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也就是随便听听聊聊,要真料还得靠李局。但他这两天都没来,打电话也不接,估计忙着吧。唉,阿雪,你是不是跟展老板有生意往来?”
迟雪半真半假地说:“别提了,被他害惨了,搞不好下一个就扣我了。你们有什么消息,多给我透透啊!”
“那当然,萧总那么多项目在阳城呢,养活多少老百姓……”
傍晚时分,一个中年男子来了,大家纷纷起身招呼。
迟雪下了牌桌,走过去和他击了个掌:“我位置风水顺,你上吧,我走了。”
那人探头瞥一眼桌上的记账本,露出满意的表情,也不留他,只客套道下次聚。
迟雪回头拉过我的手,径直出门去。
他这样当着人牵我,我总觉得不是很放心。忍不住回头,果然看到那包厢门还没关,里面不乏看热闹的脸。
我挣了挣,迟雪不以为意,反而扣得更紧了,甚至有些兴奋炫耀劲儿。
“没关系,别理他们。”
“你上次也乱来,不要前途了?”
我们已经走到楼梯口,他仍紧牵着我的手,压了压帽檐,轻哼一声:“我不怕。越不顺利,我越不怕麻烦。有多少麻烦,我接多少。”
……要命,听出这疯玩意儿满腔难抑的兴奋劲儿,我居然也跟着有点豁出去的冲动。
第47章 哥,你愿意陪我回家一趟吗
在我尚看不见的地方,六月的暗潮汩汩涌动着。
电影的制作进程紧张,忙里偷闲终有时,迟雪没办法再多留了,打探过展云鹏的事情之后就买了深夜航班回京。
转天,派了白助理来阳城。
白助理到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替他把曾玉菡押送回家。我才知道,萧泰林在阳城是有常住宅子的,曾玉菡这一个多月都属于过家门而不入。
“太太下山了,很久没见过你,很想看看你。”
先前迟雪亲自劝说,曾玉菡都不从。白助理这一来,就上了杀手锏——搬出曾玉菡他妈。
我起初单看白助理说话还没理解过来,尔后才捋明白,原来曾玉菡的母亲常年住在一座佛寺里,是一名俗家弟子。
曾玉菡听了,态度略有松动,转过身背对白助理,鼻头一皱,神情有些怨念:“哼,她想见我我就要见她吗?她配吗?”
白助理默然不语。好一阵,他们两人都没说话。
曾玉菡面对着我,起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抬起脸,眼神试探,一字一句口型清晰地问:“哥,你愿意陪我回家一趟吗?”
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哥”,提出这样的请求,全不在我意料之内。我一时愣住。
他似乎也自觉唐突,欲言又止地抿了几下唇,但终究是没有撤回邀请。
脑海中过了一遍手边的事情,说清闲,也有的是悬在心头的问题。说忙碌,又哪一件都只是被动等待。
何况,无论是展云鹏的麻烦还是孤绪路十六号的买卖,他都半只脚掺在里面,情况清楚得很。我要是拿这些推脱,也太敷衍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成为我不愿意敷衍的对象。真的是奇怪,他仿佛天生有一种吸引,让我不由自主信任他,拿他当自己人。
“好吧。”看他眼巴巴的,我到底点了头。
他眼神蓦地亮起,迸出一丝兴奋,回头对白助理的态度焕然一变,笑意盈盈,又像我刚认识的那个娇纵小少爷了。
于是,定下一趟意外拜访。
萧泰林在阳城这宅子看起来像是一处避世之所,远在郊外,买地自建,面积广阔,配套了一个小公园。
宅子在公园尽头,是日式风格的木质建筑,做得古色古香,而且够大。要是偶然经过,很容当成什么未知的名人故居看待。
曾玉菡让白助理把车停得很远,然后带我走一条蔷薇生满两侧的小道,到达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正门的入口。
这时,他手机有来电。
他看了一眼,摁掉没接,只回头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向老师,你有没有什么从来没见过,但很想见一面的人吗?”
“什么?”他是所有人里讲话最迁就我的一个,口型总是清晰,但我还总是疑心自己没读准确。
他手机又在兜里振动起来,这次他掏了出来,有点不高兴地撇撇嘴,给我看来电显示。是迟雪。
“烦死了。”他表情忿忿地按下绿色接听键,转身接听,没两秒钟又挂了,再转回来,“他担心老头子老太婆把你吃了,让我保护好你!”
“……”
迟雪显然不是说这些。
但他不愿意如实相告,我就不多管闲事。摊摊手表示不在意,等着他开门。
他对我的态度很满意,通过面部识别带我进了宅中。
一踏进门内,他就流露出一种忍耐和抗拒的情绪,步履匆匆,还不断回头示意我跟紧。
这门后的庭院设计讲究,气象斐然,可惜我没有闲暇欣赏。
进入室内,他把我带到一间小客厅,嘱咐我等他一会儿,就钻到别处去了。不久后,换了一身相当正式的套装出现。
“走,带你去见我妈。”
这话听来怪怪的,尤其是他还穿成这样。我不禁警惕,没动,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
“放心,不是见家长。”他摊摊手,展示自己的行头,“我不想拿儿子的身份见他们才穿成这样,我爸见了我这身能自己气得心脏疼。”
说到“心脏疼”三个字他笑得格外灿烂,好像惹萧泰林生气是他莫大的乐趣——也许真的是。
在我看过的很多书里,主人公都需要花费半辈子时间处理自己与父亲或母亲的关系,可能这是世界上大部分原生家庭难以避免的命题吧。
真好,他也有这样的人生难题——我的意思是,有些人根本没机会为此痛苦,比如我和迟雪。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见吧,那是你的父母。”
闻言,他顿时急了:“不是,我没有要坑你!就是想让你跟我一起见见那个……你真的应该……反正,你陪陪我又不会掉肉。”
他这话说得飞快,上嘴唇碰下嘴唇,好些字黏连在一起,没一点体谅我的意思,我认真盯着也没能完整读出来。
他说完,见我满脸困惑,忽然有些怔忡,继而面露沮丧。这么静默少顷之后,人像是冷静下来,放弃了。
“你说的对,我自己去吧。”
没再勉强我,他大步走向一道不知连通哪里的长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小客厅里,外面是那个没来得及欣赏的庭院。
曾玉菡去了大半个小时,我在庭院里闲逛了大半个小时。他回来时,步履比之前带我进门还匆忙,原本齐整的套装少了外套,浑身低气压。
“向老师,我们走!”他过来拉上我,“不能请你喝茶了,下次补你顿好的!”
“怎么了,跟你爸妈聊得不开心?”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试图缓和他的情绪。
他没接茬儿,带我抄一条与进门时不同的道路,一副急匆匆要赶紧跑的样子。途中还给白助理打了电话,让人把车开大门口。
七拐八绕来到宅子的正门,前脚跨出门槛,后面就有人追来。我听不见,不知道身后情况,他一把将我塞进车里,自己跑回去应付。
隔着车窗,我看到一个打扮素雅的女人赶到大门口。还没看清脸,曾玉菡就挡在她面前。两人气氛紧张,对峙争执。
曾玉菡的姿态非常气愤,光是看背影也能读出他绝望的委屈感,只是不知道为的什么事。
对峙持续了好了一会儿,最终女人像是对他妥协了,转身往回去走去。他仍在原地,一直到女人完全看不见,才过来上车。
白助理开车返程,曾玉菡兀自沉默,我更是无话可说,就这么一路沉默到城里,天已经黑了。
白助理问我回家还是去店里,我正待回答,曾玉菡搁在座位中间的手机呜呜震动起来。他以为又是迟雪,看也不看,把手机扔给我。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却是“那个姐姐”。
全凭直觉,我意识到电话那头可能是宋蔚然。将手机递回给他,他低眸一瞥,脸色果然立即不自然起来,甚而半背过身去接电话。
唉。
我对白助理道:“去店里吧。”
作者有话说:
本来琢磨七月内完结,结果今天通读了一遍,感觉搞不好还得来个十万字才能把故事讲完,诶哟,这整的~(从阅读体验上看,建议大家攒攒,完结再看。放心,我不怕寂寞,不会坑它。比心
第48章 你查完再来要价吧
宋蔚然经不住我的眼神审视,自己举手投降了:“好好好,我承认,我应该给你打电话而不是给他。”
半个小时前,我们回到店里。曾玉菡自从接电话之后情绪就好起来了,路上还特地打包了一份茉莉喜欢的炸鸡。
谢天谢地谢谢有茉莉,给年下小狗追姐姐行了大方便。
“不是这个问题。”我态度有些严肃,余光瞥向和茉莉在一起玩的曾玉菡,“他……他不合适。”
这话本不是我能说出来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可眼下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对宋蔚然,我又无法做到全然听之任之。
“那阿程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我?”被我这么一否定,她反而镇静了,微笑地看过来。
我张口无语。
默然相对片刻,她道:“你啊,就不要操心别人了,赶紧关心关心自己吧!耳朵到底什么能治好啊?十六号还买不买了?和阿雪要异地到什么时候啊?你都二十八了,还不……”
“……”
向美芳在的时候就不怎么唠叨,向美芳走了,我耳边就更没有妈妈的耳提面命了。结果,竟在宋蔚然这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妈妈般的关心”。
拉倒吧。
我摆摆手,放弃和她对话,自己去兰亭呆。上楼之前,看到她加入曾玉菡和茉莉的行列,三个人围绕一桌,有说有笑,竟挺和谐。
也许我真的是杞人忧天多管闲事了。
宋蔚然说什么来什么,转天一大早,向荣就再次找上门来。不是来店里,而是来我们三人居的家!
“小外甥,荣叔跟你再谈谈呗。”
他杵在底楼楼梯口,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见我们三人出来,视线意味不明地来回扫了一圈。
宋蔚然侧头望我,面露忧色。我没回向荣的话,把车钥匙塞给宋蔚然,让她先送孩子上学。宋蔚然走得满脸不放心。
向荣这个人,宋蔚然接触得比我还多。
我们两家的缘分真的深,不但彼此是邻居,她外婆和向美芳的父母也是邻居,小时候她每年会有一个月住在外婆家,没少见着向荣。
对于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她一向颇有微词。上回照顾了一晚上向廷,又知道他在十六号买卖上的贪婪,就更警惕了。
她人走出不远,就给我发来信息:你先拖着他,我让少爷来了。
啧,看不出,曾少爷在她眼里还挺有用。
“找个地方坐坐聊吧。”我对向荣道。
便在小区门口找了家早餐店坐下。向荣主动去点了两份粥,还装模作样地付了款。
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等他在对面坐下,一张摊开笑容的脸摆在眼前,这感觉就更清晰。
他的眼神始终笑而不善,透着算计的光,肆意打量我,然后开口道:“先前不知道你耳朵不好用了,没怎么照顾你,荣叔给你赔不是。”
一字一句,踩着点,不怀好意。
他在威胁我——先是不请自来出现在我们住处楼下,再是一语道出我没有坦言过的病况,他就是想说,他知道的可多了。
不可避免的,我也暗暗警惕起来,脸上克制着不露出异常,接下话:“没什么,不是完全听不见,也能看懂。”
他笑,眼神精精的:“哦,是吗?那就好,我还怕你跟我有交流障碍,那就不好聊了。”
我不想跟他绕弯子,边吹着粥便抬起目光,冷眼道:“该看得懂的都懂,荣叔你说吧,有什么想法?打算降价吗?”
“哈哈哈!”他像听笑话似的露出轻蔑表情,下巴微微仰起,神情露出三分倨傲,“体贴”地把口型做清晰。
“那怎么可能,我们老屋可是历史建筑,砖头瓦片是不值钱,可年份值钱啊!我听说,房子包装一下,七八千万都卖得出!荣叔实话说,住那里那么多年,我感情上是舍不得卖的。但想到那也是你的家,我才愿意两千万卖给你们——你和迟雪。”
果然,他知道了。
我含着粥,眼睛盯住他,不吭声。用不着我问,他憋三秒就会得意洋洋全盘托出。他是最可恶、最典型的平凡蠢恶人。
“我知道阿芳不喜欢我这个哥哥,你们对我也没有好印象,但怎么说我也算你们的舅舅嘛,我心里是很关心你们的。上次看你和蔚然和和美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心想这下阿芳该放心了,哪想到,前几天去机场接人,就看到……哎呀,叔叔这辈子都没见过那场面啊,还事关我外甥,吓得我人都慌了,再一查,发现那位也是自家人,唉,你说这……呵呵。”
他满脸虚伪笑,给一张枯皮堆出层叠的褶子,里面夹着恶毒的油光,看一眼就令人反胃。我长那么大都少遇到这么厌恶一个人的时刻。
一想到他会对迟雪有威胁,我就恨不得他稍后出门被撞死。要是撞不死,我就亲自拧死他。
情绪在五脏六腑乱蹿,我整个人都有些晃神。努力说服自己冷静,定了定神,我放下筷子冷冷盯着他。
“你找什么人查的?知道什么?不要卖没用的关子,开诚布公,你有诚意我也会有。”
“别急嘛。”他笑意加深,目露精光,不用听声音我也知道他在阴阳怪气,“要不怎么连老妈都说阿芳捡的孩子好呢,看看,你懂事,小雪有出息。哎呀,我可真是没敢想,以前看电视就觉得那孩子眼熟,没想到还真是阿芳养的那个。我最近是跟追星小姑娘一样补他的东西啊,他真是样样都不错,就是名字不好,迟雪迟雪,听起来不吉利——都怪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对你们缺少关怀,不然该给你们俩都起好名字的,这样我就不会不记得你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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