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神情痛苦地离场,与之交换的是万众瞩目的骆文骄。二人严肃地对视片刻,击掌互换。
在这种万分艰难的时刻,人们总是希望,能出现一个扭转战局的救世主,带领着整个球队反败为胜。
但骆文骄只是骆文骄。
时却看得出来,他已然拼尽全力了。
随着计时器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干净,A大场上的五名队员不知来回跑动了多少次,仍旧无法改变那比分落后的事实。
篮板上的指示灯倏然变红,发出一生刺耳的长鸣。
观众席传来最后的掌声,所有体院的学生都为这场异常艰难的入围赛捏了一把汗。
时却看到唐柏乔叉着腰走到骆文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和他说,没关系。
观众们开始退场,球场边上早就围了一大群像是体院的女生,看到骆文骄打完比赛,一窝蜂地迎了上去,好像是在讨要合影。
时却苦笑一声,刚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回过头却又看见了刚刚的两个阴阳怪气的男生。
其中一个男生态度恶劣地从看台往下吐了口痰,朝骆文骄的方向竖起了中指,“傻×。”
“你他妈的骂谁呢?”时却的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盛怒,再也无法忍耐,拳头直冲着男生挥了过去。
“闭上你的臭嘴……”
“……”
球场边骆文骄被一帮女生围着,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轻轻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珠。混乱中,他好像听见了时却的叫喊声,回过头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唐柏乔凭着傲人的身高挤了进来,二话不说拉着骆文骄就往外边跑,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借过,借过……不好意思我们不拍照。”
休息间里,A大校队的大部分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只有谢诚还在呲牙咧嘴,伸出手让医护人员处理着刚刚的挫伤,时不时地喊着疼。众人见骆文骄和唐柏乔进屋,纷纷抬起头。
刘子磊正换着衣服,一边朝骆文骄关切道:“骆哥,腿没事?”
骆文骄摇摇头,安静地坐到旁边换鞋。
唐柏乔拿起水来喝了一口,朝大家安慰道:“行了,大家也别垂头丧气的了,教练还在外边等着,咱们再接再厉,明年调整好状态再来。”
旁边帮谢诚看伤的女校医把冰袋收了起来,嘱咐道:“你这手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有没有大毛病,再去卖点喷雾,每天喷一下。”
谢诚点头,连连道谢,正准备换衣服,书包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起来。
“喂,却却。”谢诚把电话接起来,听着那头时却的话,突然眉头一皱,“啊?怎么搞的。”
骆文骄穿好外套,扭过头来,面容平淡地看了谢诚一眼。
“好,那你等一下,我马上来。”谢诚按断了电话,开始火急火燎地换衣服。
“怎么了?”唐柏乔走过来,一脸好奇地问。
“是时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人家打起来了,眼镜从看台上飞下去摔了个粉碎,现在在出口的地方迷路了,我去接他一趟。”谢诚皱眉道。
“时却?他什么时候来的?”唐柏乔挠了挠头,“你还得去医院呢。”
“他大概在什么地方?”骆文骄忽然站了起来,面容平和地问。
谢诚并没想到这件事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有些发愣地答道:“啊,应该是3号门那里。”
骆文骄简单地“嗯”了一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冷静的魅力。他看了一眼唐柏乔,平淡道:“你带他去医院,我去找。”
“啊?哦……”唐柏乔还没反应过来,骆文骄就已经飞快地起身离开了。
谢诚傻乎乎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长大了嘴,像是见鬼了似的,迟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冷脸王也会多管这种闲事。
不对劲。
有点不对劲。
第12章 风雪夜归
在走到3号门出口之前,是一段漫长而昏暗的走廊。
密不透风的顶棚和围墙,遮住了大半天光。十几分钟之前,从这里开始涌出大批刚看完比赛的体院学生,乌泱乌泱地向外面的世界撤退。
时却孤身斜靠在一处墙角,身旁掠过无数模糊的、陌生的面孔,嬉笑怒骂着快速经过。他看不太清他们的样子,只能勉强捕捉到他们匆匆闪过的行迹,最后全都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出口处,那片白色的光晕里。
所以当那个高大的宝蓝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时却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那人走得平稳而缓慢,一双修长的腿笔直地来回交替着,不断地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时却确信自己并没看错,即使他只能看见一些边缘柔化的光影。
因为那样出众的身材和气质,以及那件宝蓝色的羽绒服,确实只能属于一个共同的主人。
“骆文骄?”时却瞪大了眼睛仔细瞅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高个子男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骆文骄面无表情地伸手,用冰凉指尖点了一下时却左边略显红肿的脸颊,却被对方呲牙咧嘴地躲开了。
“打输了?”骆文骄收手,平淡地问道。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时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又伸着脑袋看了看周围,“谢诚呢?”
骆文骄半张脸都埋在大衣高高的领子后面,轻声答道:“医院。”
时却瞪大了眼,急忙问:“他的手怎么样了,这么严重吗?”
骆文骄摇摇头,随后平静道:“只是去检查一下,应该没太大问题。”
时却吞了吞口水,小声地“哦”了一句,低下头有些局促地来回踢着脚下的石子。
他本是想找些话题跟骆文骄聊的,可眼下球队刚输了比赛,料想骆文骄的心情也不会很好,还要麻烦他替谢诚来接自己一趟。时却想,还是不要再多说话惹他烦为好。
话虽如此,可两个人就这么干杵着,谁也不出声,着实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
时却正纳闷着骆文骄怎么还不挪地方,耳畔就出乎意料地响起了来自对方的询问。
“你跟谁打的架?”骆文骄的声音沉沉的,略微显些沙哑。
“啊?”时却抬头,显然没想到他会主动问,挠了挠耳朵道,“哦,就两个体院的男生,嘴碎得很,一直骂你打……你们打得不好,我听着烦,就跟他俩打起来了。”
骆文骄半天没说话,只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而小声地轻哼了下。
时却一怔,虽然他看不太清,但还是隐约觉得骆文骄的眉眼似乎柔和了许多。
“你……你笑什么?”时却显然对他满不在意的态度颇为不满,明明自己是为了骂他的一句话冲上去干架,这人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反过来嘲笑他被揍以后的凄凉窘境。
“不是……那两个人是真的很过分。”时却紧皱着眉头,俨然带着一种不理论清楚不罢休的气势,朝骆文骄正色道,“说什么‘我要有这身材指定比他打得好’,还说你就是个绣花枕头!他们是没长眼睛吗看不见你技术那么过硬,要不是因为腿伤了,今天哪轮得到他们赢?骂你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吐口水比中指?我没打得他满地找牙就算便宜他了……”
时却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堆,又突然想到,这种时候把那两个混蛋的话告诉骆文骄似乎会让他更加不好受,连忙把后半截没说完的内容又咽了回去,时不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谁知道骆文骄好像并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只不痛不痒地站在那里。
“可能人家说的有道理呢?”
他的声调毫无起伏,好像在说着什么客观的事实。
“啊呸。”时却满脸诧异,万万没想到这种话能从向来清高的骆文骄嘴里说出来,“你打球靠的是脸吗?不是,你靠的是天赋跟努力啊。他们是没看见你平常在篮球场里加练的样子,随便就能轻飘飘地说几句诋毁你的话。但是我看见了,谢诚队长大刘他们都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你是脑子被砸坏了还是怎么着,还觉得那俩混蛋说得有道理?”
骆文骄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既像是惊奇,又像是在憋笑。
他本来只是随口开了句挖苦自己的玩笑,如他这般冷漠高傲的人,自然不会对旁人的几句轻视多作计较,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自此备受打击、心灰意冷。
谁知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时却当了真,反过来说了一大堆的话来教育自己。
骆文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气得耳朵都红了的时却,突然有点想笑,可心里又隐约泛起一阵酸涩来。
好像之前没人为了关于他的一件小事这么生气,还跟人打架,打到眼镜都摔了个粉碎。
也从没有谁为了他这么据理力争过。
骆文骄安静地盯着时却看了一会儿,年轻又清瘦的脸上平淡如往昔,半晌,才轻笑着说了句:“嗯,知道了。”
时却一脸茫然地杵在原地,既搞不明白他冲着自己看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也想不通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只能没头没脑地眨着眼睛。
还在怀疑骆文骄是不是被这场比赛打击得不轻,时却刚要张口安慰几句,小臂却被眼前这人拉了起来。
“干嘛?”时却傻愣愣地道。
骆文骄没拽动时却,并没松手,淡然道:“回去啊,瞎子。”
时却不屑地“切”了一声,脚底下还是听话地跟着骆文骄往前走,手臂也任他拉着,小声嘀咕道:“我是看不清,又不是看不见……”
话音刚落,时却感觉手臂好像被抓得更紧了一些。
出体育馆不远,骆文骄拉着时却绕到另一处出口,找到一辆蓝色的电摩。
骆文骄用袖子拍了拍车座,把背包放到踏板上,自行坐上去,拿钥匙启动了电源,而后平静地朝时却瞟了一眼,“上来。”
时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坐上骆文骄的车。
他听话地将书包背紧了一些,欣然跨坐在骆文骄身后,还没坐稳,电摩就噌地一下窜了出去,吓得时却死命拽着骆文骄的羽绒服,这才没有从车上摔下。
电摩托飞速在街上穿梭着,时却冻得缩成了一团,将脸紧贴在骆文骄身子后面,以此来抵挡从正前方刮来的像刀子一样的风。他眯起眼睛,想要将街上的景物看得更清晰些,却被寒风吹得将脑袋重新缩了回去。
视线里几乎全都是灰白色的,只有骆文骄蓝色的背影近在眼前,最为鲜明。时却从后方的角度偶尔偷偷打量着骆文骄,发现他甚至连帽子也没有戴,耳朵也被冻得通红,所幸车前面装着厚厚的挡风被,让他骑车时不至于被冻得毫无知觉。
时却将整张脸藏了起来,等到周围呼啸的风声结束时,他才发现骆文骄把车停到了马路边,一个他之前从没到过的地方。
时却跳下车,有些茫然地瞧着周围模糊的街景,抬头问:“这是哪?”
骆文骄把车锁好,背起包,另一只手继续抓过时却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去配眼镜。”
要说北原市区哪里的眼镜样式最多、价格最便宜,还要数这一座地处地下的眼镜城,离北原A大不很远,也就两三站地的距离。这里有大大小小上百家眼镜店,平日里大多做些批发的生意,也提供单卖配镜的服务,不少本地人都会来这配眼镜。
像时却这样刚来北原不久的外地人自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刚跟着骆文骄来到地下一层,就着实对着玲琅满目的眼镜店小小惊讶了一番。
“这么多家?”时却滴溜溜转着眼睛,茫然道,“去哪里买?”
“都行。”骆文骄在他跟前站定,四处看了看,指了指转角处一个较大的店面,“就这个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开始找着合适的镜架。虽不是什么节假日,店里还是有不少选眼镜的顾客,店主忙着在前台结账,见到时却他们进来,只简单地招呼了一声,请他们随便挑选。
时却眯着眼睛,脸和陈列用的玻璃柜台贴得极近,方才能勉强看清楚这些镜框的样式。他打开抽屉样式的展柜,从里面拿了个跟自己原来差不多的细黑边眼镜,小心地戴上,抬头朝骆文骄问道:“怎么样?”
骆文骄正漫无目的地四处瞎看,听到时却问话,连忙扭头看了过来,愣了愣才道:“还行,就是……没什么变化。”
时却把眼镜摘掉,又放了回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密密麻麻的货架,像是在认真考虑着骆文骄的意见,“还要有变化吗?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好看?”
骆文骄显然并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呆了一阵,才慢吞吞地拿起了展台上另一副金边眼镜,将两边眼镜腿轻轻握住,想要帮时却戴上,却有些笨拙地差点戳进他眼眶子里。
时却忍不住笑了两声,自己把眼镜扶正,凑到镜子前看了又看,转头问:“你觉得这个好?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骆文骄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低下头,垂着好看的眉眼低声道:“挺好的。”
时却的样貌本就生得清秀文静,加之皮肤白皙,又有一双笑起来很柔和的杏眼,戴上这样金边大框的眼镜,恰好能将他骨子里的青涩很好地中和,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帅气了不少。
骆文骄向来不善于讲一些溢美之辞,能让他称之为“挺好”的东西,必然已经符合了他的心意。
时却仍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将眼镜摘了又戴,半天才又自言自语着道:“是还行,就是贵了点。”
在前台忙碌的老板娘终于得空走了过来,见时却对价格犹豫,连忙爽快地劝说道:“现在店里有活动,配两个镜子八折。你要是想便宜点,可以帮你朋友也看看。”
“我朋友?”时却傻乎乎地看了一眼骆文骄,指着他道,“他不近视,不戴眼镜。”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显然对骆文骄更感兴趣一些,向他满面喜色地介绍道:“小弟弟可以看看墨镜,快过年了,我们价格很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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