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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踏雪归(古代架空)——文字爱好者3/凌鸾蝶笙

时间:2021-12-31 13:37:21  作者:文字爱好者3/凌鸾蝶笙
  韩溪明见他伏在地上的身躯颤抖不已,声调不禁也软了下来,道,现下各退一步,你若是解了婚契,纳你为妾,你还能跟砚儿在一起,若是不能解,你便留在四祥,不要回去了。
  阮杨按住疼痛不已的肚腹,不敢起身,啜泣道,我再想想。
  丽姨说,夫人走后,阮杨躺在房里,喊了一晚上的砚哥,疼,却也不说哪里疼,就是捂住胸口的位置。翌日,便亲自签下解婚契的书信,老爷立即谴人送至户部,老爷收到户部文书后,向各大世家宣布喜讯。
  阮杨自那日之后,眼睛便时常看不清物体,经常将人错认为秦砚。秦砚伤好探望阮杨,阮杨听出他的声音,忍着灼痛将他揪在自己怀里,秦砚心疼道,苑安,对不住。
  阮杨唇口苍白,见到是他,欣喜已耗去所有的力气,趴在他的肩膀上不自觉昏迷。秦砚陪在他身边,直至傍晚,阮杨醒转,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楚秦砚的模样,阮杨轻声道,砚哥,我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秦砚故意凑近,鼻尖抵着鼻尖,磨蹭出疼惜,道,那砚哥便让苑安瞧清楚,砚哥靠近你,让你瞧清楚。
  早已干涸的眼眶,顷刻湿润,阮杨委屈道,砚哥,能不能在我还看得见的时候,娶我呀?
  秦砚收紧怀抱,下巴抵着他濡湿的发丝,哽咽道,能的,能的,砚哥这就去准备。
  阮杨心满意足,埋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半月后,大夫称清除些许毒素,皮肤的症状无初时严重,秦砚亦已按低于正妻一等的纳妾之礼准备妥当。也正是在那时,才发现阮杨耳骨上尚未穿孔。
  因正妻嫁入府内无需佩戴繁重的耳饰,而是佩戴金饰帽冠,阮杨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是正妻,是以光洁的耳骨上一个耳洞都没有。
  丽姨亲自在他的耳骨临时慢慢刺出三个孔。细长的银针生生穿过软骨,在同样的位置重复相同的动作,每一次穿透软骨,细针便如同一根攒着火苗的火柴棒,磨蹭时燃烧的焰火通至发热的眼眶,血珠滴落浇不灭即将被纳为妾的喜悦。
  起码可以跟砚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父亲的礼物没有丢,还在的。丽姨听阮杨这样安慰自己。
  阮杨穿戴完毕在镜前坐着,朱红色的喜服是砚哥准备的,烛火的映照下更衬出他失血苍白,丽姨给他戴上沉重的耳饰,丽姨笑道,真好看。
  他笑了笑,轻轻摇头时,金色的流苏随之摇晃,眸子里的水光随之晃荡,丽姨笑他调皮的模样,在他的嘴巴上点了红,道,你脸色发青,丽姨给你唇上点红。
  阮杨笑道,谢谢丽姨。
  府门外有一顶小轿子,小轿子门上有一朵红绣球,阮杨笑了笑,便矮身钻入这顶狭窄的轿子。
  打更人敲击梆子,提醒当是时三更天,四处无灯,万籁俱寂,轿夫围着秦府悄悄地转了一圈,再下轿时,由丽姨领他拐过七歪八扭的路,秦砚已在院门等着他,满面笑意。
  点燃半截龙凤烛,烛光在微风中摇晃。两人不拜天地,不拜高堂,便在这摇晃的烛火中对拜,如此,纳妾礼成,阮杨亦正式弃了父亲赠送的礼物,委身为妾室。
  当晚,秦砚预定好青城知名的画师,描绘这副灵动传神的画像,而后两人在落款处署名,两手紧握,相顾一笑,将其挂在正中央。
  “弟弟,弟弟,你还在吗?”阮杨呵着气,饮完一碗汤药,喃喃自语,“是不是走了。弟弟走路没有声音,我都听不见,应该走了吧,早点回去,早点回去好,这样不会迷路。找不到路,会迷路的。是不是天黑了?天黑了要睡觉。”
  “我没走,”听见阮杨的自言自语,秦易回过神来,笑了笑,“你忘了吗?我要带你去看大哥。”
  “真的吗?!”阮杨立即放下碗,顾不得灼烧的疼痛,握紧秦易的手腕,“那我们快点去呀。”
  “嗯,别急,我一定,一定带你出去。”秦易笑了笑,拎住绳索连接的油布包,在他面前晃了晃,嘿嘿笑道,“唔,弟弟今天带了红烧肉,要不要吃一点?”
  阮杨眼睛亮了亮,舌尖冒出肉香,急切道:“要!”
  “好,弟弟不跟你抢,”秦易笑眯眯地望着他,“全部都是你的。”
 
 
第十二章 
  阮杨全身上下的皮肤灼烫,不愿旁人多碰他一下。秦易伴在他身旁,待他慢慢落座在石桌,将油纸包上的红烧肉在未熄灭的柴火上方炙烤,随意摘了几根还未烂在地里的野菜,洗净在唯一的瓦罐里煮过后捞起来。
  油纸与石桌摩擦出的细微声响,秦易每拆开一点油纸,阮杨便忍不住往秦易身旁靠近,想来对里头红烧肉垂涎已久。
  秦易微笑垂眸,阮杨白皙修长的指尖捏住筷子,一副即将大快朵颐的模样,眯起眼睛时浓黑细密的长睫扑闪着,秦易笑了笑,将光泽饱满的红烧肉挪到他面前。
  “小哥夫,您尝尝。”
  “是红烧肉,跟砚哥当年给我吃的味道好像哦。”阮杨鼻尖往油纸的方向靠近,嘴巴往里头呼气吹凉,抬起头朝他笑道:“太香了,谢谢弟弟,一定很好吃。”
  秦易知晓他三句话不离秦砚的性子,也不与他多计较,目光柔和,不放过阮杨的任何一个动作。阮杨似乎也不太会使用筷子,夹不稳一块红烧肉,干脆用筷子戳穿,戳空几次以后,终于戳中一块肉,便迫不及待地送到嘴前。
  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让他犯了难,他想了想,用舌尖舔了一下,舌尖便着火灼烫,指尖一松,红烧肉滚落到油纸包里。
  阮杨吐着舌头,小声道:“烫,烫死我了。”
  阮杨忍住舌尖冒出的沸腾灼热,呷巴呷巴吸取余味,肉香弥漫在口腔,他的笑容立即明亮,双眼缓缓眯成一条缝,笑道:“好吃。”
  不必再多一句言辞,阮杨脸上洋溢着幸福,便知这红烧肉是他喜爱的味道。
  “慢点吃。”秦易听他的声音软糯,展开许久不曾见过的欢颜,笑道,“我不跟你抢。”
  “弟弟,你好好哦。”
  秦易听出声调里的哽咽。阮杨低头吹凉冒着的红烧肉,青丝垂落掩去半面容颜,眨出水光,顺着下巴滴落在油纸上,浇灭红烧肉持续冒出的热气。
  秦易不敢碰他,也不敢说话,阮杨依旧旁若无人,笑着吹凉红烧肉。
  生病时流泪,连眼睛都会发烫。阮杨疼得厉害,用袖子擦干眼泪,咬下一小口红烧肉,赞叹道:“真好吃。”
  红烧肉已缺一小口,光泽遗留在阮杨的唇上,秦易深觉阮杨模样乖巧可爱,待他发现自己越矩时,指尖已经停留在阮杨的唇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往日空洞无神的目光里藏住将落未落的泪珠,柔光之下眼眸与唇瓣却含笑朝上扬,微风拂动他几缕青丝,如水墨走出的面容随之也无法清晰。
  思及此,秦易的指尖不仅未从他的唇上撤离,反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揉捏,顺着心意,向他靠近。
  逐渐靠近的秦易,鼻尖呼出的气息,熟悉的距离与味道,让阮杨笑意渐渐凝固。
  在秦府的另一处厢房,他与秦砚初见,秦砚替他在炭火上热一盘油脂凝固的红烧肉,桐油灯内燃起的灯火如豆,亮堂了矮身靠近的秦砚。
  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自己未来的夫君。
  那时两人正当年少,静谧逼仄的空间里,灯火爆出一声响,激爆彼此的黑瞳中燃烧着火苗,秦砚假意替他擦拭嘴角污秽,趁阮杨阖眸便倾身含住柔软的嘴唇。
  是砚哥。
  “砚哥?”阮杨失明许久,沉浸黑暗已是惯常,可此刻重现秦砚桐油灯下注视他的黑瞳,熟悉的目光与气息,即便只是一闪而过的回忆,也让他激动不已,他站起来伸手向前摸,惊喜道,“砚哥,是不是你故意捉弄我?!”
  浓重的期盼,藏在话语中。
  尽管听见他这么发问,秦易真的很想把秦砚抓过来放在阮杨面前,让阮杨靠着抱着说话,但这一声喊,也只能让秦易清醒,退出越矩的距离,安抚道:“小哥夫,我是弟弟。”
  阮杨的小脸一下垮下来,失望极了,想了很久,轻声提醒道:“弟弟,刚刚太近了,砚哥会不高兴。”
  “嗯,小哥夫,您嘴角脏了。”秦易随意找了借口,“待会儿总不能花脸去见大哥,我替您擦擦。”
  “真的吗?”想到可以出去见秦砚,阮杨高兴不已,立即往嘴唇抹去油光,又像想起什么事似的,轻声道,“弟弟,你说的对,你等我一下。”
  阮杨兴高采烈地数着青石板,越过门槛,翻开衣柜,秦易见到柜中大多数是白色的衣物。阮杨弯腰搓捏衣物布料,判断衣物款式,左挑右选,挑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套在身上,笑道:“好久没穿,怎么还大了些,袖子都空空的。”
  双手摸索找到凳子,坐在梳妆桌前,用梳子理顺未见杂乱的墨发,认真地绾起发髻,在镜前偏过头,左右看看,心满意足地笑道:“好看的。”
  “小瓶子,要去见砚哥了,弟弟带我去,不怕迷路了。”阮杨找到小瓶子,袖子擦拭瓶身,小声道,“但我不能麻烦弟弟送我回来,可能要晚几天才能找你了,你要乖乖的。”
  “弟弟,我准备好了。”
  秦易一直在门口等着,装扮完成的阮杨处理,令他眼前又是一亮。
  阮杨本就生得好看,若是平日里松散的发髻与衣物让他像清荣俊秀的小郎君,这会儿稍稍一打扮,倒真有几分正妻的姿态。
  秦易目光定在他身上,晃了晃神,待阮杨再提醒一声,他轻咳两声回神,朝阮杨手心里放了一根竹,轻声道:“您还在病中,我碰您会疼,可大哥不忍心您摔,我给您削了一根竹子引路,您握握,是不是这个高度?”
  “是哎,弟弟,你手真巧。”阮杨向他道谢。
  通往主院的路,是一整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无人打理的路旁杂草丛生。此时阮杨病症发作之时,肌肤一触即疼,更何况是不断在鹅卵石上磨蹭的脚掌心。秦易本想让他走慢一些,可他一人一竹走得极快,偶尔回头问秦易方向,一边喃喃自语记住路线。
  秦易分明看见,他的脚底早已磨出水泡。
  到主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不是怕他疼,秦易真想直接扛肩上走,但见阮杨兴致勃勃的劲儿,便哎哟了几声,借故停留在原地,道:“小哥夫,好累,咱们歇歇。”
  “对不住阿,弟弟,我太着急了,忘记等你了。”阮杨倒是先给他道歉,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当真不配他的装扮,秦易笑了笑:“小哥夫,是我耽误了您的进程,咱们在这儿凉亭歇歇。”
  秦易让他坐着歇会儿,发现他的发髻湿透,背上的汗液浸透到外衣上,竹子在地上抡了一圈自个儿倒了,秦易替他捡起来时,望见微微发抖的掌心也冒了水泡。秦易无法问他疼不疼,这大概只会变成一句会加重他痛觉的废话。
  “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阮杨擦拭额上的汗,笑道,“我刚跟砚哥成亲时,砚哥为我修了一条路,数到六十七块青石板,就能找到他了。”
  “嗯?”
  “真的,你别不信。刚成亲时,我总是去找砚哥,爹娘不太高兴,后来砚哥娶正妻,爹娘就更不想让我找砚哥。”阮杨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应该是怕我影响他和哥哥的感情。”
  几年前,秦砚娶正妻当日,阮杨避过歇下的下人,寻着主院奏乐之声,一路数到六十七块青石板,到了往日能找到秦砚的地方。
  目不能视之人,听觉、嗅觉比往日灵敏,阮杨深有体会,他那时分明感受到面前数人的呼吸停滞。
  阮杨上前揉捏秦砚身前的绣球,比与他成亲时的大许多,秦砚是不是本该穿这一身来迎娶他?
  此事若是放在往日,指不定就要大闹婚宴,但今时不同,他深知爹娘不喜爱他,婚契早已在户部解除,砚哥往后也会有正妻与孩儿,而他再也无法与砚哥再拥有孩儿。
  阮杨掩住内心几分难过,朝他笑道,砚哥,你是不是要娶正妻啦?
  秦砚将他带至旁边,抹去他脸上无声的泪痕,温声道,怎么不等我去找你?
  阮杨轻快道,等不了啦。今日砚哥娶正妻,我想,这本来也是我的喜日,便还是想见一见你。
  秦砚望着他嘴唇上翘,面对他说话时甚至辨别不了正确的方向,眼眶红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苑安,对不住,我……
  阮杨轻声道,砚哥,我要喊他哥哥还是弟弟呀?
  秦砚苦涩道,他比你大上两岁。
  阮杨若有所思,欢快道,那我便喊他哥哥。
  秦砚温声道,你想喊什么都可以。
  阮杨本想说完就走,本该坚强一些的,却还是忍不住搂住他,埋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了绣球,泣道,砚哥,不要,不要忘记我。没人跟我说话,我害怕。
  秦砚叹了口气,道,不会的。
  阮杨埋在他怀里不愿离开,却还是被赶来的丽姨分开,秦砚也被其余的人拉回原来的婚房,那里有正等待他的正妻夏晔。
  阮杨的身体尚未痊愈,被丽姨带至阴暗的角落后,扶着树干呕出几滩朱红,淅淅沥沥地洒在青石板上。
  “不过我也影响不了。”阮杨朝他笑道,“后来砚哥成亲以后,我找过砚哥,却无意中听过哥哥弹琴,弟弟,你听过吗?很好听。”
  秦易当然听过,夏晔乃是青城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是当科状元,面对阮杨的提问,秦易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我不会弹琴,但我会画砚哥,砚哥说,我画里的他最好看。说远了,嗯,我听过他和哥哥聊天,他们……感情挺好的。”
  阮杨通常也只会在夏季去找秦砚,他的病症皮肤夏季灼烫,冬日冰寒,一到冬日便恨不得要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蛹,再多的炭火都无法呵暖他由内泛出的寒冷。
  几年前夏季青城洪水泛滥,韩溪明将下人遣散,荒废的院落里便鲜少有人光临,他每日忙于修缮房屋,扫出屋里的洪水,无空闲的时间去找秦砚。秦砚大概忙于生意,也未来过这处院落。
  冬季时除了不得不下床煮热食,基本就是躺在床上冬眠。直至春天雪融,他兴高采烈地出门,立即摔了一跤,摸了摸地上,才发现青石板不知何时已变成鹅卵石,雪水覆上鹅卵石更为光滑,他摔伤了腰,僵直无法动弹,躺了一两个月养伤。
  后来他又出去了几次,要不就是迷路到其他荒废的院落,走走停停还在原地,他怕极了爬到脚上的小虫子,经常吓得大哭,踩死以后浆液粘在脚上,找不到地方冲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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