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祁恩一下怔住,短促而痉挛地呼了口气,像生根似的站着,好一会后,他才拿出那盒冰淇淋,走的那人跟前,他将盒子贴上那人的耳尖。
陆奕然被冻的一哆嗦,半眯着眼倏地抬起头来,却见段祁恩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那人脸上细致的绒毛,轻吸鼻子,能闻到那人身上苦艾的味道,夹杂着浓烈的尼古丁。
后脑勺被人瞬间扣住,未诉的话语淹没在突如其来的吻中,陆奕然承受着那人口中苦涩的味道,并一味地想探求更多,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贪婪地攫取着属于段祁恩的气息。
“陆奕然,该下班了。”
段祁恩松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星宿
为了压榨员工段祁恩打算把店铺阁楼让给陆奕然,他本想提几句试探一下那人,毕竟阁楼暗窄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
“段祁恩,你疯了?!”
那人浑浊的眼珠跳跃着凌乱的光芒,嘴张得跟拳头那般大,段祁恩被那人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较高的分贝使他心房一颤,他将耳屏下压,脸上已有不悦。
陆奕然一张酣红的脸跟喝醉了酒似的,他在舌尖上咬了一口,不可置信的问道:“这种好事还能落我头上?!诶?你怎么了?”只有他兴奋的像只跳蛙,而段祁恩早已出了店门,一脚跨上了摩托,另一只脚后跟正打开边撑,陆奕然大惊,立马跟上前去。
陆奕然从后背搂上人的腰,面向那人的侧脸,只见段祁恩浓眉微蹙,薄唇紧抿,正在动怒的边缘,陆奕然禁不住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
段祁恩就像那夏天的柑橘树,挂着青皮的果,苦是一定的,却也很甜。
“我是太高兴了!你的意思是我能入住你的地盘?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嚷嚷的,能不能原谅我?嗯?”他用额头抵着人的颧骨,安谧而恬静,用只有段祁恩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那人出去后便再没回来过,陆奕然发觉自己好像被段祁恩彻底无视了,没办法,他只好拜托隔壁张姨留心照看一下店铺,自己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往阁楼搬。
阁楼很矮,让人颇有逼迫感,没有斜角,但四角能看到露出的水管,窗开的很小,光线暗黄,这里除了一个置物架、一张单人布床以外,什么也没有。
床上的枕头和被褥还未被收拾,陆奕然一下扑了上去,熟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嗅觉和触觉,因为喜欢,而成倍地发酵,他伸出舌尖反复轻舔嘴唇,身体软成一滩水。
庄太的人几次到店里都找不到段祁恩,这次赶巧,人自己送上门来了,问了那人,原来是车坏了又正好路过,便看看能不能借到车回去。
晚饭时分,庄太便请段祁恩一同吃饭,吃的都是平常的菜肴,然而这菜经庄太之手却完全不同了,空心菜炒得嫩绿,也不知放了什么调料,原本的轻浮之意,都给调料恰好沉住了,姜葱鲶鱼香甜,鱼背上切了几条刀口,蒸出了清淡嫩黄的汁,味道渗透鱼里,使鱼肉变得脆口,让人回味无穷。
段祁恩习惯了将庄家当成食堂,隔三差五就来转一遭,他不挑嘴,两夫妇也爱招待他,晚饭后,轿车将段祁恩送到巷口,他独自一人散走回别墅。
一个人走,巷子都宽阔不少,也不知是否与那晚的女人有关,每次他步入这条小巷感官都会变得异常敏感,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吸引他的目光。
天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方,无意间,不远处的转角依稀可见一个诡异的黑影,段祁恩一怔,心头痒痒的,仿佛有蜘蛛在乱爬,他没觉有多可怕,反而还跟了上去。
段祁恩驻足于拐角处,探头往胡同望去,没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反倒是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正扛着类似大扎啤的东西,步履艰难,捉“鬼”没成功,段祁恩便大大落落地走上前去,前面的人听到有脚步声,倏地回头,肌肉紧绷,眼神机警,可当看到来人是段祁恩时,那人一下没了气势,像只洁白柔软的绵羊,毫无攻击性,眼睛似搽过油那般在发亮。
那人背着光,整张脸藏在黑暗中,段祁恩定神一看,心中暗骂,没半丝犹豫,他转身就走,举步生风。
“我的祖宗啊,您还没消气呢?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陆奕然立马两步并成一步跟了上去,他挽住段祁恩的手臂轻轻摇晃。
“松手。”
段祁恩无动于衷,脸色阴森强硬,眉间挤出一道深刻的竖纹。
“你跟我来,要还生气的话我立马离开!”陆奕然斩钉截铁的撂下狠话,倔强的紧咬牙关。
陆奕然将段祁恩带到某处顶楼,这里是整条村子最高的地方,视野开阔无阻,远处靡靡的灯火在不眠夜中闪烁,楼顶的风很清凉,时而高飞,时而低掠,段祁恩坐到身后的木板上,手一沾,发现这块木板很是干净,像被人擦过又或是一直有人在使用。
陆奕然在一旁架着“大扎啤”,全神贯注,脚好像粘在地上似的,没一会,他突然“刷”地抬起头,眉角含笑,从喉咙尖发出声音:“祁哥,快来!”他压着嗓子,像是怕惊扰到受伤的动物。
段祁恩起身,将头凑了过去,只见镜片中几颗□□的星镶嵌在天幕下,点滴光芒融汇一体。
“像吗?”陆奕然凑趣的问道,段祁恩回头看他,只觉好笑,“像啥?”“你再仔细看看…”那人有些急了,看着星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脸色不大好看。
“是天蝎没错的呀?”
耳边传来陆奕然的小声嘟囔,段祁恩凝神,仔细再看,一个红宝石般的巨大钩子深入银河,蝎子的尾勾清晰可见,“看见了。”段祁恩离开望远镜,稍仰下巴,轻笑不语。
陆奕然倏地望向他,带着一种夸张的感恩之意,脸上洋溢着狂热却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天蝎座流星雨的周期就在最近,也不知今晚能不能看到…我最近天天上这观察,你也知道,流星可遇不可求,所以我…”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刹间,就见一颗流星正拖着长尾巴似的蓝色磷光,在夜空中划出一条细长的弧线,好一会才逐渐消失,段祁恩瞥了眼身旁的陆奕然,那人脖颈发硬,两眼发直,嘴巴张成O型。
段祁恩收回目光,无声的笑一闪即逝,他谨慎地迅速收敛,“你喜欢天蝎?”他道,“喜欢啊!你就是天蝎座。”陆奕然激动得脸颊绯红,声音高了八度。
“你知道吗?天蝎座流星雨速度慢、亮度高,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代表着绝对的爱情和对爱情的绝对忠诚。”
“你看到了吗?我的嫉妒、我的占有和绝对的爱。”
那人眼中的深情,被光线瞬间捉捕,像蔚蓝的海,纯净得揉不进一粒细沙。
言罢,陆奕然便躺倒在木板上,手枕在后脑勺下,心满意足地咂着嘴。
段祁恩走过去,躺到他身旁,仰着头望向那片陆奕然深爱着的星空。
“黎明要来了。”有人在睡梦中凑近他耳边轻唤,段祁恩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衣服。
“嗯,我们黄昏再见。”
圆领衫
灰尘颗粒的直径在百分之一毫米到几百分之一毫米之间,人眼能看到的灰尘,是灰尘中的庞然大物,这点在黑色布料中尤为突出,一拉开细麻窗帘,便尘头四起,猛烈的光照经过灰尘的散射,强度被大幅削弱,因而变得柔和。
窗帘又大又沉,不便拿去清洗,段祁恩一大早便约了洗衣店的□□。
工作人员小钟到了段祁恩家中,协助他将窗帘取下,段祁恩问了小钟是否有开车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便将床单被套全数入袋一并拿去清洗,为了给初体验的顾客留下好印象,小钟还特意赠送了衣物清洗服务。
不再是一个人蛮干,店铺阁楼段祁恩是不打算再住,他预想着把东西清出来当个小仓库。
“店铺那还有床被子,跟我来取一下。”段祁恩轻松而客气的对小钟说道,并用小袋将昨夜没来得及手洗的衣物装起递给那人,随后便与人一同驱车去往店铺。
店铺与小别墅仅隔一条街,没到八点隔壁张姨早已开始张罗,段祁恩见到她时她正给客人找钱,垮腰包被零钞塞的满满当当,抽一张出来就掉一张在地上,她低头去捡时竟看到段祁恩破天荒的一早来到店铺,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本有话想与人侃,可话到嘴边又一时忘记,便打了声招呼暂且作罢。
烟酒店门前光秃秃的,连一桌一椅都被人收拾的一干二净,卷帘门锁得密不透风。
手中的大串钥匙在段祁恩开锁时相互叮啷碰撞,动静不小,他呼啦地将卷帘门拉开一半,手抵在底帘让小钟弯腰进来。
店铺内岑寂无声,跟门前一样拾掇得利索,段祁恩领着人走上窄细的楼梯,他地熟便捷足先登,而身后的小钟因光线灰暗,一时没注意到梁角,他一昂头“咚”的一声被嗑的不轻。
段祁恩本想回头看看,头才转了四十五度角,却在不经意间,眼尾睇到布床处,就见布床上,薄被正高高隆起,还因那渊沉的声响颤动了一下。
段祁恩走上前,透过小窗照进来的天光,看到一颗脑袋露在被子外面,许是光线一下被遮挡,那人的眼皮颤颤巍巍的,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半睁。
当看到面前的人后,那人嘴角挂起绵甜的笑,伸出光溜的手臂便去牵段祁恩的手,“祁哥…早…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声音轻飘,如丝缕那般。
“陆奕然,有人。”
耳边传来段祁恩的声音,像一记当头棒喝惊的陆奕然心脏骤停,他倏地整个人缩回被子里蜷成一只虾干。
“起来。”段祁恩朝黑团逼斥道,无意间,瞥见床头靠架上醒目地挂着几件衣服,他以为是自己没收拾走的脏衣,便随手裹起仍给了小钟。
“那谁,你能不能先出去?”少时,陆奕然才梗着脖子探出头来,面露难色地朝站在楼梯口的小钟说道,他耳尖到脖颈都在微微泛红,眼睛像要撑破眼眶。“喔噢,我楼下等你,哎哟…”小钟用探索的目光望了眼段祁恩,随即提着袋子转身就走,却因走得冲忙在同一处地方又再次碰壁。
等人走后,陆奕然才四周看了眼,却怎么也没见着自己的衣服,“祁哥,我挂那的衣服呢?”他疑惑的问道,指了指床头靠架的位置,段祁恩抬眸,面色浅淡,“是你的衣服?抱歉,我扔去洗了。”他道。
换做是别人绝不会买账,可陆奕然又不是别人,听了段祁恩的话他只觉心脏软得没力量跳跃,他粲然一笑,开口道:“为什么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陆奕然捧起人的脸,望进那人蓝洞般深邃的眼眸。
段祁恩挣脱他的手,才发觉陆奕然竟赤膊跪在床上,他轻咳一声背过那人走到置物架前给人找件衣服,以前怎么没发现陆奕然还有半裸睡的习惯。
一件圆领衫被扔到陆奕然头上,冷杉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深嗅了一下,殷切的、心跳的、血液都在加速流淌,陆奕然赶忙将衣服套到头上,伸出两条手臂。
这衣服他穿起来又宽又长,短袖变成中袖,衣摆快要将短裤裤腿给盖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空瘪,段祁恩眉头微蹙,觉得这人松垮的模样很是邋遢,他睨了人一眼,神情凝重,“把衣服往里扎。”他道。
陆奕然被那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他噗呲一笑,将过长的衣服塞进裤子里,双手向上提了提,最后再整理下摆,虽然这很不符合他的审美,但他习惯了对段祁恩言听计从,他想成为段祁恩心中的“优等生”,成为他的首选。
“土。”段祁恩打趣道,原本微蹙的眉毛渐渐松开,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谢谢您嘞…”陆奕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低声密语,并不舍地将床单、被套退出来装进清洗袋。
烟酒店的主要收入来源于酒水代理,别看烟酒店无人帮衬,但要知道,他们从不靠散户挣钱,一般买一包烟几瓶酒散户都是直接去社区便利店买,烟酒店的主要客户来源是团购,一般是批量出售,很少零售,这也是烟酒店看起来没人“光顾”,但依然灯火辉煌的原因。
今日依旧“门口罗雀”,段祁恩穷极无聊便找了枚硬币在上面铺了张纸巾,想用铅笔在上面描,描出个形来,可当他将纸覆上去之后,才发现纸巾太厚根本显现不出硬币的花纹,他只好将三层的纸巾撕成薄薄的几层,这次花纹是能看清,可纸又太薄笔尖一戳就破,他便又换了一张再次尝试。
陆奕然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模样,也不插话,心安理得地享受此刻的怡静。
“怎样?”段祁恩收起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向旁边的设计师询问道。
在纸巾上作画自不能与在纸上作画相提并论,线条虽不雄浑,但不落任何细节,几乎整个图案都完美复刻。
“很好,特别好。”陆奕然从不吝啬对他的赞赏,“谢谢。”段祁恩对这话颇为受用,本想故作严肃却禁不住高挑眉毛。
“但你的指甲好像有些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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