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真便不再动了,她回到院中的时候,萧鸾就已经在小院里等她了。她们两人自那夜自从,萧鸾夜夜都前来,瞒着其他人,在天还未亮时就悄然离开。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齐霁真都有些恍惚,两人仿佛与周围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寻常百姓夫妻一样,过着这平平淡淡的日子。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辛苦的。萧鸾有许多的事要处理,齐霁真也一样,两人窝在书房里,就着灯烛光看着书和公文,有时候忙起来,也就只有上床时才好说一两句,然后匆匆入睡。齐霁真也劝过萧鸾不要来,但萧鸾却不听,只是道:“我看着你心里头才踏实。”
正是情浓时节,齐霁真的劝说其实也是带着几分不甘不愿,只是因了理智,才强迫自己。而今心上人这样坦然直白地说出对自己的依恋之情,谁还能坚持呢?齐霁真就默默地咽下劝说的话,每日里怀着几分愧疚和甜蜜,埋在萧鸾的怀中。
而今月上中天,两人此前胡闹一阵,萧鸾正是困顿时,说话声也带着沙哑与迷糊。齐霁真就着夜色,摸了摸萧鸾的脸颊,轻声道:“无事,我就是翻个身,你睡吧。”
萧鸾睁着眼,看了会儿齐霁真,她的眼睛的迷茫越来越重,只是手收得更紧了些,将齐霁真整个圈在自己的怀中,下巴轻轻地蹭了蹭齐霁真的发顶,呢喃着:“一起睡。”
齐霁真的心头软成一片,也伸出双臂回抱住萧鸾。两人正待入睡,门突然被敲响,紧跟着,启星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殿下,从王府传来的急件。”萧鸾身子一僵,齐霁真善解人意地往旁边让了让。萧鸾坐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就要下床。
“六郎。”
齐霁真喊了一声,拉过萧鸾,用一旁的发带匆匆为她扎了一个发髻,这才拍拍她的背,说道:“去吧。”
萧鸾一直乖顺地坐在那处,任由齐霁真摆弄,等到齐霁真拍她背的时候,萧鸾这才回过头,蹭了蹭齐霁真的颈窝,声音清软:“我出去,你再睡一会儿。”
齐霁真嗯了一声,她听到萧鸾打开门,烛光倾泻进来,但很快就被拢住,以免惊扰了齐霁真的安睡。紧跟着,低沉的说话声传来:“宫里头……今晚……”门被小心又妥帖地合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齐霁真深吸了口气,这是齐霁真的闺房,但房间里却充满了雪松的清香,这是萧鸾身上惯常用的香味,如今它们充斥在房间之中,就好像一种宣告,宣告着萧鸾的无声侵入。
齐霁真转过身,她抱住还留有萧鸾体温的被子,小心地就着那温度,蹭了蹭脸颊。得到过后就恐惧失去,哪怕是齐霁真,也会惶恐。若是萧鸾大婚后,是不是就意味着齐霁真再也无法拥有这份温度了呢?齐霁真见过李安歌,知道对方是一个善良又可爱的小姑娘。
这样的姑娘没有什么心思,纯洁得好像一张白纸。而齐霁真呢?她是有那样多的心思,总是在计较着得失。会不会有一天,萧鸾会厌倦这样的齐霁真,转而去寻求一个纯真可爱的姑娘呢?萧鸾既然喜欢上了齐霁真,当然也有可能喜欢另一个姑娘。而萧鸾这样好的人,哪怕她本身是个女子,恐怕也会被人喜欢的吧。
这样的心思起落,扰的人难以安眠。齐霁真无奈地睁开眼,暗自唾弃一番自己,最后还是坐起身,随意地穿戴后,打开了门。她绕了睡着的侍女,来到书房。书房里点着灯,门口启星正抱着双臂,头一点一点的,似乎打着瞌睡。但他还是很快被齐霁真的脚步所惊醒,警惕地看了过来,在看到齐霁真后,那张圆圆的脸顿时露出了讨喜的笑容来。
“齐……”启星下意识地想喊齐姑娘,他随即想起了萧鸾的吩咐,身子就弯的更低了些,细声细气的说道,“齐庶常,殿下在房里,劳烦稍候片刻,待奴婢通传一声。”齐霁真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启星见状,笑容之中更是真诚。
片刻过后,萧鸾就打开了门,她看了启星一眼,道:“日后三娘来,不必通传。”启星急忙应是,萧鸾侧身让齐霁真进了房,又皱着眉头替齐霁真拢拢衣领,说道:“天气凉,也不多穿点。”
齐霁真笑笑,又偎进萧鸾的怀中,感受着萧鸾身体的温暖,笑道:“这样就不冷啦。”
两人温存片刻,萧鸾挂记着事,半抱着齐霁真到书桌旁,继续提笔写信。齐霁真见上面有舅父两字,就随即转头把脸贴在萧鸾的颈项间不动了。萧鸾拍拍齐霁真的背,倒是轻声细语地解释起来:“我那三哥求了父皇下旨,要娶周阁老的女儿。”
齐霁真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说道:“他与楚王殿下倒是相得益彰。”
萧鸾闻言,眼中划过清浅的笑意,回道:“不错,所以我要让舅父稍安勿躁。待到此事再等等。”萧鸾说道,又拥住了齐霁真的腰,轻声道,“你在翰林院,也该听到一些风声了吧?”
齐霁真沉思片刻就点了点头。萧炜捧了理学,想让纲常恒定,这件事对于皇家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但萧炜疑心重,只求平衡之法,拉一打一,迟迟不定太子,让朝中各方势力互相牵制。而齐霁真最近也渐渐的听到了立太子的传闻,这股风隐藏在众人的口耳之间。
“此事我得谢一声三哥。”萧鸾的声音清亮柔和,就连看向齐霁真的目光也是如此的缱绻,“你在翰林院中,莫要参与此事,也莫要多说什么。只需静待就好。”
此前曾多次有大臣求立太子,因此这一次大家也不以为意,以为终究不过像此前那般。但是齐霁真想到萧鸾和严崇礼,心底处渐渐升起了几分凉意。她看着萧鸾沉静的面容,少年人仿佛还带着些许稚嫩,却足以算计和决定了许多事情。相比之下,她的速度还是太慢太慢了。
齐霁真这般想着,将头埋在了萧鸾的怀里。萧鸾轻轻地抚摸着齐霁真的背,两人靠在一处,分明是温馨的场景,但红烛光照下,却仿佛是金戈铁马,有血光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聚餐,所以明天就更不了了(我都是提前一天写的)
嗯,总之,就这样吧~~~(づ ̄ 3 ̄)づ,爱你们
第二十章 起势
暗潮隐藏在平静的局面下, 不久之后, 萧炜的赐婚旨意就下来了, 一时之间, 王皇后的嫡子们似乎风头无两,其余诸子的风头都被掩盖了一般。内阁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虽然萧凤鸣和萧明赐婚相隔数年,但似乎也是暗示了什么。更何况理学之说渐渐兴盛, 寒门文臣声望顺势而涨, 似乎什么都阻止不了。
臣子们人心浮动, 而另一方面,今年的两次赐婚, 也暗示着皇子们都渐渐长大的事实。此前萧炜按兵不动, 诸子都小,萧凤鸣是嫡子,虽然并非长子, 但占据了祖宗礼制的大义,所以大臣们都倾向他。后来萧鸑出了风头, 笼络了一大批武将。到了如今, 萧鸾与萧明都赐了婚, 也都入朝听政,而世家也在渐渐的活跃起来。
成婚了,就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了,就意味着种种的可能性。站队开始错乱,萧凤鸣没有被立太子, 是不是意味着萧炜对这个儿子是不满意的呢?大臣们揣测着萧炜的心思,做着自以为是的选择。
但这一次的赐婚,又重新让沉淀几分的人心再次浮动起来。
“圣上重用谢首辅,又将周阁老的女儿赐婚赵王殿下,这还不明显吗?”
因了萧炜下令尊理法,因此需要大量的修书者,这些人是直接从翰林院中调人出来,作为修书用。这件事得了谢准极大的重视,他让亲信作为监督,自己也按时抽查进度。而这些翰林们被聚在一块,偶尔也会对朝堂之事发表几句感慨。
齐霁真默然地抄着字,面对这些话题,齐霁真向来是不会开口的,她与萧鸾身份过于亲近,说什么都是错。而她的做派也让原本有些拘谨的人渐渐放开来,久而久之,也不会刻意避讳齐霁真了。左右立太子的事,决定权也不在他们的手中,只是一逞口舌而已。
“太子不立,这天下人都不会安心,圣上英明决断,定然不会让天下士子寒心的。”
又有一人说道。齐霁真面容不变,心头却是笑了笑。天下的百姓只关心温饱,其实对上面到底坐着的是哪位并不关心。而真正关心的,大概也只有与之利益相关的人了。而天下士子这一句,倒也没什么不对的。齐霁真将书卷整理在一处,正准备归档,李侍读就从前方匆匆而过。
一群人急忙躬身行礼。李侍读也一一回礼,他是寒门清贵,却阴差阳错的与成王成了亲家,原本他不应该来修书的,但谢准还是特地将监督的职位给了他。或许因为李侍读女儿的事实在是太过无稽,反而让许多人对他颇有几分同情的意思。觉得好好的一个清贵的人,却被设计陷害,与立场相反的人成了亲家。
齐霁真看到李清正,心中还有几分愧疚。若不是因为她看护不力,李安歌未必会遭受那样的事。齐霁真也曾登门道歉过,但李清正却并没有迁怒齐霁真,反倒安慰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是故意陷害,没有这次,也有下次。还好……成王殿下是正人君子,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齐霁真闻言,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羞愧,但凡李侍读有所吩咐,无不尽力而为,李侍读见状,反倒觉得齐霁真既肯吃苦,又确实有才学,也渐渐的将手中的许多事都交给了齐霁真,而齐霁真也没有让他失望,事情总是办得又快又好。李侍读不吝夸奖,多次在上面为她说话,让齐霁真隐有脱颖而出的趋势。
时间渐过,树叶黄了又落,风也一天比一天凉,终于有一天,小雪粒子顺风飘散,也宣告着这京城,终于进入了冬季。
翰林院的生活枯燥又忙碌,但是回到小院中,却又是另一番的光景。萧鸾似乎把小院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渐渐地将许多东西都添置进来。而王府似乎更像是一个办公的地方。萧鸾很小心,她来时从不多带人,总是深夜时分才来。两人相处温馨,足以冲淡许多朝她们逼近的事情。
比如萧鸾越来越近的婚期,比如齐霁真的家人,齐家似乎像是忘记了齐霁真这么一个女儿,对她不闻不问。
天气转凉,雪花飞舞的时候,齐道济送了一次衣物来,他来时并不避讳,带着好几个仆从,抬了几大箱子,引得邻里悄悄地看过来。齐霁真开了门,接了弟弟的箱子,却不要他送来的仆从。
“阿姐……这些都是阿娘为你挑的,你也留几个吧。”齐道济好声好气地劝说着齐霁真。齐霁真摇了摇头,她若接了仆从,恐怕会将萧鸾留在她这里的事传出去,因此是绝对不会接的。
齐道济却误会齐霁真是还不肯原谅父母,他叹了口气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阿姐总该要体谅他们的。”
齐霁真闻言,反而一笑,摸了摸齐道济的头,说道:“天下的人都会犯错,天子会,你我皆会。哪有真无不是的父母呢?这不是体谅的问题,道不同不相为谋才对。好意我领了,回去吧。”
齐道济皱着眉头,齐怀远下了死令要疏远齐霁真,但齐母到底心疼女儿,她一边埋怨着女儿的选择,一边又让齐道济给姐姐送东西。有时候齐道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是爱齐霁真,还是不爱齐霁真了。
“阿姐你又何必如此呢?”齐道济劝说道,“趁着此时,向爹娘服个软,就回来了。当初你没有嫁给成王殿下,我听阿爹说其实也是件好事,想来只要阿姐你低个头,阿爹就不会再说什么的。”
齐霁真摇摇头,没有细说,送走了弟弟,在小雪之中待了片刻。侍女看到,急忙送来了伞,带着点埋怨的让齐霁真赶紧回屋,莫要受凉。齐霁真顺从地回了书房。书房里早就升起了炭火,只是这样简单的装置,当然比不上有地龙的王府,齐霁真呆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任时间流逝。
只是这一晚,萧鸾没有回来。
第二日,齐霁真照常去翰林院时,才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大事。从数日前,就陆续有人上折子求立太子。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这种事每年都要闹好几起。只是这一次,却先是从太学开始的。青年学生,年轻冲动,最近理学兴起,又有传闻说科举也会以此立题,因此研究者众。而太子者,国之根本,若是不立太子,让臣子们心寒混乱,又叫做什么顺天意呢?
至于立谁,众说纷纭后没有多久,就直接指出了一人,萧凤鸣。有人说萧凤鸣从冠礼规格、娶妻的门第都远超别人,以此证明萧炜心中是有意萧凤鸣的。而后御史再上奏,就显得有目的了许多,和此前的求立太子不同,这一次则是说出了求立萧凤鸣为太子。
这些猜测先不说真与假,但天子之心,岂容旁人揣测?更遑论这样的要求,简直说是胁迫也不为过。萧炜闻之大怒,当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直接拉了一众大臣出去打板子。而萧凤鸣更是连夜进宫求罪,期望萧炜知道此事并不是自己主谋。
萧凤鸣进宫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闲着,于是萧鸑萧鸾,甚至连沉迷温柔乡的萧明都进宫去了。
齐霁真听完前因后果,这才明白自己弟弟说的话是指的什么。他应该在国子监中听多了这样的言论,觉得太子必然能落在萧凤鸣的头上,而如若萧凤鸣当了太子,日后萧鸾恐怕会受到诸多打击。齐霁真的所作所为相当于撇开了萧鸾,反倒让齐家松了口气,因此过来求和了。
只是齐霁真接触的和齐道济的道听途说又有不同。她还深刻的记得萧鸾当时轻描淡写的告诫,因此她几乎立刻就认定了其中有萧鸾的手笔。可是,这样顺水推舟的要求立太子,若圣上真立了,对萧鸾又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萧鸾认定圣上绝不会立太子呢?
“此事有些古怪。”
萧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撑着头道。她虽然不会再设宴,但依然会有人借由着各种各样的通道将自己的卷子文章往萧韶那里塞,只要能得萧韶青睐,大小也是个官,若还能通过科举,那就省下了数年的功夫,直上一条青云大道。而且前朝还有陈瑾时时盯着,萧韶的消息并不闭塞。
陈瑾正为她整理卷宗,这些都是先从长史整理完需要萧韶定夺的,只是萧韶与陈瑾关系不同,再过了一次陈瑾的手,也是有几分信任的意思在里头的。陈瑾闻言,便停了手,看向萧韶。她们两人自那日坦诚之后,几乎不再有身体上的接触,行事之间反倒更像是同僚那般。此刻萧韶既然开了口,陈瑾便回道:“此举有要挟之意。”
“是。只是如今内阁俱是寒门,若是要挟,也未必不能成事……设局之人真是胆大。”萧韶漫应一声,她思考了片刻,突的笑了起来,“便做两手准备吧。这几天里,烦劳你再整理出一批人,既然这件事已经成了势,我们也要在其中捞些好处才是。”
陈瑾自然知晓萧韶的意思,于是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又道:“此事需要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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