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只怕又要劳烦省之哥哥的人了。”
“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算劳烦。”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但默契地都没提刚刚那个意外。
傅宁经过方才的事情,早已没了睡意,掀开丝被便下了床。
荀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那什么,你先穿好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傅宁不明所以,待到换衣服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胸前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散了,露出了一小片莹白的肌肤来。
于是荀弈突然拘谨的反应便找到了原因。傅宁沉默片刻,轻轻笑出了声:“省之哥哥,你还真是一位正人君子。”
先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傅宁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毕竟他虽然见过许多人谈情说爱,甚至还为二三好友的情感出谋划策,但绝大多数都是纸上谈兵——他并没有真正对旁人动过真正的感情。
于是面对荀弈时,他做的许多事情也带上了几分试探的意味,但不论他如何试探,荀弈的举动却总是恪守着某一个准则,只要稍微越过一点,荀弈便会立刻回到这一准则内,再不越雷池一步。
比如依照方才的情形,不管是从身份家室与地位,还是从那过分亲密的接触来判断,荀弈即便真的对他做些什么,也不算过分,但荀弈却并没有这样做。
不但没有,等荀弈再回来时,对待傅宁比之前还多了几分慎重与距离感傅宁甚至怀疑,即便方才没有世子府的下人来打断,荀弈也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只要他表现出一丁点的拒绝,荀弈就会停下来。
荀弈在尽自己的努力尊重他,不想让他感到不适于难堪。
一旁的衣架上挂着他睡前换下来的衣服,但已经不再带着油烟气,而是干净又整洁——应当是他换下来之后,荀弈叫人浆洗烘干了,又重新挂回来的。
荀弈确实用心了。
穿好衣服,傅宁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荀弈的感觉,比先前察觉自己的心意时,又好了一点。
荀弈说是一个时辰,但实际上不过是半个时辰多了一点,那“婆子”便已经被押送到了世子府。
她,或者更应该被称之为“他”,穿着一身沾满了尘土的男子衣衫,口中绑着粗布条,被五花大绑着,狼狈地跪在了傅宁与荀弈面前。
领头的侍卫行了礼,毕恭毕敬道:“依照主子的吩咐,属下们抓到他时便审问了一次,已经挖了些东西出来;其余的东西他不肯再说,属下们急着赶回来,还未曾用大刑,请主子示下。”
荀弈点点头:“做得不错。”
傅宁端详着跪在地上的人,片刻后忽然轻声笑了出来,看向荀弈道:“省之哥哥,我想问这位侍卫一件事,可以吗?”
荀弈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
傅宁点点头,看向面前的侍卫:“他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侍卫有些惊讶地看了傅宁一眼,但立刻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刚刚审问时,他只说了家中有一子,至于是否有女儿........属下无能,还没有问出来。”
“不是诸位无能,是他打定了主意隐瞒,即便各位用了大刑,他也一定不会说出来的。”傅宁瞧着跪在地上的人,缓缓道,“省之哥哥,恐怕要劳烦你一下了。”
荀弈道:“要做什么?”
傅宁笑了笑:“劳烦你安排人下去,沿着他走过的路上仔细找一找,看看哪个农户家里有新收的养女,或者什么寺庙道观有新来的尼姑道姑,务必要将他这个女儿找出来。”
跪在地上的人身体一僵,抬起头瞪着傅宁。
傅宁却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府里的丫鬟虽然多,但粗使的似乎数量不大够;他女儿大约岁数也差不多了,便带进来在府里学着做些粗活,等学的机灵了,便送到西北边关去,给驻守的将士们洗衣做饭时,也能伶俐些。”
傅宁说话时,跪在地上的“婆子”脸色数变,直到听见“送到边关”四个字,神色终于变成了绝望。
他猛一用力,挣开了侍卫们抓着他的手,跪着向前膝行了几步,垂下头砰砰地磕在地面上,口中“呜呜”个不停。
一旁的侍卫虽然反应极快,但也没拦住他迅猛地磕头动作,待他们七手八脚将人拉起来,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点暗红色的印痕,鲜红的血迹顺着他额头蜿蜒而下,肮脏又可怖。
荀弈瞧着那人凄惨的模样,下意识想要挡在傅宁面前,傅宁却拍了拍他的手,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慢悠悠道:“省之哥哥放心,我没事。”
他从凉亭中走到那“婆子”跟前,绕着被按住的人转了一圈,看向荀弈道:“省之哥哥,我想跟他说说话。”
世子府的下人们各个都是人精,知道这位现在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十分不寻常,听见他开口,便立刻有一个劲装侍卫上前,将塞在那“婆子”口中的粗布条扯开了。
荀弈微微点头,对侍卫的眼力劲十分满意。
侍卫受到鼓舞,站姿都更加笔直了:“夫——乌——勿公子请问!”
傅宁:?
念他的姓氏,需要这么一唱三叹吗??
第38章 -水落
场面微妙地尴尬了一下。
傅宁不是很想知道他这个“夫”字后边原来想跟什么,便只当做没发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你可有要分辩的?”
沾着涎水的布条落在地上,跪着的人却没有马上说话,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便挣扎着又要逃脱侍卫们的束缚。
傅宁一挑眉:“放开他。”
侍卫们依言松开了手,那人冲劲太猛,头脸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又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痕,但他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似的,头贴着地又磕了几下:“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他说话的声音粗粝,吐字干涩,似乎并不太习惯说中原的汉话,但仍旧坚持着重复:“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求求你........”
傅宁却不为所动:“能不能放过你的女儿,要看你说的东西,是否让我满意。”
“我.......我说,你想听什么,我说,你放过她........”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恳切,语气却越来越弱,说到最后气若游丝,一副要立刻昏死过去的模样。
傅宁淡淡看着他:“你若晕倒,我就立刻叫人杀了你女儿。”
跪在地上的人颤抖了一下,强撑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傅宁声音温和,“你有这个功夫和我说这么多,不如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没想起来,你若是说的有一点不尽不实,我还是要把她送到边关去。”
傅宁顶着那人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神态自若地补了一句:“她接下来能不能活,怎么活,都看你的表现了。”
荀弈见他朝自己递了个眼神,立刻会意:“把人带下去细审。”
侍卫领命而去,荀弈看着一旁面色温和依旧的傅宁,忽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他印象中那个活泼可爱、总会追在自己身后跑的小团子,早已随着时光逐渐长大,变成了眼前这个心思缜密、智计过人的傅宁。可即便如此,他仍然——
“省之哥哥?”
荀弈回过神,这才发现傅宁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嗯,怎么了?”挥去脑海中的感慨,荀弈看着眼前人。
傅宁笑了笑:“省之哥哥是觉得我太心狠了吗?”
“并没有。”荀弈回答地毫不犹豫,“不论是小时候的你,亦或者是现在的你,我都——”都很喜欢。
小时候的子玉叫人想哄着宠着一起玩,长大了的子玉却叫他魂牵梦萦,一颦一笑都要牵动心肠。
“你都什么?”傅宁见他说到一半停下了,有些好奇,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荀弈瞧着他如玉的侧脸,忽然轻轻地笑了:“我都觉得很好。”
他语气不似方才对着侍卫时的冷漠,多了几分温情,带着面上的笑容,端得是款款温柔。
傅宁瞧着他的笑容,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现在天气并不热,阳光也不晒,为什么他的脸上却有一点烫呢?
日光晴好。
荀弈吩咐了人去寻找那“婆子”不知藏在何处的女儿,自己则是和傅宁一起来到了书库,陪着他挑些感兴趣的书籍。
书库里地方宽阔,为着看得清楚,白天也点着灯火,用各色琉璃灯罩罩着,雅致又明亮。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并未说话,但气氛却十分融洽。
荀弈轻咳一声,问道:“对了,你方才说他有一个女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府上侍卫的能力在整个京城几乎是顶尖的,但就连他们都没发现的细节,傅宁却能看出来,确实十分厉害。
傅宁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确定,大概算是歪打正着吧。”
“我先前读过一册书,书里记载,从西南边境再往西,有一处小国,习俗十分特别:若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是长女,那父亲便要在长女出生时也穿一个耳洞,戴上银饰,以求女儿能加入王侯之家,穿金戴银。”
“原来是这样。”荀弈恍然。
他的侍卫都是自小便跟着他在京城的,并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自然不晓得还有这样非同寻常的习俗。
傅宁的注意力有一大半在荀弈的书架上,随口说道:“我平日里爱读些闲书,今日也是机缘凑巧,才恰好有用了。”
荀弈却摇了摇头:“这是你的长处,不用谦虚。”
傅宁喜欢读书,却并没有书呆子气,反而是在他灵动的气质中,又添了一份腹有诗书的文雅;荀弈看在眼中,只觉得赏心悦目,养眼非常。
两人又聊了一会,挑了几本书的功夫,审讯的侍卫便已经来报:那人将所知道的事情,招了个一干二净。
傅宁听着侍卫的汇报,轻笑:“竟然真的是李二。”
荀弈神色却冷了下来:“他竟然还不长记性,又在你身上打主意。”
上一次盐引的事虽然牵连到了李家,但李尚书反应太快,主动先认了个小错,是以圣上只罚了他渎职之罪,扣了几个月的俸禄;但既然他这样教子不善,那便着人将他直接参与盐引的证据送到吏部,直接斩草除根吧。
只是他心里想着,却并没有对傅宁说。毕竟傅宁如今距离朝堂还远,尚且不需要烦心这些。
傅宁沉浸在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荀弈神色间的变化:“李二虽然偏激,但他本人却并不工于心计,这样阴毒又细致的招数,他一个人是断然想不出来的,必然是有人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又煽动他去做了。”
荀弈看着他:“你这样说,是已经有大致的猜测了?”
傅宁轻轻笑了:“有。这个人很聪明,没有当面留下把柄,不过.......要想揪出他来,也并不难。”
荀弈点点头:“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傅宁眨眨眼:“我许久没见过李二公子,倒也想念的很;所以打算明日约李公子到丰宝楼小聚,不知道省之哥哥可否愿意前来?”
荀弈看着他狡黠的目光,轻轻笑了:“我自当奉陪。”
两人商议好了接下来如何做之后,天色已经擦黑了。
傅宁今日出门时和李夫人做了晚上必然回家吃饭的保证,也不好再久留,拿着书便先回了侍郎府。
只是才下了车没多久,便见到李静姝的贴身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来:“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快去救救小姐吧,夫人要责罚她呢!”
责罚静姝?
傅宁一皱眉:“走。”
“是!”丫鬟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给傅宁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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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意中人?
李府,偏厅。
李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冷冷地瞪着李静姝。李静姝跪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双眼红通通的,一看便是才哭过。周围的仆妇们跟着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屋子静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傅宁来时的路上已经听丫鬟说了大致情况,进门后见到这样的阵仗也没有惊慌。他先向李夫人行了礼,才问道:“舅母今日怎么动这样大的气?”
李夫人见傅宁进来,神色略缓和了些,但仍旧沉着脸,没好气道:“你问她,看她成日里都做些什么混账事情、看些什么腌臜东西!”
李静姝见到傅宁,心里的委屈收束不住,鼻子一酸,又淌了一串眼泪眼泪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李夫人气得一拍桌子:“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这东西能出现在你屋里?”
傅宁轻咳一声,笑道:“舅母气归气,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今日晨起时听舅舅说您咳了两声,恐怕是连日劳累,心火旺盛之顾;我回来时候便买了些上好的杏仁,叫他们拿到厨房去炖了汤,晚膳后喝一点,会舒服些。”
他语气温和,又状似无意地提了提李侍郎对妻子的关心,便叫李夫人心里舒服了不少:“也没什么大碍,你有心了。”
傅宁又陪着李夫人聊了几句,待她情绪稳定,才慢慢引着她往今日的事情上说。
李夫人心里的火气散了个七七八八,再开口时,便也没有像方才那样疾言厉色:“咱们家里孩子不多,平日我也好,你舅舅也好,都不愿意束缚了你们,你们有什么想做的,都让你们随意去做;可是再随意,也不能太过分了。”
傅宁道:“舅舅舅母用心良苦,我们做小辈的,自然心里十分感激;静姝今日惹您动了气,心里肯定也是十分后悔的,毕竟她平日里闹归闹,也从来恪守着家里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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