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风没好气,转向他道:“回去哪啊?你不怕回去那个林信把你揍死我还怕呢!这大晚上的,赶紧给我睡觉,今天晚上你们俩谁敢给我出去试试?哪一条腿敢迈出门去,我就打断你们哪条腿!”
他也是难得这么生气。此事认真说来,他与季朝云都是好心,并没有什么大错;可这次离家来晋临,谁不被耳提面命不能擅作主张,胡闹任性?如若孟兰因严格,真撵他们兄弟二人下山回平阳,那可就是丢尽了季氏一门的颜面,一者让叔父在这里蒙羞;二者,待得父亲出关,他和季朝云又有何面目去见?
想到这里,见眼前林墨和季朝云都不动,又是怒上心头:“我说的话,你们两个没听见吗?真要我动手是不是!”
林墨吓得赶紧跳上床去,那季朝云虽不惧季平风与他动手,却也觉此刻还是不要触他大哥的霉头比较好,皱着眉自去洗整完毕,爬上床睡觉。
话是这样说,林墨却是闭上眼就心难安,又不敢动弹;等到半夜,打量季平风睡了,才在他身旁稍微挪动一下。
可季平风竟也没睡着,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生气;察觉到林墨动静,便睁开眼,小声骂他:“你再动一下试试?快睡!”
林墨便转过身来,也小声唤:“平风哥哥。”
季平风“唔”了一声,问:“怎么?你要出去解手么?我警告你,不准去,但是也不准尿我床上,别以为只有朝云会打人,我一样是会的……听见没有!”
这么不讲道理的季平风,林墨也是第一次见识。他无奈道:“不是,我是想说——”
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
那季平风却替他开口,道:“少废话,我知道你不说,是不想让我们跟你一起挨罚;你心里倒是想林信挨罚,但是你又怕事情闹得不好,丢了你们安宁林府、你爹你娘的面子;还怕自己不争气,让你大哥白操了送你来这里上学的心。”
又不禁怪道:“我就奇怪,你这么个小东西,怎么就想得这么多?你看看我家朝云,这会睡得比我还好!我倒想求他遇事多想想,一根死脑筋,从头通到脚,都是直的!”
看着那么聪明的一个弟弟,想想有时竟还不如眼前别人家的这个,都快把他给气死了!
依着季平风的话,林墨真抬头去看,发现那季朝云确实睡得很平稳,跟没事人一样。
也是,这人不做半点亏心事,自然心平气和睡得好,比傻子也差不多,林墨都有点羡慕了。
季平风拍拍他:“赶紧睡觉,我也要睡了。”又冷笑道:“明天要是被撵下山,我就先打死你再走——”
这平风哥哥,倒也不愧是那季朝云的亲哥。听见这话,林墨哪里敢应?把头缩进被子里,心觉刁话太多是错,不说也是过,这做人可真的好难。
第二日,季平风与林墨想象之中的被撵却是多余。上完课,南芝让几个人留了堂;她带来了孟兰因的话,道是从即日起,将那学寮内住处小小调整一番,让原本与花勤芳同住的陆琮搬去林信处,花勤芳则搬去邾伯尧那里,季平风和季朝云仍旧同住不变。
林墨没听得自己的名字,以为要和原本跟邾伯尧住的那一位同住了,便先举手:“南先生,我呢?”
南芝却皱眉道:“你这小祸害,留你一个人住还不好?明年若是有别的人不来,再安排吧!”
林墨听了,也皱眉:“哎,行吧!”
南芝心道,怎么倒好像委屈了你似的?吩咐完,她却也没有说半句要罚要撵的话,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信身上。
她道:“主人还有一句,要我奉劝诸位,下不为例!”
见林信垂首,众人点头,她便也离开,自去回禀孟兰因了事。
作者有话说
是季平风日常想换弟弟系列……谢谢观看,欢迎留评,谢谢。
第73章 章之二十一 争心(上)
日子过得飞快。
晋临孟氏这升山问学,是当真的讲究,日间考察前日功课,除朔望之考不定期为之,按照惯例,月末一考,季末又一考,冬春季过,期末考也就来了。
这一年未开御与射两门,昨日考了书与礼乐,今日上午已经在孟兰因处考过道法,下午最后一门是数。
滟十一那为人,即便答完了题,也十分安分,非要坐到最后一刻,直到季思明让众人交卷才出塾堂,结果发现林墨又在外头百般无聊地等着她。
看到她终于出来了,林墨嬉皮笑脸地问:“如何?”
毕竟是滟十一,她虽然觉得自己答得不坏,却仍是一贯的谦虚:“还好。倒是你,答得也太快了吧?”不止如此,还都提前举手要求交卷。
这回大考,除了那礼与乐是无法,就跟从前一样,不管哪场考试,第一个出来的总是林墨,那孟先生所考察的道法也就算了,这次大考,都不知道书与数那些难题他有无好好审题作答;季先生已经提过几次,谁的字写得太丑太乱,他们是断不会作批的,直接寄回各人家里去,给自家诸位长辈慢慢看了评点去罢。
林墨却道:“也还好啊!”
第一个交卷实在是有意思,他也的确是故意;看到考场内除了滟十一、季朝云与邾伯尧外,所有人都紧张得瞪大眼看他出去,可把林墨得意坏了。
想到这里,他又兴高采烈问:“十一,你早上吃什么了?你猜中午吃什么?哎,不知道晚上又吃什么?”
滟十一听得是欲言又止,那季平风与季朝云正巧路过,也都听见了;但闻季朝云冷嘲一声,不作言语,季平风却忍不住敲他脑袋:“你还要吃?!”
林墨抱头避开,反问:“怎么了?不是大哥说的,让我好好吃饭吗?”
你那也算好好吃饭吗?季平风不禁在心内腹诽。
按照林宽带他来时所说,这孩子从前是不好生吃饭;现在却厉害极了,是看菜下筷,如滟十一和季平风、季朝云那屋内,林墨都蹭遍了;脸皮还越发厚起来,竟连花勤芳和邾伯尧那里也作他的食堂。
这短短半年,林墨长高了,也算好事,可居然又还胖了许多;那模样,比来时的清瘦看着可爱多了,可现在就连季平风抱他都略嫌吃力,如果再胖下去,真是不堪设想。
想来邾伯尧何等沉默寡言的人,也忍不住批评林墨是“肆意饮食,相宜相忌,相反相杀,全数不管”,严厉告诫众人不能再给他留什么点心甜食,放任这家伙一日三顿变五顿,日夜加餐……再说了,邾伯尧也根本不信林宽说的是叫他胡吃海塞;分明是好好吃饭,没说叫所有人一齐养猪!
两三日间,期末这一考已经结束;与平时考试有些不同,虽暂时无课要上,大家还是要留待放榜张贴。
将名次列出,目的就是好让众人不敢懈怠;这一回升山的仙门子弟不多,考完后两日便放榜了,林墨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现在暂时一个人居住,这几日没有课,这会自己睡醒了,也没赶过去塾堂看名次,却是先吃个饭,再发会呆,慢慢地走过去完事。
他远远地看见滟十一也在仰头看,便先唤道:“十一。”
谁知滟十一没应,倒是和那榜单前所有人一齐转头过来看他了,林墨很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大家也都没回答,林墨走过去,先抬起头,也看向榜单。
礼与道法,是南芝与孟兰因所授,都是滟十一拿了第一。她之为人,温柔软款,对林墨之外的人,皆有些拘谨,不愿错半点礼数;她家那青墟滟氏,也真不愧是自诩上仙血脉遗留人间,莳花驭鬼似虚似幻,道法见解剔透玲珑;林墨曾见过滟十一能不倚琵琶乐音又或符箓,自塾堂窗边挽指作蝶,轻轻一吹,便真有玉色蝴蝶飞出,振翅几许,自空中消弭不见,人人皆奇。
乐是林信得了第一,这也好解得。林信这个人虽心肠不好,也没存个君子内涵,但那琴技却真是高绝,竟不知道是何故。
林墨又看向书与数,这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瞪着他不作声。
他挠头道:“哎呀,原来是我,这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诸位,承让,承让了!”
那书与数两门,拿了第一的,可不正是林墨?他此刻这么得意的语气,哪里有半点不好意思?
还不止如此。礼也就罢了,大家都不差;但那道法第一的滟十一之后,并列的第二也正是林墨与季朝云,后面是季平风与林信。
乐这一门,林信之后是滟十一,然后是林墨,再是季朝云与邾伯尧。
此间季平风与邾伯尧脸色如常,考试么,尽力便是,也不强求样样出头;季朝云呢,礼乐倒也算了,书数第二,道法与林墨亦并列第二,其实也十分优秀,可他那认真的性情,如今一个第一都没有拿到,输的还是此间年纪最小的林墨与滟十一……那脸色,难看得简直形容不出。
不止他如此,那花勤芳的脸色也不太好,他这辛辛苦苦学了半年,考试前也忙作临阵磨枪,没一夜睡得好,还苦求邾伯尧各种指教;却没有哪一门能拔尖的,皆是不上不下,真不知回去之后他那两亲会作何感想!
但最惨的,其实还是陆琮,虞城陆氏仙府这一年就他一个来升山问学,却门门功课都落在后半截,那数之一门更是他最不擅长,这一回期末,居然比平日里考试还差,拿了个倒数。
那平日里的小考,林墨成绩虽也不错,却从未有这样拔尖,皆是在五六名上下,偶尔能有个前三罢了……这如今看来,竟像是故意为之。
陆琮看见林墨来了,又听见他的说话,心内有气,也不管这是人前,怒向林信抱怨道:“这小杂种别是作弊了吧!”
他说这话,根本不加以掩饰,声量不小;林墨一听见,脸色立刻变化,循声望去,发现竟是陆琮,旁边还有个林信,先是想嘲讽回去,却还是忍住了。
可此刻除了林信,季朝云离陆琮也近,听到这话,心觉陆琮学问不如人也就算了,心思还龌龊,这种人怎么也配来升山的?那脸上竟比林墨还气,反手便揪住他衣襟:“你说什么?”
陆琮也正在气头上,挥开他的手怒道:“季朝云,你想干什么?!”
此时邾伯尧在旁,也道:“陆琮,不要胡说!”
这里不管是谁,都听过季思明和南芝说的,塾堂内自有孟兰因所设阵法,根本不可能任人暗中作弊使坏;又令众人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出身名门大家,学了几年浅薄道法,便可以避人耳目;藏了作弊心思的,被抓到一个就撵一个,没什么情面可讲。
林信看他们争执,却是一脸冷漠。他对季朝云嘲道:“陆琮说什么了?不就是一句普通闲话,一个个这样大惊小怪!怎么,季朝云你想打架是不是?我劝你想想清楚!”
季平风忙上前去拉了季朝云,花勤芳也把陆琮拉开,劝道:“别说了,”又对季朝云道:“算了吧朝云,咱们都是同修,何必这样!”
滟十一看在眼里,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将林墨的袖子轻轻一拉。
林墨看她。
滟十一伸出手去,拉了他的手就走,声音虽轻,却很坚定。她道:“走吧,不是还要收拾回家的东西吗?”明日就会有家里人来接了,今天怎么都要将东西收拾好。
季平风也道:“对对对,快去!”
林墨便看季平风和季朝云一眼,点点头,真的和滟十一走了;季平风也忙把季朝云死死拖住,转身离开。
其余人见不好,大多也都走开了;花勤芳这才对陆琮道:“唉,我说你也真是!怎么张口就来,说人家林墨作弊?”没凭没据,当着大家的面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咱们下次努力考好些不就是了!”
林墨聪明外露,天资过人,连他花勤芳都能看得出来;再说了,这考试可不还有些许运气之类的事情,哪里有平日没得过第一,大考人家就不能得第一的道理,这陆琮也是嫉妒得太难看了些!
然而此刻陆琮心内羞恼,哪里听得进花勤芳这些话?他和林信交好,背地里听林信也这么骂过林墨一回;他们陆家的规矩,也正是嫡庶有别,自然不觉得这么说话有错。
今日也是一时嘴快才说出口来,却和他季朝云有什么相干?真如人家林信所言,装模作样的季家人,专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有一件,亏得他们二人家中亲厚,此刻花勤芳不帮他也就算了,竟是帮那小杂种说话?陆琮越想越气,怒向花勤芳道:“下次什么下次?我不来了!”
这晋临孟氏的升山问学,在陆琮看来,真是没意思极了。
确实,他本人并不是那陆氏最出众的子弟,但也算不得有多差吧?在这里,学所谓的六艺也就罢了,那位孟兰因所教授的道法,真的是云里雾里的;他们陆氏刀法冠绝天下,故而道法也是动静兼修,八仙府中其他几家也大多如此;可这位孟兰因的道法,虽是玄奇,却讲究一个静字;但这静中,偏又多机锋,正经话还没说上两句,倒先把他问晕了。
他陆琮那家里,虽属陆氏仙府一脉分支,但在虞城内,乃至天下仙门中,也算得是大家。他本人是家中长子,金尊玉贵地长到现在,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身边众人嘴上说的,也都是些夸赞奉承之语。
之前知道他要来晋临孟氏升山,谁不道些好听的话?真让他觉得前路光明,更加自尊自大起来。
谁知道来到这里,才叫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别的人,比如什么滟十一、林信、季家兄弟等,比他优秀些也就罢了,怎么竟还被个安宁林氏仙府庶出的林墨爬在了头上?真是不可思议!换了是在他们陆氏,这个林墨,别说是来升山了,在那家内也就是比狗略强而已。
别说以后说出去面上无光云云,就今年这样的成绩,回去告知家中,他哪里还有脸再来?越想越恨,陆琮此刻已经打定主意,明年再也不会来这鬼地方,陆家中人谁爱来便来吧,他陆琮再不奉陪!
说完便拉着林信一齐走了,丢下个花勤芳在后头,看他的背影唉声叹气。
邾伯尧竟也还在原地,见花勤芳如此,想劝却又不知如何作言,最后竟也如那滟十一一般,只对他道:“勤芳,走了。”
花勤芳听见,嘿嘿一笑,勾着邾伯尧的肩和他一路回学寮去。
作者有话说
人们渐渐便有了争执,一切渐渐便有了预兆。 谢谢观看,欢迎留评,谢谢。
第74章 章之二十一 争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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