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没前一个解释有说服力,邱谋又要开口,就被易侦打断:“行了,闭嘴吧你。”
邱谋白眼一翻,嘴里做着口型,大概是“呆子”一类骂人的词,乌探这时道:“你们下午什么课?”
“没课,你什么课?”
不知为何,乌探看起来很是局促,这个模样易侦极少见。
有谜题出现时,乌探是兴奋的,述说真相时,他是自信的,遇到不公时,他是不悦的。
易侦一直默默从旁观察他,直到现在,他见过乌探各式各样的神情,乌探就像电影中的一个人物,从小到大的心路历程都被观众捕捉在眼里。
如此,当乌探露出新神情时,易侦都尤为好奇。
乌探也就局促了一会儿,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将面对不擅长的事:“体育课,我们要测1000.”
推理社内蓦地一阵窒息。
对于学校里的学生,女生的800,男生的1000,真是宛若噩梦般的存在,虽说眼一闭就过去了,但跑完一半发现还剩一半的绝望、临近终点被人超越的惶恐、以及跑后如同地狱里走一趟的体验,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难怪,以往乌探午休时都在看推理小说,怎么今天就一脸凝重地发呆。
邱谋道:“保重。”
易侦道:“我们来给你加油呗。”
乌探面无表情:“你们别来。”
无论是谁,在临近终点时候的每一帧照片,全是表情包。
不会有例外。
然而,易侦会听乌探的话,就不叫易侦了。
他不仅来了,还带了个照相机。
照相机带个圈儿,上面写有易侦的名字,正是乌探与易侦初遇时用的。
做完热身活动,男生一字排开立在起跑线上,老师拿着点名册,一手握有计时器,正在点名。
这节课有体育课的不止一个班,还有两个女生班也在操场上,大概准备错峰测耐力,三两女生凑在一块儿,一双双美目冲乌探这个班狂瞅。
“王华浩加油啊!我在终点等你!”
“叶叶加油,跑完我们去喝奶茶!”
还没开跑,几个女生就冲起跑线这边喊,听了这几声,周围的男生纷纷羡慕地朝某几人看去,用眼神控诉:你们怎么有女朋友!
乌探现在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他只觉两手都是汗,心脏怦怦直跳,学校的400米跑道好像望不到边,他试图脱一件衣服以减少跑步负担,奈何天太冷,根本脱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众女生声音中夹杂了一道粗狂的男声。
“探儿加油!”
周围人茫然四顾,不知道这个被喊的“探儿”是谁。
别人喊得都挺多的,他不能输了,于是易侦又喊:“你的宝贝社长在终点接你!”
易侦这一嗓子估计全操场都听得见,他满意地收回作喇叭状的手,扯了下邱谋:“快,你也喊点什么。”
邱谋蓦地离他十米远,他道:“你没看见乌探的脸色吗?”
易侦朝乌探那儿望了眼:“看见了,紧张得小脸都白了。”
邱谋无情地纠正道:“他在你喊之前面色还很红润。”
“跑!”
一排男生冲了出去。
途径易侦时,乌探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易侦:“嘿嘿,他看我了。”
邱谋:“呵呵。”
乌探此时处于队伍中游。
据他的经验,只要保持在队伍的平均水平,混个及格不成问题。
跑1000,秘诀是刚开始三步一呼吸,快了便两步一呼,呼吸乱了,节奏便乱了,跑步就成了一项混乱的运动。
道理他都懂,但真到上跑道了,他只感觉能跑完就万万岁。
冷冽的寒风从鼻孔钻入,刺得他鼻膜生疼,冷气一股一股冲入眼眶,惹得他眼球发酸。
平常供他保暖的厚衣此刻沉重无比,像灌了铅,他额前的发丝稍长,发梢如同羽毛扰乱他的视线,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去整理了。
乌探再次从易侦面前跑过。
易侦看见,乌探面颊两侧被风吹得发红,耳廓处更是红得明显,他的眼睛因碎发干扰不能全睁,死鱼眼半撑开,显得疲惫不堪,虽说他仍在跑,但脚下发飘,嘴前一团团呼出的白雾告诉易侦,他快坚持不住了。
邱谋道:“这才第一圈啊,乌探怎么比那边跑步的女生还累?”
乌探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脑袋里空了一片,身边不断窜上跑在后面的人,他们之前在蓄力,现在要加速了。
乌探一咬牙,他试着加快手臂摇摆速度,利用身体协调的自然调控来控制脚步加快,奈何他手臂像泡了酸,根本摇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从他身旁掠过。
伴随那道黑影,操场周围不时传来惊呼,那道影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操场这边奔到另一侧,好像瞬移了一般。
是谁跑那么快?
乌探迷糊着想,这样不节省体力的话,是跑不到终点的。
如果那个人是在最后冲刺的话,又怎么会有这样快的速度?
“2分50秒。”
远处有人大喊,在一阵阵惊呼声中,乌探不禁朝那边望去。
终点处半蹲有一个扎高马尾的矮个女生,大冬天的,她只穿了件粉毛衣,她手撑住膝盖,后背微微起伏,嘴前的白气冒了不过一会儿,她便直起身往外走,好像无事发生。
周围的女生三两成群,可她却形单影只,方才因她跑步成绩引起的喧哗还未消散,她便不见了踪影。
乌探只一眼就收回,他现在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人。
终点就在前面,他离终点还有一个直行跑道的距离。
原本在起点时,易侦喊话说他在终点等他,乌探还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远远一望,还真有两个人影在终点。
就算如此,改超的人还是超,老师手里的秒表依旧在计时,他这回不合格的命运已经无法摆脱。
易侦大喊:“探儿,跑起来,哪怕垫底也不要放弃!”
邱谋不忍直视道:“我好像看见丧尸在跑步。”
乌探的手已无力垂下,两脚犹如被桎梏,一前一后拖曳着,脚步刚跨过终点线,就听老师报了个惨不忍睹的成绩,他脚下一软,蓦地摊在一个人怀里。
跑道上还有人在考试,易侦一手抄过乌探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后颈,好像抱一个醉酒的人,将他往操场中心带。
乌探昏昏沉沉,好像死过一回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穿过气管,冻得生疼,他感到热,断断续续对易侦道:“我要……脱……脱衣服。”
易侦支着他慢走,这样有助于缓解疲惫:“不行,会感冒的,回推理社再脱。”
乌探此时全部重量都压在易侦身上,易侦环过腰的手稍一松,乌探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无奈之下,易侦只得压缩二人之间的距离,在身体紧紧相贴的情况下,才能保证乌探直立行走。
易侦蹙眉道:“你不至于吧,跑个1000怎么跟瘫痪了一样。”
邱谋默默吐槽:“何止是瘫痪,简直像尸变。”
乌探又喘几口,他摇摇头,不想回答。
倏地,易侦感到身旁人一顿,他以为乌探又要瘫了,就听乌探道:“不走了,我歇歇。”
易侦道:“不行,你不能坐下,刚跑完就坐下会对心脏造成损伤,会减寿——”
话说一半,一道温热的气息靠近,易侦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不坐下。”乌探面对面搂住易侦,闷闷道:“借我……靠一靠。”
乌探刚跑完步,外套外层的光滑面料冰冰凉凉,凑近了看,能看见乌探脖颈的细嫩皮肤微微汗湿,头发软趴趴的贴在皮肤上,易侦能感受到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外衣一起一伏,正巧抵在自己的心脏部位。
跑道上又有别的班在测试,操场上有跑步路过人的气喘,也有同学加油助威声,还有利用体育课出来踢球的欢闹声,杂乱的声音此刻成了美妙的伴奏,主旋律在自己的躯壳内部,一下又一下地与乌探身体的起伏呼应。
咚、咚、咚。
易侦条件反射地回搂住乌探的腰。
从远处看,他们两人就像操场上紧紧相拥的情侣,连空中飞过的鸟儿都在为他们歌唱。
可惜,乌探缓了一会儿就一边说谢谢一边将易侦推开,好像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单纯地靠一下。
易侦还没回过神,直到他一抬头,刚巧撞上邱谋饶有兴致观察他的眼神。
邱谋的视线从他发红的耳廓处收回,倏地扭头,“噗”一下笑出了声。
易侦:“……”
第22章 本格派与社会派
三天后便是社团节,由于上次表演社说的“惩罚”——邱谋要为表演社贡献一份力,是以他这几天都不在推理社内,估计现在正在表演社里□□的背台词。
没了邱谋,推理社还是同往常一般平静,乌探与易侦面对面坐着看书,这回乌探正看到精彩部分,易侦却不然,他读着便开始走神,一无聊就骚扰乌探。
“pusipisi~”
乌探翻了一页,没理他。
“biubiubiu~”
乌探啜了口茶,眼睛不离书本。
易侦哀嚎一声,他伸手勾了勾乌探翻页的手指,低声道:“好哥哥,你理我一下呗。”
乌探手一顿,他掀起眼皮看他。
易侦幼稚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最近已经到失智的地步了。
乌探冷漠道:“闭嘴。”
易侦将书重重一合:“我也不想吵,怪我运气不好,挑了本时刻表诡计——你知道的,时刻表诡计又繁琐又无聊,谁关心凶手是做什么交通工具去杀人的?”
时刻表诡计通常与不在场证明诡计挂钩,当众人以为凶手不可能从某地感到某地去杀人时,凶手却另辟蹊径,利用日本独有的精准时刻表构思出一条新道路,将那段丢掉的时间补回,同时还能创造不在场证明,摆脱嫌疑。
可惜,不少人看推理小说,享受的就是真相解开后一刹那的诧异感,但时刻表诡计可以说与诧异感无缘,由于大部分读者不会去仔细研究时刻表,所以哪怕作者得意洋洋地说凶手先坐了什么后坐了什么,读者恐怕也只会产生“啊,这样啊”的感受。
乌探深有同感,他点点头道:“我也不喜欢时刻表诡计。”
易侦问:“除了时刻表,你还不喜欢什么诡计?”
乌探毫不犹豫道:“机械密室。”
机械密室,即利用各种小机关使凶杀现场形成密室,比如某物搭在某物上,凶手关上门后抽动某物,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使得门上锁。
似乎某柯南里面特别喜欢这个,乌探至今忘不了柯南里有关钓鱼线的一百种用法。
易侦表示赞同。
乌探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推理诡计几乎穷尽,基本上有诡计我就看,早不讲究什么喜好了。”
对乌探来说,有推理看就万万岁。
易侦道:“或许你可以看点社会派。”
社会派推理,相比于本格推理更讲究犯案手法,俗称诡计,社会派推理将重心放在了犯罪动机上,主要探讨人性的险恶,由此,很多人认为社会派不太算推理的一种。
乌探摇头:“我只看本格,对人性参悟不透,也没兴趣。”
本格中看似复杂的诡计背后,却有可以解释的原理,扑朔迷离的案件才是最吸引乌探的地方,他是忠实的本格迷。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相比于人性的探讨,自然是荒诞的诡计更有意思,为什么会有坚定的社会派呢?
易侦眯眼观察乌探表情,他勾起笑容,显得有些邪魅,他手臂撑在桌上,整个人凑上前:“你和我印象里的本格迷一样,不仅对复杂的诡计执着,人也很单纯。”
乌探看向易侦双眼,他们正讨论推理,怎么扯到为人方面了?
易侦道:“喜欢社会派的人,我多少能懂他们。”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杀另一个人?想来在本格中大部分都是为情为钱,但在现实里,人富有多样性,杀人的理由很多变,有时不会出于负面情绪或是利益,也有可能是别的。”
易侦的丹凤眼在窗外暖阳斜照下闪闪发光,他说这话时似乎很愉悦,但乌探不明白,为什么扯到那么无聊的东西时他会开心。
“一个人经历得多,看的便多了,他们直接接触人性的黑暗面,他们有的融入进去,有的冷眼旁观,无论是哪种,都有一点值得肯定——他们一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乌探察觉到,易侦用了“觉得”一词,也就是说,那类人实际上如何另说,“孤独”只是他们内心的感受。
“这个时候,他们读到社会派小说——那本书由另一个孤独的人写出,他将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性写在纸上,于是不理解的人被拒之门外,理解的人产生共鸣,读者看着书中人物一步步走向无尽黑暗,便会产生一种……快感。”
快感。
人类向来臣服于本能,他们种下水稻以饱腹,剥下动物皮毛以保暖,砍下树木遮风挡雨,到现在,人类发明避孕.套以获得无限高.潮,发明计算机满足精神娱乐,最能吸引人类的不是别的,正是快感。
易侦轻缓道:“那种快感是……自己看着主角一步步堕落至深渊,到达最深的黑,将人们笑面下的黑心暴露无遗,让读者产生种,生活本该如此的感觉。”
——那是没有伪装的世界,那是撕裂所有虚伪的快感。
易侦说得轻松,他面部放松,似乎只是在交流今天的午饭,乌探听得却胆战心惊。
他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触及乌探的视线,易侦露出洁白牙齿:“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很变态吧?”
语毕,易侦不放过乌探表情的一丝一毫,却见乌探面露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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