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说自己。
阎徵扮演着绝佳的听众,时不时问一些细节,用很多疑问句去引发时方满更深的回忆,用很多引导性强的,有情感偏向的词语或者句子来引起他的注意。
他似乎和聊天的内容有着相当多的共鸣,你说什么他都能理解,你的言外之意在他下一句话里,他偏向一侧的观点和你不谋而合,他忧虑的问题是你也惴惴不安的担心,他对一件事情的称赞让你喜笑颜开。
当抛开对一个值得照顾和心疼的孩子的滤镜,时方满才发现,原来在那之外,他竟然是这样一个有着自己心机的,擅长骗人的,习惯性操控别人情绪的小疯子。
他想要讨时方满的开心,所以即便手段故意得叫人心惊,聊过一场后,他还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通道的尽头,他停下脚步,时方满盯着指针的中心,冰冷机械,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团黄色的太阳。
“下次,我想听哥聊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背过身,高大的青年靠在门上,眼神澄澈,一脸可怜相地恳求。
可他垂下的手掌,正搭在钟表下侧边缘,隐隐威胁。
时方满无声地点着头。
他放过了那盏太阳,关上门走了。
有了时间的概念后,他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支点,一切行为才能规律起来。虽然依旧是完全相同的叫人快要吃反胃的食物,依旧是两本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细细翻完一整遍的书籍,但他的日子却过得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了。
这一次来的时候,阎徵带上了酸酸甜甜的草莓蛋糕和热腾腾的咖喱牛肉饭,这两种以前司空见惯的美食突然出现在这里,倒叫人一时震惊。
时方满默不作声地坐起身,忍着想吃一口的强烈念头,背过去。
这并不是他必要的东西,阎徵带着他们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对他上次听话的一种嘉奖吗?
只要想到这一层,那种被当做野兽一样训练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上两次阎徵把钟表拿走和留下来的两种行为已经证明了,他在对时方满进行训练,就像是对待马戏团里的野兽,一条命令,如果做不到就惩罚,做到了就奖赏。
即便他是一个有着独立思维的成熟的人类,可是只要把他也当做最普通的动物一样来训练,人或许就会像狗、像老虎、像狮子一样妥协。
在这间屋子里,时方满无法忍受毫不妥协带来的乏味到令人疯狂的生活,但他必须有意控制妥协的限度,一旦阀门放开,完全地顺从着那个人,完全地依赖着那个人,这样的后果将令他觉得无法想象。
阎徵开始坐在桌上享用美食,并且恳求时方满像上次答应过的一样,和他聊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我想知道哥生活里的每件事情,即便是再小的事情……”
“因为也是你生命里的一部分,所以也变得重要起来。”
“我想听你说。”
他无法理解这疯子奇怪的思维,恨他坐在面前大快朵颐,于是故意地将几件类似的小事情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时针走过一圈,只简简单单一件小事无数次的重复,叫说话的人也厌烦到无法忍受,干巴巴地结束,抿着嘴唇。
“哥,要吃吗?”
他别开脸,轻轻摇头。
阎徵沉吟一声,然后笑着道:“……那我们睡觉吧。”
时方满攥紧手心,饮了口茶水,尽量平缓地回道:“我还不困。”
“可是我困了啊,我想让哥陪着我睡……”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躯的阴影轻松笼罩着时方满整个人,高大,年轻,强健,充满力量,相较下来的每一项,时方满都输得彻底,更别说还有沉重禁锢着四肢的锁链,叫他连自由地甩开手脚,走到外面都不能。
这个时候,春天已经到了,外面的花都开了,屋里却闻不到花香。
只有一小捧早就干枯了的花,不同颜色,或多或少,只是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叫着勿忘我。
“我不想睡。”
“那吃东西吗?”
时方满端着热热的茶盏,垂着眸盯着碧色茶水中沉下的叶子:“我……不想吃。”
“那就睡觉。”
“那你出去……”
“我要和哥一起睡。”
时方满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谨慎地问道:“如果我吃了,你会走吗?”
“我保证。”
“在哥睡觉的时候,我就会离开。”
他咽下唾液,将苦涩的茶水搁在一旁,安静地揭开草莓蛋糕的包装纸。
一口酸甜,是醇香绵密的奶油和新鲜的草莓汁。
阎徵心情很好地哼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歌谣,将温热的咖喱牛肉饭重新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几分钟后,屋里弥漫开来浓郁香辣的咖喱味道,端上来的米饭颗颗分明,咖喱汤汁呈现出最诱人的鲜亮的黄色。
胡萝卜和土豆炖得软烂,香辣的牛腩和有嚼劲的牛筋都是熟悉的味道,时方满不敢吃得太急,每一口都在口腔中停留很久,才不舍地咽下去。
他想,或许这就是阎徵为什么会一定要强迫他吃这顿饭的原因。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手艺。
21:13:54
勒痕
在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可以沟通的情况下,有一个人愿意认真地听你说话,不管说什么他都会有反应,那么即便知道因此而喜悦的自己像个掉进陷阱的傻瓜,时方满也不自觉地越说越多。
相对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当聊天的次数多了,时方满也从最初的抗拒变得柔软起来。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阎徵的警惕,草原上的那一次强迫和这一次的囚禁,叫他终于意识到,阎徵是一个咬住目标就不会松手的疯子。
他在等待着那个小疯子酝酿出新的风暴。
而这一天,比想象中更快,阎徵并没有等足一个月,在3月22日,当他带来新的一期杂志后,并没有停留,只稍坐了会儿就匆匆离开。
时方满咽下这回送来的齁甜的蛋挞,把积攒起来的杂志按顺序整理好,从第一期开始慢慢地往后翻看。
坐在桌上等到时间接近十一点,他把最后一期摊开,逐字逐句地仔细看完本期第一个故事,然后合上书,洗漱睡觉。
所有灯光的开关都在床头,只留了通道口那一盏,照亮着巨大的圆形钟表。
黑暗沉沉,屋里安静,窗外的声音也传过来。
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稳,很快就陷入睡眠中,睡姿朝一侧倾斜,弓着身子,手脚缩起,是许久未有的香甜。
阎徵推开沉重的房门,“哐”的一声响动,在寂静的屋子里如炸开的惊雷,却没有叫床上的人有丝毫的动作。
他从门口的光亮出走近黑暗,俯身趴下,绕过男人熟睡的面容,修长的手指轻扣,把所有灯光全数打开。
璀璨明亮的人造灯下,阎徵握起男人的手腕,锁环的内侧包裹着厚厚的羔羊皮,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在肌肤上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痕,但那一圈肌肤的颜色还是较周围不太一样,虽都是一样的白皙,却是无机物一样的泛着冷调灰的色。
他用温热的唇轻轻亲吻过青色的血管。
小心注意着男人的面容,在平稳和缓的呼吸声里,钥匙碰撞在铁器上的声音清脆响过,牢牢禁锢着时方满的锁链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第一次打开。
一道只有十来公分,一指多粗的锁链从他的背包里倒出来,扣到手腕上两个锁环的内侧,然后用钥匙再次锁紧。
同样的一道锁链也扣在两脚之间。
因着时方满的睡姿,这样也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像是最初最初,在妈妈温暖的子宫里熟睡的小小胚胎,缩着身子,合拢眼睛,睡得平静而安详,对睁开眼来那个真实而又冰冷的世界一无所知。
手腕之间大约十公分长短的锁链崭新而明亮,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脚腕上的稍长一些,却也最多只是三十公分,即便绷直了也比肩宽要窄,时方满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的状态,桌前是阎徵沉静凝视着自己的面容。
“因为我要做一些事情,不希望哥会反抗。”
“我不想伤害哥。”
“所以,需要用到一些手段,以后如果不需要的话,我还会解下中间的这一节。”
时方满沉着脸挣扎,试着用力把中间这一段锁链挣开,他偏过头去找锁环连接处的缝隙,大力抡起来往坚硬的木头床角撞。
床头木料簌簌掉下,留下一个坑坷不平的凹坑,他默不作声地停下,低低道:“你要做什么?”
“我今天不会很过分,会慢慢来……”
“让你接纳我。”
阎徵走近,松松环抱着他的身体,搂着腰将人公主抱在怀里,长长的黑色头发垂在莹白的脖颈间,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哥,我们来洗澡吧?”
时方满的挣扎被他以暴力压下,拖着人扯进盥洗间,玻璃门在争斗和对峙中被锁链甩到,发出一声脆响,几乎要炸裂开来,但最终被压在浴缸里,摘下眼镜前,眼角余光所看到的只是透明的玻璃上从中心往外扩散,几乎要占满整个区域的白色蜘蛛网。
他的头被温柔而有力的一双手按在水中,水流大量灌进浴缸,滚烫沸腾,让他甩着完全湿透后贴在脸上的头发在咕噜噜灌进口腔和鼻腔里的热水中拼命挣扎,身上的衣服在两个男人的拉扯中彻底毁损,破碎的布料狼狈地飘在水面上,蹦开的纽扣清脆地砸在浴缸内壁上,当啷一下掉了下去。
扒掉了身上一层皮后,皮肤在热水中辣辣地灼烧起来,因着缺氧,眼前也开始昏沉。
白皙的肌肤被热水烫得通红,他赤裸裸的身子贴在盥洗室的冰凉的玻璃壁上,欺身压过来的阎徵也是全身湿透,衣领斜着扯开,双臂肌肉绷紧,未褪去的戾气留在眉梢眼底。
青年推高时方满的双手,按着手腕,粗声喘气。
结实且肌理分明的胸膛大敞,随着呼吸声一起一伏,晶莹的水迹带着白蒙蒙的热气从莹润的肌肉间滑过,落在黑色的裤子湿透后紧紧绷绷包裹着一处硕大的胯间。
这场实力悬殊的争斗,时方满最终几乎昏死过去,即便阎徵挺着半硬起来的下身,变态一样趴在他身子上顶动,他都只能听着趴在耳边上的野兽模样的喘息,眼前一片黑暗,连一只手指都移动不了。
沉重压在身上的人,和用力撞在双腿间的性器,都叫他胃里翻涌,低下头忍不住干呕。
方才喝进肚子里的水流带着涩涩的古怪味道,又全部都吐了出来。
狼狈,混乱,又令人恶心。
水流哗哗啦啦,持续在头顶。
时方满费力抬起眼皮,瞅着晃动在模糊视野里的人影,伸出胳膊,锁链搭在他十分脆弱的脖颈上。
软绵绵的力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十分温柔,即便被抵着最致命的大动脉,即便坚硬的锁链勒地喉管袭来强烈的痛楚,阎徵还要欺身贴得更紧。
眼尾红艳,颊边粉红,无法控制的唾液溢出唇角,却还划开一个略微上扬的弧度,齿牙尖锐,一点森白,肆意而张狂地笑。
他在笑,赌这个温柔的人无法下手。
他再向前,喉管咯咯作响。
呼吸带着甜甜的血腥味喷出。
俊美的青年眯着眼,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狠狠挺身,掐着柔软赤裸的腰肢,坚硬性器陷进去一团绵软,快感奔涌,在接近窒息中享受高潮。
锁链泠泠撞上浴缸壁,时方满呜咽着叫着,被他压在身后的玻璃上,狠狠地亲吻,是濒死前才会有的极致疯狂。
阎徵擦去沾在脸上的泪水,嘶哑的声音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咳出一口血。
“你……哭……”
牙床充血,是骇人的紫,牙齿森白,沾着弥漫开的鲜血。
断断续续,说得缓慢。
但阎徵要告诉时方满,他曾经否认过的那些:
“我没有温柔,没有善良,没有任何可以温暖你的东西。”
“我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了,给了你一些慰藉,你还年轻,如果走出这片天地,你就会发现真正像明亮炽热的太阳一样光芒灿烂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你觉得冷,你应该向着太阳而去,而不是困这里。”
不是这样的。
你说错了。
“你叫我觉得温暖。”
“不是太阳,而是月光,我要的温暖,你能给予的温暖,是地下室里透出来的灯光,从通风口里逸出来的花香。”
“是同样残缺地落在这个冰凉世界上,彼此靠在一起时候的那点温度。”
“是洒下了的月光,是你的温柔。”
“如果有你陪着,我不会觉得冷,我没有被困住,而是我窃取并囚禁了月亮。”
阎徵的喉管受损严重,说话时候就往外吐血,说完便带着颈上触目惊心的锁链勒痕从浴缸里站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全是蜘蛛网痕的磨砂玻璃竟然还牢牢镶嵌在门框里,人影走动,淅淅索索,在衣柜前换了身干燥的衣服,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阎徵走后,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洗澡澡~~~
时方满靠着浴缸边,打开花洒喷头,调到舒适的温度和大小,在流淌过全身的温水中睡睡醒醒。
好久之后,他才觉得手脚重新恢复些力量,乱糟糟的脑子沉寂下来,撑起胳膊,想要站起身。
“咚……”
绷紧的锁链砸在光滑的浴缸壁上,撑起双臂的动作做到一半戛然而止,连接在一起的手腕不上不下,奇怪地悬在半空。
他靠在身后玻璃上,思绪回流,怔怔地望向新增加在身上的两条铁链。
视野模糊,只依稀看见眼镜似乎在盥洗池上,时方满攀着浴缸边缘挪到另一头,举高双手,摸索着台面,取回眼镜戴上。
水汽蒙蒙的树脂镜片并没有什么损坏,只是一侧的眼镜腿却歪了,掰了半天,才勉勉强强能架在耳朵上。
再次尝试走出浴缸,这回先是用双手扒紧盥洗池的那个台子,小心翼翼借着支撑站起身,脚下锁链太短,张开的一点距离根本不够他抬起脚,只能先双膝跪在浴缸边缘,然后一脚先下去,另一脚快速跟着,狼狈地跳落在水淋淋的瓷砖地上。
一切行为都变得艰难起来,当他好不容易走出盥洗室,走到衣柜面前,挑选出一件新的衬衫和牛仔裤后,却愣在原地。
时方满不知道,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法,才能给双手和双脚都被缚住的自己换上新的衣服。
身子赤裸在外,水汽蒸发带来的凉意叫他微微瑟缩,想了半天,只能先光着身子躺回床上,关掉灯光,疲惫地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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