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泽的话音没落,一份清单就被传送到我的手机上,打开看了两眼,无非是正宗的火锅、江湖菜,还有德国菜、西餐,以及咖啡厅和日本料理。
我说:“你费心了,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也可以去吃。”
“但是你放心,”野泽的上身越过座位之间的距离,但没有凑得极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道,“这些攻略都是下班之后做的。”
我愣了一下,告诉他:“没关系,其实不用特地解释。”
野泽的头发没扎起来,站在机场的室外,发丝一直在风里飘,我在给Ethan打电话报平安,野泽帮我拿着随身的手提包。
坐进车里之后,他问我:“Frank,想没想好吃什么?”
“你也想想。”我说。
因为吃什么是无所谓的,我现在只想早点结束工作赶回去,Ethan的身体没完全好,我很不放心。
“如果你累的话,我可以订餐送到酒店,或者我们可以在酒店订餐,他们家的餐饮还是不错的。”野泽用轻柔也果断的声音说了许多,周到的程度让我有些不适应,以前,助理对 我来说只是一个听从和执行的角色,那样是适宜也舒适的。
我说:“那就吃酒店的中餐吧,晚上还有线上会议。”
“好的,我马上把菜单发给你。”
出差是否有助理随行,只取决于工作是否需要,而我个人的衣食住行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回到酒店以后,野泽点了菜送到我房间,他自己也过来了,换了一身衣服,是和式的酒红色的对襟上衣,淡褐色裤子,帆布鞋。
他来帮我做会议笔记。
我说:“还有三十分钟,你可以休息一下再过来。”
野泽看人的眼神有些古怪,他笑了一下,但像是完全没笑出来,不过,他脸上任何的笑都有些违和。他看着我,想了想,说道:“坐一下都不行吗?”
“可以坐。”我去餐桌旁边吃饭了,野泽一个人在另一边捣鼓电脑,大约十分钟,我的视野中都没有他。
他忽然说:“感觉你还不够了解我。”
“必须要了解你吗?”我转过脸去,问他。
野泽的手指离开了键盘,他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这个问题会让人误会。”
野泽用眼睛发出了一种不可见的光,大概是一种奇异的期待,还有笃定,他镇静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身边,站着,突兀地问道:“够不够吃,需不需要加菜?”
这句话是忽如其来的、倔强的德语,野泽长得丝毫不像德国人,但德语说得极其纯正,这是一种冲突,也是奇怪的和谐。
“不需要。”我下意识地用德语回答。
重庆的雨天是说来就来的,北京的天气也变冷了,得了感冒的Ethan在镜头前面吸鼻涕,点了点自己红红的鼻尖,说:“我怎么可能被感冒打倒呢?绝不可能。”
“药还是得吃。”我说。
我坐在展会一层的咖啡厅里,窗外的雨幕挂下来,听得见激烈的水声,野泽在解决他的午餐盒饭,而我呢,在笔记本电脑上办公。
手机放在电脑前面,和Ethan视频通话。
“你一个人?”Ethan问我。
我说:“我助理也在,今天时间比较紧张,他在吃午饭。”
“那你吃了没有?”
“吃了三明治。”
“吃不饱的。”Ethan紧紧裹着毯子。
我说:“已经吃饱了,我也不可能饿着自己,倒是你,没人管着就不按时吃饭——”
“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么说,别人听了笑话。”
想念Ethan,几乎从离开北京的第一秒钟就开始想念,我有时候会开始猜,如果从来没遇见过他,我现在是不是活得特别不一样。
我就是喜欢现在。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忽然看到野泽的眼泪,我刚挂了Ethan的电话,泪珠就从野泽眼眶里滚出来,他的眼角通红,说:“这个菜太辣了。”
“喝点水。”我轻声说出三个字,疑惑菜到底有多辣,看着野泽的时候,野泽抿着红肿的嘴,连着吞下了好多水。
他还在“嘶嘶”吸气,说:“从来没吃过这么辣的。”
我更加疑惑,说:“再辣也不至于辣哭吧。”
“你不知道吗?日本人大多数都很不能吃辣的。”野泽喝完了杯子里的冰水,把筷子放下了。
我说:“那接下去就吃别的吧。”
“这里的中餐……很多都特别辣。”
我想了想,建议:“你可以试试这一家的三明治。”
野泽有点呆滞地抽了两张纸巾,用纸巾捂住眼睛的瞬间,他便开始微微耸肩,优雅地抽噎,说:“吃到不合口味的东西,忽然就想家了呢。”
我招架不住工作期间毫无征兆的崩溃,但也无法抨击他,只能客套地提议:“你可以找一家日本料理吃一吃。”
“那你也去吗?”野泽露出红而且湿润的眼睛,凌乱的发丝遮在他额头两边,又是忽如其来的德语。
我用中文回答:“去吧。”
去吧,吃个饭而已嘛,不会怎样。
第43章
(FR. 左渤遥)
大半夜,一起玩车的朋友神秘兮兮地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关了灯准备睡了,对方清着喉咙,问:“和谁在一起呢?”
“没和谁啊,”我在黑夜里接电话,看着被微光映亮的天花板,说道,“我一个人,准备睡了,有什么话快说。”
明显地,对方叹了一口气,我转身侧着躺,一只手摸着绒面的被子,焦急地几乎要将布料上的短毛揪下来,朋友问:“你男朋友现在在重庆?”
“是啊,去好几天了,出差。”
“兄弟……”对方越来越磕磕巴巴,他意味不明地停顿,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告诉我,“我陪我老婆逛街,在来福士遇着你男朋友了,他和一男的在一起。”
这个疑惑不难解答,现在说到Frank身边的男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日本人,我说:“你说的是他助理吧,我知道,这次他们一起去的。”
到这里,这位朋友和我的通话并没有终止,但在他语气和情绪的暗示下,我不得不开始回忆我知道的关于野泽阳太的全部,还有他和Frank的关系。
但我知道的太少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结果,一直以来我算是信任他,但我忽然意识到这种时期事实上是最危险的时期。
连我妈都提醒过我了。
以前,文铎的爸爸是远近闻名的体贴好男人,却还是偷偷爬了别的女人的床,然后,那个女人就成了文铎的后妈,现在和文铎他爸过得特别好。
的确要承认,野泽阳太和Frank以前的助理不太一样,致使我下意识地关注他,也关注他和Frank之间。
朋友的电话让我彻底睡不着了,他说:“他们好像是在买东西,拎了很多袋子,然后进了一家居酒屋,看起来挺亲密的,尤其是那个长头发的男孩子,他看起来很喜欢你男朋友。但愿是误会,哪怕你责怪我都没关系,万分之一可能帮到你,我都会跟你说的。”
他很真诚,让我的心冷掉了一块,野泽阳太不正是我一直以来最惧怕的那种情敌?他有学历,智慧也镇静,冷淡也漂亮。
就是精英男最喜欢的那种样子。
我半夜不睡,在考虑要不要买票飞去重庆,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连夜去了,那这件事就不可能了无痕迹地解决,更可能是轩然大波,甚至是两败俱伤。
可再怎样我都没有证据,这是最难堪的。
天刚亮,我戴着蒸汽眼罩躺在床上,给Frank拨过去一个电话,他睡意朦胧地接起来,问:“怎么了宝?这么早。”
“野泽阳太在吗?”我问。
“他应该还没起床吧?我们又不在一个房间,我也不知道啊,问他干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正在疯狂地猜疑,说道:“Frank,但愿你没在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他着急地接话,又问,“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把野泽的电话给我,我有事情跟他聊。”
这下子,Frank终于察觉到了我话中带刺,他像被欺负了似的,说话也变得柔和,说:“什么事啊?你先别生气,我这就把号码发给你,稍等。”
可能是心理暗示太强烈,也可能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因为Charlotte都没让我这么气愤慌张过,掀起眼罩,野泽的号码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指头一直在发抖,我从床上坐起来把眼罩彻底拿掉了。
“你好,左渤遥……先生。”对方的语气谦逊又笃定。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号码?”
“Frank让我存的。”
“你喜欢我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他用疑问回答我的疑问,用镇静回应我的气急败坏,带着隐隐的笑意。
我的眼泪“唰”地淌下来,怎么控制都止不住了,这次不是伤心,是真实地被气哭了,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出我有哭腔。
“你们又没有结婚,我喜欢一下也没什么吧?”
我站起来的,弄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把我的拖鞋洒湿了,于是慌慌张张蹲下来捡杯子,野泽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们还一起给你买了很多礼物,全都是你喜欢的。”
“真你妈臭不要脸啊!”我冒不出什么文雅的骂人话,气得耳朵里都在鸣响。
窗帘缓缓地打开,晨光倾泻进来,是个很阴沉的阴天。
我说:“我告诉你,男人我不在乎,但别胆子这么大来惹我。”
“我没惹你啊……”
“我是差点儿死过的人,我根本不怕你,听见了吗?”我气得眼泪水哗哗冒,那头的人还是从头到尾平静的语气。
我把电话挂断了,我很伤心,又生气又伤心,Frank的电话接连不断打进来,我一通都没接。
早晨七点订了飞机票,十点半飞重庆。
我连早饭都没吃,动荡的情绪让我变成了个被*纵的傻子,冲动的时候我想的是“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我妈,我在机场红肿着眼睛给我妈发消息,说:我要分手了,我太累了,这辈子都遇不到好人的,谁让你把我生得这么笨。
左女士说:你就没夸过你妈妈。
我说:我怎么这么难受,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我现在在机场,去重庆找他,我朋友看见他和别人去逛街……还去吃别人的家乡菜。
我妈的电话猝不及防打进来,开门见山地问:“他对不起你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
“哎唷,我的傻小子,别人不骗你骗谁啊,”我妈又沉默了好一阵,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一辈子没几次没有结果的恋爱啊。”
“你说……Frank真的不是好人吗?”
“这个和好人坏人没关系。”
我说:“我应该相信他一次是不是?”
“妈不能替你做决定吧。”
“好,我知道了,要登机了,我先挂了。”我把手机塞进外衣的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Frank打来的。
我还是接起来了,问他:“你喜欢野泽吗?”
“还行吧,虽然说还没那么习惯换助理。”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说……你有没有爱上野泽,或者将要爱上他,或者虽然没爱上他但和他做了什么?”
“都没有,都不可能,”Frank深呼吸,说,“Ethan,你不应该这么怀疑我,我昨天还抽时间去给你买礼物,只给你一个人带了礼物。”
“吃了居酒屋吗?”
一阵沉默,Frank问:“野泽告诉你的吗?”
“我朋友看见了。”
我把电话挂掉了,告诉自己这场爱情太危险了,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44章
(FR. Hilde·Frank)
我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Ethan变得有些乖巧。
他站在酒店门前等我,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袖子上有横条的花纹,还戴着一顶渔夫帽,一靠近,Ethan的眼睛就开始红,隔着口罩跟我说话:“这么晚才回来……”
“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身体没好,别来回飞了。”
“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Ethan面无表情,他看向我身后不远处的野泽,看了好几眼。
“没有。”我心疼得要命,原本还在为Ethan的误会生气,但见到他的这一刻,只想抱着他,好好哄他。
“很累,抱歉,很累,可能对你和我来说,分手会好受很多,我也不想上去坐了,就这么结束吧,”Ethan很轻地告诉我,“唯一遗憾的是还没去过科隆,可能我以后会自己去的。”
Ethan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失望,我很想解释,很想竭尽所能抓住他,但一时间好像找不到契机,Ethan转身就走了,走之前也就说了那么几句很草率又很绝情的话。
我试着追上去,想抓住他的衣袖,但他碰都不许我碰。
返回酒店门口的时候,野泽还站在那儿,背着单肩包,说:“相爱很难的,你要放轻松些。”
我喘着气,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想不通就不用想了,可能你们都得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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