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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重生]——绣生

时间:2021-12-24 11:24:39  作者:绣生
  这赵姓书生一家,是一年前才迁来望京。原籍是天津卫人士,靠漕运发了家后,便举家迁来了望京。因为赵家人乐善好施,在望京城里也颇有美名。
  后来被传妖狐灭门,受过恩惠的百姓们还颇为唏嘘感叹了一阵。
  但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殷承玉派去的人往下深挖之后,发现狐妖作恶是假,但赵氏被灭门确是真。
  “天津卫人士,漕运发家?”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运的何物?往何处?”
  郑多宝道:“走运河,往南面儿去。明面上说是运的是酒、面、糯米等物,但实际上,运的乃是长芦盐。”
  长芦盐场隶属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管辖,而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的衙门正设在天津卫。
  “私盐?”殷承玉陡然抬眼,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大燕设有两淮、两浙、长芦、山东、河东五个都转运盐使司,对于官盐买卖管控十分严苛,不仅有盐引限制,还有“引岸专销”之策。
  而长芦盐,按照“引岸专销”之策,只能销往北直隶、河南等地。
  但这些年来,因为私盐利益巨大,私盐贩子屡禁不止。常有私盐贩子将私盐运往南方诸地,赚取巨额利益。更有盐使司官员与当地豪绅漕帮狼狈为奸,倒卖盐引,贩卖私盐,搅乱盐市,哄抬高价。
  上一世,巡盐御史方正克奉命前往长芦盐使司巡视盐课,却在一月之后,八百里加急送回奏疏,痛斥长芦都转运使勾结奸商,私卖盐引,获取盐利竟达数百万两之巨。
  此事一出,朝堂哗然,隆丰帝更是震怒,下令彻查,整个长芦盐使司从上到下无一幸免。
  而时任长芦转运使万有良却在被押解上京后痛哭喊冤,拿出诸多证据,指认这数百万两赃款只有小半进了自己的口袋,大头实则是被上任转运使侵吞。而他之所以参与私卖盐引之事,也是受了对方的蛊惑。
  大燕盐使司转运使三年一任,而大舅舅虞琛,正是长芦盐使司上一任的转运使。
  当时万有良啼声泣血当堂指认,又有诸多和虞琛来往的书信与证据。而众人皆知,万有良乃是虞首辅的门生,与虞琛多有往来,他根本没有理由诬陷虞琛。
  忽然被牵连其中的虞琛百口莫辩,当即就被下了诏狱。
  之后三司会审,隆丰帝亲自定罪,一切都十分匆忙。
  私卖盐引,贩卖私盐,贪污受贿,条条都是抄家灭族大罪。外祖父一生积攒的贤良之名一朝毁尽,虞家满门尽诛,声名狼藉。
  反而是最开始被牵扯出来的万有良,因有虞家在前头顶着,只判了流放。
  而幕后主使之人,更是毫无损伤。
  忠良背污名,小人坐高堂。
  殷承玉现在想来,还恨得咬牙切齿。
  他垂眸思索良久,方才冷声道:“备轿,孤要去一趟南熏坊。”
  ——虞府正在南熏坊的红厂胡同。
  上一世没能救下虞家人,一直是他的心病。
  后来他登基,想要彻查旧案,却因时间久远,当时的卷宗和证据也都被有心之人焚毁,万有良更是早就死在流放途中。人证物证俱无,他连为虞家翻案,洗清污名都做不到。
  若不是后来薛恕找到了大舅舅仅剩的血脉,他恐怕至死都无法释怀。
  殷承玉下了轿子,看着头顶“虞府”的牌匾,闭了闭眼平复心绪,方才迈步走了进去。
  这一世,该是谁,便是谁。
  一个都逃不掉。
  *
  殷承玉与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一番长谈,自虞府离开时,已经过了子时。
  他倚在轿壁上,面色虽有些疲惫,却没有来时那么紧绷了,整个人显得放松许多。
  是以当轿子在慈庆宫门前停下,殷承玉看到打轿帘的竟然是薛恕时,都不觉得生气了,甚至眼中还多了几分笑意——若不是薛恕机敏,发现了引纸,他虽然也能设法让大舅舅避开一劫,但必定没那么轻松。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等在这儿替孤打帘子?”
  薛恕摇头:“我有东西想给殿下。”
  说完,不错眼地看着殷承玉,等他的回应。
  殷承玉睨他一眼,没再斥责他的冒犯:“进来说话。”
  流云般的衣摆自面前飘过,薛恕又闻到了那股清冷冷的梅花香。
  很甜,很好闻。
  他贪婪的捕捉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大步跟在了后面。
  今日耗费的心神不少,殷承玉实在疲乏得紧,也懒得再端着架子在正厅同薛恕说话,便将人引去了寝殿的偏殿。
  殿内地龙烧的旺盛,他脱了大氅,又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和软底鞋,才出来见薛恕。
  “什么东西这么急吼吼要呈给孤?拿上来吧。”殷承玉懒洋洋靠在圈椅当中,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他本是精致的相貌,此时束发的头冠取下,乌发半披,衬得肤色如玉,眉眼秾丽。偏他不自知,姿态慵懒,眼波潋滟,在莹莹烛光之下,勾魂夺魄的美。
  仿佛皑皑雪地里,满树红梅一夜绽放,灿灿灼人眼,
  薛恕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一时竟无法挪开视线,黑漆漆的眼底波澜陡生。
  殷承玉不经意抬眸,与他的视线对上,顿时便沉了眉眼,重重放下茶盏:“薛恕!”
  茶盏撞击发出当啷之声,薛恕这才收回视线,将脚边的箱子捧到了殷承玉面前。
  那箱子有一尺高,两尺长宽,看着颇有些沉手。
  “打开来看看。”
  殷承玉抬了抬下巴,郑多宝会意,上前将箱子揭开,随即便被里头满满当当的金银玉器晃了眼。
  “这是……”他看着薛恕,一脸莫名。
  要说是送礼吧,也没见谁大喇喇直接将一箱金银玉器堆在一处送来的,这也太不体面了!
  可若不是送礼,这大半夜搬这么大一箱子来,还能是行贿不成?
  “陛下赏我的,都给殿下。”
  薛恕抱着箱子上前两步,放到了殷承玉手边的小几上。
  殷承玉拿起一个白玉狮子眯眼打量半晌,便笑了:“殷承璋送你的?”
  他曾在老二那里见过这么个白玉狮子,这雕刻狮子的白玉十分难得,通体莹润无暇,唯生了两个绿点,有巧手的匠人因形制宜,将之雕成了雄狮之态,那两个绿点,恰做了玉狮的眼睛。
  因十分难得,老二很是喜欢,没想到竟然舍得用来拉拢薛恕。
  “还有些旁人送的。”薛恕“嗯”了一声,颇为理直气壮:“我向陛下禀报过了,陛下说任我处置。”
  殷承玉闻言又笑了,睨他一眼:“狡诈。”
  别人给他送礼,他转头就禀给了隆丰帝。既得了隆丰帝的信任,又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过仔细想想,上一世时薛恕也是如此,一副雁过拔毛的狗脾气。
  前世老二为了拉拢薛恕,也没少给他送礼。
  还记得他被迎回东宫不久时,外界对他和薛恕的关系猜测纷纷,又因薛恕夜宿慈庆宫,传出不少流言蜚语来。老二为此特意派人下江南寻了两个盘正条顺的小倌回来,调教好后就眼巴巴让人送给薛恕。
  谁料薛恕不按常理出牌,当场就拔刀将人斩杀了,砍下头颅送到老二府上,说他送来的人意欲行刺。
  最后老二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将两人的尸身赎回去,这才息事宁人。
  没想到重来一世,竟还能看到老二的乐子。
  若是叫老二知道了,恐怕要气得吐血。
  殷承玉心情顿时大好,赞赏地看了薛恕一眼:“不错。”
  语毕,又打量着薛恕,语带试探:“殷承璋如此厚待,你当真半点不动心?”
  薛恕摇头,目光定定锁在殷承玉脸上:“我只想伺候殿下。”
  要不是殷承玉不允,他更愿意留在东宫。
  “缘由。”殷承玉心里一动,目光不由带上了探究。
  薛恕想了想,却说没有理由,
  他怎么想的,便怎么做了。
  自见到殷承玉的第一眼始,便不可自抑地想要靠近他,想将世间一切捧到他面前。
  世人都说妖邪惑人,但他却觉得,真正惑人的是九天之上的神祇才对。
  殷承玉便是他的神祇,只需一个照面,便能让人折腰,甘愿俯首。
  作者有话要说:
  #论颜狗的爱情#
  殿下:你喜欢我什么?
  狗勾:喜欢你好看。
  殿下:。
 
 
第8章 
  上一世,殷承玉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殷承玉回忆着那时的情景,那应该是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隆丰帝刻意放纵,文武百官争相站队,老二老三奋力最后一搏。他身为太子,处于漩涡中心,便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刺杀。
  其实自他从皇陵回来,重回朝堂,逐渐掌握大权之后,就已经开始不时遭遇刺杀了。
  只不过那一次格外凶险些,他不慎中了毒双目失明,薛恕带着他躲避追杀时滚落山崖之下,两人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藏身了半个月,才联系上了搜寻的禁军,脱离危险。
  回宫之后,他曾问过薛恕:为什么是他。
  当时薛恕是如何回答的?
  他垂首看了他许久,手指轻佻地按住他的唇,说:“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颜色。”
  当时他心觉受辱,之后便再未问过这样的问题。
  他与薛恕之间,始于利益交换,纠缠于欲望之中,中间或许还夹杂了许多其他东西,但他却不愿再深究。保持现状就很好,如此就算来日兵戈相见时,也不会心慈手软。
  自前尘往事里抽身出来,殷承玉看向面前的人,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打量着如今尚且年少、心思一览无余的薛恕,心想还是年少好。
  既不会说那难听话惹人厌烦,还会眼巴巴凑上来讨人欢心。
  多乖。
  殷承玉最后还是收下了薛恕送来的一箱子金银玉器。
  他让郑多宝拿了块东宫令牌,扔给了薛恕:“令牌给你了,日后且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薛恕接过令牌,鲜有情绪波动的面上露出些许喜色。
  他认得这令牌。郑多宝,还有赵霖他们腰间,就经常挂着这么一块令牌,这意味着他们是太子的人。
  “谢殿下赏。”他郑重将令牌收进袖中。
  “既无事了,便退下吧。”殷承玉挥挥手,起身准备往正殿去,行至门口时,又嘱咐道:“你既要替父皇办事。日后再来,记得避着人。”
  薛恕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之后才神色轻松地离开。
  他记着殷承玉的话,这回没走正门,如同夜枭一般,悄没声儿地自角门出了东宫,往西厂行去。
  殷承玉回了正殿,想起那一箱子东西还没安置,便吩咐郑多宝道:“在库房单独辟出一间来,将那箱物件收进去,日后一律如此。”
  郑多宝应了一声,伺候他睡下之后,方才指挥着小太监将箱子收进了库房里。
  盯着人登记造册时,郑多宝满意地直点头。
  觉得自己先前倒是想岔了,这薛恕倒是个好的,懂得知恩图报。
  *
  元宵之后,便出了年。
  望京城中年节的喜气还未散,就出了件大事——南熏坊的虞府遭了贼。
  那入府行窃的贼子动静还闹得不小,不仅卷走了虞首辅珍藏名家真迹,连带着大老爷二老爷的书房珍藏也被席卷一空。就连这几年同亲朋来往的书信、私印等等,都一卷而空。
  虞家当即就报了官。
  虞首辅年事已高,惊闻噩耗,生生被那嚣张贼子气得病倒了,一连数日都告病未能上朝入阁。
  虞家二老爷虞景素来是个炮仗脾气,眼见父亲气得病倒,惹事的贼子却不知所踪,便日日去顺天府衙门要说法。他只在五军都督府领了个荫蔽的闲差,每日里正事不干,就挎着刀往顺天府衙门大堂里一坐,还美其名曰督促顺天府尹尽快捉拿贼子。
  顺天府尹愁得头发都白了一把,只能派出更多差役去搜寻贼子下落。
  由于阵仗颇大,望京城里的百姓将此事引为笑谈。偶尔有那胆大的,遇见去顺天府衙门的虞景,还会笑着问上一句:“虞二老爷,今日可捉住那贼子了?”
  虞景通常只满脸不快地回一句:“没呢!”
  而就在这样平和中带着些许欢欣的气氛里,巡盐御史们带着皇命,静悄悄地离开了望京,往各地盐使司去巡视盐课了。
  前往长芦盐使司的方正克刚出望京,殷承玉就收到了消息。
  “人手都安排妥当了吗?”
  赵霖颔首:“都安排妥当了。那赵家遗孤也已被我们的人说服。”
  殷承玉颔首,思索着整个计划里,可还有遗漏之处。
  前些日子,他暗访虞府,将盐引之事向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透了底。却未料到从大舅舅处得知,万有良早在前年时,就同他隐晦提起过盐引利益之巨。
  当时虞琛并未在意,反而提醒对方,不论是倒卖盐引还是贩卖私盐,都是杀头的大罪,叫他切莫被利益迷了眼。万有良自然莫有不从,只推说是好友间私话闲谈罢了。后来虞琛与他书信往来,朝堂上也未听说长芦盐使司有何不妥,他便将之抛诸脑后去了。
  但今时今日想来,恐怕万有良那时就已经被利益动了心。
  按照殷承玉查到的消息,望京城被灭门的赵家,是在天津卫做漕运发家,赵家明面上运送的是酒、面、糯米等物,实则运送的乃是私盐。而赵家效命之人,正是现任转运使万有良。
  天津卫地处九河下梢,漕运繁盛,运输便利;又有长芦盐场,产盐量颇巨。利字当头,总有人经不住诱惑,想方设法弄到盐引,再将兑出的官盐偷偷摸摸运到南面去卖。
  如此作为,上到掌管盐引签发的盐使司官员,下到漕运商人,都得打通关窍才能畅通无阻,官商勾结便屡见不鲜。
  而赵家一开始的确是做的正经漕运生意,后来掺和到私盐里头,乃是因为赵家女儿嫁给了河间府一豪绅为妾室。那豪绅正是靠着私盐发家,赵家为利益所动,便开始替亲家将私盐运往南方。
  但他们并不知道,那豪绅之所以能有源源不断的私盐,是因为对方与万有良有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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