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可以生得这样高,这样睡能睡的舒服么?
肯定不行,稍微一动,脚踝就露出来了。
大冷天的,要不,还是让人上来睡好了,床榻位置也算大,商应秋又不是喜欢翻身的,不会碍手碍脚的。
……可第一次同房就让小辈上来,也似乎不妥当。
外头月圆星稀,万籁俱寂。郁衍心中却如赛马场,马蹄嗒嗒不停,尘土飞扬。
他从侧卧换成仰睡,又故作自然的侧回原位,终究是关爱小辈的心占据了上风。
没办法,人一旦有了责任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怎么样,地上还能睡着么。”他关切。
“嗯,可以的。”
“不会很难受?”
话里藏着话,尾音上弯一点,是静待有鱼咬上的钩。
青年也侧过头,但仍没觉出味:“还好,比昨晚条件好,还有枕头,多谢干爹关心。”
昨晚大家夜宿在赶尸店,周围又躺着五十个看似僵尸的活人,在那对比下,今晚的条件确实是很好了。
但,年轻人你多个枕头就满意了么?
对生活就毫无追求,不知道好高骛远一点么?
睡前愉快的气息钝化了商应秋的观察力,这时他这才从床上师尊那声冷“哼”里听出点不对劲。他半撑起身子,小心翼翼看向他:“干爹?是床不合适?我去找店家再抱床被子给您?”
郁衍卷过被子,面对墙壁,重重道了声不用。
“不用,睡你的觉吧!”
**
大清早,客栈一楼热闹的不得了。
商应秋早身时间踩得与在盟里,备好茶水衣衫,想到昨晚宵夜是面,去街上时就没买当地有名的铺盖面,而是找了家做芝麻油茶的铺子,打了两碗回去。
这家油茶店老板是桐族人,热辣的油茶底子打好,再撒上配料即可。
商应秋看这店里佐料琳琅满目,除葱花、炒花生、炸黄豆、笋干、小虾干外,还有诸多他叫不出名堂的当地特色小食,他觉得师尊应该都会喜欢,干脆每一样都要了。
青年出门前,郁衍其实就醒了。
但醒了与起床是两码事,直到闻到香味,他才睡眼惺忪坐起在床沿边。
几口油茶下肚,人多少精神了些,郁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眶里都浸出了些许眼泪,周身疲倦全无。
商应秋带回的两碗油茶,一碗料满得毛尖,佐料比汤汁还多,让他眼前一亮。
而青年自己那碗则孤苦伶仃,清清白白,看得郁衍心尖都泛起疼了。
……给长辈留好的,给自己却简简单单,世上怎么有那么乖的孩子呢。
省钱虽是好习惯,但也不能苛待自己,他不会纵容这种恶习的。
“等等,先别吃。”
郁衍将自己这碗上头的佐料,大大方方分了一半到青年那,口中训道:“要吃,就吃一样的,苛待谁,也不能苛待自己,本尊不喜欢这样。”
别说一碗吃食,就是更贵重的东西,他也愿意分一半给对方。
包括现在他的好心情。
大清晨,郁衍还没来得及梳头,有几根头发就跟主人一样,傲气冲天的特立独行着。商应秋看着,不禁微微一笑,想伸手替去压下,但又觉得那几根实在有趣得紧,强忍住了,端起现在这碗犹如五代十国大混战一般的油茶。
“好,以后我会注意。”
他郑重承诺。
郁衍这才满意,舀了一勺子入嘴:“外头怎么了,一大早的那么吵。”
商应秋回来时已关上窗户,多少隔断了一些吵闹,“那些药人都醒了,跟六扇门打听了我们在哪,过来道谢的,您要去看看么。”
当然不去,救人就像借钱,泼出去的水早忘早好。
再说,他已经没时间再耗下去了,要物色靠谱的人需要时间,郁衍实际上比商应秋还急着要去取宝的事。
不过很快,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笑笑生消息多灵通,说何必去找,会看墨家图纸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就是个现成的。
方垣半信半疑,不是他看不起人,实在是笑笑生看起来肩不能抬,就剩一张嘴皮子,可笔使的嘴能信得过么。
笑笑生说他上次写过一本盗门与千年女尸纠葛千年的书,“为写那个,我跟着几波摸金校尉下过地,混了小半年,什么元墓唐墓都下过,难不倒我。”
郁衍对那话本有印象,通篇香艳恐怖,但里头只字未提过下墓的内容。
笑笑生坦然说对啊:“我写的是爱情,又不是给盗门写传记,当然不能着重写。”
方垣不解:“不写,那你潜伏那么久做什么。”
笑笑生:“当然是去感受气氛啊,不进去,怎么知道真实的情况呢?”
写赶尸就假装干尸,方垣:“……那你以后要是要写太监的怎么办,自宫么。”
笑笑生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过去:“方堂主,没听说过缩骨功么?骨都能缩,那点肉多重,当然也可以啊。”
“你,你——”男人最重要的尊严被挑衅,方堂主大怒:“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那点肉!”
好吧,现在大家已经放弃同笔使讲常理了。
反正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了,这次方凤凤没下,守在外头接应,郁衍也不讲什么他的主场了,反正这里那么多人进过,他也不会在这安家的,有肯定还得再造一个更厉害的。
当然,这个想法他只是藏在心底,绝不会让商应秋知道。
天书阁里藏尽天下书,许多世面上失传的墨家典籍在那都有收录,所以笑笑生说他懂,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这次一路顺利,过了密道,面前豁然开朗,目之所及,是一块由无数白玉地砖而铺设成的棋局。
玲珑棋局,以人为棋。
需一步不错的解开这盘残棋才能安全过去,先不说棋盘下所设的众多陷阱,只要走错一步,上头琉璃瓦上安置的火龙油就是顷刻落下,火油遇空气既燃,瞬间能将上面的人烧个清光。
几人分站在棋盘空缺的位置上,笑笑生手里捧着图纸,按着上头的指示布置:“商盟主,您往左边走两步。”
郁衍在后,视线自然落在青年身后。
下来前,商应秋有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郁衍的打算……说实话,是自己走的同时,策反成功把商应秋也一并弄走。
可话当然不能直说,他也就含糊说了声再看吧,刻意的忽略掉青年眼中黯然的沉默。
现在通过言语策反肯定是来不及的。
棋局上武林盟的人只有商应秋方垣两人,笔使不参与各门派争斗,若发生冲突,也不会掺和。
以一敌二不现实,但如果出去的时候,分个击破……
“郁宫主,劳您往右后退一步。”
郁衍微敛起心神,只是刚一退后,微异感自脚心而上。
不对——
不等众人反应,他脚下白玉砖倏地消失,连砖带入一起跌入黑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小剧场,实在是气到了
刚微博收到妹子提醒,有人全文照抄了这篇文,还是耽美改BG,通篇就改了主角名字
不是自己的东西,请不要乱碰,做这种事没有意义
第46章 一封情书
朔溪城门外。
以往畅通无阻的城门外, 今天队伍排得老长,除了往常守城的五六个士兵外, 还有几个腰间别剑的红衣捕头。
“怎么了?检查那么认真, 是有逃犯不成?”
“肯定是江湖事,六扇门的人都出动了, 我听客栈的说, 是有大魔头出现了……”
“……哗,那该不会混在咋们里头吧。”
等候出城的队伍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瞎聊着, 队伍里, 一个容长脸, 肿泡眼布衣青年牵着驴车, 挪着小步, 没精打采的跟着大队往前移动。
“循例检查。”守卫拦住这家。
年轻人诚惶诚恐的退到一边去, 这驴车板子车坐了个七旬老人, 怀里卷抱着什么,守卫一眼瞥过去,那老头忙不迭的地拨开被子, 露出半张通红布满细汗的小脸。
里头裹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头上扎着个歪歪扭扭的红绳小揪揪,因烧得重, 长睫毛上都缀着水汽。
放行后,驴车摇摇晃晃经过那几个捕头,往城外摇去。
行到无人处, 布衣青年——也是是南烛回头一望,确保安全了,将人皮面具随手扔上,鞭子一甩,那头毛驴顿时就跟千里神驹一样,鼻孔粗气狂喷,神气十足的撅起蹄子飞奔向前。
钱长老,不周宫二号人物,最擅长训兽。
把驴子调教成神驹都是小意思,钱老绝活是能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训成自家小弟,昨日地宫一有动静,他养的信鸟即可赶来报信了。
南烛动手前本还迟疑:“长老,尊主不是让咋们都撤,他会解决的么?”
钱长老是不周宫中唯二热衷布置陵墓的人,一直自诩是宫主知己。
“哼,你这小子就是不懂随机应变,你想,那些地宫都是尊主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同意带人进去?”
从水牢出来后,其他弟子按照计划分三路潜逃,钱长老与南烛则继续潜伏在金陵。得知武林盟与二十八门交易后,长老一揣摩,立刻明白过来这里头的玄机。
一定是尊主假装被胁迫,要以此为诱饵,将下去的人一网打尽啊!
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他们趁着尊主带武林盟去琳琅阁取图的功夫,加紧张罗布置,钱老曾是地宫监工,不需要图纸也对各路机关了若指掌。
长老叹息:“只可惜……”
解童丹失效后,郁衍毫无知觉的陷入沉睡,本就柔软的额发被热汗浸得更软。
南烛本来以为长老会说,可惜遗憾没整死武林盟那帮人之类的话。
长老抱着小小的主上,幽幽惋惜:“可惜买那么多头绳,都没机会用了。”
南烛大惊:“您,您不是说,装成小姑娘是为了更容易掩人耳目吗!”
“……咳。”
所以昨天东挑西选买那些头绳,都是假公济私,趁着尊主昏迷的时候以下犯上吧!
**
五日后,金陵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雪初时不大,但风刮得很狠,吹得街道上、房檐上、伞上的积雪毫无章法地散了又落,十分狼狈。
方凤凤步伐匆匆地踩过堆积着残雪的长街上,入房前擦干身上雪水,脚步很轻地入内,无声问他哥。
“还是没吃饭呐?”
方垣摇头,担忧浮上脸:“何止没吃,碰都没碰一口。”
这几天,盟主中邪一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简直全身心投入追击凶犯的伟业中,将以暴制暴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昨天神鳄杀客嚎哭着要求赶紧把他打入水牢的惨况还历历在目,现在全盟都知道老大心情欠佳,连专爱找茬的副盟主也知情识趣的消停了下来,不来碰这个霉头。
那日,郁衍坠下机关下的同时,琉璃火点燃,地宫顿成一片火海。
方垣这半边眉毛就是在抢救那二十八件宝物时被烧掉的,人虽没事,但心气难消:“不过,盟主也实在没必要那么生气吧?郁衍会逃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啊。”
方凤凤叹了声气,“哥,总之想不通的事,你就别想,算我求你了。”
方垣:“……”
为什么,总感觉大家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方凤凤进了里屋,现在本该暮色昏黄的时间,但外头白皑皑的积雪反射着落日前的余光,让窗外显得相当亮,更让青年的背影仿佛嵌在光的尽头。
屋里的人对这种程度的冷习以为常,但缩在狗窝里的大将军是第一次过冬,浑身缩成一小团,但短毛犬身不抗寒,哪怕身上套了件棉背心,一遇着风,还是重重打了个喷嚏。
商应秋将它搂到怀里,顺了顺狗黑鼻上残留的薄雪。小狗现在越养越不懂事,嗷嗷的不肯下去,非要趴在主人怀里才满意。
趁着盟主心情看着还算正常,方凤凤问:“盟主,我有一事不明,那日,您明知他们出城是往,为何又放过呢?光明正大的放,对方也会感念您的孝心,现在这样,岂不做了好人,吃了亏又无人知晓?”
商应秋未回,而是反问她:“你知道世上哪种债主,永远无债可讨。”
“什么?”方凤凤一下被问住了:“无债可追那还做什么债主,天底下哪有那么傻的人。”
“以前我也与你一样这样认为,对任何事都锱铢必较,但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他告诉我,一个人若对任何事都耿耿于怀,总觉别人欠着自己,然而这份债却只有自己知晓,连份欠条也没有,那个耿耿于怀的自己,岂不就是无利可图的债主?”
方凤凤不服反驳:“可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所以好汉一般难得善终。”
商应秋把小狗放回窝里:“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方凤凤一直奉命在查不周宫密道泄密一事,她今天回来也是来汇报这事的。
“嗯,您要我特别注意的那几个弟子,他们是有私底下卖情报给其他门派,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而且劫狱后,他们也没有主动去联系谁,我实在想不通,除了郁衍自己以外,谁能对不周宫的秘密那么了解。”
过了好一会,方凤凤试探道:““您现在,还是怀疑是……”
那几个字,她声音像是忌讳极了,所以说得极轻,声音缠着,压在舌尖下,瞬时被风声掩盖。
商应秋任肩头落满雪碎,指腹一一擦拭而过手上结了霜的佛珠。
外头白雪茫茫,望出去没有多少色彩。
想要借刀杀人,也要看看持刀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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