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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期(近代现代)——笼中月

时间:2021-12-15 10:44:44  作者:笼中月
  就这样离开当然舍不得,不过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像陈觉说的,总得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下去。
  搬电器时师傅们都很小心,丝毫没流露出瞧不起他这堆破铜烂铁的意思,倒是他自己感觉抱歉,搬好后送了两瓶水下去。
  师傅让他再上楼确认一次,确保没有东西落下。他拿着钥匙,从积满灰尘的台阶走到家门口,打开门站在那里。
  想起当年陈觉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说,这么小的房子也能住两个人啊?换来他白眼一枚,你都无家可归了还挑三捡四。
  结果一住就是四年,到如今已经是四年零三个月。
  房子现在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两部空调、一张床,还有就是一些带不走的旧餐具。他过去把窗户关好,水电气阀门统统拧紧,又把角落的逗猫棒捡起来拍了拍灰,准备一道带到新家去。
  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仅存的一点希望就是陈觉能够回来,再回到这个家。他一个人孤单地留在这里,唯一所盼的就是有生之年还能够回到从前,能够和陈觉一起坐在沙发看电视,随便看什么都可以。如今才醒悟过来,这样的想法有多傻。陈觉再回来,也不再是原来的陈觉了。
  是到了放下的时候,折磨了自己这么久,还不够吗?
  掩上门,很多事就再不去想。
  师傅在车旁问他:“都看好了?”
  他嗯了声:“看好了。”
  出小区的时候遇到邻居,从来都有些刻薄的老头竟表现得异常亲切,特意停下脚步同他聊天:“就走啦?”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微笑着点头:“嗯,这几年打扰您了。”
  “都是左邻右舍的说这些干嘛?不过那天我……”他失踪那天邻居在家门口见到陈觉,回到家后怎么想怎么觉得熟悉,可陈觉当时狼狈到难以辨认。
  “好像什么?”
  邻居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终只笑了笑:“没什么,有机会回来看看啊。”
  从前的一些小摩擦在告别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下午的太阳很猛,坐在副驾宋珂有些头晕目眩,于是静静地闭上了眼。微热的风从他脸上拂过,师傅把音箱打开小声地哼起歌。后来脸晒热了,脸颊也红红的,昏昏沉沉中打起了瞌睡。
  小货车行驶在市区,路人行色匆匆地走在川流不息的街,偶尔有年轻人在斑马线上打闹,两辆并行的自行车之间也有欢声笑语。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师傅们说话,说最近搬家的人不少,下午送完他还要去城区的另一边跑生意。又听见导航轻声细语,说前方有学校,注意减速慢行。
  就这样一直眯到车子停稳,师傅们下车卸东西。
  也许是太阳晒得太久,睁开眼仍觉得模糊。眼望出去四周都是陌生的公寓楼,整整齐齐,饼干格一样伫立在宽阔的马路两旁,有些拥挤。刚抽芽的悬铃木浓翠如盖,遛狗的年轻人塞紧耳机从身边经过,青年情侣挽着手的背影渐行渐远。比起以前的老小区,这里样样事物都生机勃勃,越发显得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宋珂望着,发了呆,直到听见搬家师傅喊自己,才慢慢地回神。
  东西一样样搬上楼,黄昏时分总算是清点完毕。师傅们拿了报酬离开,宋珂就一个人坐在堆得满满当当的客厅里休息。没来得及挂窗帘的客厅采光很足,蟹黄色的夕阳从阳台斜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的灰尘,像河流中的数叶扁舟,而他就坐在岸边,看千帆过尽。
  本来想着犯个懒,吃过晚饭再收拾东西。结果晚上公司就冒出件紧急事,需要有人尽快跑一趟沿海某省。程逸安想让他散散心,他自己也想换个心情,一个电话,一拍即合——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东西怎样来的就怎样放着,只把出差要用的行李箱清出来,几件衣服、剃须刀等等用品打包,剩下的继续堆在那里,静静守着陌生的地方。
  沙发、电视、冰箱、洗衣机,它们会觉得孤独吗?
  假如会,也习惯了。因为在从前的那个家,它们已学会与安静为邻。
 
 
第47章 两个人,一座城
  坐上飞机宋珂才想起忘了跟医生报备。或许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没有病,所以老是记不住那些所谓的注意事项。
  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机身盘旋上升至云层,轻微的震颤后渐渐变得平稳。
  熬过最初的眩晕以后他找空姐要了杯水,翻出药,就着温水老老实实地吞服下去。在他面前有一块小小的液晶屏,显示着整趟航班的模拟路线。也就是这几秒钟时间,飞机恰好经过老家上空。
  那里也是晴天。
  下大巴的那一刻陈觉感觉很陌生,因为说到底他也只来过一次。
  不知是他如今看起来脸沉沉的不易接近,还是那些黑车司机通通都已“改邪归正”,总之广场上再没有人拉住他,对他说:“上车就走,不骗你!”也不再有那个穿着睡衣、裹着羽绒服的人,站在广场尽头搓手等他,惊喜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
  招手叫停一辆出租,司机听他说普通话,也就用普通话与他交流。
  “老板去哪里?”
  手机里的那行地址对方一听就知道。
  “喔,那里啊,就在实验小学旁边,这个点过去恐怕还很堵呐。”
  “是么。”
  “可不是?”后视镜里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也许是觉得这样衣着的人物来这里,怎么看也不像走亲戚串门子的,“现在小学放学都早,接孩子的车能堵出去好几百米,路口啊挪都挪不动。”
  陈觉没接话,降下车窗,缄默地看向窗外。
  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变得很陌生,乡音不再,曾经的瓦房也变成座座住宅楼,蜂窝一样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街上开了许多超市,房屋中介和网吧,路上私家车多,出租车更多。
  假如宋珂的父亲还健在,或许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也会跟眼前这名司机一样,操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与乘客闲聊,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时脸上常常带着笑。熙熙攘攘中陈觉看着那些黄绿相间的车从眼前经过,看着那些出租车司机一张张勤勤恳恳的脸,越来越沉默不语。
  果然像对方说的,路口很堵,到处是接人的家长和背着书包的学生。司机将车停在一间文具店前,陈觉说:“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不打算逗留太久,只想看看那家人如今的生活状况。
  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对方却坚持只收来程路费:“回去的钱得送您到地方以后才能收呢。”小镇人有小镇人的诚信和淳朴。
  眼前这片应该是新建的,临街住宅全都是紧凑的户型,也许专卖给留在镇上工作的年轻人。陈觉走了不到五分钟,很快找到那家人如今的住处。
  幸福佳苑五号楼,二单元,一楼。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子连在单元楼外,应该是买房时赠送的。院子里有藤架,藤下摆放着四个白色泡沫箱,里面种了几样菜,瓜果、辣椒,薄荷叶等等。
  尽管有窗帘,院外仍然隐约可见屋里的轮廓。客厅墙上有台壁挂电视机,最朴素的圆形时钟,还有一排木色矮柜,矮柜上搭着遮灰用的浅色纬布,靠墙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鲜百合。
  陈觉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进去。
  小时候他被继母带到大学校园,也见过这样一个小小的院子,继母说那是她曾经的教师宿舍。也许热爱生活的人都一样,走到哪里都要种几样能吃的蔬菜,这样才算是过日子。
  后来他决定离开,有个略显年纪的女人却从远处走来。她左手拉着个刚及肩膀的小朋友,右手提着两袋子菜,到他身旁慢慢地停下来:“你找谁?”
  陈觉望着她,没说话。
  “老远我就看见你在这里站着,有什么事吗?”
  一点点防备心,听得出来。幸好他穿得不像小偷,否则或许就没有这样好的态度了。
  他说:“我找住在这里的人。”
  她把孩子藏到身后,可孩子好奇心强,又露出一对明亮聪慧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陈觉看。
  陈觉的目光落到孩子脸上。是个女孩儿,长得格外可爱,脸上两个酒窝比蜜还甜。
  “这是你的小孩?”
  她终于警惕起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说我就叫人了,我老公就在屋里睡午觉。”
  说完她就把头转过去,张嘴要喊老公出来,陈觉阻止了她:“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院子的铁栅栏上挂着几只大牌购物袋,里面是陈觉带来的见面礼,有烟,酒,保健品,唯独少了给孩子的,因为没想到她又生育了。
  她看了一眼,眼中满是迟疑,因为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他也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沉默了半晌,说:“你认识宋珂么。”
  “宋珂?”
  态度顿时转变。他们显然常有联络,女主人很惊喜地往四周看:“原来你是宋珂的朋友啊?好久不见他了,他也回来了吗?”
  “他托我来看看你们。”
  陈觉承认自己很卑鄙,到今天仍然只能打着宋珂的幌子来看他们。对方坚持要请他回家坐坐,进门以后就张罗开了,又是叫老公出来招呼客人又是泡茶切水果。陈觉说:“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两口子却盛情邀请他留下吃晚饭,还把孩子推到他面前:“叫叔叔,问叔叔好。”
  “叔叔好……”
  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充满童稚,问完好就又躲回妈妈身后。
  “孩子几岁了?”
  “五岁,快上小学了。宋珂最近怎么样?上一次跟他通电话还是过年的时候,当时他咳嗽得特别厉害,现在全好了吧?”
  他只能说一切都好。
  初次见面毕竟拘谨,主人家不住地请他吃水果,“尝尝这个,应季的。”“尝尝那个,我帮你剥一个。”
  陈觉在橙皮的芬芳里坐了一阵子,终于问:“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宋珂让我关照你们。”
  “没有没有!”
  话音未落已经被女主人打断:“我们过得就是平凡日子哪会有什么困难,你叫宋珂不要操心我们了,他开公司创业才是处处都难呢。”
  说完,起身拿来一样东西。
  “正好,劳驾你帮个忙,帮我们把这个带给他吧。”
  是个薄薄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
  “从我拿到以后就没动过,上个月查了一下里面已经有十多万了,麻烦他替我们还给那个人。”
  陈觉抬起头看着她,她径直把卡往他手里塞:“宋珂是一片好心这我们都知道,不过那个人的钱我们不想用,也用不上。”
  表情并没有太深的怨恨,更多的反而是辗转于生活的那种平淡与满足。
  “哪个人。”陈觉问。
  女人将孩子搂到怀里摸了摸脸:“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姓陈。宋珂说那个人想替家里赎罪又不敢来见我们,所以就拜托他把工资卡交给我们,还说他挣得不少,每个月的工资全在这张卡里,让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尽管用。”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用了,一辈人有一辈人的债,毕竟我们当年……”
  她丈夫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当年,当年什么?当年他父亲想必曾花过一些钱,摆平过一些事,其中就包括他们一家人。他们有他们的难处,钱也未必能抹平几分仇恨,只不过很多事都在时光中淡去了。
  还在坚持的只有宋珂。宋珂的一颗心剔透如冰,却温暖至极。
  陈觉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卡比任何东西都要沉,沉得他几乎拿不起。过了许久,手背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痒痒的。他低下头,看见手背上的糖。
  小姑娘嘴里也含着一颗,右边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圆鼓鼓的,瞳孔里映着陈觉的脸。她冲他笑,他也只好抬起嘴角,还了一抹笑容。她把那颗糖又往他手心推了推,示意他剥开尝尝。
  许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吃过一颗糖,青苹果口味的,不全然是甜,也不全然是酸,淡淡的水果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一直沁到心底最苦涩的角落里去。
  “喜欢爸爸妈妈吗?”他低声问。
  她冲他点头,糖果从右边含到左边,眯起眼笑,像同他捉迷藏。
  他说:“对不起。”
  她微微地发呆,抿着糖傻傻望着他。
  他低下头,看着地板不说话。她走到他跟前,轻推他的膝盖,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未刮净的胡渣。
  刺手。
  她缩回去偷笑。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怜悯他们,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原谅,因为他们失去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而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毫不知情,毫无负罪感地长大。
  很多事情都是别人替他承受了。
  他不肯留下吃饭,夫妻俩就一路将他送到小区门口,再三让他代问宋珂好,让他有空常来玩,要带他转一转这个小地方。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早就来过,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跟宋珂。
  天色渐晚,夕阳温暖如往昔。
  无尽的霞光绵延万里,小镇的黄昏比起临江更显得温馨宁静。
  那个出租车司机还在等他,等得都睡着了。他敲车窗,司机醒过来,连忙打开车门:“老板忙完了?”
  “嗯,有劳你等我。”他说,“今天你的车我包了,带我四处走走。”
  出租车载着他从最南端出发,一路慢慢地开回热闹的商业区,途中又经过那座大巴站。他叫师傅停一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对方笑道:“我拉活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人拍这里,这地方连墙皮都破得掉渣。”
  他把车窗降下来抽烟,又听对方问:“老板抽的什么烟?”
  宋珂的爸爸应当也一样健谈吧。
  他把烟递过去,师傅拿来瞧了瞧,觉得很新奇:“这烟好抽?”
  “您试试。”
  “不了不了,不能要客人的东西……”
  一直转到城北,他转过脸去看窗外,忽然认出对面的这个旧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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