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时,他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柳易辞不得真心,未必不是他算计人心的结果。虽至此,柳易辞未曾如何害他,还曾帮过他,可他从不敢放松心神,就怕哪日自己一时不慎,万劫不复。他从不敢小觑这样的人。
他承认,自己不是不佩服柳易辞的。明明身弱多病,甚至时日无多,明明求楼桓之而不得,却也不曾使过下三滥的手段,更不曾攻心为上,借自己弱势来讨多几分楼桓之的关切。
由此可见,柳易辞是个心气极高,绝不愿受怜悯之人。即便那是他心心念念却总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也不会通过示弱、博怜悯来换得。
若柳易辞这般做了,他也不至于如今心思复杂。只会看轻他几分,更勿谈“惋惜”二字。他问自己可曾尝过身无一物的滋味,他也不想瞒他,“如何会未有尝过?每个人其实都是孑然一身,身无一物,只看自己耐不耐得住入骨之寒。”
他今生或许当真不算多尝过这滋味。可前世,他是有过的,即便到了如今想起来,也丝毫不觉得陌生。
虽年少时有父母亲人相伴,成人后自以为得了向寻最浓重的心意,可在他死去前的五六年,甚至是将近十年里,每日每夜,都是钻心刻骨的疼与冷。独居空荡荡的偌大宫殿,只得与自己说话。
他就是靠着这两句话,来安慰自己,一直撑到了向寻要他死的时候!
柳易辞只当云归所说,是事不关己,随意劝他的话。他不需如何费心打听,只要装作无心一问,就能从楼桓之口中,得知云归实是一个父母疼爱、与弟友爱的幸福人。兼之还得了楼桓之的一颗心!他又如何能明白自己的痛苦不堪?
想至此处,他是再无心思多言,只觉得浑身疲惫至极。微笑告辞,就带着小厮离去。
云归忍不住转过身看他背影半晌。叹息一声,到底是迈动步子,也离开了。他本想多劝几句,可看柳易辞那模样,显然是执念太深。又岂是他可劝得动的?
他们两人,本就非贴心之人。说再多,也只是各有所想,谈不到一处去。
柳易辞只觉自己苦不堪言,无人能懂,云归再劝,落在他眼里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甚至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而云归,不知柳易辞处境,只道他过分悲观,未能心胸豁达,因此而执念过深,不得解脱。到底是子非鱼,不得鱼意。
第23章 桓之生辰
林城。
靖军步兵齐力驾云梯,往城墙上爬。大多爬到半路,让城墙上射来的箭雨或是投下的巨石,而直直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箭兵在距城墙+米开外,射箭远攻城墙上守兵。这边箭矢齐飞,那边“礼尚往来”,自也是箭如雨下。
在箭兵身后,有+架投石机,正源源不断地往城上投石。马在此时没了大用处。骑兵便也和另一部分步兵一道,齐力以巨木撞击城门。
就在守城将领聚精会神,指挥士兵之时,一个不察,城下一道箭矢如流星,快得几乎在他看不清时,扎入了他的心脏。
他瞪大了眼,捂住自己的心口,看着箭尾刻着的小小“楼”字,来不及说上什么,就从城墙上摔落。又如流星的陨灭。
至此时,靖军攻打林城才第三日。林城,破。
靖军軎报又传入京都,帝王大悦。时,兵部尚书云锵,趁机呈上奏章,进言,“陛下,我靖军连连大捷,正所谓唇亡齿寒,淼军节节败退,必将引起其余二国对大靖的忌惮。臣惶恐,忧其联合攻靖,还请陛下示下!”
帝王因南边捷报正值开怀之际,云锵这般进言也未曾引起帝王不悦,只令其细探蒙、湘二国动静,再来回禀。云锵领命。
数曰后,帝王却突然对太子发难,怒责其不知忧国,太子磕头请罪,却突然晕厥过去。帝王震怒,细查才知,太子病了月愈,恐他担心,依旧照常分担政事,又因大靖南城水灾一事忧思过甚,久病未愈,竟耗折心气!
帝王听之,夜起照看太子,待太子病愈,又待其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后云锵回稟蒙、淼二国有异动,帝王令抚远大将军、定疆大将军带兵分别镇守靖西与靖北
下朝后,云锵正准备离开朝堂归家,还未走及,却被陛下身边的陈顺公公拦下,“云大人,陛下有请,还请云大人随奴才来。”
云锵点头,“有劳公公。”
一路到了勤政殿。向震在桌后坐着,云锵连忙行礼,躬身长揖,“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起罢。”向震又吩咐陈顺看座上茶。
因着规矩,云锵落座只能坐下一半位置,也不能直视向震面容,只微垂眼眸,等待向震发话。
“还要多亏你前几日进言。”向震言道。
云锵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微臣不敢当。”正琢磨着如何说出这事是云归在家书中提的,就听向震道,“你可觉得,朕已老了?”说着长长叹息。
云锵登时一个激灵。本来,他选在几日前提出此事,而非在收到家书的更早两天,是因着未有更好的时机。
想着那日正好靖军捷报传来,向震心情甚好,提出这事既更合情理——靖军连连胜仗,蒙、湘两国心生忌惮就更是应该,也更能引起向震注意。
另外便是向震最近更容易动怒,他琢磨了两日,总想开口,到最后都因为向震对哪个大臣发怒而耽搁,不敢提了。
现下听来,他却觉得自己无形中躲过一劫。向震渐渐年老,身为一个帝王,到了这时候,察觉自己的大好河山将要变成别人的,自己拥有的权势、至尊无上都要化为乌有,难免性情古怪易怒,最要命的是,本来就多疑的帝王,在这时候会变本加厉,愈发敏感。
淼国连续败仗,其余两国按捺不住,这事情放在之前,向震必然是能够察觉的。可现在的向震,年岁大了,又因着知自己时日不多,便有些急功近利——早日统一天下,成了他一刻也不想等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心病。
加之年前一场病,也让向震更为激进,待得病一好,就准备发兵一事,连两国的反应,也未有认真计较一番。在匆促间,就让两个将军带兵出发了。
向震想不到便也罢了。想得到的人,却不一定敢提。要是这样提了,岂不是说你想得比皇帝要周全,看得更远,比皇帝还英明了?
一旦让皇帝这么想了,提的人就该死了。可幸好,幸好他提的时候,是在向震心情甚好的时候。幸好,还有一个太子,更引向震忌惮。太子受责和这事脱离不了干系。
太子未提,皇帝自然斥他不知忧国,这样要紧的事情也未有料想到,到头来还要一个臣子提醒。可要是太子真提了,那太子可就不止是被斥这么简单了。
多疑敏感的皇帝会想,太子是不是已经不把自己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准备取而代之了?
诚然,太子不提,皇帝也会怀疑太子是不是有意故作不知。要真是这般,太子最后也得不了好。
为了怕自己老子忌惮,就不理会大靖安危,岂不更是诛心?要是把大靖江山交到这样狼心狗肺之人手上,那向氏祖辈的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皇帝又如何有颜面对列袓列宗?
这样一来,云锵是受云归提醒一事,更不能提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云锵也相信未有这桩事,云归迟早也要瞩目于世。
东宫。
“殿下,今次的事儿可真是好险。”周全一边给向寻摇着扇子,一边低声道。
向寻点点头,叹道,“父皇忌惮我颇深,此次若行错了,当真难以转園了。说不得……”这东宫主人也得换一个了。
“殿下英明,再险的关头,也能够化险为夷。”周全言道,“只是奴才到底心疼殿下的身子……”说着,给向寻递去一碗药。
为了这一桩苦肉计,向寻先是泡在冰水里一整宿,发现因着身强体健,竟不甚要紧,只好再泡一晚。连泡了两晚之后,终究病了,病得万般不适,召了太医来看却还不能真的服药。
只能一直忍着,直到皇上发怒,才能真正服药接受治疗。也只有这样,才能造出太子因心神损耗,久病不愈的局面。
向寻喝完药,周全又道,“只是不知那云大人,是怎么想的,竞敢就这样提了,倒枉费殿下的安排和布置。”
“云大人出了名的忠直,如何会不敢?至于我那安排和布置,用不上也罢。”向寻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他确实不能与父皇提,二国会有异动一事。但他却又不能不提。好歹这是向氏的基业和江山,他身为向氏子孙,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国将有灾,而置若罔闻?如此还堪为人哉?
无奈之下,他便打算让一个臣子去提。且明面上,是父皇忠臣的人去提。那个臣子是他早年埋下的一颗棋子,本来打算来日大用。可如今形势,不容他犹豫,只得早些动用这颗棋子。
他深知此举凶险。也做好了这颗棋子将是废棋的准备。前几日正好,他的消息,先南边捷报一步,让他比父皇还要更早知晓靖军攻破林城一事。
在早上开朝前,他便派了周全在那臣子入宫门前,给他几句暗示,好让他在朝堂上提出此事。毕竟父皇先得了喜报,就算父皇还是发怒了,也不至于太过追究和责罚,棋子最后还是能保住。
哪知,棋子未动,云锵先动。倒是省了他的事儿。
云锵……想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浮出另一个人的模样来。一个明明待他不好,却让他总忘不掉的人。时而在做着正事时,突然想起,连毛笔上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深深湿透都不知晓。时而在夜里梦见他,看他对着别人笑容和煦,一转眼却又是盯着自己,恶狠狠的模样。
云归……云归……
明明秋狩后,察觉自己被他影响心神,就刻意不再见他,可为何,人都已在遥远的淼国了,他还控制不住地想起他?
到底何时,他中了他的毒?
林城破后,犒赏三军的圣旨又从京都来。将军和参将们领了旨后,说此次赏银一一分给下边兵士,兵士们听了欢呼声可震天。
此次云归未曾立功,因而也未有特别封赏,而楼桓之一箭射下守城将军,加上上次在边城打败关琮,可谓是战绩令人称奇。
若说靖军上下,何人立功最多最大,非楼桓之莫属。皇帝也未有小气,直接赐了“英武”作为封号,又令其领旨即日起为威远侯府世子,来日承继侯爵。
云归听了倒觉得比自己得赏还高兴两分。皇上下旨,侯府上那张姨娘,还敢带着自己所出庶子,到处惹是生非,又或是薄待桓之?
正想着如何庆祝时,突然想起今儿刚好是楼桓之的生辰。懊恼着在南下前,未
要一个臣子提醒。可要是太子真提了,那太子可就不止是被斥这么简单了。
多疑敏感的皇帝会想,太子是不是已经不把自己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准备取而代之了?
诚然,太子不提,皇帝也会怀疑太子是不是有意故作不知。要真是这般,太子最后也得不了好。
为了怕自己老子忌惮,就不理会大靖安危,岂不更是诛心?要是把大靖江山交到这样狼心狗肺之人手上,那向氏祖辈的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皇帝又如何有颜面对列袓列宗?
这样一来,云锵是受云归提醒一事,更不能提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云锵也相信未有这桩事,云归迟早也要瞩目于世。
东宫。
“殿下,今次的事儿可真是好险。”周全一边给向寻摇着扇子,一边低声道。
向寻点点头,叹道,“父皇忌惮我颇深,此次若行错了,当真难以转園了。说不得……”这东宫主人也得换一个了。
“殿下英明,再险的关头,也能够化险为夷。”周全言道,“只是奴才到底心疼殿下的身子……”说着,给向寻递去一碗药。
为了这一桩苦肉计,向寻先是泡在冰水里一整宿,发现因着身强体健,竟不甚要紧,只好再泡一晚。连泡了两晚之后,终究病了,病得万般不适,召了太医来看却还不能真的服药。
只能一直忍着,直到皇上发怒,才能真正服药接受治疗。也只有这样,才能造出太子因心神损耗,久病不愈的局面。
向寻喝完药,周全又道,“只是不知那云大人,是怎么想的,竞敢就这样提了,倒枉费殿下的安排和布置。”
“云大人出了名的忠直,如何会不敢?至于我那安排和布置,用不上也罢。”向寻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他确实不能与父皇提,二国会有异动一事。但他却又不能不提。好歹这是向氏的基业和江山,他身为向氏子孙,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国将有灾,而置若罔闻?如此还堪为人哉?
无奈之下,他便打算让一个臣子去提。且明面上,是父皇忠臣的人去提。那个臣子是他早年埋下的一颗棋子,本来打算来日大用。可如今形势,不容他犹豫,只得早些动用这颗棋子。
他深知此举凶险。也做好了这颗棋子将是废棋的准备。前几日正好,他的消息,先南边捷报一步,让他比父皇还要更早知晓靖军攻破林城一事。
在早上开朝前,他便派了周全在那臣子入宫门前,给他几句暗示,好让他在朝堂上提出此事。毕竟父皇先得了喜报,就算父皇还是发怒了,也不至于太过追究和责罚,棋子最后还是能保住。
哪知,棋子未动,云锵先动。倒是省了他的事儿。
云锵……想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浮出另一个人的模样来。一个明明待他不好,却让他总忘不掉的人。时而在做着正事时,突然想起,连毛笔上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深深湿透都不知晓。时而在夜里梦见他,看他对着别人笑容和煦,一转眼却又是盯着自己,恶狠狠的模样。
云归……云归……
明明秋狩后,察觉自己被他影响心神,就刻意不再见他,可为何,人都已在遥远的淼国了,他还控制不住地想起他?
到底何时,他中了他的毒?
林城破后,犒赏三军的圣旨又从京都来。将军和参将们领了旨后,说此次赏银一一分给下边兵士,兵士们听了欢呼声可震天。
此次云归未曾立功,因而也未有特别封赏,而楼桓之一箭射下守城将军,加上上次在边城打败关琮,可谓是战绩令人称奇。
若说靖军上下,何人立功最多最大,非楼桓之莫属。皇帝也未有小气,直接赐了“英武”作为封号,又令其领旨即日起为威远侯府世子,来日承继侯爵。
云归听了倒觉得比自己得赏还高兴两分。皇上下旨,侯府上那张姨娘,还敢带着自己所出庶子,到处惹是生非,又或是薄待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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