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打伞,却连鞋都未湿一分。
“把刚才那人前后左右上下房间的钥匙都给我。”五条悟说。
前台反应过来:“实在抱歉,那些房间是刚才那位先生预定过的,本店以令顾客满意的服务为第一守则,讲究诚……”
五张金卡拍在他面前。
“诚信……”前台有气无力。
高富帅又掏出了五张,一共十张金光闪闪陈列在他眼前。
“够了吗?”
“让您满意是本店的第一守则。”前台露出礼貌的微笑,“这里还有刚才那位先生所订房间的备用钥匙,用我带您过去吗?”
“只用钥匙。所有员工撤离那一层楼。”五条悟伸手,“还有之前那位先生交出去的银行卡也给我。”
电梯里,五条悟瞪着那张银行卡,气得磨牙。
——这不就是早上从他那儿拿的吗?
好家伙,花他的钱采外面的野花野草,渣爆了好吗。
如果把现在的五条悟拿去榨汁,绝对比一整条江户川的浓缩柠檬汁还要酸。
之前他还忍着,劝自己再等一等,给甚尔选择的空间。
他听到蜜语从男人口中流出,看到他肆意展现男性魅力,看到他调|情约|炮开|房一气呵成。
怎么可以那样熟练。
他难以遏制地想——或许在与他同住时,在那栋称为“家”的房子里相拥亲吻时,那些不假思索从男人口中吐出的话语,也都是习惯之下的敷衍。
想当玩家,却被玩得彻底。
给他选择个屁。
毁灭吧。
五条悟一脚踩碎了墨镜,眸中燃起冰蓝色的怒火,咒力奔涌而出。
可以的,他冷笑着想,从津美纪BL漫里学到的东西终于有借口实践了。
囚|禁、捆绑、皮|鞭、女装、人体盛宴,先哪个?
算了,一起来。
同一瞬间。
总统套房,卧在沙发里的甚尔打了个冷战。
唔,空调没开,虽说是下雨,但夏末秋初还没这么冷吧?
比他反应更严重的是他腿|上自称沙树的女人,她突然间开始全身抖如筛糠,面如土色,几乎软倒。
她掩下眼中震惊之色,恐惧、惊怒、绝望迅速闪过,最后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甚尔君……”女人红唇轻启,贴了过来。
她的唇被一只手挡住。
甚尔抹掉手掌中的口红,笑着道:“伏黑小姐可要坐稳了。这么突然亲上来,被人误会可怎么办。”
“不想要我吗?”女人神情凄楚,“甚尔讨厌我了吗?”
“我只是想单纯和你‘交流’一下而已。”甚尔一笑置之,“忘了说,我目前还有个金主。在账单还没结清之前,小白脸基本的职业道德我还得遵守。”
“还有,”他目光锋利,“最后提醒一次,不要叫我‘甚尔’。”
“……伏黑。”在他的震慑下,女人不由自主改了口。
半分钟之内,她的“孙子们”在一个个死去。
死神的脚步在一声声到来。
背后的靠山隐于幕后,或许已经抛弃了她。
而眼前这个男人神秘莫测,难以看出到底失忆与否。
她必须提前亮出杀手锏,作为唯一可能保住性命的护盾。
“伏黑,”沙树说,“你为了我而冠上这个姓氏,这么多年一直思念着我……而我现在就活生生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动心?”
甚尔明显露出了诧异。
她赌对了。
女人更近一步:“我是甚尔的妻子,惠的母亲啊。”
甚尔的脸僵硬在震惊的一瞬。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会觉得熟悉,会觉得温暖,会觉得心痛。
大脑的伤已经恢复,只需要一个点亮记忆的契机。
在这一瞬间,有关伏黑沙树整整五年的回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片刻之后,甚尔艰难开口:“……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也还活着,不是吗。”女人挽住他的颈项,“重要的不是原因,重要的是……我们又重逢了。”
甚尔默然。
她看到男人微红的眼眶,又贴近了些。
——对,就是这样。旧梦重演,放松警惕。男人高潮的时候,永远是最佳的刺杀时机。
甚尔抚上了她的脖颈。
*
酒店楼道里。
“退后!给我退后!”诅咒师嗓音颤抖,尖刀抵在服务生脖子前,“不然我就杀了他!你想担上杀害普通人的罪名吗?!”
随后他惊喜地发现,五条悟的目光并未放在他身上。
视线尽头那间房,是通灵婆婆。
还好,他得救了……
“呃。”
诅咒师的四肢扭曲旋飞出去,血液溅了满墙。服务生尖叫出声,在白发男人走近他时晕厥。
的确,五条悟的注意力并未施舍给这些诅咒师。
踩死一只蜱虫,又需要花什么心思呢。
线索在他头脑中连成网,比如津美纪说过甚尔并不喜欢她母亲,比如她桌案前那张母女合照中,伏黑纱织有张和伏黑沙树过于相似的脸。
就对她那么念念不忘吗?
喜欢到入赘给她长相相似的姐姐,喜欢到改姓伏黑。
喜欢到——即便明知那是个诅咒师扮成的冒牌赝品,也依然甘之如饴?
不只是江户川。已经酸出海啸了。
临到总统套房门口,五条悟止步,按着额头强行冷静。
——不行,待会儿进去无论看到什么,都要装作不在意。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
就当是金主……应有的特权。
*
门内。
甚尔抚上女人的脖子,然后猛地锁紧。
“唔咳咳……”女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老朽的腐臭都扑面而来了,婆婆。”甚尔露出尖牙,暗绿色的瞳孔充斥着暴怒,“限你一秒钟,解除术式。”
他提着女人的脖子,猛地站起身,按在桌子上。
“不管怎么说……”通灵婆婆艰涩道,“这都是伏黑沙树的身体。你要杀了她吗?”
“哈哈哈哈哈哈!”甚尔纵声狂笑,“你他妈还以为能骗得过老子?沙树骨灰都被我扬了,你用什么复制她的身体?”
疯到把原配骨灰都扬了?通灵婆婆愈发颤抖。
“伏黑纱织装不像她。”甚尔恶狠狠地说,“你用纱织的身体,更是差的天上地下——油腻得令人作、呕。”
通灵婆婆全身上下都冒出冷汗,但她不敢解除术式。
那是她唯一的依傍,失去了这张脸,她与外面随意死去的虫子们无异。
“我赌你……下不了狠心,伤害这张脸。”
甚尔怒极,重重嗤了一声,手臂肌肉暴起。
正在这时。
“哗啦啦啦。”
一瓶卸妆水当空浇下,卸妆水冲化了通灵婆婆的妆容,那些让她变得更像沙树的彩色粉末化作脏污的泪水,四溢横流。
“啊啊啊啊……快住手啊!”
黑色的污水流走之后,她连沙树的脸都失去了。
倒光最后一滴液体,五条悟“哐当”一声,把空掉的卸妆水投进垃圾桶里。
甚尔抬眼看他,眸光涌动。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隆重登场~”五条悟轻松地笑着,“最讨厌看到网恋照骗的坏家伙啦。”
他一边进行着浮夸的表演,一边隐隐关注男人的表情。
很难描述甚尔现在的模样。
不过……
刚才所有的黑暗想法都烟消云散,现在五条悟只想抱住他,给无家可归的流浪黑豹一个可以安憩的怀抱。
不要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了。
……再盯他,他怕自己会装不下去。
算了。
“用我帮你解决她吗?”五条悟提议。
甚尔没说话。
五条悟叹了口气,从他身后捂住他一只眼睛,指尖弹出“苍”。
杀人场面干净温柔,没有鲜血飞溅,那张脸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你看,她只是个老太婆罢了。”五条悟温声说,“嗯……现在连一粒灰尘都不是。”
这个春夏他长高了几厘米,已经完全可以把甚尔笼罩在怀里。
他们看似维持着亲昵的姿势,实际上甚尔与他的胸膛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若即若离,没有承他一分力。
“不用你说,我也会下手。”甚尔拨开了他放在眼前的手,彻底脱离了五条悟的温度。
他摸索着裤兜似乎想找烟,因为心不在焉没有翻到,索性就放弃了。
没有形于色的伤痛,没有疲惫地佝偻,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对所有事都不在乎。
“让我休个假。”甚尔看似自然地错开了五条悟的视线,“单独呆一会儿,不要跟来。”
他掀开窗户,独自翻入了雨夜之中。
“装什么呢。”五条悟淡淡扯了下嘴角,“连诅咒师的悬赏金都忘了和我争,还装什么不在意。”
片刻之后,他又重复了一次。
“还装什么不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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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禅院甚尔最开始从孔时雨那里接杀人任务的时候,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也有过刀尖舔血,浑身都是伤,只能藏在垃圾堆里的时候。
“孔时雨个傻逼滚哪儿去了。”他满身是血地咒骂,“饿死老子了。”
雨水一直打在他脸上,渗入他的伤口,疼,很疼,超级疼。
并不是伤多了就不会疼。
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忍受疼痛。
蛋糕的香气从窗缝里飘出,伴着橘黄的暖光。
禅院甚尔靠在甜品店后厨外的垃圾堆里,咒骂一切拥有光明住所的人,不用挨打的人,能吃饱饭的人。
……草,饿死了。
门忽然被打开,少女端着店里剩余的蛋糕走向垃圾桶。
她听到了一声肚腹轰鸣的“咕噜”,看到垃圾堆里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看到男人为此难堪地红了脸。
甚尔撇过嘴低下头,也不开口,等着这家伙扔掉蛋糕之后再捡来填肚子。
结果那少女又端着蛋糕回去了。
真晦气,甚尔想,不会是去报警了吧?
他扶着墙站起来,刚走一步,就听到了后面少女的呼喊。
“等一下!……那个,您饿了吗?刚刚那些蛋糕过了赏味期,我换了一些新鲜的。”
谁也不会在意的暗巷里,黑豹与白羊各自向陌生的领域踏出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跨入了对方的空间里。
甚尔捧着草莓慕斯狼吞虎咽。
“有那么好吃吗?”沙树开心地抓了抓头发,“厨娘还一直批评我……别噎着啦,我还能做。”
粗野的咀嚼声没有停下,她最初的害怕逐渐退散,开始觉得心疼。
“诶……别哭呀。”
没有人知道,那个雨夜里的草莓慕斯对甚尔代表着什么。
那是第一次被关心的味道,第一次被爱的味道。
如果爱是那样甜,如果给他甜味的人需要他的爱,他也愿意聚拢心间贫瘠的土壤,去尝试着种下这样的种子,悉心呵护那太过奢侈的感情。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相爱、结婚、育子,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
婚事不能公开,也不被沙树的家人接受,那也没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不被他人接受。
禅院甚尔逐渐忘掉了他与奢侈的感情无缘,直到妻子躺在病床里,气息奄奄。
“对不起,没法继续陪伴你。”沙树轻声说,“不过甚尔要相信,这世上……”
她想了一下,努力绽放出微笑:“这世上还会有很多人会爱你,也……值得你爱。”
“惠就托付给你了。”
在婴孩哇哇的啼哭声中,甚尔看着她被火焰吞噬,看着骨灰伴着冬末的雪花散入江河之中。
他太清楚那些诅咒师的手段,他不想沙树的骨灰有机会被那些肮脏的手利用。
无法保护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为好。
沙树也是,惠也是。
他的生命本无意义,只是像野兽般靠本能活着,本能地吃喝,本能地解决繁衍的欲望。
沙树作为第一份意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又转瞬间消逝,把他抛回了一无所有的原点。
那么他将接着像野兽一样地活。
很简单的逻辑。
……仅此而已。
雨夜的跨川大桥上,甚尔弹了一下烟头,蹦出了最后一颗火星。
雨一直连绵地下着,浇灭了他好不容易点燃的烟,现在连打火机的火苗都被压着抬不起头。
烟灰积攒在泥地上,像骨灰般灰败惨淡的一小堆,转瞬又被雨水冲走,纵身跃入江户川中。
男人怔怔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翻过护栏,跳了下去。
“喂!!!”
大雨滂沱中,他好像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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