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郁北林给了他一巴掌。
那巴掌不带内力,但也是给足劲儿的,郁衍整个人被扇飞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耳中除了嗡鸣什么也听不到。
在宫里,郁北林等同于一切权威,大家伙是觉得宫主严格了点,但严师出高徒,没人有劝的立场跟勇气。
大年三十的水牢里阴湿入骨,里头黑夜白天没有边界,说是罚十天,但过起来像是大半辈子,以至于出来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最里头,好像有点什么被掐没了。
说不清,反正没了就没了吧。
没了更好,长老们都觉得那次后少主懂事不少,是好事来着。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郁衍以前不懂,现在更不懂,武功到最后就会这样吗?
那自己对商应秋的喜怒无常,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算起来,等这次还童之后,自己也应该能到第八层,若再往下去……
转念之间他背过身子,手无意识的摩挲起一截粗粝的梅枝,来来去去的压住心头躁动,“既然幽冥府没成功,那也说明他们说得那么可怕,父亲同他们对过招?既然赢了,那大可告知天下,也算立威扬名了。”
钱长老却摇了摇头:“不,没有输赢——是幽冥府没有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声脆响,梅枝啪地,花瓣随之纷撒一地。
“是的,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钱长老苦笑,草木皆兵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好多年,可到最后,幽冥府都没找上门。
钱长老知道幽冥府向来灭门,都是无法预测,让人防不胜防的,他不敢放松紧惕,可一天天过去,门派日渐壮大,日子反而越过越好,没有刺客,没有暗算,家破人亡的厄运并都没落到不周宫身上,以至于钱长老都开始相信,最初的那张死帖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可真有人敢冒幽冥府的名字,开这等玩笑吗?
老头伸手抓住郁衍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尊主,衍儿,不管怎么说,老尊主不让说,一是怕你分神,修行功法最忌心有杂念,第二也是忌讳传出去,非但得不到帮助还会遭人落井下石,冷月山庄不就是如此么?族人哄抢家产逃难,子弑父兄灭弟,活生生把自己折腾死了——”
“如今你说幽冥府再发死帖,我这心里头跟火烧一样不踏实,都过了三十年,原以为消停了……这次你去南阳,一切涉及幽冥府的事切记多留点心眼,如果查清当年这帖是假的,那当然最好,若是真的……我只怕后患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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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厨娘把早上唐门送来的羊夹架起来烤了,大展厨艺,难得做出了几分家乡的滋味,但郁衍因着心里想这事,再香的肉送到嘴边也没食欲,草草吃了几口作数。
南烛最近负责看守高僧,在佛经的洗涤下察言观色水平见长,他看老大心情欠佳,拿出解语花的本事,偷偷搓出一团雪球,趁机塞进隔壁老五的衣领里。
“啊啊啊——!”
小伙子尖着嗓子腾地跳起老高,肉都不吃了,抓起地上的雪团奋力回击,南烛躲了几个,干脆往郁衍身边躲:“老五,咋们做暗卫的就是要应对这些突然发生的事,一团雪就让你咋咋呼呼,其他时候可咋办,尊主,您说是吧!?”
老五气呼呼:“我咋呼?你怎么不说自己!晚上茅厕都不敢的人,胆小鬼!”
“那——那是你瞎讲鬼故事!”
郁衍看这帮傻小子你追我赶的,看着看着,自己先叹起了气。
有件事他方才没提,怕老头担心。
幽冥府他是一定得去会会的。
只要把干儿子救出来……救命之恩,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干儿子涌泉相报。
那这些天困扰自己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剧情拉一波……
感觉涌泉相报这个词有点嘿嘿嘿嘿……
造个句,干爹今天被涌泉相报了,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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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断袖疑云
五日后, 不周宫一行人过淮江,入了南境, 再往前就是烈火教的地头了。
这烈火教与不周宫一样都是魔盟一大砥柱, 最早以倒卖东洋货物发家,因出身作风习性等等问题一直很不受中原诸派待见, 现任教主夏重锦心高气傲, 平生最恨被人看不起,视中原武林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这次选在南阳相聚, 多少有要看人笑话的意思——
南阳与海南剑派所在渠县共饮一江水的关系, 行船半日即可到。
这正合郁衍的意。
从冰霜万里到南国风光, 这没人唠叨的旅程过得就是格外快, 南烛骑马领头开路, 不断被街上繁荣的景致吸引。
南阳城地处海岸口, 随着前些年开了海禁, 来自大食、弻巴罗各地的商队纷至沓来, 小城日渐富裕,商贾云集,主街上各类商行应有尽有, 有不少肤色各异的外族人就地摆摊, 叫卖着中原未曾有过的稀罕玩意,热闹程度丝毫不比金陵逊色。
一路上下属们欢欣雀跃, 郁衍则分着神,琢磨着在什么时机,用什么借口去找商应秋最适合。
自己做事再不讲理, 也知道这时候直接上门,肯定会被当成别有用心,毒是他下的,狠话也是自己亲口说的,历历在目,总不能让人眨眼就忘了吧?
更麻烦的是,现在魔盟齐聚江北,武林盟肯定早收到消息,会有防备,他若直接去,哪怕心中无歹意,在别人眼中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况且,他也的的确确是没安好心——
想把人家盟主带走,无论怎么算计,都是场避不开的硬仗。
时间经不住想,眨眼间,人已到了烈火教别庄门口。
比起之前的聚会,此次人到得最齐整,南有白教、欢喜宫、琳琅阁,北有天机城、西有苗王蛊女、大小毒瘤齐聚一堂,很是难得了。
“老大,您看那边——”
南烛退后几步,不停用眼神努向后头。原来进别庄后,有几个漂亮姑娘就不停对他明送秋波,可老大就在一边,女色再美他也得狠瞪回去,可那几位不怒反笑,反倒像是瞧着什么稀罕事一样,笑盈盈的往二楼雅阁去。
郁衍往上了一眼,二楼阁中置有张贵妃椅,当首倚坐着的女子面容娇艳,外套一层如云雾般轻薄的朱红披纱,面容娇柔妩媚,是难得的国色天香。
“是欢喜宫的棠心心。”
他把马缰扔给南烛,多提醒了句:“小心点,想看时自己就默念佛经八百遍。”
欢喜宫,魔盟之一。
以门徒貌美如花闻名,同时也以擅魅惑臭名昭著,此门修行的功法极其偏门,男男女女走的又是采阴补阳的路子,虽说欢喜宫号称被采者都是心甘情愿,但郁衍对此说法很瞧不上眼,夺人功力为己有,本就不是习武人该有的习气。
之前他还三番五次的告诫过商应秋,行走江湖若遇到欢喜宫的人,定不能因为他们美貌而大意。
那会,他常给小辈传道受业,分享应敌经验。
当他讲到欢喜宫天魔阵是由十八位绝色美女组成的,会以裸女舞姿为色相扰人身心时,小伙子脸色变得多少有点难看,估计是大开眼界,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奇妙的功法的吧。
“那干爹您是怎么破解阵法的呢?”商应秋问他。
郁衍为难了。
怎么破解?
对于一个能肩少林,童子功练至化境的人而言,光天化日下下猛地看到那么多女色,其冲击力堪比十万妖魔从奔涌而来,惊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哪有半点旖旎心思。
这一没心思,自然不会被蛊惑。
但对着小辈话当然不能这样说,格局太弱了,得突显出自己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精神境界才好。
授课的效果一度非常好,年轻人一度很吃他这套。商应秋一般会等饭后上小半个时辰后会备好茶点,到屋子里等着,若郁衍那会手头有别的事,他也不会催促,只会提醒句干爹茶凉了,如此反复几次,默契就出来了。
从武学本身出发,郁衍觉得没什么可点拨的,主要是谈谈自己过去丰功伟绩背后蕴藏的人生经验智慧,有好多次说欢了,免不了会重复,像智取淮南六鼠的故事,他可能都翻来覆去听过好几回,商应秋也从不提醒,反倒认真得像在大雷音寺里聆听佛音。
至于人家是真的在求知若渴,还是仅仅想多打探点情况,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有时候人要学会少想,别想。
一旦用恶意揣度对方,先难受的往往都是自己。
几步阶梯,思绪全部归位,郁衍踏着阶梯步步而上。棠心心一边让奴婢备热茶,一边直勾勾盯着人,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啧啧叹道。
“郁宫主,多年不见,你怎还是这般模样呀,看来大家说您这功法有青春永驻的效果,可真是有几分道理呢。”
说罢,白如葱的指头俏生生一指,点了点指离自己最近的位。
“别呆站着,快来坐呀。”
无疑,这是个很迷人的女人,她的要求,而且是那么小的要求,很难有人会狠心拒绝,连跟在郁衍后头的南烛,都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往前一步。
郁衍不用人伺候,往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一坐,倒了杯冷茶:“客气,棠宫主不也是那么——”
他想了半天,勉强算找着个不失礼的:“那么光彩照人。”
“光彩照人?几年不见,郁宫主倒也说会点客套话了,那本宫要夸你什么,宝刀未老?不过话说回来——”
她用涂着凤仙花的手指半撑着脸颊,左顾右盼了几眼:“您这次怎么没带家眷呀?”
家眷?郁衍放下茶盏,眼无情绪地扫过去:“什么家眷。”
这话落他耳,无疑是在讥讽他没留住人,扎心了。
可他与商应秋的关系欢喜宫怎会知道,就算不带,也不容别人教唆挑衅。
棠心心:“哟,还藏着掖着呐,大伙都知道的。”
“……”
本就不活络的气氛降到无处可降,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对峙了片刻,棠心心顶不住先撤了,柳眉冷竖骂了句。
“就问下你儿子,凶什么凶啊——这两期异闻录不是做文章在猜测孩子他娘的身份么?里头呼声最高的是金九娘、血波仙子,还有就是本宫,本宫一没出阁的大闺女莫名其妙被泼了污水,好奇下难道不行吗?”
“………”
幸好时间差不多,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也到了。
东道主夏教主一来,就察觉到这气氛怎么不太对劲啊,为避免发生过往一言不合就大开打戒的惨剧,毁掉他精心筹备的大会,他试图与大伙约法三章:若有矛盾争议,尽量牌桌上解决,不拆墙不伤身,斯文礼貌你我他。
这话刚说完,找茬的就来了。
“打牌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来打赌好了。”说话的是琳琅阁主。此人一表人才,生得风清朗月,又家缠万贯,可惜是个不懂眼力劲的瞎子:“要不,就赌海南剑派这场仗,武林盟与幽冥府谁的赢面更大好了。”
夏重锦出声阻止:“不不,别急,本座先讲讲这些年我教的情况——”
大家一边倒的不乐意,来这不就是为了幽冥府么?谁想听烈火教嘚瑟那点破事啊。
据探子说,南海剑派自从接到死帖后,怪事频出,实在让人怵得慌。
先是南家那祖坟被人一夜之间全被挖了出来,那些白骨都埋在地里多少年了,居然一夕之间全被拼凑成骨架子,趁夜一串串挂在渠县城门上,四五百具白骨迎风晃悠,差点没把早上巡城的人给吓死。
这还不止,在武林盟赶到救援的两日前,南老爷子的大弟子带头叛走,虽被制服,但损失惨重,外患不休内患不断,前景堪忧啊。
苗王、蛊女等几人都下了注,都是毫无悬念的都压幽冥府赢,夏重锦都没想问不周宫,天底下谁不知道这两家是死对头啊,肯定是压——
“本尊压武林盟赢。”
众人诧异,都看了过去。夏重锦愕然,说你当真?郁衍说当然。
“要杀便杀,堂堂正正杀个明明白白,这般藏头露尾故布疑阵的做派,不是小人姿态是什么。”
琳琅阁主是下一个,他笑了笑,将手里赌注扔往一边,也是奇了怪了,这瞎子扔东西,还扔得不偏不倚刚刚好。
“赌桌上一边倒还怎么赌,以小胜多赌起来才有意思,既然这样,那我也买武林盟,堵十万金。”
夏教主先是被驳了话,之后又被十万金夺了风头,一张脸顿时黑下,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棠心心。
晚宴时,她主动献舞一曲霓裳羽天舞,自认发挥出众,但席下有两人始终无动于衷,明显走神。她同苗疆蛊女是手帕交,不怕有话直说,那两人一是琅琊阁主,另一个则是郁衍。
“你可知道,老娘这次大老远跑来是为什么。”
蛊女看她满脸阴沉气,不解道:“夏教主信中不是写了,要共襄复兴魔盟大计?”
“那龟儿子狗放屁你也信,老娘这次来。”棠心心一把拳头捏地咔擦响,掷地有声道:“就是来复一箭之仇的。”
多年前,她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肝,想用天魔阵困个好看的回去开枝散叶,不至于让自己的绝世美貌无人继承,谁知这臭男人不仅无动于衷,还把所有人踢下冷湖中。
输可以,又不是没输过输不起,但偏偏此战被笔使看见,非说她棠心心入水妆融后,判若两人,难担第一美女之名——
这样的奇耻大辱,谁能忘记?
这些年,棠心心憋着一口硬气,更加用心保养自己,让一颦一笑无懈可击勾魂夺魄,昨日渡江,赶考的书生隔船窥得她一面,惊为天人,当场做诗写赋,棠心心暗喜自己宝刀未老之余,立刻命弟子全部临摹千份,大力传颂,务必达到洛阳纸贵的效果,牢牢制霸江湖第一美女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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