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遮得严实,一旦关了灯,屋里就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蒙着被子在床上睡觉,睡醒后也不愿动作,盯着黑压压的房顶,酝酿下一次的睡意。
食物空了,打开的冰箱内只剩下几瓶矿泉水。电是从未断过的,水管还在往外出水,但他依旧像是被遗忘了,拧开一瓶水,机械地灌进空荡荡的胃里。
盯着门口,渴望那扇门打开。
阎徵为什么还不过来,他说的下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临?
时方满感到难受,有些要飘起来的错觉,眼前发黑,晕晕乎乎地摔在床上,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胃里空洞,隐约作痛,不自觉地就蜷缩起来,咬着牙关忍耐,可是不随人愿,这痛感却越来越强,最后甚至别的知觉也都没有了,只剩下胃里尖锐的刀一样割开的疼。
沉重的门大声合上,可在时方满听来,是半点声音都没有,有人握住了手腕,锁链声清脆,解开后取下中间那一截又合上,他无知无觉,眉头拧在一起,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阎徵搂着腰把人带起,靠在肩头,将葡萄糖喂进去。一开始喂得艰难,后来是时方满虚弱地抓着他的手,喉头快速动作,急切地吞进去。
又拿温水喝了胃药,时方满蜷在怀里,半眯着眼,紧紧拉住阎徵的手不肯松开,姿态是从来没有过的温顺。
阎徵低头在他额上一吻,也把人搂得紧紧的,相贴在一起。
“对不起。”
“我最近有些忙,没有时间……”
额头相抵,四目相视,阎徵目光澄澈地解释着,但他无论说什么都可以是一脸真挚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谎言和欺骗的成分。
时方满移开目光,余光里瞥见那束已经完全枯萎了的玫瑰。
打开食盒的盖子,是红枣小米粥浓郁的香味,粘稠的粥落进胃里,一开始舌苔还品不出滋味,后来才慢慢品尝出红枣和小米的香甜。时方满大口大口地吞咽,嚼也没嚼就咽进胃里,喝了一碗又急切地催促下一碗,直把食盒吃了个精光,望着干净的碗底,舔了下嘴角,拉着阎徵的袖口。
“还有没有……”
“不能吃太撑了。”
阎徵把碗放到一旁,边说着,边缓慢地垂下头,寻着他唇边轻轻一吻,时方满僵硬着身子却没有反抗,只是拉他袖口的动作松了松,虚虚地牵着,并没有离开。
“但我们可以做一些运动,消化一下……”
他的左耳压在长长的发丝下,只大略可以看到原本齿痕的位置被一截银链遮挡,其下璀璨闪烁着,一颗小小的心形挂坠。
“我们之间做个约定吧。”
“如果我有一个提议,而哥不好意思答应的话……
“五秒后就可以当做默认,好不好?”
“……”
时方满没有吭声。
这一天是4月7日,他等了十天才等到阎徵口里说的“下一次”,他果然带了钟表过来,还有统共三期的杂志,和一晚上淫靡荡漾的情事。
*
“叮咚……”
“岭哥,什么时候装的风铃啊?还怪酷的。”
门口挂着个暗黑金属风的风铃,好几个客人都说不伦不类让取下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夸的。
常岭回头一看,竟然是自过了年开业后就没再来过的文白,顿时笑了,吼她道:“你这丫头!”
“隔壁包子铺倒闭了,新开的精品店卖不出去送的,前两天刚弄过了挂上……我说,你这人跑哪儿去了,叫了你好几次过来,都不来?”
“忙啊!”
她边说话边走过,趴在吧台上翻看菜单:“我们今年的专业课抽风,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合一起了,每周四次课,两次理论课,两次实验课……”
“你这新年也不出个新品?”
常岭听她说着说着就岔开了,啧道:“行了,少批评了,你喝不喝?还有后面这个美女,是一块儿的吗?”
“她我同学,你过来看看,喝什么?”
正是春天,文白一身浅色牛仔套装,散着长及腰间的秀发,短圆脸上五官秀气,说话做事却有些与众不同的酷酷风范,自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另一人却更加扎眼,一米七多的高个子,露腰毛衣和修身黑裤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束着高高的马尾,两侧银色流苏长耳坠,黑色墨镜和黑色口罩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姑娘也不过来,环顾四周,找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坐下,遥遥道:“你看着点就行,我不要酒精。”
常岭一乐,低声跟文白说:“这美女还挺有意思,不要酒精哈哈哈,她还当我这里是酒吧了吗?”
“你这里要是酒吧,她能把这里所有人都给喝趴下。”
文白托着腮,手指随意划拉点了两个:“都要半糖啊。”
“你以前可是要全糖的啊,这回怎么了?是不是她不要?”
"害怕胖?控制体重?"
常岭忍不住八卦的心:“她是明星不?”
文白抬眼看他,撅下嘴:“你都没看见脸还问?万一她只是身材好但长得丑呢?”
“万一还不如我呢?”
常岭呵呵笑起来,小声和她咬耳朵:“文白妹妹,你是小美女,但她一看就有大美女的气场,见过世面,混过场子的,不一样的。”
“你说实话,是不是最近不来我这奶茶店,去什么纸醉金迷的地方上混了?她不是你同学吧?”
文白打了个响指,吸引住常岭的目光,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酷酷摇头:“不告诉你。”
她回身过去,身后是常岭笑着“啧啧”几声。
坐下去后,文白把刚常岭说的那话重复了下,不甘心地问那女生:“你说,我身上真的没有大美女的气场吗?”
“没。”
那姑娘撑在桌上,食指随意把玩着自己的长耳坠,普通的姿态也和常人不一样,很有女人味。
“不过你别多想,我估计这老板想说的是漂亮的女孩和漂亮的女人,你算得上是漂亮的女孩,但论起浑身上下魅力十足的女人味,死心吧,你是没有的。”
“那怎么来点?”
文白兴奋地打着响指。
“阿雪,你告诉我啊!”
钱雪斜斜抬着眼瞅她,虽然墨镜遮着,但隐约也能看见一双带妆的细长眼睛微微上扬,似狐狸一样魅惑多情:“多去金岁混混就好了。”
文白闭上嘴,白她一眼。
“我可没骗你。”
“群狼环伺,美女如云,你不给自己来点女人味怎么让那帮饿狼们闻到味道?”
“那算了,我可不想去。”
她皱着眉:“对了,你这学期不是说自己不去了吗?”
“嗯,我也懒得跟那帮男的费心劲儿了,这学期得好好学了,不然我他妈又得挂了。”
“你家里的钱还完了吗?”
“差不多了,你之前给我的七万,还有阎徵给的七十万,还了之前剩下来的债后,现在我手上还能留四五万,勉强够大学毕业。”
“以前是以前,现在咱俩这关系,我哪能还看着你勉强大学毕业啊……”
文白豪气地拍拍钱雪的肩膀:“你不够的话问我借,我不够,可以问阎徵借啊!”
“用不着,只要我爸好好在戒毒所里别出来,我一个人足够了,而且,借的钱迟早要还,我不喜欢一直欠着别人,寒暑假我打个工,添补一下,等到大四就好了。”
“阎徵的公司不是要上线了吗?App下个月上平台,要不跟他说一下,你去他那里打工?”
钱雪凉凉地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又借钱又安排人的?”
“而且他自己的公司,他不露面,你倒是比他还上心?”
“最近忙,他也在啊,昨天我走了他们还在加班呢……”
文白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也知道,高中时候他帮了我,而且那件事也是他帮忙的……”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至少对咱俩来说是吧?”
钱雪冷哼一下,正好常岭来送饮品,她就没再说,等常岭走后才压低声音。
“孙东岳那逼是个人渣,阎徵他哥也是个混账,阎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白吸口草莓汁:“他是有心机有狠心,但他对自己人挺好的,你最近老是这么说,神神秘秘的,又不说清楚,我都烦了。”
“哼,我倒想跟你说,但那好人不让。”
“那你说,我不跟他说不就行了吗?”
钱雪看她含了口草莓果酱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副老神在在,悠悠哉哉的模样,一赌气,凑上前去,贴着耳朵道:"那我可跟你说了……"
“那天,和孙东岳聊完,他叫你们出去了,只有我、他和孙东岳在屋里,你还记得吗……”
21:14:04
讲述
那是去年十月底的事。
自十一过后,文白告诉钱雪,如果找到孙东岳吸毒贩毒的证据就再给她二十万,钱雪为了这二十万,盯孙东岳盯得更狠。
钱雪她爸之前吸毒不仅耗空了家财,还欠了亲戚同事一来百万。这钱对很多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她却还得艰难,她又是个有个性的,不愿给人包养,但干别的又不赚钱,只能听人介绍跑去金岁华年打工。
金岁华年是当地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带,规模很大,是酒吧,ktv,按摩馆到宾馆的一条龙服务。基本上默认的是酒吧和ktv的服务员只是揩揩油,想要更刺激的可以往剩下两层去。钱雪原本一直是酒吧和ktv两处倒,但她发现孙东岳去宾馆的次数也不少,为了盯紧他,就一咬牙,也跟着调班调过去了。
原本就有客人瞅她心痒,见她主动来宾馆就上手上脚,钱雪忍着气来了几张空头支给哄住了票,心里面也开始打鼓。但好在运气不错,她刚来这儿的第3天晚上,就瞅见了孙东岳独自一个人进了门。
过了会儿,一个小姑娘也低着头进来了,钱雪看她面生,心里就多留了个心眼。
大概一两个时辰后,也是孙东岳先出的门,随后过了会儿那姑娘才出来,钱雪借口去洗手间跟着那姑娘出去,走到电梯口故意站她旁边,阴阳怪气哼了声。
这冷不丁的一下,最能瞧出来人的性格了,而且立马也能知道对付这种人用什么方法。若是白你一眼说声"有病"的,那大概就得哄骗着来,若是不吭声躲远点,那就是个怕事的,凶一点准没错。
那姑娘就是后一种,低着头不吭声,钱雪故意装得更加张扬跋扈,踩着高跟鞋凑她面前,刚好挡住电梯的入口。
"我瞧你面生啊,刚来的吗?"
"干多久了?"
那姑娘低声回道:"没多久……"
"是黄姐管你还是周姐管你啊?"
她犹豫了下说道:"黄姐……"
宾馆这边的主管只有一个,而且姓高。
"叮!"
电梯到了,这姑娘急急绕开她走进去,钱雪跟在身后,一直等出了金岁华年才追上去,一把拉着人的手。
"你不是金岁的人,是孙东岳包养的人吧?"
"你们经常来这里干事儿吗?"
那姑娘眼圈泛红,也不吭声,就是要甩开她。
钱雪连忙软了语气,哄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愿意的人,傻妹妹,我也是女孩儿,有什么你和我商量商量?"
"……跟你……跟你没关系……"
她抽抽噎噎,虽然口上不说什么,但挣扎的力气却小了许多。
钱雪眼见有戏,就招了辆出租车带着她离开这一片酒吧街,到了大学城那里拉着她下来,差不多也是晚上九十点,大学城正是热闹的时候,而且这种热闹是让人心里舒畅的,没有乌烟瘴气纸醉金迷的气氛,交谈是甜蜜和青春的你侬我侬,是爽朗和快活的家长里短,风里刮的是烧烤的焦香,是奶茶的醇美,唯一一点啤酒味也只会叫人想起来发酵后浓郁的谷物,而不是宿醉后吐出的苦涩的酒渣。
她买了两杯甘蔗汁,拉着这姑娘一起往在一处小道上走去,路是条断头路,一侧人来人往,一侧是枯黄的草地。
钱雪硬把清甜的饮料塞她手上,拉着人坐在草地上:"坐下说。"
"你才高中吧?"
"家里困难?"
那姑娘不搭腔,只眼圈红着,低着头拔地上干枯的草。
钱雪叹口气,故意道:"你跟别人不好说,跟我有什么隐瞒的呢?你看我也是在金岁干活的,说不定比你还惨呢?"
"我妈死的早,我爸不正经,吸毒把家里吸光了,亲戚得罪完了,还欠了一百来万,他倒是进戒毒所清静了,可讨债的人都追在我屁股后面,其实我高中也想过找个人,干脆一口价卖他几年,家里账还清了,学费也有了……"
她俯下身窝在臂弯里,眼里也滚出大颗大颗眼泪来,这一出,旁边的姑娘就坐不住了,带着哭腔叠声喊着:"姐姐……姐姐……"
"你别哭了………"
"那你告诉姐姐?说不定我帮得上忙呢?就算帮不上,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强。"
"好……我……我告诉你……"
她咽了下口水,冷静了下才道:"我家是在农村,暑假上完初三,家里就不让上了。我妈说她听人家说,金岁ktv里工资高,而且客人有规矩,做服务也就是给人拉拉手什么的,拉一拉又不会怀孕,以后照样能嫁人生孩子,就催着我过来……"
"但金岁不招十六岁以下的,而且ktv里的服务员还要会说英语,会唱歌,我过了年才十六,又不会唱又不会说的,人家不要……"
"那会儿,我妈赖在台阶上不走,我…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回去,回去了我妈她该打我的,正巧就是孙东岳,他正要进金岁,就跟我妈说他先帮我安排到自己的店里打工,等过了年就把我安排进金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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