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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抬起头，朝陈千夏伸出手，询问道，“那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找个地方咱们一起吃完饭好不好？”
陈千夏看见那人主动伸手的右手，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也伸手过去，拉着陆辞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走了几步，陈千夏被意外惊喜占据的意识这才回了笼，补充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火锅店的味道不错，今天下雨了，我们去暖暖身子。”
得到陆辞肯定的答复之后，陈千夏反而犹豫了起来。在下雨天涮火锅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暖身子又暖心，但也容易沾的人衣服上一股子火锅的味道。不过陆辞倒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所以陈千夏也只是怔了片刻，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陈千夏侧过头去看陆辞，那人的刘海被雨打湿了些许，有点儿乱，但也怪可爱的。
“怎么了？” 注意到对方的动作，陆辞停下来问。
陈千夏笑了笑，握紧陆辞的手，“没什么，走吧。”
他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发生在日料店的事情，那天陆辞根本没吃下什么东西。陈千夏当时只以为是对方因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而不知所措或者是头痛异常，因而失了动筷的食欲，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陆辞根本不习惯吃生食，自己当时反而自作聪明地点了许多看似精致的料理，实则根本对不上陆辞的口味。
下过雨的小路算不上好走，人又多又挤，所幸他们两个眼下都不着急往家赶，便随着人群，一路牵手一路聊天。
抵达山脚下时，陈千夏正朝陆辞说着自己儿时的一些趣事，他小时候可以说是十足的淘气又爱捣蛋，从前的小故事讲起来，惹得陆辞眉眼弯弯地笑了好一阵子。
正当他还想再接着讲时，陆辞的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稍等。”陆辞也很少听人说笑话被逗得这么开心了，电话打开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这个铃声是他专门给身边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设置的，所以他还是抱歉地朝陈千夏笑了笑，走远几步去接电话。
陈千夏跟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关系，抽空拿出手机联系那家火锅店的经理。店铺的地点虽在较为偏远的景区附近，但由于味道和环境都很好，基本上天天都是满员的状态，如若不提前知会一声，他们两个还真容易白跑一趟。陈千夏方才只顾着牵陆辞的手哄人开心，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提前预约。
“抱歉。”陆辞那边放下电话，匆匆跑回来，抬头朝陈千夏说道，“晚饭还是改天吧，刚刚是童童的电话，我这边有急事要赶过去一趟。”
陈千夏愣了一下，继而将打了一半“大概七点左右”改成“不好意思，今天先不过去了”，而后不等陆辞多说，直接将人押回车里，按进了副驾驶，说，“是上次的医院吗，我送你过去吧。”
“什么?不是，是郊区那边的私人疗养院，还没正式投入使用，也不知道地图上能不能查到，在……算了，你把车借我一下吧。”
陆辞一股脑儿地说了不少，还想直接去抢驾驶室的方向盘。陈千夏见了，赶忙将他稳住，试图安抚陆辞的情绪：“别激动，刚刚沈梓童打电话过来跟你说了什么？”
陆辞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又抬头看了看陈千夏：“是说大哥想要出院，到一个朋友的疗养院住一段时间，那个人我们也都认识，但是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得通。我确实记得林洛阳在市郊有一块儿地，不过医院是怎么同意的呢，而且，而且为什么……”
他盯着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最终还是像养分不足的小树苗一样蔫下来，趴在陈千夏的怀里噤了声。
而且，既然已经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沈铭溪这一次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第24章
不需要陆辞再说什么，陈千夏自然也明白了他咽下去的后半句话。
他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一把陆辞的头发，从储物格里拿了一小罐咖啡递过去，又拉着对方稳稳坐在副驾驶上，替他系好安全带。
“别慌，等我向沈梓童问一下具体的位置，现在就送你过去。”他说着，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几块儿巧克力递给陆辞，“别忘了你还答应了沈大哥要替他照顾好那个孩子，当哥哥的怎么能掉链子呢？待会儿见了他们，也不要表现出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拿出你先前对我的那股劲头来，别让他们担心你。”
陆辞的动作一顿。
“至于心里面的难过，等一会儿从那边回来了，有我给你接着。”
陈千夏说完，转过头看见陆辞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手里的咖啡罐子攥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将拉环拧开。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安慰性地亲了一下陆辞的额头，试图以这种方式唤起对方平日里那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唇瓣触碰到那个人的肌肤时，陈千夏的心也无可避免地漏了几拍。就算再怎么反复告诉自己现在做些什么都还是太早太不合时宜，他还是改不了只要一接近陆辞就会没出息地心跳加速的这个毛病。
而陆辞也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不抬头迎合也不闪身拒绝。唯有在陈千夏离开他这里将注意力转移至导航系统上之后，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
就算到了地方，陆辞的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愿意。一来沈铭溪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是禁不起反复折腾，二来他认为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肯定不会像医院的医生护士一样熟悉他的情况。
“小陆。”病床上的沈铭溪看出他的犹豫，坚持道，“就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辞来时途中抽空去买的花束上面。纯白的颜色很适合用于婚礼，像是新娘子的手捧花或者抛绣球时会用的小道具。
此时此刻摆在这个略显空旷的房间中，倒也意外算不上特别违和。
陆辞知道沈铭溪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但那个时候的他实在太需要找个地方停留一会儿了，哪怕是只管平复心情也好。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气，还有少见的自玻璃窗倾斜而下的暖阳。
然后沈铭溪再一次抬起头，努力向陆辞挤出一个微笑。哪怕是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沈铭溪笑起来是依旧是好看的。瘦得已经近乎脱了相的外表掩盖不住他清亮的眸子，自然也藏不住他的眼神，和未曾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
一刹那间，陆辞便明白了一切。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笑，轻声回应道：“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住在这里吧。没想到洛阳哥的疗养院看起来还不错。”
林洛阳家的疗养院建在郊区，设计时主打的就是环境优美与高私密性这两点，眼下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就连医护人员也都是在沈铭溪提出请求后，对方临时帮忙找来的。
走花店走出来之后，陆辞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打电话同林洛阳到了谢，还约上对方有时间出来见一面。那边也没有推辞，只是在电话里反复询问了沈铭溪的病情，又表示周末会亲自过来探望。
“又不是跟人家不熟，还故意弄得客客气气的做什么。”沈梓童办好手续进来时，陆辞正在向沈铭溪转述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刚一进门就听见那两个在说悄悄话，他自觉无聊，便站在一旁摆弄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的花束，还不忘了跟陆辞呛声，“哥哥本来跟他的交情也不浅，你就别胡乱担心了。”
见他这样讲，陆辞只能将一肚子的话尽数吞回去。不等他再次开口，陆辞先是迎上了沈梓童的目光，那人站在沈铭溪的身旁，对着陆辞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我做什么。”趁着陆辞发怔的那一会儿，沈梓童已经收了脸色，张口尽是往日里那副不大听话又带着点儿无理取闹的模样，“不就是出去待几天没报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辞只好跟着他的剧本继续营造往日的气氛，得了空闲就要去闹沈铭溪，顺便公报私仇地告了一次状：“大哥你快管管他。”
“你管他不就行了，童童什么时候敢不听你的话了。”沈铭溪今天的气色意外得还不错，折腾了将近三十公里也不见疲倦，任由他们两个在后边拌嘴。
“这里还挺让人喜欢的，环境也好，空气也好，据说晨间还能听见鸟叫声。”他转过身，抬头在陆辞和沈梓童的头上各揉了一把。
“等我死了之后，就我葬在一个跟这里差不多的地方就好。”
第25章
从病房出来以后，陆辞和沈梓童谁都没有说话。
沈铭溪言语中的含义太过明显，气氛也一时间沉寂了下来。还是陆辞率先挤出一个笑容，将沈铭溪的话当作玩笑敷衍了过去，又以添置东西为理由强拉着沈梓童出了门。只是到了外面，他们两个也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辞静静打量着沈梓童，他今天穿了一件陆辞从前没见过的外套，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看起来并不像是他平时会选择的款式。
他与沈梓童的身材相近，穿衣风格也类似，所以两个人的衣服经常换着穿，也习惯下单一些同款不同色的来添置衣柜。因而陆辞确信，沈梓童身上的这件外套绝对是他没有见过的。
许是被人盯得久了，沈梓童也有些不自在，埋在陆辞身前不用正脸看他，只是低声问：“哥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陆辞想问他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从哪里买的，又怕自己被扣上一顶“管得太宽”的帽子，支吾几声，转而问道，“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倒也没有比先前那个强上多少。沈梓童一个成年人，不要说夜不归宿，就算是直接搬走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怀里的人动了动，揉揉眼睛，抬起头道：“昨天下午有一个面试，我感觉自己表现得还不错，晚上就直接出去玩儿了，没来得及回家。”
他看着陆辞的眼睛，小声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陆辞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这点儿小事情还不至于让人道歉，更何况沈梓童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过关于面试之类的计划，他还是第一次听沈梓童提起。
要在放在之前，这人可是连冰箱里换了新口味的雪糕都要特意发消息告诉陆辞的。
“哦……好吧。” 沈梓童干巴巴地回应，而后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今天没有在家休息吗，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赶过来?”
就知道这个小混蛋是在这里等着他。
陆辞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般只有在遇到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时他才会做这个动作。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或许沈梓童会因此不开心，甚至是朝他大发脾气，陆辞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他把话讲清楚。
“我今天去了周边的景区散心。”他放下手，直视着沈梓童道，“跟陈千夏一起。”
“是这样啊，刚刚也是他送你过来的吧。”身边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意外的滋味，只是继续询问道，“那你们这下是在一起了吗？”
“有这个打算，如果他还愿意的话。”陆辞回答道。
这与他先前设想的发展有着些许的出入，但总归还是一致的。陆辞曾经希望他与沈梓童的谈话不要这么干脆直接。一来他害怕沈梓童会难过会生气，继而影响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二来，毕竟沈梓童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想凭借之前陆辞与陈千夏接触的过程推断出一个结果也不是件什么难事。
但沈梓童还是直接问了出来。而既然他问了，陆辞便也回答了。
听见陆辞的话之后，沈梓童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不是那种尘埃落定的放松，更像是知晓结果后的释然。他明白自己和大哥都没有办法也不应该拴住陆辞一辈子，终有一天陆辞会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有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爱人，就算这个人不是如今的陈千夏，也会是日后的其他人。
“那祝你们幸福啊，哥哥，我是认真的。”
沈梓童慢慢地蹲下，盯着路上的红色石砖，不愿抬头去看陆辞，依旧小声呢喃着，“可是大哥的一辈子明明已经不长了，你为什么不能等等他呢？”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的那一句话，陆辞究竟有没有听清。
第26章
“对不起。”过了许久以后，陆辞轻轻回答了一句。他俯下身子，将沈梓童扶起来，又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次，“对不起，童童。”
我是真的想为自己活一次。
意外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沈梓童接起电话，听见护工在听筒那头说沈铭溪已经睡着了，特意打电话来叮嘱他们两个早些回家，不必在这里耽搁时间。沈梓童朝那位年长的护士道了谢，挂断电话面向陆辞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好。” 趁着沈梓童接电话的时间，陆辞也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通知栏。
他扫过陈千夏发来的“有急事需要回家一趟”的消息，明白那是对方为了能让他和沈家兄弟独处而提前离开的借口，朝沈梓童点点头道：“走吧。”
陆辞领着沈梓童进了来时路上他看见的一家小咖啡厅。许是为了让病人能够好好休息，这家疗养院的位置定在了环境更加优美同时也更加安静的郊区，这也就意味着附近很少会有完备的休闲娱乐设施。林洛阳在做规划时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疗养院内部设立了几处供人聊天放松的地方。虽然面积不大，但好歹也为像他们两个这样的人提供了去处。
陆辞匆匆扫视着菜单，时不时瞟一眼坐在对面的沈梓童。对方只是低着头摆弄手机，并不看他。陆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给沈梓童点了一杯热可可，又在菜单上随便指了一个去应付被林洛阳临时叫来提前开始工作的服务生，对着那个子不高的小姑娘客气地笑了笑。
“谢谢。”热可可端上来时，沈梓童点了点头，这才终于出了声，只是不知道他道谢的对方是陆辞还是那个端来饮品的服务员。见陆辞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他，沈梓童又补了一句，“谢谢哥哥。”
“谢我做什么。”陆辞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他们两个都清楚，东西的味道如何并不重要，他们两个坐在这里的原因也不在于面前的两个白色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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