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临蹙眉看着刘少悟,刘少悟见他如此神色,就更担心了,哪知向临一出口却是,“老头你不是罢,如今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险恶小人,云归是个好孩子了?你的心偏得也太厉害了些。好说歹说,我跟着你十数年,你何曾这般为我着想了?”
刘少悟当下吹胡子瞪眼,“我何曾不为你着想?想得我头发都白了,你眼瞎瞧不见?”嘴上这般说,心倒是放下一半。
向临虽然不是心思外露之人,可在他面前,很少隐藏或隐瞒什么。既然只说他偏心,那意思就是不甚担心云归会否害他。
向临一把摸上刘少悟的头,将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拨得更乱,“老头你放心罢,云归这个师弟,我还是觉得不错的。”
云归……不由认真去想每次见面。为何先前不觉得独特的人,如今愈想愈觉得……不是那般简单?头一次见面时,他与刘少悟因他执意准备官考而发生争执,而云归就那样唐突出现,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他不喜欢,可最后也不知怎的,刘少悟竟就将他收作弟子。
接着,云归就时常到他们府邸学医。有时候还把云府上好吃的点心带去给他与刘少悟。立时就想起来首乌卷和绿豆香芋煎饼的味道,觉得冲这点,他来日也会尽量善待他一些。
明明每次,他待他都未有好脸色,即便他唤自己师兄,他也是不多搭理的,可似乎……云归从未因此有过恼怒或是不欢喜的神情。
见得最多的模样,是他本来有些冷冰冰的脸柔和下来,唤他一句,“师兄好。
”还有他认真听着刘少悟教学,又或是自己认真思索的模样。
在先前相处的日子里,他又是向临,又是林项。不知是否他多想,云归对于“林项”的态度值得注意一几分探究,几分怀疑。总是微凝眉地打置他,许是觉得“林项”哪里让他觉得熟悉了?若云归真是有所察觉,可见是个敏感细心之人。
为着自己安全起见,除了刘少悟,再无人知晓“林项”就是他。即便云归是他的师弟,即便已认识一年,他也不相信他。
未免让人察觉,“林项”与作为向临的他,性情有五分不似。向临是个张扬随心之人,而林项更为傲然孤僻。就如秋狩,众人纷纷驱马四处游走,林项却躲在树下假眠。让寻常人来说,必说林项是个怪人。
向临这边寻思云归许久,刘少悟难得地也在想云归,“这小子随军南下,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练练医技。要是回来后让我发现退步了,我可饶不了他……”
“你这是想他了罢?想就想罢,你直说就是了,遮遮掩掩,婆婆妈妈……”向临脱着刘少悟,唇角微勾。
主将、副将及几位参将,还有军师,紧锣密鼓商置如何攻打林城。三军也不得歇息,由几个校官带着,每日操练。
军医要顾着受伤的参将和士兵,也有大半日不得空。其他人带来的幕僚,忙着在自己主子眼前立功,成天见搜肠刮肚想主意。于是乎,整个靖军里,最闲的成了云归和苏中荀两个人。
未免骨头生锈,云归捧了医书就绕着院子,边走边读。等到黄昏时分,用了晚饭,就去牢里寻关琮说说话。本来此事,皇帝交予他与柳易辞一道完成,但柳易辞是何人,三军爱戴、将军器重的军师啊。
眼看不日就要攻打林城,柳易辞哪里走得开?前日接了圣旨后,特地寻他给他致歉,又道明自己不得空的原因,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再者,他还欠着柳易辞一个人情。虽不知他到底出于何种心思,帮他在蔡将军跟前说话,但自己到底是得了益处。他万万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总归,他是怪不得柳易辞将此事都推给了他。其实让他一人去见关琮也好,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不由得欣赏关琮几分。而关琮对他的戒心也轻了几分,两人偶尔也能谈谈别的无关闲话。
但关琮未再提过,想出狱上街看看,边城百姓是否安好。或许他也害怕,怕他所说靖军善待淼国百姓是真的。如此,他的心必定更加动摇。
对于关琮的固执,他深感无奈。或许从某一方面说来,那是属于他的坚持。可在要努力说服他的人看来,实在就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还未到用饭食的时辰,云归想着关琮的的事儿,有些看不下医书,背了药箱就出院落,到外头走走。
走到一条街上,哪知有一间小店铺竟开了门。云归眨了眨眼,发现并非自己错看,便快步走过去,想看看究竟。
走到店前,便见柜上摆了五花八门的东西。有酒有点心,点心看起来还是刚做不久的,几包花生米在此时的云归看来,分外讨喜。除了吃喝的,还摆着象棋、围棋,干净的帕子,水壶,还有碗筷。
柜子后边,站着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子,身形矮胖,见云归过来笑得眼睛都眯得找不着了,“客官,想要点儿什么?”
巡视一圈店内,竟还有衣服和鞋子卖,心里讶异不是一分半分了,问道,“你这儿怎么卖这许多样的东西?你这店本来就是杂货铺么?”问完,又有点怀疑,“这铺子和铺子里头的东西,果真都是你自个儿的?”
店家听了后边的问话,也未有怎么恼怒,只是摆出委屈的模样来,“客官,您
这可就冤枉我了,我虽是微末商人,可也知道做事不能不仁义。抢夺别人东西的事儿万万不会做。尤其是这当口,岂不成了趁火打劫?我这铺子原来就是个杂货铺,但客官您别以为我这儿是杂货铺,就信不过我的东西。我东西虽卖得杂,但样样都不差的!”
第20章 关琮身世
云归闻言有些半信半疑,又问,“那这当口,你怎么开门做生意了?”其他百姓可都轻易不出门,也不知家中可还有存粮。
店家呵呵一笑,样子都有些像弥勒佛,“不都说富贵险中求,且这么些日子,我们都安好着,没见哪个军爷凶神恶煞找上门来。”
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城中百姓虽不多,但也有一两百人口,大人可以忍饿,小的却难撑太久。一旦家中米粮不够,为了小的,该下地种田的种田,该去河边捕鱼的捕鱼。等得发现靖军绝不难为他们,他们也就不再整日躲在家中了。
若有老的老得无法事生产,小的小得只会嚶嚶啼哭,这家店可就得受欢迎了。毕竞再怎么着,一家平日里卖吃食的店铺,屯粮必不会少。
云归点点头,“给我半斤点心、两包花生米、两坛子好些的酒水,还有一副围棋。”
店家立即笑开了花,忙不迭地给云归拿东西,待得一齐递与云归后,便道,“承惠一两银子。”
云归起初有些愣然,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么些东西又是在这时候,必然便宜不到哪儿去。想着做买卖的也不容易,让他多赚些也无妨,没成想只是比京都寻常卖的贵了些许。掏出一锭银子给店家,店家忙伸手捧去,“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想着拿这许多东西去用饭食不方便,便干脆绕了一点儿路,去了牢狱。因着那道圣旨,且他又时常去看关琮,也不再有士兵跟着他一路,又一直在牢房外盯着了
他自己走了三四回,后两回又用心记了路,因而也不需带路了。一路顺畅无碍,走了石阶下去,负责看守战俘的士兵本在聚着谈天说地,见他过来,连忙止了话头,跟他打招呼,“云骁骑尉来了。今儿好似来得比往日早一些?”
云归还未答,另一个士兵一拍先前说话的脑袋,“你怎么说话的?可是不欢迎云晓骑尉?”
先前说话的士兵被拍疼了,也没敢骂出声,揉了揉脑袋,接着和云归解释,“云晓骑尉,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见你今儿来得比较早,心里高兴呢……”云归噗嗤一笑,“我知你的意思,你不必多说。”又环视一圈众人,“我还未用晚膳,总归你们待会是去一齐领饭食过来的,我想问问,能否领的时候,与炊事长说一声儿,我在这儿用饭食,你们一道拿来这儿给我?”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最后都纷纷应了,“这小事儿,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多谢你们了。”云归浅笑言道,“我先过去看看关将军。”
待得云归走后,一个士兵小声道,“我的妈呀,云晓骑尉笑起来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看……不知道云骁骑尉有没有姐姐或是妹妹……”说着,还一脸神往,连声音都飘忽了起来。
随后,说这话的士兵脑袋上也挨了一掌,被骂道,“你个没见识的家伙,少说这丢人现眼的话,要是让云骁骑尉听到了,看你还能不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再说,云骁骑尉有姊妹又如何,是你能肖想的吗?忒胆儿肥啊你!”
云归带着一堆东西进牢房的时候,关琮险些被唬了一跳。这活像探望亲朋好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云归放下东西,就见关琮神色不定,便赶忙道,“我是看一个店铺开了门,卖的东西还挺好,就买了下来。你可别多想,这绝不是你的……”到底没能说出来。他就怕关琮想岔了,以为今儿是他最后一天,他这才带东西给他。
难得见云归不是游刃有余、而是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关琮有些忍俊不禁。看多两眼,更觉得云归还是这模样讨喜些。
云归将东西一一摆好在桌上,“终归买了这许多,不与人分享实在可惜。我就全带了来,要是用不完丢了也好,放你这儿也好。”
关琮未有言语,云归接着道,“你可会下围棋?其实我的棋术并不好,在厉害的人眼里,怕更是得说我下得一副臭棋。可偏偏,我又挺喜欢下棋的。这酒水想来兑了不少水,不过聊胜于无,酒水配花生米,应该还能凑合。这点心看起来是新鲜的,就不知味道如何,也不知是那矮胖店家自己做的,还是他有妻子在后头做点心
云归一长串说下来,才发现关琮一直未有出声。看向关琮,却见他先前总有哀绝之气不去的脸上,却是陌生的、好整以暇的模样。
登时便有些赧然。本来,他并非那等话多活跃之人。只是这么几天下来,除了关琮能与他说说话,他几乎未能与别人说上多少话。没成想,到了关琮这儿微微放松了,又因这些话是一路上想说的,竞就全都不带歇气儿地说出来了。
“怎么不接着说了?光看着我做什么?”关琮言道。明明一开始,云归让他觉得不似一个寻常少年人,多了几分年长者才有的见地、胸怀和心性,且也比一般少年沉稳。他自认在+六岁时,绝对做不到这般宠辱不惊、慢条斯理。
就像先前,他误以为云归是柳易辞,又暗指他及不上柳易辞,也不见云归有一分的恼恨。若换做自己,怕即便不暗讽回去,也要控制不住情绪的。至少会外露一点儿被瞧不起后的恼怒罢?
不过,他倒是更欢喜云归孩子心性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云归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模样,会刺痛他,但也让他很难忘记云归这时候的模样。再有现下,这般带着羞赧之色的模样,也是很好看的。
拢住心神,点头应道,“围棋我会,只是,你若输给我,可莫要哭鼻子。”
云归郑重点头,“你放心罢,我绝不是那等输不起之人。男子汉大丈夫,输了认了便是,哪会因这个哭鼻子?”
关琼放了心,与云归一道铺好棋盘,开始认真对弈。两刻钟后。“你怎么又悔棋?方才不是悔过好几回了?落棋不悔,你可知晓?”他能说他后悔与他下棋吗?“我知晓的,我知晓的。我不是存心悔棋,是我一时眼花了,放错了位置。主要是这儿的光线不足……”云归脸上有些烧,但仍故作镇定地辩驳道。
云归本就不擅下棋,又不想在关琮面前输得太难看,努力思索下,竟也有些累饿了。拆开花生米的袋子,就吃起来,吃了两口觉得还不错,就道,“关将军,这花生米还不错。”说完,想起自己光顾着下棋,却忘了开酒喝喝,便赶紧把酒塞子取开,将其中一瓶递与关琮。
关琮接过酒来,猛地灌下一大口,把云归看得咋舌,“你喝这般急作甚?本来空腹喝酒就不好,我不是让你先吃花生米么?怎么立刻给自己灌起酒来?”
关琮停下来,用手背一擦唇上的酒水,神色却不大好。放下酒坛后,才闷声道,“这酒果然兑了不少水……”害他这般猛灌,都觉得不过瘾。
云归看着他这幅失意模样,想忍笑,却到底没让唇角安分下来。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也好,省得酒多水少,伤了你我的脾胃。”
关琮垂眸不知想些什么,直到云归有些不安时,才道,“边城已经有百姓开门做买卖了?”
云归想了想,才回道,“买卖人,就靠这个过活,总要开门做生意,先前屯下的东西才不致糟蹋了……也才有银两来源……”
关琮低笑两声,却是苦意满满,“有时候,觉得自己活着真是浪费粮食……”世上多一个关琮,少一个关琮又有什么分别?
他自幼丧父丧母,寄居在一个表姨那儿,过的是寄人篱下、吃少干多、动辄打骂的日子。
他想要念书,表姨又怎可能愿意在他身上花多些银钱,让他去念私塾?也就是表姨的儿子,即他的表哥,懒惰不爱学,为了让他替他写夫子布下的功课,教了他认字。
不若说不得他还目不识丁。后来他就借着给表哥做功课的时候,多自学写字,自学知识。好歹,也算是念过书了。
在+四岁时,他在山上砍柴,偶见一个山洞,进去发现了好些书本,其中还有兵书。一翻开来看,就被兵书上所写的东西所吸引。
他不敢随意带走,就怕这书是书主人特意藏在山洞里,以后还需要的。每曰就借着砍柴的时候,进山洞点了火堆看上一会儿。
直到+六岁时,表哥被表姨赶着去国都赶考,表哥胆怯,闹着表姨要带上他,说是好帮他干活,伺候他。
表姨向来疼宠表哥十分,自然没有不应的。就这样,他随着表哥去了国都。本以为自己去了,也就是去国都见见世面,顶多可以瞄个好点儿的去处,来日离了表姨家,去卖苦力养活自己。哪知,表哥竟胆怯得连考场也不去,就让他顶替而上。
因着淼国人少国小,只要去国都参加官考过了,就直接上殿。官考前十名由国君亲自钦定最后名次。其余几近百人,由几位位高权重的朝官一一当面考核。
没成想,他考了第八名。得由国君亲自考查。表哥听说了几乎吓得尿裤子,又想让他再次顶替他去殿试。哪知还未去殿试,有考生知他表哥胸无点墨,不信官考名次是真,直说表哥得了试题作弊,闹上了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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