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被滟十一拉着手回学寮,临到分别,滟十一松开手:“林墨。”
“嗯?”
滟十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他道:“林墨啊,我、我想和你说——”
林墨却道:“十一,不用说了,我先去收拾我的东西,咱们回头见!”说完就跑了,方跑了几步,又忙回头:“中午要是有点心,记得千万给我留点啊!”
见到滟十一无奈点头应允,他才又转身离开。
林墨知道滟十一有话要说,但她虽然聪明,却不是很懂如何安慰人,自己脸皮本来也厚,无谓倒叫她为难。
再说了,陆琮嫉妒才口出恶言,他怎么会看不出?
可那陆琮却是也想得太多。平日里也就罢了,期末大考之后,马上就能见到林宽,林墨这样努力,不过是想听他最敬重的大哥夸奖几句。
只要没让林宽的心思白费,只要林宽笑着跟他说话,林墨就觉得什么都好了,没有什么委屈与不乐是不能化销的。
再说了,林墨也还惦记着林惠。她今年和林敏一齐,又是去了林夫人的娘家,那杏林妙手的邾家问学。虽不知道这一回是怎样,但从前每次她回来,学到了好玩的东西,都会和林墨分享;如今林墨觉得自己也学到了很多,还交到了新的朋友,可以和林惠道说好久了,不用独自一个,暗藏羡慕。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真觉这一天过得飞快,甚至今日连吃的什么都不曾真心在意了。林墨睡在床上,滚来又滚去,却是久久合不上眼,心里全是在想,他明日见到林宽要先说什么呢?林宽又会说什么?觉得他高了很好还是嫌他胖了?这半年内又去了哪些地方?有没有又诛灭什么妖邪阴鬼,得众人赞颂呢?还有一件要紧的,想悄悄和林宽说,最好啊是不要带着林信一路回去,还是只他和林宽一齐,那就太开心了,一路走一路逛,还能晚些到家,那林惠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林墨想得太出神,忍不住笑出声,在床上继续打滚反复,直到夜月高挂,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然而出乎他之意料的是,林宽并没有来。
林宽的为人,从来言而有信。失约于自己这种事,打林墨能记事起,从来都没有过。
若是做不到的事,林宽从不会轻言半句;但承诺既定,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如来时一般,诸仙门的执役之人或亲眷等都在山下等候,见他们下来,无不先上前关切怜爱,然后由他们与同修们道别,再乘上车马等离开。
别人都走了,季平风与季朝云家中的车马也已经来了,那滟十一家中也是一样;但他们几个人看到林墨还在等,竟也没一个先要走的,都说先等等。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宁林氏不止林宽没有来,那来接林信的人,大概是芳苓……却也是一样还不曾来。
林信在旁边,等得极不耐烦。他根本不想和林墨呆在一处,更不想看滟十一把她家中弟子带来的点心分给林墨和季平风他们,便隔着一段距离,扭头暗自生气。
可滟十一却自己走过来了,还问他道:“林信哥哥,你喜欢哪一种?”
她用干净的手帕给林信拿过来的,都是青墟有名的点心,一样是之前林墨也喜欢的芙蓉饼,一样是枣泥核桃卷,另有一样咸口的,是一字酥。
林信有些措手不及,见滟十一笑看他,更觉有些慌张,只道:“随、随便!”虽然自幼娇养惯了挑食无比,可毕竟是滟十一特意拿过来的,他看着也觉得样样都好。
滟十一听到,干脆把帕子和点心都交到他手里:“那你都尝尝吧?这些虽然都是我喜欢的,但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吧,别在意。”
林信脸有点红,略一点头。
那季平风见林墨在看前头,看不到林宽来的影子,又看滟十一和林信说话,一脸落寞,便推季朝云,小声道:“去帮我跟林墨说个事儿。”说完,便在耳边吩咐与他。
季朝云听是都听了,可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道:“大哥你有嘴有脚,自己去说吧。”
季平风怒道:“你是不是非要这样?”又推季朝云:“快去!赶紧的!”
季朝云忍不住横他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但他还是依言过去了,毕竟季平风也难得求他。
只见他人过去,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林墨便回过头来看他。
“林墨,”季朝云面无表情道:“我大哥让我跟你说,你回去了之后,和你家里的姐姐说说,让她明年也来升山吧!”虽然说升山三年方成一期,不过既然有人半路不来,自然也有人半路来得。
林墨奇道:“我姐姐?哪一个?”他可是有两个姐姐的,虽然林敏多半懒得理他,不会听他说话,他也根本不想林敏来此。
季朝云不耐:“随便?”
看一眼那不远处季平风的表情,林墨故意道:“哦,那林敏可也还行?”
季朝云点了点头;那季平风听见又看见,吓得忙也过来,道:“不对不对!我说的是阿惠!林墨,我说的是你的五姐啊!你千万别记错了!”又怒道:“季朝云你混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么几句话也能错的?!”这人根本是故意的吧?
季朝云却冷淡极了:“我已经说过了,让你自己来说的!”他哪有什么闲心逸致,记他林墨有几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又没兴趣,又都没见过;这季平风,也不过就见了人家家里的五小姐一回,就成天念着,真真是无聊死了。
季平风欲哭无泪,林墨却又开始在心内计较,最后对这兄弟二人道:“要叫我求阿姐来升山,你们拿什么好东西跟我换?”
最好是糖,最好是糖,最好是糖。林墨在心内默念了三遍,却见季平风无言,而季朝云怪道:“那你想怎样?我也叫我姐姐来?”季凝芳那个人,对升山其实没什么太大想法,可来可不来;不过若他回去求,多半还是愿意来的。
林墨立刻眉开眼笑:“成,一言为定!”
还伸出手去,要与季朝云拉钩;季朝云却不耐烦极,嫌弃地伸出手去拉了一下林墨的手指就松开了。
得来这样表情,林墨也不觉生气;他已经听季平风说过了,自己从季朝云那里偷吃的糖球,其实都是季凝芳亲手做的;而且季凝芳还不止会做糖球,别的点心也会,心灵手巧得很。林墨已经开始畅想,等今年冬天这位凝芳姐姐来了之后,要如何诓骗学宫内的厨房了。
滟十一这时候也回来了,笑问:“在说什么呢?”
林墨言简意赅:“糖!”
他已经满脑子都是糖了,能吃糖的喜悦把林宽还没来的悲伤都冲淡了少许……可想得太急切了,牙居然好像也开始有点疼?!
滟十一不明所以,那季平风却自唉声叹气,心内埋怨这是什么世道,这两个又是什么垃圾弟弟;而季朝云也斜眼,却是在腹诽林墨蠢货。
分明是在说各自的姐姐,怎么变成糖了?这人明年大概真会变成猪吧?
作者有话说
我自也感慨,这是得众人爱护的林六郎,与后来那个,不一样。 谢谢观看,欢迎留评,谢谢您。
第75章 章之二十一 争心(下)
这闲话间,却见安宁林氏仙府的人与几辆车马已经来到,一如林信来时。
果然见芳苓在前头下了车,那后面林夫人的爱车等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看见林信抬头望过来,面有愠色,忙过来赔笑道:“三公子,是我们来迟了。”
林信“哼”了一声,就往林夫人那车前走;路过滟十一身旁,他想了想,停下了脚步,露出了笑脸道:“十一,你和你娘亲,要是得空的话,到时候也来我们家的清谈会上作客吧?我带你逛逛我家,还有安宁城。”
当今天下,灵地有九,抛开那诡城幽独不谈,八座仙都之中也唯有安宁一城,自有仙灵之气沛然,四季如春,无有寒暑,故慕名而往者众。
除八仙府之首的安宁林氏外,安宁城中还有无数大小仙门林立。在那安宁城内,仙门中人都将一句好话挂在嘴上,道是天上白玉京,人间安宁城;不过林信也知道,又有一句旁的话,那些无聊杂碎只敢在心内和背地里讲,说他们林氏势盛,这安宁不过是林氏的安宁,余者不过草芥尔尔。
世人皆言,林氏的仙府,修得是通天气派的,林氏的子弟,也都是仙风道骨,那拜入门下的弟子们,皆淑质英才。
这话虽有些奉承讨好的意味,倒也不全是虚言。
林氏能居于众仙门之上,皆因百余年来,天下修士众多,而天资最优,最先得大成修至仙体者,便是昔年林氏之先祖;而除其先祖之外,又有麒麟托生,这不可说明,林氏独得那老天眷顾么?
年年安宁林府皆邀诸仙门之人来赴大小清谈之会,阵势比别家更盛大轰动,正是城中一道盛景;虽不曾见青墟滟氏的人来,但听说也不止对他家如此,从多年前起,别的仙门相邀,那滟家人也一概不去的,后来便也无人再邀,也无人怪罪,只当怪事一桩。
他不问季平风兄弟,专同滟十一说话;只见滟十一的面色微赧,却比从前从容了一些,轻声道:“好。如果有机会,我就来;若不能,冬天再见吧。”
林信也不便勉强,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却听林墨忽然在身后发脾气:“我不信!”
众人都看向他,原来那芳苓在林信与滟十一说话时,竟走过去对林墨说话了;可不知她说了什么,林墨如今一脸抗拒,表情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芳苓见惯了他在林夫人面前恭顺的样子,对这样的林墨也觉无奈,只得又将那话说一遍:“六公子,夫人还有大公子都说了,让您和我们一齐回去。”
她见林墨不动,又道:“是真的。”说完,就要拉林墨走,林墨却不肯,恼道:“大哥说了,我听话就来接我的!”
林信听见这些言语,感觉竟被他们二人排挤,心内不快,便转身向芳苓怒道:“芳苓姐姐,你管他怎么回去!他要走路回安宁都使得,我们走我们的!”
季朝云在旁听见,又要说话,被季平风先拦住了。
只见芳苓蹲下.身去,又拉起林墨的手,看他虽然没有哭出来,那眼底已经含泪,若真哭了,倒让别人家看见不好;只得轻声劝道:“六公子,不是大公子不想来接你回去,是大公子受了伤,夫人现在不准他踏出家门半步。你和我们快些回去,早点看到他不是更好吗?”
说完,才想起了林宽的交代,于是从袖子里掏出半块锦红色的赤玉玦,那正是林宽所佩之物。
她把这东西递给林墨,道:“大公子说,六公子要是不信,看看这个。”
自来玉者,满则为环,缺者为玦。林宽生来聪慧灵透,不爱富贵,不喜金银,却佩这赤玉玦,以之作省,知那世事岂止不能尽如人愿,竟还遇满则缺;那做人,也不能自矜,不可一世。
他那表字丹珏,亦正由此来。
这玉玦如今只剩小半,林墨攥在手里,终于也是信了,眼泪都掉下来,忙擦掉,道:“好吧!”
林信也听见芳苓的话,见她牵着林墨走过来,忙也着急追问:“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了?”
芳苓低声道:“三公子别问了,被别人听见了倒不好。先上车吧,我们即刻回去安宁,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林信情急,却也只得依言而行。那林墨走得亦是失魂落魄,连道别的话语都忘记了和季平风等人说。
季朝云本来想问问到底林宽如何了,他和季平风,与那其他的仙门少年一样,自幼听得林宽声名,视其为榜样;但季平风却冷静,劝道:“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叫人出去打听;没有人家不说,咱们这么冲上去问的道理。”
他说的在理,季朝云也只得罢了。那滟十一在旁,也觉这话有理,看林墨跟家里人走了,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总比一直无人来接他好,于是与季平风和季朝云告别,上了自家马车,回家去了。
滟十一家中那车马上青色帷幔的打开又并拢,无人再能窥见内中情境。
这回来接人陪伴的,却多一个,刚才藏身车内未曾出声,正是自其出世就于身旁侍奉的一名滟氏弟子,名叫荷芷。
许久不见眼前人,荷芷很是想念。她厌恶外间人,且上一回也没得滟夫人允许来送,这一回是当真忍不住了,好说歹说,终于对滟夫人讨得了情面赶来。
先捧着那脸看了半晌,觉没有什么委屈与异样,倒也宽慰;半年时光,看其又长大了些,荷芷便怜爱道:“公子,这晋临孟氏的升山问学,比咱们家中如何?你拿了几个第一?”
对着家中最熟悉亲近之人,也不必假作滟十一……滟九竟也笑了起来。
他神情轻松了许多,面上那腼腆都消弥,竟有些许荷芷从来不曾见过的得意神色。
荷芷见他,慢悠悠向自己比了两个手指,道:“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我觉得很好……等到冬天,我还想再来。”
作者有话说
挠头,实则我前面暗示许久,可并没人搭理我……所以还是要说一句,从来都是滟九;也从来都是有情皆孽,无情是苦。 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文,还是谢谢观看,欢迎留评,谢谢您。
第76章 章之二十一 争心(又)
梦回人静,先有夜雨潇潇,后来渐渐止住,风吹云走,月亮便出来了。
林宽的梦中,自有一段东风,一轮明月,吹花作雪,行云无定,青山迎送……然后忽地,就醒了。
有人自床边来了,林宽睁开眼,看见是林信。
他倒有些惊讶,还以为这半夜不睡偷偷跑来的,多半是林墨。
坐起身来,林宽咳了一声,笑着摸林信的头道:“三郎,你不是说你长大了,是男子汉,不会再哭的吗?”
他抬头看那窗外,这都多晚了?大概寅时都已过,竟不知这林宽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也不安分睡觉,还偷偷跑过来。
于是林宽又道:“我没什么大碍……就算有,娘亲还能让我有事吗?我听说孟先生有信到我们府上,这回你和六郎都拿了第一,这是好事啊,爹亲和娘亲必定高兴;就是芳苓,也太由得你们俩胡闹了,这么着急赶路回来,真不怕有点什么闪失?”
把那点眼泪抹掉,林信借着月光,看到林宽脸色有些苍白,中衣内隐约还能看见那包扎过的伤处,便怒道:“大哥,到底是哪一个居然敢伤你,我一定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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