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李管事只能将自己的一层外袍脱下,正待给鲛披上,抬头就见宗长递了一件披风过来。
李管事拿过披风给小鲛裹好,肩臂两侧毛绒绒的雀翎刮得小鲛脖颈痒痒,他打了一嘴喷嚏,给他递完披风的宗长已经回到祭坛,除了吟诵让他时而听懂时而不太明白的祭语之外,宗长还开始摆弄周围的祭祀器皿。
小鲛被披风包得严严实实地坐在旁边,看乏了就眯眼睡觉,睡醒睁开眼睛看到宗长依然在进行祭祀之礼,蓝色双眸瞪大了继续看。
如此反复,仿佛不会受到白天黑夜的影响,祭台上的火光没有一缕熄灭,祀火长明,断断续续的吟诵伴着小鲛沉沉入眠。
鲛记不清自己因为困乏睡了几次,再次睁眼,那三天两夜似乎已经过去,因为他此刻正在宗长怀里。
“阿渊……”小鲛喃喃,“祭礼结束了?”
溥渊抱着鲛坐上马车:“嗯。”
夜色悄然蔓延,比夜色更重的是宗长眼下的乌黑。这三日溥渊偶尔闭目休息一两个时辰,在时间未到前便是无止尽的祭祀。
小鲛只觉得祭祀之礼枯燥单调,阿渊不眠不休的做这些,只因为他是一族之长么?
鲛喃喃自语:“鲛都困了好多次,阿渊也不能睡觉。”他下意识伸手在腰间摸索着,才想起那些泡水不能吃的点心已经不在了。
“我把怪老头儿做的点心糟蹋了,本来要给阿渊尝尝的。”
溥渊把鲛带上车后没怎么出声,鲛也没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小鲛身上有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息,就像是从海里带来的,没有那股子腥,清凉柔软,水一般的甜,很独特。每次小鲛蛊惑宗长睡觉时他都能闻到这股味道。
水是什么味道,为什么是甜的,溥渊从未细究。也许并非甜味,是他臆想出来的。
马车慢慢摇晃着回到宗苑,李管事在外头出声提示,小鲛从溥渊颈边抬头,发现阿渊的下颌抵在他脑袋上没动,人已经睡着了。
李管事掀开车帘,见到他们宗长怀里抱着鲛睡得沉,立刻噤声。
过去的几年,宗长结束连续几日的祭礼,哪怕再累都没在人前露出疲惫之色,此刻居然抱着一只鲛在车里睡觉。
小鲛睁大眸子,虽然乖乖缩在宗长怀里,一条灵活的舌却不太/安分。
他伸出舌在宗长唇缝舔了舔。
李管事惊得落下车帘,好在没被人看了去。
这鲛……真大胆,居然敢舔他们宗长的嘴!
李管事擦了擦发髻的汗,宗长年纪虽然正好,但秉性纯正,应该能把持住吧。
且宗长这几日都在祭坛,身子累了应该没有那些心思。
溥渊在小鲛舔他的唇缝时就醒了,声音有些沉:“你在做什么。”
鲛扭了扭身,溥渊皱眉,片刻才说:“别动了。”
他松开搂抱鲛人的手臂,垂眸望向下方,用手理了理衣袍,遮着。
脑子虽还疲惫,身体给那鲛扭得微微精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
第32章
从祭坛回来以后, 宗长生了病,第一个发现的人还是小鲛。
那日鲛在热得让他肌肤直冒汗的怀里睁眼,他像往时那般蜷缩在宗长身边睡觉, 梦中仿佛有岩浆炽热地烧着他,额头都闷出了一层的汗。
鲛捂了捂汗热蒸得通红的双颊, 随即发现这股高热的源头是躺在身边的人。
“阿渊。”鲛伸出手指在溥渊面上戳了戳,宗长平日就算睡着依然警醒,此刻被小鲛戳了几次才缓慢睁眼,乌黑的眸子因为高热看起来湿蒙蒙的, 牢不可摧的人, 陡然滋生几分脆弱之感。
“阿渊,”小鲛去摸宗长的耳,“你是不是生了病?”
鲛没有生过病, 但他从李管事传授的人类生活习性中得知, 人要是摸起来过于冷或者过于的热,生病的几率就会很大。
小鲛赤足跳下床,天渐渐变冷的缘故, 屋内的地面已经铺上一层毛绒绒的毯。
他在海底踩过比毯还要柔软的水生植物, 不过用人的双脚落地踩在软绵绵的地方,使得他还有些虚虚的不适感, 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此刻时值深夜, 更声还不过三响。小鲛踩着虚浮轻飘的步子走到门口,门一开, 挨在一侧打囤的仆即刻醒了。
刘松子兜紧脖子上的围脖,揉着红通通的鼻问:“怎么了?”
小鲛拉起仆的袖口, 将他往温暖的屋内带。
“你来看看, 阿渊是不是在生病。”
刘松子浑身一个激灵, 人也不困了,手脚更没有冻僵之意。他小跑到床榻,宗长靠在床头上眸光清淡,也就是这么个看似滴水不漏的人,仆不敢轻易怠慢。
换作平常,恐怕他还难以察觉宗长这样的状态在生病,听完小鲛的话,仆内心提了提。
小鲛道:“阿渊的脸很热。”
刘松子小心地开口:“仆马上去请大夫来。”
未等宗长说话,刘松子先悄悄溜了出门,顺便将李管事叫来。若非小鲛发现得早,他还真的猜测宗长不打算告诉他们。
大夫深夜被李管事亲自请进宗长屋内,门窗遮得严实,还起了炉火,小鲛被蒸出满头汗,不过他没从宗长身边离开。
溥渊叫了几次冬月送水进来,本让鲛回他的屋休息,小鲛硬是不走。
仆把大夫招来后喘了口气,看着小鲛,内心感激,说道:“鲛公子还是回屋歇歇吧,这屋里头热。”
小鲛拎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大夫问诊,不时地伸手在宗长手背碰一碰。
“阿渊你热么。”
“大夫,阿渊什么时候能好。”
“生病了是什么感觉,阿渊会不会很难受?”
刘松子再次擦了擦汗,讪讪。
李管事忍着微抽的嘴角,也不知怎么,无端端滋生出些许欣慰,还有点想笑。
伺候过两任宗长,李管事看着溥渊自小长大到今日,知他气性不一般,做什么都独自品尝忍耐,身边除了几个忠心的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着。
曲黎族最年轻的宗长,继任以来手段就不一般,所有人都敬他畏他,他是曲黎族支撑顶立的天,大概常人都不会料想这样的宗长竟然也会生病。
强硬太久的人,似乎就该是无坚不摧的模样。
然而也就是这牢固得无坚不摧的人,发起烧热也不曾透露个只言片语。
溥渊听着小鲛嘴里串串碎念的话,许是生病的缘故,眉眼都柔和几分,往时清淡的神色,注视着鲛人缓和惬意。
李管事抽搐的嘴角没绷住,心思飘远,若宗长身边有个这般对他的人也不错,尽管小鲛……并不是人。
大夫给宗长做完一番检查,正色道:“宗长是积劳成疾所致,且最近秋季多变,昼暖夜寒,前些天还下过雨,人体魄再强健,这人的身体撑到一定的界限,就会病起来。”
李管事点点头,刘松子忙问:“该如何调养?”
大夫抬手拿笔,开了两副药方。
“第一副药方驱寒退热,待烧热症状消除后,再以第二副方子佐以食疗,调养的过程需要一定时间,切勿焦躁动怒。”
大夫和眼前外貌惊艳的小公子对视,笑道:“宗长到底年轻,身子恢复的速度比寻常人还快一点,不用太担心。”
小鲛把两副药方塞进刘松子手里,仆拿到药方就出去准备了。
李管事将大夫亲自请出屋,一路送到宗苑门外,吩咐车夫将大夫完好的送回去。
小鲛趴在宗长肩膀动来动去,溥渊不得不伸出一只手臂将他固定。
“我无大碍。”
小鲛瞪着宗长不言不语,最后把一颗鲛珠塞到对方掌心。
清凉的珠子给溥渊带来几丝余爽,他收起这颗鲛珠,无声领下鲛人的好意。
小鲛踱步走出门外,溥渊叫了他。
“穿上鞋。”
鲛回头,平时说话腻着人撒娇般的语气听起来有一股子劲:“鲛不怕冷。”
说完就扭着脖子踩了一双赤足越出门外,趴在回廊的栏杆上,任由夜色里的萧瑟秋风穿过发梢。
仆将熬好的药送上楼,见那鲛人犹如仙灵一般伏在栏杆前,正待感叹此景,鲛立刻不合时宜地连续打了两三嘴喷嚏。
仆:“……”
刘松子立刻上前:“小鲛公子为何不进屋,宗长生病就罢,若你也病了该如何是好。”
小鲛偏过脑袋,目光疑惑:“鲛不会生病。”
所以鲛想感受一下生病的滋味,雷劫来时天雷劈在身上,能带给小鲛的不过是皮肉破绽之痛,在他强大的自愈能力恢复下,那些反复一道道落在身上的雷除了痛觉,其实也不太能奈何得鲛。
鲛跟在仆身后进了卧房,盯着宗长神色清淡地喝完药,他把空碗夺到手里,用舌尖舔了舔瓷碗中残留的药渍。
苦的,这个味道他不喜欢。
仆告退之后,宗长让鲛在身边坐下。
“不要光脚乱跑。”
溥渊用旁边的一盆热水将毛巾打湿,小鲛脚底擦过,立刻钻进床。
“阿渊,药好苦,你也好烫。”
溥渊眸色平淡:“嗯。”
“阿渊,你不要生病。”
溥渊让鲛睡下,人类的生老病死,岂是人能左右的。
小鲛听不到回答,脸凑到宗长面前:“阿渊,你说话呀。”
溥渊:“嗯。”
小鲛这才在枕侧安安稳稳地睡下,翌日醒来宗长已经去了书阁,他先到火房那找怪老头吃老头儿新下的面条,又顺走几包点心,糖块多带了点。
书阁外看到宗长落笔提字,小鲛把点心和糖块留下,糖块多留了点,药太苦了。
秋季末尾的暖意让人白日惬意打囤,小鲛占据宗长的床榻睡足,暖洋洋的午后,身后便跟着一群武卫又到外头闲逛。
这日他还未从街头逛到巷尾,半途中总忍不住地回头。
武卫道:“鲛公子想要买什么。”
小鲛抿唇,蓝眸微微眯成双月。
“我想回去了。”
武卫手里拎有许多小鲛看中的东西,宗苑内腾出一间空闲屋子置放鲛在外头买回去的物件,鲛觉得好看就要藏起来,有什么用价格几何不曾问过,也没人提起。
小鲛难得外出闲玩时回去得早,冬月正在后院跟小仆帮怪老头儿赶鸡,往时小鲛看到定要觉得新鲜跟着他们玩,弄个鸡飞狗跳,不过这次鲛只是看了又看,直奔书阁。
“阿渊~”小鲛从门外探出脑袋,看到溥渊眸中所露神色,才欣喜地跑入门内。
鲛有一点懊恼,他坐在宗长身侧,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时而站起,时而蹲下,不同的角度去看宗长。
溥渊被鲛看得停下书写:“何事。”
小鲛难得学宗长这为人处事的斯文冷峻模样,摇头晃脑:“鲛也不知。”
鲛人是真的不明白。
他的斯文冷峻学得颠三倒四,很快趴在宗长手臂上,懒懒散散地软着身。
仰视宗长淡色的蓝眸有着懵懂不解,还有几许焦躁。
“鲛今日出去玩,不见阿渊心里烦闷。”
“大夫说下雨了阿渊生病,那天的雨是鲛下的,所以鲛害阿渊生病。”
小鲛说着说着脑袋越来越低:“鲛想见阿渊就回来了,看到阿渊时,这里不会难受。”
他抓起宗长的手放在嗓子前,滑到心口的位置。
“阿渊见多识广,鲛这是怎么了,跟你一样生病了吗。”
溥渊微微曲起手指。
鲛不知人类病痛,不知世故无常,不知死生离别,不知年岁短暂,他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可懵懂的眸子看着溥渊,看得比谁都真实。
鲛看到阿渊生病,知道阿渊想睡觉,尝到阿渊吃的药很苦。
溥渊理了理小鲛跑回来时被风吹乱的头发,从发顶沿至脚踝。
小鲛等啊等,过了半晌才听到阿渊开口。
“这是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秋天就要过去了,激烈的春天还会迟吗~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
第33章
想念……
小鲛喃喃, 将脸往白绒绒的围脖里缩了缩,这似乎比李管事传授他的学识还要难理解。
可他对上宗长的眸光,好像又触碰到其中的意思。
鲛抓了抓刚被宗长理好的头发, 秋日一到他的头发总有些躁,就算用了仆给他准备的胰膏清洗, 只要小鲛睡醒之后去外头逛上几圈,那头发丝儿便又不再顺服,毛毛躁躁的凌乱飞翘。
妖物难驯,连妖的头发丝儿都显得如此的有个性。
小鲛百般聊赖在的宗长身前蹲下, 让对方替他继续理头发。蹲得脚累, 干脆转个身趴在宗长膝盖上,脑袋柔顺的垂下,连同宗长手指穿过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慢慢驯服似的柔软起来。
鲛摊开手心一截蓝色的发带递给宗长, 又要宗长给他把头发束得妥帖。
溥渊由上朝下地望着他:“累了便回。”
小鲛双手抱住宗长的腿, 脸亲密地贴着往前蹭了蹭,却让宗长微微扯开。
他不解。
溥渊把衣衫整理:“出去玩吧。”
小鲛走到门外,回头看到宗长还捏着袖口一角, 右手臂自然的垂下, 宽大的衣衫覆盖,整个人宛若一座沉静的雕塑。
鲛微微捂嘴, 眼睛眯起呵出一点困倦的湿意离开。
等鲛人离开, 溥渊才正视自己用袖口遮挡的位置。
鲛总是没有规矩什么都不知道的乱蹭,同他说明还要追问, 明明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比沿着膝盖往上蹭更过分接触都做过了, 至于为什么避开, 溥渊眸色动了动。
说到底人不过是凡胎肉/体, 六根不净。
一刻钟过,也未能安歇。
22/66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