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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手上的地址是大学城附近的出租屋，他们下车步行，穿梭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之间，手机导航都还没到达目的地，要找的人先见到了。
有个比划手语的阿姨在学生公寓外支摊，是卖水果，不过是南方最近两年流行起来的酸奶鲜果切，小三轮上的冰柜里整整齐齐摆放了各样瓜果。
走近时，孟津一边对傅洛说：“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买一份给你吃？”
傅洛垂头扫了孟津一眼，欲言又止。
孟津补充：“买两份吧，你慢慢吃，看看能不能蹲到人，看一眼王阿姨的女儿我们就走。”
傅洛说：“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我不喜欢水果，”孟津说，“水果味的东西一并讨厌。”
傅洛表示他什么水果都能接受，然后就买了两大盆。
一人一盆端着，站在不远处，傅洛自己没怎么动手，全是孟津叉了水果往他嘴里送。
鬼鬼祟祟盯猎物的扒手，大概就是孟津这副模样，四处张望，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瞄一眼。
傅洛刚要提醒他正常一点的时候，水果摊上有了动静，有个女孩打着手语跟摊上的阿姨说了什么，交流几句，阿姨就提了几袋水果离开。
傅洛还好，这会儿低头看手里满满一盆的果切，有种任重道远的压力。
“她是不是在看我？”孟津抓着傅洛的手臂，躲了躲，“是不是朝这边走过来了？”
那个女孩确实在看孟津，也认出了孟津，只是在走过来的这一小段距离里，似乎情绪不能压制，走着走着，原本淡漠的脸上逐渐崩盘，最后掩脸蹲下身，嚎啕哭出了声，来往路人许多都被吓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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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孟津：水果味的东西一并讨厌！
第15章 一些相似的地方
孟津是局促的，互相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小姑娘冲谁在哭。
路人目光不时地投来，这让过去蹲在旁边的孟津立场十分尴尬，他回头一望，傅洛在原地悠闲吃着水果。招手叫傅洛过来搭个伴，傅洛耸耸肩拒绝。
小姑娘哭停了之后，依旧掩着脸，伸手握住孟津的手腕，好像有话要讲但抽泣不止，半句也讲不出来。
僵峙了许久，没办法，孟津将人扶到水果摊上的椅子坐。
无言相对过后，孟津都没有主动开口表明来意，那小姑娘也只是缓足了气息道出谢谢。
她连说了好几遍的谢，挤出勉强的笑意解释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小组作业完成不好刚被批评吧。”
然后又开始哽咽起来，一遍一遍跟孟津道歉。
她躲闪的神色已经明了一切，孟津便没有讲开，顺着话说：“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失恋了。”
“没有……”小姑娘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停留在“我”这个字里，一直没能往下说。
“我朋友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孟津后退走开，他也不想面对这种局面，回身时有听到女孩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夹杂着哽咽声又是道谢又是说对不起的。
大概是受到沉默气息的影响，他们走回车上的这一路都没有出声，上了车，孟津在驾驶位发愣，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傅洛手里还捧着两盆水果，尽管水果不会像餐食一样有油腻味，但他自己不能允许在车上吃东西，吃不完，刚刚也没有拿打包盖，现在放哪儿都不好放，只好放在膝盖上。
两人一个看着方向盘发呆，一个看着无处安放的水果思考，静了半响，同时说出：“你……”
“我先说。”孟津不客气道，“你觉得她那状态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但一时不能接受，是吧？”
“可能是吧。”傅洛说，“你现在是在为王素芳不甘心？”
孟津摇头：“没有不甘心。”
傅洛说：“来之前虽然说着就看一看、不会打扰，不过看到她女儿什么都知道，却没有适当表达一些对母亲的关切，哪怕问一句母亲最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也好，连适当的装装样子都没有，多少会让你感到失望。”
孟津想点头，又及时停住，看着傅洛说：“也不是失望，我一个局外人没道理对谁失望，就是……怎么讲呢，我好像能明白她的挣扎，她是在挣扎对吧？”
那个女孩度过孤儿式的童年生活，大人们时常对她进行“你爸没了你妈是杀人犯你要独立坚强”的热心教导，然后避她如避灾星。一开始靠着学校的住宿安排和社区街道的接济勉强度日，因为爷爷奶奶姥姥伯伯叔叔舅舅都健在，只是不养，她不够住进福利院的条件。
不到十岁，学会去捡可回收垃圾赚些零花钱，懂得多报几岁的年龄跟小工厂卖惨讨些手工零件活儿。
在小鞋厂里串鞋带扣子，一双两厘钱，一个周末也能赚来买新练习册的钱，或者在商品城里的批发饰品店里穿珠子，不仅能赚钱，讨了老板姐姐的欢心还经常收到漂漂亮亮的小饰品当礼物。
后来认识了卖布匹的聋哑夫妻，聋哑夫妻因为自身遗传问题没有生小孩，见小姑娘机灵懂事，常常多加照顾，久而久之他们像一家三口的生活在一起。
而现在的挣扎，孟津想，她大概是无法与过去的经历和解。
所有的痛苦真实发生过，在她坚强独立好好长大的这些年里恐怕从未对至亲停止过恨意和埋怨，所以孟津长达三年跟拍剪辑出来的视频，告诉她，那个叫王素芳的女人从未停止过爱你，但问题是这样不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孩，其实很难对突如其来的爱感到庆幸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更像徒增难以消受的负担罢了。
王素芳从堕落到拼命爬向光明的挣扎，她女儿挣扎着重新面对过去，挣扎着接纳母亲已经离世的事实，个中滋味不是孟津所能理解的。
孟津可能比较矛盾，发出视频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若有所思地驱车上路，并没有问出口，但没走多久，就听见傅洛说：“你发出视频的做法没有错，她只是需要时间跟自己和解。”
孟津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都用力了些，挪视线看了看傅洛，惊讶地说：“你也太懂我了吧？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好开车。”傅洛皱了皱眉，“我只是随口提一句。”
孟津已经笑开了脸，不再纠结王素芳的视频，转而八卦起傅洛，他说：“你知道我答应了给你妹妹的车行拍视频吗？”
“她昨天跟我提了。”傅洛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拍吗？”孟津自问自答道，“因为我看人很准，我觉得你妹妹有故事，你也是……”
“可供你拍出在网络上小火的故事素材吗？”傅洛笑里带着讥诮。
孟津立马反驳：“别把我说得这么功利。”反驳完了又嘿嘿笑着承认了起来说：“但我确实对有故事性的素材非常敏锐，非常想探知一二。”
孟津向来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敏锐度深信不疑，他自认为把傅洛这个人看得挺透的，怀疑傅洛是深柜，觉得傅洛身上有不简单的故事，但唯一有一点是孟津不太能招架的———他在观察傅洛的时候，傅洛也在审视他。
而且可以说，孟津并不是傅洛的对手。
好比回了酒店，刚一下车，孟津就说着想妈妈了，开始给他妈打视频电话，一边跟傅洛夸：“你看看我是不是挺帅的，我长得像我妈，我妈可好看了，保养得好，一起出门都会被当成是姐弟，等下给你看照片。”
电梯到楼层电话才接通，不过孟津妈妈很忙，一接通问了他吃饭了没有、忙不忙，问完没讲两句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都还没有从电梯走到房间。
但孟津依旧嘻嘻哈哈的，解释说：“我妈和我的第三任后爸刚结婚，太时髦了这些中年人，说什么要旅行结婚，环游世界去了。”
然后翻出相册，给傅洛展示了几张他从妈妈朋友圈保存下来的旅游胜地打卡照。
“这是在哪来着，马尔代夫，是马尔代夫，”孟津摇头说，“我结婚都不见得有这份精力，还环游世界呢，我妈是不是很时髦？”
孟津每个表情都是开朗而生动，他不会有任何低落的神色，从最早以前，傅洛第一次在韩思思没关掉的电脑网页上看《远方的风》开始。孟津就如同天使一般降临在某些阴暗地带里，横冲直撞先插上一脚，然后用聒噪和欢声推动他人无声无息的挣扎。
这样的一个人，他能看到阴暗其实并非真的身上有光，而是本就生活在阴暗里。
第16章 一点就炸的试探
孟津看起来像个恋家的人，给傅洛展示完了相册里妈妈和第三任后爸度蜜月的照片，紧接着还有亲爸跟后妈身边同父异母的妹妹。
妹妹的照片归类在单独的相册里，十来岁的样子，水灵灵的小姑娘。
“我妹是不是跟我有一点像。”孟津话里不似问句，倒像在炫耀，一边刷着照片，笑得两眼放光，“我妹学舞蹈，民族舞的，别看她年纪还小，气质可不一般，是个小才女。
孟津感概着：“妹妹好啊，要不是我爸妈离婚早，我也许就能多一个弟弟妹妹一起长大，现在这个妹妹年龄差距太大了，每次见面都找不到共同话题，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见面太少了不亲近，我妹经常到处参加比赛，比我都忙，见一面都要排档期呢，对了，你要看吗，我妹妹舞蹈比赛的视频？”
傅洛已经拐到自己的房间门前，突然接收到孟津看妹妹跳舞的邀请，他顿了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我准备叫餐，你要不要一起？”
傅洛本要打断孟津的聒噪，准备直接了当地泼一下冷水，反问他，父母各自成家应该对你影响不小吧？毕竟是看起来这么恋家的人。
但由于回头看到孟津笑得实在太夺目，是傅洛即便试图窥探孟津可能存在的阴郁，却也不忍心戳破。
“叫酒店的餐吗？”孟津默认地拐进傅洛房间这边，然后建议道，“叫外卖吧，酒店的餐又贵又吃不饱。”
孟津这人并非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开朗，当然了，傅洛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生活不够光明，所以才会用狭隘的思维去放大孟津可能伪装的一面。
这种伪装大概就像是成年人对外交际的必备面具，傅洛温润有涵养，孟津开朗还健谈，但其真实的面貌或多或少会有隐藏、有保留，彼此隐约能看透，只是不会贸然去戳破。
不戳破，好奇和试探就更加无休止。孟津哪里是要炫耀妹妹的舞蹈比赛，他纯粹想津傅洛的房间，想瞧一瞧有没有能打开傅洛柜门的蛛丝马迹。
网络鉴gay之五，大部分的gay对白色内裤和白色袜子都有特殊癖好。
他偷摸着想看看傅洛身上有没有这两样白色物件。傅洛的衣服都偏深色冷色调，搭配的鞋子大多是皮鞋，袜子只有深灰或黑色，这个孟津老早之前就留意过，所以今天打算偷看一下内裤。
仔细想想，孟津也觉得自己又贱又够闲的。
他留在傅洛的房间里，外卖叫来了小龙虾和啤酒。
九月暴风雨前夕的夜，风透着凉意，房间里关了空调，敞开了窗户，他们面对面坐在露台的小桌子，伴着窗帘随风摇曳的窸窸窣窣声，一罐一罐冰啤压下悄无声息的算盘。
孟津酒量很好，不过一开始忘了自己要装不直的属性，哥俩好似的跟傅洛碰酒吃小龙虾，一人一句的聊着。
毫不意外，两人非常有共同语言，看舞蹈比赛可以从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讲到现下流行的选秀舞台，孟津能随口凹几句Rap，傅洛会了解是因为公司每个季度都做市场调查选择冠名赞助，然后又从广告商赞助的话题聊到孟津大涨广告费的几次视频内容。
喝到第四罐啤酒，孟津想起来该敲算盘了，然后剥虾壳的小拇指突然翘起来，剥完了，虾肉放到傅洛盘子上，生硬地转移话头说：“你人真好，都不会介意我是那个……嗯，你这说大晚上的我们共处一室喝酒，万一喝多之后……不得了了，别说，我现在就有点晕……”
说完的同时又剥了一个虾肉给傅洛，不像喝多了上头，倒像明目张胆的撩骚。
傅洛只是坦然自若地笑，吃了送到手边的肉，抬头对送上门来的人说：“我不是那个……嗯，喝多了就洗洗休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孟津感觉到气氛尬了一下，他本性直，不知道该怎么装一个不直的人，刻板印象吧，除了抬手翘兰花指拨了拨头发，声音也娇柔了起来，他说：“我是啊，你不怕吗？”
“我不是，”傅洛抛回去问题，“你怕什么？”
孟津发出一声“嘶”，垂头扶额，喊着自己酒劲上头，心里在犹豫事已至此要不要努力一把快要遗忘的三个月带薪休假和奖金赌约。
傅洛笑出声，清清淡淡非常客气的一声笑。孟津抬了抬眼，看到傅洛伸手递过来纸巾，告诉他额头上有个辣椒片。
孟津没接，转头看玻璃门的倒影，然后撑了撑身子把脑袋往傅洛面前凑。
孟津说：“帮我擦掉，谢谢。”
语气是又刻意，又娇柔，显得十分做作。
傅洛得体大方，抬手擦掉之后若有所指地说：“我不太清楚跟你这种情况的人如何保持距离会比较合适，希望不会让你产生困扰。”
“我什么哪种情况的人？”孟津瞬间支棱起来，又秒缩回喝多的状态，继续娇柔，“哦，你指不知道怎么跟一个gay相处是吧，平常心面对就好，多大点事，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
傅洛顺着话问：“所以，你确定是同性恋？”
孟津理直气壮：“不明显？”
“还行。”傅洛起身走开。
孟津跟在后头，不娇柔了，但下地后酒劲有些上头，讲话晕乎乎的：“作为新社会进步青年，我们要学会平等的平常心的对待性取向多元化群体。”
“很多事只要刻意提出“平等”这两个字，它就已经是存在不平等的对立面，很难平常心对待，甚至会一直保持争议性的不平等。”傅洛随口一提的口气，他是去倒水，取了自己用的马克杯，清洗后接了一杯温水，说着话，一边递给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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