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这边改建得还是有点想法的,这些公寓群之间做成了兼备生活气息和文艺气质的商圈,藏着几家还不错的店。”
他哼了一声:“不贵的我不吃。”
“堂堂大明星大导演,怎么跟个暴发户似的。”
“我就是没文化的暴发户,高中肄业,你看不起别跟我吃。”
……好吧,我也就是大学肄业,没强多少。
小区里大多数门店这个时间也关门了,只有清吧、二十四小时店铺、深夜食堂还开着。
我带迟雪去的是一家深夜食堂。
老板姓钱,台湾人,是个厨师,娶了阳城的姑娘就留在了这里。
我们算是有点缘分,他的深夜食堂和我的春风不醉上过同一期旅游杂志推介,采访是一起做的。
上一次来吃他的饭,还是因为春风不醉的经营困境使我低落,半夜睡不着开车逛过来的。
转眼再来,我的困境暂时解除了,进门一看,却有些替他忧心。
偌大的食堂,空无一客。听闻我们的脚步,独自坐着看电视的钱老板马上扭头招呼。
见是我,有些意外,起身走过来:“怎么是你,又失眠了?”
“没有,离睡觉还早着呢,单纯来吃饭。”
“想吃什么,随便点,八折。”视线扫到我身边的迟雪,钱老板呆住了,眼神犹犹豫豫,“你,你是那个……你是迟雪吗?”
迟雪挂起一脸完美的和善笑意:“是我。”
“啊,向……”钱老板望向我,有些拘谨起来,“向老板,你认识明星啊?你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你需要签名跟合影吗?”
钱老板瞪了瞪眼:“可以吗?我老婆很喜欢,可惜她今晚不舒服,人没过来,她知道一定要后悔死了……”
我拿手肘撞撞迟雪,朝他示意。
他静静看了我两秒,眼神无端有些凉飕飕的。在气氛冷场之前,他回头答应了钱老板。
完成大明星营业之后,我们坐在角落等钱老板上餐。这下迟雪不笑了,倒了一点柠檬水在桌上,用筷子在那里戳着玩。
我大抵知道他在为哪句话不舒服,但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怪可爱的,我有点舍不得哄好。便不打破沉默,拿出一天没看过的手机。
没什么特别可看的,微信上照例是宋蔚然和佳佳发在春风不醉群里的每日营业小结,以及《孤独喜事》剧组群里黎繁发的一些调度安排。
微博持续涨粉,未读信息很多,未关注人私信多得没法儿数。
他们来自各种渠道,留言五花八门,要是没在拍戏我或许会看完,眼下的情况是没功夫了。
我唯独有些在意的,是大橙子小太阳的信息。
她今天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平常问候,顺带问了下怎么好久不发春风不醉的东西的了,玩笑道“该不会倒闭了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我现在算是欢喜的那一个,着实庆幸。
“没有倒闭,得到老朋友帮忙,现在缓过来了。今天经营得当的话,应该短期内都不会倒。谢谢你的关心。”
信息刚发出去,手背就被一根筷子狠狠打了一下。这次不是假装,是真用力。
抬起头,只见迟雪表情恶狠狠的:“跟谁发信息呢?你怎么还在微博上聊天?”
我抿抿唇,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不看别人的手机屏幕,是当代人的社交礼仪。”
说完,对面那张脸顿时绷得更紧。
和先前在外面那一下垮脸不同,他现在鼻翼轻扇,双眼圆瞪,除了“气呼呼”我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女的?”少顷,他压着声音问。
我耸耸肩:“不然呢?半夜和男的有什么好聊?”
“……无聊!”
他还想再说什么,钱老板那边端着托盘送饭来了。他只好做罢,皱鼻吸一口气,把玩过的筷子往桌面一拍,换了双,饭也吃得气鼓鼓的。
我现在已经能完全分辨他是演还是真,莫名有种段位升高的快感。再看他真情实感较劲,更觉得好玩。
半晌,饭吃得差不多了,才意犹未尽地打破僵局:“只要能和向荣谈得下来,我和你一起出钱把十六号买回来。”
“真的?”他停下筷子,脸上郁色一扫而空,“买回来房本上得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一辈子也不能逃的!”
“……可以。”没想到我这辈子还会有思考要不要拒绝在房产证上写自己名字的瞬间,真是魔幻离谱,“但我的情况你知道,钱我暂时出不了太多。”
“没关系,你就出个千儿八百吧。”他大手一挥,摆出十足的暴发户姿态。
这么漂亮精致的一个人,摆这副姿态居然毫不违和,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演技刻在身上每个细胞里,还是真就本色显露。
“千儿八百你就是羞辱我了,我虽然人穷志短,但也没短到要你包养的地步。过几天我杀青了,回去和宋蔚然商量一下,再定出多少。”
“啧。”他意味不明地撇撇唇,单手撑脸,侧眼望来,“好心酸,你和我买房子却要跟宋蔚然商量怎么出钱,以后你跟我好,是不是也要问她?”
这话就跟在地里埋雷似的,我不应也就罢了,要应就得绕过那些雷。他是给我回招来了。
“我要拿钱,多多少少就得动店里的账,当然要和她商量。难道你动剧组的钱,不用跟曾玉菡说一声?”
尽管不知道曾玉菡这一趟找回来带了多少钱,但可以确信是带了。
他们的关系这一遭反复是什么性质我自然是不在乎,不过嘴上反将他一下,我不亦乐乎。
果然,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长睫低垂,收回目光:“你要是真的吃醋就好了,你肯吃一下醋我马上就把钱还回去。可惜,你无动于衷。”
顿了顿,他微微一叹,“向程,你怎么那么硬的心啊?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明白我的心情?”
第30章 看着我,还怕我是梦幻泡影
五月就快过完了,它匆忙又漫长。
短短一个月,我尝试了过去二十七年从没有想过的领域,而且还做得不错。尤其是最后这几天,大部分镜头都能一条过。
拍摄顺利让整个工作场合都充满轻松愉悦的氛围,通告上的日程安排很快走到尾,最后一场,是重拍顾白洗澡。
这场戏的演员只有我和迟雪,至此,所有其他人都离组了。
陈佐达走之前又找我聊过进演艺圈的事,我态度依旧,他最终也就不再相劝,只留了一句好言:“如果有想法,还可以来找我。”
迟雪对此还是酸溜溜的,当着陈佐达的面没什么表现,等把人送走,就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脐橙塞过来,口吻阴阳怪气。
“橙子,腾达影视随时欢迎你。”
这是陈佐达说过好几次的话,他神态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
换在以前,我的注意力多半会放在他没道理的醋意上,现在多少有点职业病了,第一反应是琢磨他怎么磨练出这种表演水平的。
过去,荧幕上的他离我太远,我知道他一直在进步,但无法充分感受他到底有多会演。经过这一个月的共事,他已经得到我的敬重。
他真的非常厉害,表演融入了他的骨血。离家十年,他大有所成。他做到了当初或狂言或认真立誓所许下的一切。
可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表扬过他。
在当初那个还有向美芳的家里,我更常被认为是哥哥。当哥哥的,就应该懂得保护和欣赏弟弟。而没有真诚地赞美过他,是我的失职。
“迟雪,”我认真地看着他,“如果真要进这个行业,我肯定只会选你,因为你是最好的。”
也许是这句表扬的口气太郑重,也许是出现得冷不丁,他听了,脸上的表情像被凝固一样,又僵又愣,眼神露出一丝无措。
就像年少时,他每一次依赖我,向我需求赞同和确认。
我原以为,这次重逢只有我在小心地、不断地重新接纳他。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也一样,需要在我身上寻找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每当他找到一分他的向程,我就会在他身上看到多一分我的向迟雪。
“衰仔,别发傻了。”将橙子塞回他怀里,我顺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晚上没戏,回家吃饭吧。”
傍晚收工,迟雪从白助理那边要来车钥匙,打算同我一起回丹江新区的家。
出发前联系宋蔚然,很不巧,她有个小应酬,茉莉还放在店里拜托佳佳看着。我们只好先转道,去春风不醉把茉莉接上。
一个月不来,店里发生了不少变化。
她们重新布局了一楼,开辟出一块空间来摆放画。粗粗浏览,里面大部分是宋蔚然朋友的画,她自己的仅占一幅,还是先前挂在家里吃灰的。
“怎么,然然要重新开始画画了吗?”我有些诧异,打量这她放在角落里的自己的作品。
佳佳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我也不清楚她的打算,可能有这个念头吧,不过最近太忙了,没看到她做什么。老板,她没跟你说吗?”
何止没跟我说这些,这一个月来,我们的聊天框都快沉到列表最底部了。想到这里,我无端有点没照顾好家人的愧意。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大致向佳佳询问了一下最近经营状况,知道一切苗头都在好转,便带茉莉走了。
迟雪将车停在路对面等我们,我带着孩子坐上后座。
屁股还没坐稳,就感到车体轻微震动。抬头一看,前面副驾座的门被人拉开了,是曾玉菡。
“你怎么出组不叫我?”小少爷横眉怒眼,一条腿踩在车里又好像不打算上来。
迟雪似乎颇有兴致,笑眯眯地逗他:“我跟我老婆回家,叫你干什么?”
闻言,曾玉菡飞快地瞥了我一下,又收回视线冲他发脾气:“你要脸吗?人家都没答应你,你单方面老婆老婆地喊可不可怜!”
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片场,然而人倒是安分,就是看看,无聊了就出去寻欢作乐。
狗血剧本进程一直停留在他来的第一天,后面毫无发展,我们之间基本再没有直接接触。但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感觉他有些怕我。
眼下他不上车,我也意识到多半和我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他仍然算是《孤独喜事》的金主爸爸之一,我不愿让迟雪难做。推了推茉莉,我打开靠路边的车门。
“你干嘛?”迟雪猛地回头,拧着眉头瞪住我,“坐好!”
“好凶……”小孩子最会辨认真正的恶意与善意,茉莉一点也不怕他的凶相,一边做鬼脸一边吐槽,往我怀里钻。
迟雪垂眸望她一眼:“谁让你大舅不懂事。”
“……”我怎么还成不懂事了。
“你看到了,我有事,你自己玩儿去吧。”迟雪的兴致说收回就收回,面目冷淡地打发曾玉菡,示意他下去。
曾玉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迟疑片刻,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矮身坐进来:“你不是在老头子面前说,一直把我当弟弟吗?那你就把我当弟弟捎回家!”
小少爷撒娇任性一把好手,看得出迟雪也习惯了他这一套,过往多半被他这一手吃得死死的,眼下一脸头疼。
“我做菜一般,曾先生要是不嫌弃,可以一起来。”
话音未落,前面两颗脑袋齐刷刷扭过来。一个吃惊,一个比吃惊更吃惊,漆黑漂亮的眼睛一眨,水汪汪的简直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那个,不用这么叫我,有点怪……你叫我阿玉吧。”曾玉菡半个身转过来,用一种生疏的客气道,“你过来这边坐吧,我去后面。”
“不用了,我带孩子呢。”
“可是副驾座……”
“我的副驾座没有奇奇怪怪的含义。”迟雪转回身去,“想走就关上门,乖一点。”
“哦……”
曾玉菡心不在焉地回他,眼神慢慢从我脸上剥下去,低头靠住自己的椅背。那姿态有点不安,又有点古怪的受宠若惊。
宋蔚然是个周到细心的人,我们同住以来,家务多半是她操持,冰箱里什么时候都有足够的食材,她也总能做出新花样来。
可惜我不爱下厨,看着满满一冰箱东西,脑子里也就组合出几个平平常常的菜色。自己吃还行,招待曾玉菡就有点寒碜了。
“我来吧。”一条手臂越过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菌菇,又翻出一个西红柿,接着打开冷冻层拿出一盒肥牛卷。
我有些意外:“咦?你怎么知道会有牛肉?”
他看起来比我还惊奇:“你看不出宋蔚然买菜是怎么搭的吗?”
“……”也不至于看不出,只是她的搭配通常不在我的操作选择范围内。我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
无言以对,我退到一边让他挑食材。他熟稔地选择了自己要的,目光扫一圈厨台工具,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这场景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又陌生,又温馨。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个给什么吃什么,好像能填饱肚子就行的小孩,有一天会这么熟练地精心搭配食材,架势十足。
“你看起来好专业。”
“我学过。”他侧脸对我笑,眉眼之中有些得意,“之前试过一部戏,角色是厨师,我就去学了两个月。”
“哪一部?”我想不起来。
他说了一部我听过,但不是他演的电影。我记得上映当年也算黑马,是个甜蜜的爱情故事,宋蔚然看完还哭了,说是“味道纯正的爱情片”。
我反应过来:“你后来没得到那个角色?”
“嗯。”他点点头,“被截胡了。”
“你也会被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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