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云归不解,这有什么好特地提起来说的?
“你才几岁?我这虚长你几岁,亦从不会说‘我这一生’。怎么这般早就做下总结词了?”苏中荀摇头道。
云归被说得一滞,亦确实……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还未真正长大的少年。只是,他实际上并不是。他当真已活了一世。
正好一阵扑鼻的肉香散来,便转移话题道,“是否快好了?当真香极了。便是在长歌楼,我亦未曾闻过这般香的肉味。”
“楼桓之别的不行,就烤肉这一手,是不得不称赞的。”苏中荀眼睛紧紧盯着架子上的肉,好似怕到嘴的肉飞了。
云归闻言,看向正在翻烤肉的楼桓之。握着木签子的手指修长清俊,骨节分明。好似还有薄茧附在虎口。看起来有力稳当。而那张脸,此时一脸认真,好似做的是一件紧要的大事。
第69章 上好匕首【参赛求枝枝】
果然美色误人。云归发现自己再次对着一张脸失神后,不由暗恼。
以往未曾多加注意便罢了。如今发现楼桓之越瞧越耐瞧之后,便就……
云归叹出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别再在楼桓之身上投去太多目光,便看看左右,正寻思说些什么时,却是楼桓之看向他,问道,“可是饿了?”
“未曾。哪有这么容易饿……”云归回道。却又想起那时他头回采药,可不就是在他跟前肚饿得不行么?最后还是楼桓之给他弄了吃的。
便又觉赧然,“我若非是费了力气,一般不太易饿。”
楼桓之点点头,“玉封山确实不好攀爬。”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还是多练练,少年人得将身体练好,方少病痛。”
这话听起来,怎的那么像长辈的教诲?云归微凝眉,余光又见苏中荀在促狭地笑,亦不知在笑个什么,嘴上应道,“楼兄说得是。”
楼桓之停下翻烤的动作,从腰间取来一把匕首。匕首离鞘,便有利光一闪。云归忍不住赞了声,“好刀。”
“云弟好眼力。别瞧这刀平平无华,实则十足十的锋利。若用得好,连血都不能沾上那匕首。”这声音传来,却让云归一愣,待得瞧见是秦汇与他说话时,才反应过来——无怪乎觉得这声音不甚耳熟。
不过……这秦汇一路上,或者说是大半日,都未曾开金口几次。怎的突然间,就好似与他已经熟络了?称他作“云弟”?还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苏中荀揽过秦汇的肩,向云归言道,“他就是如此。非是他感兴趣的,绝难说几句话。”
云归了然,问向秦汇,“秦兄可是喜好工具器物?”
秦汇点点头,目光又投向正被楼桓之用来分割兔肉的匕首上,“这把匕首,可算是威远候府的传家之物。听闻早时就是它助了威远候先祖在争战中幸存。”
云归哑然,见楼桓之接着有条不紊地分割山鸡肉,莫名觉得他还不够了解楼桓之。传家之物……便是用来分烤肉的么?
只是,楼桓之不见心疼便罢了,秦汇显然是十分喜爱那匕首的,却也好似不觉得用在分肉一事上,有什么不妥?又看项初和苏中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更加只能沉默了。
果然是他太重物了?匕首生来,便是被用的,那么怎么用不是用?总好过用在为非作歹之事上罢。再者,人是铁,饭是钢,想想这匕首也不算委屈了。
楼桓之将鸡翅递与云归,“我知你爱吃鸡翅。尝尝。”只是手伸去半晌,亦不见云归有反应,只是看看烤肉,又看看匕首,不知在想些什么。“你再不吃,可要被人抢去了。”只好又言道。
“……谢谢。”云归到底是接了过来。心内有些无奈,上回在长歌楼,已然因此有窘态,怎的这回还给他鸡翅?
第70章 护他顾他【参赛求枝枝】
“你无需担心仪态。你且瞧瞧他们几个,便知自己吃得极为优雅了。再者,喜爱之物为何要避弃?”楼桓之微笑言道。
看向项初几人,竟是唯秦汇吃得斯文些,但亦仍是大口大口地放开吃。让他真真惊讶的是苏中荀。这吃的一脸油光、全无仪态的人,真是白日那个看着儒雅斯文的人么?
当下再无顾虑。楼桓之说得极是。人生在世,再不让自己快活称意一些,就委实太糟蹋光阴了。
两只野兔、三只山鸡到最后,竟是被吃得干干净净。云归斜靠着树干,看着不管不顾躺倒在草地上的苏中荀和项初,觉得好笑。项初是能看出来吃得多的,只是为何苏中荀那般瘦削的人,还能吃下这许多。
眼前递来一只水壶,抬头看向楼桓之,莞尔,“谢谢。”取了盖子喝几口,便又递还给楼桓之。“幸而今日随你来了,我过得十分欢喜。”
楼桓之在旁边坐下,喝了一口水,看向云归,轻笑道,“这便好。原还担心你是否会不惯。”
云归心知自己瞧起来是吃不得辛苦的,便玩笑道,“若我当真不惯,你又待如何?”说着看一眼楼桓之,却见他正饮水,手中仍是那个他刚喝过的水壶,因仰起头,脖颈显露优美的弧度。一缕水未能入口,竟是顺着下巴,蜿蜒向下,没入了衣领之中。
莫名的。云归咽了咽口水。
“再喝两口?”楼桓之停下来,将水壶递给云归,问道。
云归看看那个水壶口,转过头说,“不了,刚刚已喝够了。”
闻言,楼桓之站起身来,“我再去装些水来。你在这坐坐。”说完便往小溪边走去。背影即便是在夜色中,亦显得高大挺拔。
抬头看天上,半轮弯月默默无语,点点星辰忽现忽灭。风吹来,耳边尽是草叶呼呼声。时而,还有火焰跳跃的噼啪声响。
“今晚的夜色不错。”却是楼桓之回来,坐在云归身边。
“突然间想饮酒了。可还有酒在?”云归看向楼桓之,笑问道。“酒自是有的。”楼桓之取了两罐子酒回来,又启了盖子,递与云归,“便不怕醉了被一人丢在这儿?”
云归笑道,“我倒是不怕。我信你。”很自然而然地,话便说了出来。一时间,竟自己也分不出是随意玩笑,还是内心已有的念头。
楼桓之提着酒与云归的碰了碰,“必不负你。”说来亦奇妙。因着一份诗稿,他与云归竟能这般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赏月话事。对于云归这个人,原不过只存着一份还人情债的心思。后来……竟忍不住将人拉入自己的世界。
这个少年聪慧,有自己的坚持,品性风姿不俗。但……莫名最让他无法忽视的,是偶尔显露出来的那一份神伤。它们在他眼里染上一层又一层的颜色,只消望一眼,他的心便有些堵上了。渐渐地,他便觉得护着他顾着他,是应该的。
第71章 服侍云归【参赛求枝枝】
云归小半罐子酒下肚,已然微醺,“你说……人当真有轮回之说?”若有轮回,那他重活一世,可是轮回了?若无,他何其幸运?又会否,其实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梦一场?
“或许有,或许无。得等到百年之后,才知晓了。”楼桓之回道。
“百年……我只怕自己活不到百年。也不愿活到百年。人生在世,少有如意,多的是苦痛哀愁。何苦?何苦挣扎煎熬百年?”云归看着天上,断断续续言道。
“人活着,本就不是来享乐的。不过是为了孝养亲人,承继繁衍,再有,便是为了心爱之人。”楼桓之言道。
“心爱之人?爱人只是伤己,何苦来哉?不如不爱。”云归笑了起来,却是声音冷冷。
楼桓之轻叹,“你醉了。”伸手取过云归手中的酒罐,掂了掂,果然所剩无几,随手放在一边地上,“七情六欲,非自己所能控制。天色晚了,咱们睡罢。”
“不……我不想睡,睡了便醒不来了。”云归挥手,像是要挥开旁边的人影。
苏中荀注意到了这边,看了一会儿便笑,“这小子,酒品不好。”又向楼桓之言道,“扶他睡去罢。我和老秦布置布置也睡了。”
楼桓之点点头,由得他们去撒驱虫粉和放捕兽器,站起身便揽上云归的腰,将人半抱半扶起来。本便觉得云归瘦了些,如今一入手,更觉腰肢过细。好似随意一手便可将人整个圈住。
云归却是不依,“你别动我!我就爱在这儿!”眼睛紧闭,满脸不耐。
便是就着月光,楼桓之都能瞧见云归双颊酡红,嘟着嘴似小孩儿闹脾气的模样。竟未料到平日恪守礼数之人,一旦醉了是这副模样。
不由好气又好笑,“早知便不让你喝这许多了。”低低说完,搂着人便往篷子处走去。
云归整个人扒着楼桓之要往下滑,“把酒言欢,何等快哉!拿酒来!”
楼桓之失笑,真不知明日起来,云归想起今晚所为,会否羞窘得不愿见人?项初几人与他头回见,他就这般闹腾,真真是……
终于将人弄进了帐篷里,又将云归身子放平,“你这会儿且安分些。我去湿块巾帕给你擦擦。”
待得楼桓之在篷子外头找着水壶,湿好巾帕回去,却见云归身上只剩了一件里衣和里裤。外衫都被揉成一团,丢在了角落处。靴袜也被丢得东一只西一只。整个人还不安分地滚来动去,好似在烙饼。
自己把外衫脱了倒也好。省得他不知从何下手去脱。想着,将角落里的几件外衫捡起来,细细折叠好了,又将鞋袜摆好一处,才用湿帕子给云归擦了擦脸和手脚。
擦着脚时,云归颇不耐烦地想要挣脱开来,嫌不舒服,楼桓之想着自己这般为奴为婢似的服侍他,他竟还不领情?忍不住便在云归脚板上拍了两下,“老实些。”
哪知这样拍下去后,云归当真安分了些。楼桓之不由想,这人是典型不吃敬酒吃罚酒?
楼桓之又离开篷子,找了另一块巾帕给自己擦了擦,才回去将云归往旁边挪挪。解了外衫,便在云归身旁躺下了。
刚一躺下,云归便好似嫌地方不够大,蹭蹭地贴着楼桓之往外边拱。依旧闭着眼眸,只是眼睫微颤。脸上不是先前不耐烦的模样,而是换作微蹙眉头,一副委屈的神情。
楼桓之知晓云归听不进耳,仍忍不住嘀咕道,“你还委屈了?”将身子又往外边挪了挪。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觉得脖子上被呼呼地喷着一股暖气。
不用低头看,亦知晓是云归的口鼻正对着他的脖子。伸手将人拉上来些,好让两人头部持平,这样该就不至于再对着他脖子吹气了。
将人移好后,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重力就正正地压上他的身子。饶是他素日练武,亦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又庆幸云归并不重,要不是云归用了劲地突然砸上来,怕是都不会有现下的压迫感。紧接着,却觉唇上有暖暖热热的触感。还有微微的湿润。
睁开眼,便是云归放大的脸。一时间,他竟不知晓该先做什么。半晌后,才将云归小心地放回旁边,“乖乖睡,可好?”
云归在一边砸吧两下嘴,好似吃了甚美味一般。楼桓之见此,颇有些被调戏一把的奇怪感觉。但云归此时只是个醉鬼,他能计较什么?
——
日光暖暖。鸟啼声此起彼伏。云归在头痛中醒来,睁眼只见得一片白。他的寝室何时挂了这么片白布?想着转开眼看旁处,却见得一张侧脸。一惊之下身体一动,才发觉自己竟是整个人都窝在楼桓之的怀里。
怪不得方才觉得那么暖和……这一动,楼桓之便缓缓睁开眼来。一会儿后,才看向他,唇渐弯,“醒了?感觉如何?”
云归赶紧从楼桓之身旁退开,坐起身来,点点头,“就是有点头疼……早安。”说着,昨日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涌上脑海。先是吃烤肉,然后喝酒话事,再接着……他好似发了酒疯?
楼桓之亦坐起身来,看着云归越来越红的脸,问道,“想起些什么了?”他不知晓昨日那意外的一吻时,云归是否还有意识在。
“好似……我说了好些傻话?接着,你带我进这篷子里……”云归说着,看自己身上只着着里衣,不好意思地看着楼桓之,“昨夜,多亏你照顾……我真是,太不胜酒力了些。”
越想越后悔。好端端的,作甚喝那么多酒?明知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回好了罢。真是丢死人了。一会儿想到不知项初几人,是不是都瞧见了他的丑态,一会儿又想到昨夜醉了,与楼桓之躺在一块儿,亦不知有没有不规矩……
毕竟他是喜爱男子的,最近又总看楼桓之看得走神。云归越想越觉得害怕,耳边却传来楼桓之的声音,“没再想起别的了?”
看向楼桓之,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他真做了什么?咬牙半晌,终是摇摇头,“不记得了……”反正他昨夜醉了,神志不清,便是做了什么亦是可以原谅和理解的,他只做不知便是了。再者,他亦确实想不起来了。
说完,却见楼桓之的神色有些奇怪。正要看清楚细细研究,楼桓之已恢复常态,起身往篷子外去了。
云归暂且不去管楼桓之那神色到底为何。打量一圈帐篷,便见自己昨日的衣服整齐叠在一起,还有他的包袱,也安静地待在角落。不由有些暖心。楼桓之看起来再汉子不过,即便不是五大三粗那种,但有时候细心得让人惊讶。
穿戴好衣衫,又快速收拾一番,方出了篷子。哪知刚踏出去两步,瞧见他的苏中荀和项初,都笑得打趣,“哟,云弟,昨儿睡得可好?”
他知自己闹了笑话,可如今境况又不可能躲开去,虽觉不能见人,可到底得见。硬是撑着脸皮微笑言道,“还成。昨日云归醉酒,让大伙儿看笑话了。哥哥们都原谅则个。”
项初几人俱笑,正要继续打趣,楼桓之走过来,“得了,云归面皮子薄,再打趣下去,下回可再不敢见你们了。”给云归递去水和面饼,“先吃点干粮,权作早膳。稍后我们骑马往山上去。”
云归向楼桓之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接过水和面饼,“这干粮可够吃?你们可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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