瞬间一把撞开了他,自己则被烫掉了一层皮。
而他呢,只顾着在群里逞一时之快,出事后也迷迷瞪瞪反应不过味儿,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周楷之受了伤!
周楷之扶他的时候用的是左手,镇长来问时周楷之手放在兜里,他那时竟也没注意到什么。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了,周楷之还没出来,戚然等得心焦,习惯性掏出手机,当他透过碎屏看见自己之前还没编辑完的那条微信,以及不知被顶到何处去了的惹怒他的信息时,熟悉的躁意再次淹没了他。
操!
戚然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他把头往后一磕,后脑顶在墙上。
老潘总是能在戚然最不想说话的时候给他打来电话,戚然闭着眼,等铃声重复了三遍,才按下接听。
一开始,戚然的态度还算好,他向老潘说了下周楷之的伤,老潘说小孩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别急着回来上班,就连戚然问周楷之的工伤保险,老潘都打包票说他来给解决。
只不过后期话锋就转到戚然头上,气氛就不太对了。老潘言语间明里暗里质问为什么别的组都没出岔子,就偏偏你戚然这个位置着了火,甚至还诱导戚然承认纵火老头和戚然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戚然对着电话狠狠骂了四个字,之后就关了机。
周楷之被处置了四十多分钟,出来时头昏昏沉沉,被戚然这一嗓子给嚎清醒了一半。
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垂着坠得疼,只好端着,戚然这时发现了他,放下手机快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手。
护士关上处置室的门要离开,戚然抓住人问东问西了半天,最后被护士冷冰冰的一句“按大夫说的来”给怼了回去。
“破医院,都什么态度!”戚然扶着周楷之往外走,嘴里碎碎念,“以后不来这换药了,我给你换,肯定比她快!”
周楷之勾了勾嘴角,偷偷朝戚然那边瞄了一眼,戚然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头低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发顶,沾了不少灰,软趴趴的,周楷之这才想起戚然已经连着工作两天了。
他本该回家休息的,却因为自己反而跑到医院来了。
上车后,周楷之跟戚然道了谢,又问医药费一共多少钱,要给戚然转过去。
戚然说谢个屁,应该是我谢你,这医药费我该掏。
周楷之最怕戚然说这话,他真不是为了救戚然才伤的,如果不撞戚然,他站那位置也躲不开那油点。
就是活该遭此一劫,希望能有点后福吧。
到了酒店,戚然非要送周楷之上楼,他在前台压了身份证,帮周楷之把药拎到屋里。
普通的标间,周楷之一个人住得挺舒服,可戚然站在门口,脸色却不怎么好。
他没想到周楷之的住宿环境这么差。
一张说双不双说单不单的床,窗户一半埋在地下,基本没什么储物空间,卫生间还泛着潮气。
若是周楷之好端端的时候住也就住了,现在受了伤,自理能力减半,原本可忽视的将就反倒变成了麻烦。
周楷之看出他嫌弃,拿了一条新毛巾盖在床头让他坐,戚然掀了毛巾坐下,把药一样一样拿出来,照着医嘱讲给周楷之听。
讲到药膏时,他话说一半忽然噤了声,似乎陷入沉思,还是周楷之叫他,他才回过神继续说。
“都记住了吧?今晚没有要吃的,最早一顿是明早饭前。”戚然重复了一遍,站起身要走,“一会儿早点睡吧,这两天你也没少累。”
“嗯。”周楷之看着他,“然哥你开车慢点。”
“别管我了,歇着吧。”说完带上了门。
周楷之在门口站了会儿,踱回床边,看着满床的药犯愁。
他最讨厌吃药了,估计没人敢信他一个二十来岁大小伙子竟然会怕苦。
小时候外公外婆一给他喂药他就哭,塞嘴里又给吐出来,药片化在嘴里更苦了,他就哭得更凶。
现在没地儿哭去,他就只能受着。
他把戚然分好类的药囫囵个儿装进了袋子里,摆外面他心突突,明天吃药的时候现挑吧。
刚装满一兜,门被敲响了。
周楷之打开门,戚然提了一份饭给他,说忙了一天忘了还没吃饭,一定饿坏了。
热腾腾的清汤馄饨,周楷之看着肚子就叫了一声。
“谢谢然哥。”周楷之接过来,“你吃了吗?进来一起吃吧,我一份吃不了。”
“我吃完了来的,你吃你的。”戚然扬了扬下巴,手抄兜往外走,“吃完赶紧睡啊。”
“哎。”周楷之看他进了电梯才关上门。
小桌上,左边是他然哥给他开的药山,右边是他然哥给他买的馄饨,周楷之坐在床边,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
他兀自欣赏了半天,在馄饨彻底坨掉之前,给这幅场景拍了个照。
刚放下手机,门又响了,这回戚然两手空空,站在门外,显得有点尴尬。
“那个,你吃完了吧?”戚然搓搓鼻子,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落回周楷之脸上。
周楷之没等回答,戚然就对他下达了一条指令,不知是命令还是邀请。
“吃完了就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临时同居
回到宾馆的一个半小时后,周楷之又回到了戚然的车上。
这次车上除了他,还有他的两个行李箱——戚然帮他整理的,他的全部家当。
刚才戚然说完那句“跟我回家”,他愣了好长时间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戚然像是猜到了他要拒绝,直接身体力帮他行收拾行李,十分钟后就下楼退了房。
大厅里,戚然在前台取了身份证,提着药和馄饨走出来。
“行啊小子。”戚然上了车,把两样往后排地板上一放说,“给你买饭你不吃是不?”
周楷之哪敢说实话,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不是,是手不太方便。”
戚然看了他一眼。
周楷之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说。
驱车将近二十分钟,戚然居住的小区就到了。
进门刷卡,把车停进地下车位,周楷之站在上升的电梯里,还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迷迷糊糊跟人进了屋,站在玄关不太敢动,戚然给他抽了双新拖鞋,他别别扭扭换上了,慢吞吞挪到客厅中央。
戚然家的装修很简单,几件木质家具,窗帘也是素净的拼接款,沙发上的布艺是清爽干净的棉麻材质,坐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屋子里没有杂七杂八的摆件,唯一让人眼花缭乱的是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所有格子都摆上了拼装的玩具,各种款式,大到一座魔法城堡,小到一朵太阳花,都被很妥帖地珍藏住了。
“随便坐啊,我先把行李拿进去。”戚然招呼他,自己推着两个行李箱拐进了走廊尽头的某间卧室。
周楷之瞅了瞅自己满是灰的裤子,没忍心糟蹋人家沙发,他的身后是一个宽敞的敞开式厨房,连着餐厅,餐桌上悬着的吊灯亮着温暖的光,周楷之注意到,就连餐厅里也摆着不少拼装玩具的卡通人物。
这到底是有多喜欢。
“站着干嘛?坐啊。”戚然换了宽松的长裤和T恤走出来,看着轻松又居家。
周楷之没见过这样的戚然,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衣服脏,全是土。”
戚然好笑:“嫌你脏就不叫你来了。”
他走到餐桌旁把馄饨拆开,又拿了两只碗两个勺子,把快要闷烂了的馄饨分成了两小份。
“然哥你也没吃吗?”周楷之意识到什么。
戚然盛汤的手一顿,咳了一声:“好吃,想再来点不行啊?小气劲儿!”
周楷之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然拖出把餐椅让周楷之坐,周楷之乖乖坐下,看着一份馄饨被分成了满满两碗,咽了咽口水。
“好了。”戚然把空盒一扔,端起一碗朝周楷之靠近,周楷之忙用手按住了。
“……然哥,我自己来就行。”
他有点不自然,戚然看了他一会儿,指着桌上那碗说:“我要去放醋,你的在那。”
周楷之:“……”
戚然绕过他往调料台走,笑得碗差点端不住。
吃完饭,戚然给周楷之收拾出了一间卧室。
他家有三个卧室,只有主卧配有单独的卫生间,但戚然并没在主卧睡过,他习惯睡在走廊尽头的左边一间,大小正好,一般他都拼着拼着玩具就睡了,里面被他造得乱七八糟,他还觉得挺温馨。
他给周楷之安置在了自己对面的另一间次卧,两人中间就是卫生间,起夜什么的也很方便,最主要的是他想让周楷之离自己近点,这样周楷之要是有什么需要他还可以及时出现。
卧室很新,除了乔迁那回小刘在这凑活过一晚,基本没人睡过,所以也无所谓乱不乱的。
戚然在打开门之前是这么想。
但当开了灯,床头地板上赫然摆着一个搭了一半的高架桥模型,看样子已经存在在那儿很久了,连它的主人见了它都愣了半天。
“小事,我处理。”戚然说完,哗啦一下推倒了半座桥。
“然哥——”周楷之心疼得不行,这得花不少时间拼的吧,说推就推了?
“放那就放那吧,我一走一过也不碰它。”周楷之说。
戚然一边继续摧毁一边寻摸盒子:“你不碰它它没准会碰你,这我都拼了十来回了,没啥可惜。”
毁完桥,戚然给换了套新的床单被罩,让周楷之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你自己行么?”他靠在自己门上,瞧着周楷之缠着纱布的右手。
“当然行。”周楷之给他演示了下,一只手前前后后,看着是挺灵活的,戚然瞅了半天,动身去了客厅。
周楷之关上浴室门,犹豫了下拧上了锁,看了下浴室的环境,对着镜子扯掉了上衣。
他看着镜子里乱糟糟的自己,觉得这一天有点过于魔幻了。
早上睡了戚然的车,晚上睡了戚然的家,灾难过后的福报如果都能这么合他胃口,他不介意再多来几次。
他举起右手捏了捏,刚要脱裤子,戚然就拧开门进来了。
“锁门?”戚然手上拿着保鲜膜和胶带,对上周楷之一瞬间被吓到的表情。
他往下面扫了一眼,纳闷道:“你干嘛呢?”
周楷之心脏狂跳,摊了摊左手说“没干嘛啊”,又摊了摊右手说“能干嘛啊”,语气委屈又无奈。
戚然觉得他好笑,把东西往洗手台上一放,让周楷之把手伸过来。
“这门从里面锁不上,外面插着钥匙呢。”戚然扯出一块保鲜膜往周楷之手上缠,“你要想锁我就把钥匙拔了,但我建议你别锁,万一你滑倒我还能进来救你。”
他说完往上瞟了周楷之一眼,周楷之心跳本就不稳,被他一看更乱了,跟有把鼓槌在胸腔里敲似的,他站直了深喘几口气,控制着声音说:“我坏的是手,又不是腿。”
话音刚落,戚然的手倏地顿住了。
刚才周楷之说话的声音很特别,跟平时不大一样。
既不客气,也不疏离,像是和说话对象很熟悉,嗓音很低,还带了点气音,又有些撒娇的力道在里面。
戚然觉得自己也挺牛的,一个声音都能被他分析出前调中调后调来。可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再也收不回去,他的思路很快就从周楷之的声音联想到周楷之在单位打电话的样子,以及那两通神秘来电,然后从电话拐到了他们俩在面馆外进行到一半的关于性取向的对话上。
周楷之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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