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前……”为首者沉吟片刻,又与同袍做了个眼色,这才道,“我们继续走吧。”
这段路并未行太久,众人就察觉到了异样。那衙役更是捂住口鼻,大声道:“好臭好臭!”
孙姓的锦衣卫也是帮着处理过多起案件的,他嗅到这味道就猜到了什么,脸色立时有些难看,他朝主事告罪一声,便先行查看。而那衙役更是巴不得,急忙捂住口鼻,远远的躲开去。过了一会儿,那锦衣卫才姗姗来迟,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急匆匆的过来,朝主事者行了一礼,面色却不怎么好看,说道:“全死了。”
“北狄人?”主事者问道。
锦衣卫点头回道:“是,老幼妇孺,无一幸免。”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过了一会儿,主事者才道:“烦劳一人回去通知当地官兵,这些尸体一直放着,恐怕有疫情发生。其余人,跟我来。里面或有线索。”主事者微微一顿,他见那锦衣卫回来后,神色并不好看,便猜想里面景色怕不是如人间炼狱那般,因此便道,“事关王侯,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尽忠尽职。”其余人便齐齐应是,一同往里走。
这一头查找证据,而另一头,天悬关处,卫培风大步朝前,一旁的守卫也加紧了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来到一处房间,这房间是专门关押那些疑犯所在,用石头建造,让人不得窥探窗外光景。
卫培风进了房中,见里面站着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北狄少年,一头乱发扎成数个小辫,披着羊羔衣袄,身上散发着一股馊味。卫培风自从到了砺州,风餐露宿,早就没了之前那个世家子弟的模样,见状也仅仅皱皱眉头,就松了开来,问道:“你说你是白狼的人?”
“是,是的,我叫帖木儿。”少年说道,他神色惊惶,站在那处,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卫培风没有言语,萧鸾生母是北狄白狼子孙,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卫培风本也并不知情,只是萧鸾走后又寄信了给他,讲明自己生母的部族,又提到刺客的可疑之处。卫培风原该立时就备好人马前往查看,却被军事耽误,迟了几日,却不想他还未成行,却先来了这么个小鬼。
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卫培风见帖木儿神色恍惚,犹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便道:“你所来何事?”
“我……我族中前公主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妃子。我们族人遭人屠戮,我想来求军马复仇!”少年听到卫培风询问,这才陡然回过神来,他大声道,浑身都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
卫培风笑着摇摇头,回道:“你族长前公主确实入了宫,可关你族人什么事?你与公主一无血缘,又是降臣。凭你的三言两语,我们怎么会助你?”
少年闻言,呆愣半天,他捏紧了拳头,说道:“我听父亲说,那个什么成王的母亲就是我族公主。他是汉人皇子,又是打仗获胜的大英雄。我与他也算得上表亲,这样也不能帮我么?”
卫培风眸光闪动,莫说这少年,此前就连卫培风也不知萧鸾生母是谁。他此前见这少年懵懂不懂汉人俗事,这样一个人的父亲,又怎会知道成王的生母是谁呢?除非是有人对他说过什么。卫培风思及此,便笑着摇摇头,说道:“抱歉了,我恐怕无法帮你。你也拿不出我不得不帮你的理由。”
言罢,卫培风转身就朝门外走去。他走出几步,却突听少年一声大吼:“慢着!我!我还有理由!我知道一些事,很重要!”
卫培风勾起唇角,回转身来,说道:“请说吧。”
转眼便将要入冬,严蓁因为萧鸾没有对她说实情,很是对萧鸾生气了一阵。萧鸾难得见严蓁这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和着萧涅一块儿表演了一出彩衣娱亲,这才将严蓁哄回来。只是他们扮丑时,恰巧遇到萧炜过来。萧鸾和萧涅两人颇为不好意思,倒是萧炜很是开心,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兄弟两孝心可嘉,又当场奖赏了不少的东西。
次日里,这件事就传遍了京中上下。一时之间,似乎人人都在夸赞成王孝顺,孝顺英俊,又带着大夏重夺天悬关,更遣兵调将,深入草原,将大夏的头号大敌北狄蛮人打得抬不起头。如此文武全才,大家都开始关注起成王的妃位来。众所周知,成王如今也就一个王妃,连侧妃都没有,于是有的是人动起心思,让人去探探王妃的底细,看一看是不是因为王妃太凶,管得太严的缘故。
“探?这有什么好探的。我们王妃是什么人,王府上下,谁不知道。这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大丫鬟端着一盆水,往前走,对一旁的丫鬟说笑几句。这大丫鬟是李安歌从府中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和李安歌感情甚笃。萧鸾见她也是个识趣的,便让她留下了。
她远远的看到远处的园圃那里,被人特意开垦出了一块农田,萧鸾和李安歌都在那里,只是李安歌蹲着,萧鸾站着。两人似乎正在说些什么话,萧鸾面色不明,但李安歌确实笑得纯真。这般远远的看着,仿佛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妻那般,让人莫名艳羡。
大丫鬟走得近了些,便听到李安歌问道:“这东西什么时候能收获呢?”
“说是十月最好……我们种的晚些,怕是要到十月底了。你也尝过了,既管饱,口味也不差。”萧鸾回道,她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那植物鲜嫩的叶子,目光湛湛,面色温柔,仿佛眼前的是她的情人。李安歌看着萧鸾,她面上显露出几分凄楚,又深吸了口气,说道:“若能成功种植,那大夏有福了。”
萧鸾站起身来,唇边的笑容终于从那抹温柔中脱离开去,变成了一贯的假象。她盯着那株植物,说道:“砺州饱受摧残,今年歉收,有了这东西,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说到这里,萧鸾又转头看向了李安歌,道,“多谢你,帮我照看它。”
“没……没有事。”李安歌结结巴巴的回道,她看着眼前的植物,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欣喜,实是难以言表。
过得一会儿,启星便来请萧鸾去前堂议事了。而大丫鬟这才靠过来,悄声道:“王妃,我们还要将这东西都铲了吗?”
李安歌呆呆的看着田中,静默许久,这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留着吧……能好好的养,也是百姓之福。”
大丫鬟闻言,这又叹息了一声。在她看来,这大夏的平头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哪有王妃拉住萧鸾的心重要。这些植物都是那个妖精从四海寄来的,种的好了,便都是他人功劳,谁会记得王妃呢?
“王妃,你就是心肠太好了。”大丫鬟长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投递!!(づ ̄ 3 ̄)づ~~~~开心!!
=
第五十二章 解困
冬季如期而至, 砺州随即陷入粮草危机。此前征战就让砺州的庄稼荒芜, 而后沈引玉调兵遣将, 收复河山, 更深入草原,虽然看上去是件风光无限的大事, 但随即而来的粮草征调,尽管还有其他省份的支持, 却也耗光了砺州百姓家中余粮。
萧鸾看到告急的文书谍报, 犹如雪片一般。萧鸾如今声望正盛, 皇恩正隆,在朝堂上与萧凤鸣分立两端。若说萧凤鸣当上太子后, 萧鸾的地位风雨飘摇, 而今就完全不是这般了。而萧炜似乎也开始渐渐倚重起这个儿子来,而在后宫之中,更是传出了萧炜多次夜宿景仁宫的事。
所谓母凭子贵, 但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呢?有人吹枕头风,儿子的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萧鸾说话, 萧炜也多少会听了, 而不必萧鸾费心示弱或是绕圈。这对于萧鸾来说, 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而朝廷告急,如今各州府也无余粮,内阁一开始不闻不问,再到后期征调无路,便开始推诿。等到萧炜发现时, 州府中讨要粮草的折子已经堆了半人高。萧炜大怒,责备首辅周晋夫成事不足。周晋夫垂首叫苦道:“此前征战连连,军户不够便征调民夫,壮丁征调,本就耽误农事。而后又是重夺边镇,深入草原,哪一样不需要银钱粮草?”
周晋夫说出这些话实可谓之诛心。萧凤鸣见萧炜眉头一皱,便道:“六弟也是孩子,好胜心切,才如此不顾后果了些。父皇也不要责备六弟。”
萧炜眉色稍松,最近他因诸事烦心,萧鸾带来的都是好消息,表现孝顺,兄友弟恭更得萧炜的看重,因此他也不忍心责备这个儿子。毕竟生擒汗王,深入草原,无论哪一件都是先祖没有达到过的功绩。这些虽说是萧鸾办到的,但也最终会落到他这个帝王身上。
萧炜正要顺着萧凤鸣的话说,萧鸾却站了出来,躬身一拜,说道:“儿臣可解砺州粮草之危。”
萧鸾这话一出,举朝皆惊。就连萧炜都不禁想,难道萧鸾竟然还私下里有什么良田不成。而周晋夫已经摩拳擦掌,只等萧鸾说话,那就立刻着人上奏弹劾萧鸾占据良田,欺上瞒下的事。
“儿臣有一好友,名叫齐霁真,她曾任庶吉士,在父皇身边担任文书三年。而后又在翰林院供职。”萧鸾开口道。经萧鸾一提,萧炜倒也想起了这个人,便点了点头,问询道:“此人朕有印象。”
萧鸾闻言,便微微一笑。萧鸾本就生得昳丽,往日里虽然也是微笑,但那却自带三分的生疏,让人觉得过于庄重和淡漠。而此刻她这一笑,便若灼灼骄阳,竟然这朝堂之中都仿佛亮堂了几分,几乎让人不可直视。顿时就有好几名大臣别过脸去,不敢直视。
“齐霁真在翰林院待了不久,便自请下四海去做了一名通判。”萧鸾说道,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儿臣与她是少时的情谊,因此时有书信来往。而四海临海,招纳四海商人,也时常有珍惜宝物。数月之前,齐霁真寄书给儿臣,说她发现了一样事物,根茎可食,当地亦是有贫民种植果腹。经她仔细查看,此物亩产极高,口味又好,各地都能种,最适充饥。”
“哦?”萧炜点点头,便又道,“这虽然是件好事,但如今种植却来不及。”
“是。”萧鸾一礼,说道,“齐霁真觉得可大量种,便给儿臣送了些来,她囊中羞涩,儿臣便资助了些,让她选购良田,又征了不少人来种植。此物如今已过收获时节,从四海征调正好。而明年时节,父皇也可下令砺州百姓种植,缓解粮草之危。”
萧鸾顿了顿,又道:“此物喜温怕冷,却十分耐旱,春夏种正好,百日即可成熟。无论南北即可种得。”
“殿下你从小就享玉食珍馐,哪知这植物可不同其他。须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南有水稻,北则小麦,概因这天时地理不同,哪有与主食相当的东西既是南可种,北也可种。”
萧鸾话音一落,就立刻有人跳出来。萧鸾生在皇家,自然是钟鸣鼎食,而朝中如今也有的是寒门,虽然寒门子弟读书往往不通农事,但比起萧鸾这样的人来,还是有了许多的话语权。
萧鸾见周围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便又道:“实不相瞒,儿臣府中亦是有种了些,此前便已成熟。王府中便制成了干,保存极好,当做些零食玩意儿也不错。”说着,萧鸾就从腰上的小囊里倒出一点,呈递上去。
众人见那一小块金黄可人,看上去就十分好吃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要知道上朝时,大家天不亮就要起床上朝,又担心中途去茅厕,只好忍住不喝水,少吃东西。也有人会随身带点肉脯之类的东西,但如今已是冬天,天寒地冻的,肉脯冷冰冰的,放在口中都是折磨。而今见了这事物,便有不少人勾起馋虫,可说是十分的羡慕了。
萧炜尝过以后,便认可了萧鸾的意思,连同千里之外的齐霁真都得了赏,官位跳了两级。不过此事齐霁真还未知晓,只是这一出出来,萧鸾更得萧炜青睐。
“实在是想不到,齐三娘走得远了些,还帮六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消息传到长公主府,萧韶忍不住笑道,她仰头看刚进屋中的陈瑾,又挑了下眉头,说道,“你当初让齐三娘离开京中,我以为你要断六郎的左膀右臂,却不想你是当真存了心思要帮齐三娘。”
陈瑾解开大氅,又细细的拍打身上,让自己一尘不染了,这才换鞋踏入内室里,感受着地龙暖洋洋的热气,坐在萧韶的面前。她朝萧韶一礼,回道:“自我之后,齐霁真是第二个金榜题名的女子。能帮一把,便是一把。”
“你将她扶起来了,日后兵刃相见,恐怕是给咱们找了个大麻烦。”萧韶哼了一声,也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平淡来。
陈瑾闻言,挑起眼去看萧韶。陈瑾并非是娇养的女儿,她面相寡淡,一双眼淡若青山,若是不言不语,就显得板正,可一旦这般挑起眉眼就完全不同了。萧韶轻声一笑,便道:“我素来喜欢你这副模样。”
“哦?我这是什么模样?”陈瑾也笑,朝萧韶凑得近了些。
“衣冠禽兽。”萧韶的手掌已经抚上了陈瑾的衣襟。陈瑾却一把按住了萧韶的手,朝她摇了摇头,眼中隐带笑意,但态度确实坚决的。
萧韶嗔怪的看了陈瑾一眼,就放下了手来。陈瑾理理有些散乱的衣裳,将其理得一丝不乱,这才说道:“齐三娘如今远离京城,她尚且年轻,还造不成什么波澜。只是臣恐怕成王殿下要对太子下手了。”
陈瑾话音一落,房间之中的气氛就顿时冷凝了几分。萧韶向来挂在面上的盈盈笑容顿时收敛回去,化作满面冰霜。而陈瑾也没有再说话,这是静默。许久之后,萧韶才叹息一口气,说道:“我与兄长之间,本无生死之仇,只是……”萧韶目光中闪动着几分怀念。
萧韶和萧凤鸣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可说是在成婚前,三人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好。那时候萧凤鸣倚重宠爱萧韶,也愿意听取她的意见,甚至让她出面笼络天下英才。可是随着她嫁人,她的身份就从谋士妹妹,变成了一个物件,一个联系萧凤鸣和世家的工具。她仿佛就不再是她,曾经少年时光的那些信任,也渐渐的磨灭,甚至还不如萧明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只是回忆过往,萧韶也有几分纠结,如今的世道,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生是别人家的人,死也是别人家的鬼。萧凤鸣的做法,在如今任何人眼中,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是……萧韶的目光微抬,落在了陈瑾的身上。可是唯独这个人,会告诉她,她不是一件事物,她也是大夏的公主,是写在家训之中,可以继承大统的继承人。
陈瑾默默的注视着萧韶,看着她的眼光从怀念变得决绝。过了许久后,萧韶才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也罢,终究是皇家儿女的结局。既然做出了选择,追忆往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108/175 首页 上一页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