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窍:“不不不,当然有,谁被煮成生米,谁是婆家谁是夫家,这都是必争之事啊。”
“……”
郁衍来蜀后,为安顿后方招兵买马的事分了神,有许多最新的江湖风声,已不如唐门灵通。近来,黑市上竟有人出天价买商盟主项上人头,而第一杀手明月楼已接了榜,这下敌暗我明,明月楼号称自己没有失败过,而商应秋也是自出道以来暂无败绩,第一对第一,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唐七窍还想继续调侃,但看郁衍眉头一下拧得死紧,毫无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眉目凝冰,满脸严肃,搞得这氛围一点不下饭。
“你说有人,是何人。”
“是谁不晓得,但我听说——” 唐七窍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量,耳语道:“明月楼,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
郁衍听到自己的血液跟着锅里的辣汤,一下彻底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干爹:苍天负我!!为何如此待我!
这大概就是魔头沙雕文里当主角需要肩负的宿命吧……
盟主:摸摸
第48章 爱你三千遍
夜风呼啸, 寒意从四面八方咄咄逼近。
郁衍却很热,浑身烧烫,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胃底都要被烧穿的焦灼感了。
唐七窍说的那些, 他想也未想,直截了当的就说不可能, 一口反驳。
不可能受伤的。
他与商应秋交过手, 最清楚青年如今的功力已到达什么层面,不同于那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 商应秋心思细, 为人也谨慎, 明月楼的杀手怎会那么容易就得手?
受伤什么的, 一定是人放出来混肴视听的荒谬之谈。
“明面上来, 明月楼是敌不过, 但以弱胜强, 不一直都是明月楼的本事么?”唐七窍随口举例:“以前夺命王怎么死的还记得么?他死在了自己一见钟情、成婚十年的妻子手上, 人家能潜伏十年只为一击得手,你永远不知道明月楼会想出什么歪主意。”
“……”
铸剑山庄所在的桐城位于蜀国边城,满打满算也要四日路程。
马蹄在响, 脑子在转, 心绪在乱。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袭上心头,唐七窍说的话, 是一颗颗砸进水池里的石头,不大,不响, 但湖面却再难以恢复往日的平静。
急,急有何用,急是世上顶没用的情绪。
改变不了别人,还会影响自己思考判断的能力,所以郁衍一般做事会习惯对结局做最差准备,日子久了,总能锻炼出一副处事不惊,什么都可应对的气派。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预判不了,什么是所谓的最坏打算?
好像每一种可能都是最坏的,坏得不分伯仲——
二十出头时,他认过那么多干儿子,徒子徒孙满堂,毫无感觉。
可直到现在,郁衍才真正体会到一丝为人父辈的滋味。
难怪绝顶高手都鲜少有家……一旦拖家带口,就有了被人牵制的把柄。
鸟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成风筝。
那现在,他必须将这个把柄,那根风筝线,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郁衍独身一人启程,披星戴月不知停歇,一路累死了六七匹马,最后轻功上阵,翻山穿林,愣生生把四日缩短了一半,赶在第二天傍晚前抵达城区。
铸剑山庄坐落在东街街头,也是座坐拥上百院落的大宅。
正如唐七窍所言,情况是不太对劲。
天下神兵八成尽出铸剑山庄,每天来此的客人如川流不息的河水,晚上也该是门庭若市,所以铸剑山庄一直以来也有“不夜庄”的美誉,而如今——
大门紧闭,街外还有不少伪装成商贩的弟子守着,郁衍等夜雾笼下,无声无息地纵身一跃,借着遮掩掠过重重门楼。
“嘘,是我——”
刚好进院的方家兄妹被抓了个正着,两位后起之秀不及反应,就被郁衍偷袭得手,郁衍点了他们穴位,扯下黑巾面罩,连续的疲劳与焦虑让他双目红血色满布,显得人如凶徒,杀人不眨眼那种。
“他呢。”
郁衍没说青年全名,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连名带姓的说,太正式了,正式到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郁衍没有点哑穴,方垣身子动弹不得,眼睛睁到没法再大,怒意蓬勃:“卑鄙小人!你还敢来,本公子的眉——”
“没用,你来迟了。”方凤凤打断她哥,眼珠子顺势垂下,一双美目含起了雾蒙蒙的眼泪:“盟主……盟主他中了敌人的奸计,您来晚了。”
方垣被自己妹妹的眼泪吓到了:“……?”
姑娘身子不动,眼泪唰唰而下,流出一份凄厉的美感,她看着郁衍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轻声说:“刚到山庄时,有弟子带来消息,说找到了不周宫弟子的下落,还带了暮春的尸身回来……您或许不知,盟主对暮春视若亲弟,他得此消息关心则乱,上前检查时那小孩尸体却突然爆炸,盟主身上受了重伤,又被伏击着的明月楼杀手……他已经,已经——”
这两声轻轻的‘已经’犹如道士的符咒,没有重量的打在郁衍身上,让他的慌乱无处可藏的遁形于世。
五脏六腑烧得脑袋一片空白,也顾不得在两个小辈面前失态,他沙着嗓子,问:“那,那他人呢。”
方凤凤指了个方向。
郁衍也不知自己怎么走过去的,那房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药味、血腥味和空气里冰凉的夜风交融,成了风刃上淬着的毒。
他推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到床上躺着一人,上头盖着一床白麻布,凌乱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外,冰冰凉凉,已毫无声息。
郁衍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股颤栗直直窜上脊髓,他的腰板还是挺直着,僵硬地弯不下腰去掀开那点布。
他低声喊了声应秋。
房里无人回应。
“应秋,应秋?”
他踉跄几步上前,弯不下腰,腿却先一步失去力量,半跪到床边。
那些噩梦原来是真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当真。
要是自己也在,青年一定不会中招,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在呢?
那么好的年轻人,明明可以拥有最好的未来,而现在那锦绣明天却凝成了眼前的一片冰凉的白,他手抬不起来,心脏也像不会跳了。
就在这时,不及掩全的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干爹——您在这做什么?”
**
商应秋立刻关门,没有让后头跟来的巡逻的弟子看到里头。
郁衍怔忪地看向门口,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
“你,你怎么——那这个——”
看到青年,他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原地。
失去、获得——巨大的落差让整个世界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就在这份不真实中,商应秋一靠近,郁衍一把就紧握住对方手腕,像确定温度确实存在,人也是真的。
“这是明月楼杀手的,他伪装成武林盟弟子,为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声张,您……”
屋里没点灯,滋啦一声,青年划开的火光擦亮一小方天地。
两人视线在半空一撞,烛火激荡,将商应秋消瘦了不少的半脸轮廓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同样,郁衍这脸已脏得都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衣间额发上还有蹭上的泥土残叶,偏偏眼角脸颊上又有一些干净的地方。
泪在灯下,如明珠闪烁。
商应秋找出手帕,探过去,目不转睛的望着那点光,然后一一点点拭掉。
“外头很热么?您看您,满脸都是汗。”
汗?
郁衍这才用空出来的手胡乱一擦,居然湿漉漉的,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难怪视野那么模糊。
自己居然流了泪。
自从小时候自己那只猫被害死后,他就再没感受过哭是什么感觉。
哭太伤神了,他含糊应道:“是……是太热了。”
可恶,还以为方凤凤是个靠谱实诚的姑娘,如今看,也是一肚子坏水,着实坏得很。
话说一半,任君瞎想,果然还是记仇,在报复他地宫离开的事。
人紧张到一定程度,松下来时疲惫才会反噬上来,郁衍喝完一整壶热水,嗓音才稍稍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他借着明月楼的事,开始游说这里多么危险,不如快快跟他远走高飞。
他利诱完,满心欢喜地准备应付青年的欣喜感激,然而商应秋坐姿丝不动,五官隐没在闪烁的烛光中。
也许是郁衍错觉,这时的商应秋更像一位不拘言笑的严师,他的冷静中有一种让人畏惧生怖的力道。
“干爹,您不应该来的。”
“……”
热血遇西风。
连日的奔波,无辜受到的惊吓,重重的不快让郁衍生不起动人的表情,他心想果然。
商应秋定还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在生气,年轻人就是幼稚,还在这节骨眼上使小脾气。现在外头大部分驻守的弟子都是独孤棠的,他若趁在这个时机发难,或者与青衣楼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小辈看不清问题,但他终归是个大度的,有容人雅量的长辈。
“应不应该,不是你说的算,你……可还是记恨地宫一事?”
商应秋不语。
外头起了夜风,烛芯飘忽,一同带起来的,还有股幽冷的暗香。
可,大冬天,怎会有四月春芳菲时才有的花香?
这味道……
作为制毒的行家,郁衍心中一颤。
他夺过火烛,火光挪下。
仔细看,青年左腿处的衣料颜色,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是的,我中了明月楼的红颜旧,所以您走吧。”
郁衍刹那脸变了颜色。
红颜旧是江湖第一杀手门派明月楼所制的剧毒,中此毒的人三日内身上会传出花一样浓郁的香气,毒性加深,香气也会随之腐坏,最后人的皮肤会枯萎如残叶,一碰既碎。
他这会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制的毒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香味更浓了,想必毒性已蔓延上四肢,但青年仍然安静的注视着他,那种对自己生死都无动于衷的倔强模样,像一只宁愿孤单死在角落,也不肯去信任别人好意的野狗。
郁衍检查着青年腿部伤势,怒气上眉梢:“你究竟得罪了哪路人,都中毒了,为什么还要若无其事!?”
商应秋置身事外一样,淡声说:“独孤棠也在,若得知我有事,只怕会节外生枝。”
“你这是——”
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铁打的么!
然而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郁衍想了一想,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
中红颜旧的人会全身肌肉无力,商应秋阻止不及,只听噗嗤一声,郁衍已迅速割开自己手腕。
“没事的,不用怕——”
他把手腕贴着青年唇边:“干爹的血有抑毒的效果,这点毒算什么,班门弄斧而已。”
从小,养父就会让他服用各类毒药。
鹤顶红、彼岸草、灼心丸……由少至多,正是从小服得多,经年累月下,身体的血液有了百毒不侵的效果,如今以毒攻毒,可暂时压制住红颜旧的毒性。
以前,他心中总怨养父心狠,让他每日受钻心切肤之痛。
但现在想想吃的那些苦,倒也不全是坏事,他的忍耐如今开出了结果。
“乖,喝下去就没事了,干爹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商应秋眉间闪过一丝怔忪,像是被蛊惑到一半,终是在郁衍固执的眼神中软了下去。
他动了动唇,不忍拒绝的,低头在那条伤口旁边轻吮了一口。
估计怕弄疼人,青年全程都没敢用上力,拘谨而客气,反而像来报恩的小动物在安抚受伤主人。
郁衍忍耐着腕间温热的酥痒,觉得对方像吮在自己心尖,为掩饰这点不适,他粗声粗气地抱怨上:“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能不能用点力。”
商应秋只沾了一些,唇上如有残留的胭脂,再也不肯继续了。
“可以了,怕您疼。”
这点疼算什么疼。总替别人心疼,就不知道担心自己么?
花香幽香淡了下去,毒性也渐渐被压制下去,郁衍暗暗算着时间,不到一盏茶,商应秋头偏靠上椅背。
“应秋?”他再度确定。
很好,人睡着了。
撬墙角就是这样,管他什么法子,先抢到手再说。
他背起人,悄无声息的从后门离开。
走到一半,后面追捕声时近时远,遥遥尾随。
细雨纷飞里现出几十个影影绰绰的黑影,一开始,郁衍以为那些都是明月楼的人。
但稍一接触,郁衍大吃一惊——
第一波追上的人步伐鬼魅,他从未见过这种能一人幻化为多人,百人又如一体的身法,虚实难辨,自己在山林里自己又背着人,太过不利,郁衍且战且退,一甩开人,直向深处奔去。
托地势复杂的福,他最后寻到处隐蔽的山洞。
青年下颚乖顺地贴在他肩上,气息微弱得前所未有。郁衍用手指擦拭掉青年脸边沾染上的泥垢,他看着那张被冷汗浸湿仍不掩俊美的脸,陷入沉思。
很棘手。要带着安全青年离开,是很难。
说眼前这红颜旧就很棘手。
棘手的不是解毒,而是在解毒前,红颜旧散发出特殊气味连雨都洗不掉。
那些追来的猎犬之所以能紧咬不舍,正是因此。
“你小子,究竟得罪了谁……”
从方才的只字片语间,他隐约察觉到商应秋在追查的是什么:武林盟前几任盟主无故出事,有传闻说是朝廷暗杀,有的说是武林盟背后另有操控者……在郁衍看来,真相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要用性命去换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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