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苍海望着她,禁不住心口有些发热,她的变化确实很大,从前青涩、稚嫩的少女蜕变成了这样漫不经心却勾人心魄的女人。
可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靠自己的小女孩了,纪苍海目光黯下来,关山月却是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回了房间。
纪苍海被她笑得怔了一怔,关山月怨她、恨她,她都能受着,可关山月对她越淡然、越平和、如常人一般,她心中越是空,她就越觉得自己抓不住她了。
她的身影淹没在暗色的房间中,只隐隐透出一抹白皙的肌肤,她跪在床沿理了理被子,背着手将长发散开,朦胧之中黑与白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暧昧。
纪苍海抚了抚额头,确实有些发热,她抑制住自己的想法,也去浴室洗完澡,进入了她的领地。
小房间里都是关山月身上的味道,她以前只是觉得少女身上很好闻,并没有专门留意过,如今她甚至被气味包围就已经开始暗下目光。
纪苍海上了床,关山月没有像昨天一样赶她走,只是背对着她蜷着身子,似是很安然地睡去。
身旁女人凸起的蝴蝶骨如藤蔓缠绕,透着野欲的意味,纪苍海觉得暖气太足,喉中有些干涩,她轻咳一声开口问,“你睡了吗?”
她以为她会装睡或者直接不理她,可关山月回答她,“没有。”
她又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久经沙场的纪苍海竟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关山月睁着眼睛,房间的窗帘很薄,路灯透过来些微弱的光,印在她眼中像一汪水。
那个女人又开了口,“今天,检查出什么病了吗?化验单。”
关山月“唔”了一声,“轻度心肌缺血,产生原因和不规律作息、情绪紧张、长期工作压力较大有关。而且有点贫血。”
纪苍海点点头,之后才意识到她看不见,开口说,“那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吗?”
关山月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改善相应的不良习惯,服用降压药物,避免烟酒刺激,现在年轻,没什么太大问题。”
“你觉得我还年轻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活七个九年。”
纪苍海算了算,又问,“要是出了意外呢?”
“会不会明天就见不到你了?”
关山月似是笑了,“不会。”
纪苍海听了她的回答,竟是有些不安,她暂时压下,搜寻着新的话题,却听见关山月忽然又说,“你现在工作还忙吗?”
纪苍海沉默了一会儿,五年前为了和席芮一起掰倒行业老大,占据最大市场,走南闯北联合了那帮一直在观望的小经济体,漫长的拉锯战中她一直都是走在最前。
最忙最忙的时候甚至两三天没合眼,不知道多少个晚上睡在公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那段时间熬出不少毛病,好在她还年轻,能慢慢调理回来。
她现在在公司中资历虽然比不过老一辈,但实际控股和掌权她也算是独一份,当然,其中确实还沾了一点董事长席芮的光。
甚至连沈见欢都说,像她这样一无所有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除了过硬的实力和智商以外,还得要一点运气,恰好席芮给了她那点运气。
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但她不觉得自己一路从小乡镇里走出来有多不容易,她付出该付出的,也确实得到了她应得的回报。
可等她回过头看自己身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这些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想工作,还是怕一闲下来就想关山月。
她开了口,低声说,“现在......不忙了。”
其实是最近几个月才真正闲下来,也不能说彻底闲下来,但空出一两周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段时间去荔枝渡喂鸽子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一想到关山月现在已经工作了,足以养活自己,就开始不安。
如果关山月在燕都这边站稳了脚跟,就更加不可能跟她回去,于是她终于放下成见,抱着能够打动她的希望来挽回她们千疮百孔的感情。
关山月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身旁女人平缓的呼吸。
纪苍海思来想去,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我有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嗯?”
“忍着点儿我们到底谁说得多?”
关山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转过身,黑暗中望着她的眼神似是霜又似是糖。
关山月靠近她,身子若有若无地贴着,温热的吐息散在她的脖颈,抬手撩开她落在身前的长发,指尖从她的锁骨划至肩头,带上了轻柔蕴倦的嗓音低声道,
“纪苍海。”
以前她都是叫她姐姐,现在如此近距离地听她喊她的名字,望着她似水双目,纪苍海禁不住呼吸一滞,开始心率不齐,朦胧的暧昧中蒸腾热意。
关山月指尖似触非触,如羽毛一般撩过她的肌肤,纪苍海喉骨禁不住动了动,正侧着身子想靠她更近些,关山月突然用掌心抵住她的肩,将她推开了些,笑了,“忍着点儿。”
纪苍海:......
关山月点水似的撩完就转身,纤细窈窕的身段背对着她,纪苍海一时静不下来。
她看着关山月柔顺的长发散在洁白的枕上,脖颈笼着朦胧的微光,心间又是一阵悸动,她似是不经意地靠过去了些,指尖离她越来越近。
关山月轻声说,“可以离远一点吗,很热。”
纪苍海指尖一顿,只好悄悄放下,说,“那我有点冷。”
关山月似是叹了口气,坐起了身,掀开被子下了床,纪苍海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半跪在衣柜前翻找出一床厚被子,回身扔在纪苍海身上说,“你盖这个。”
然后上了床将薄些的被子扯过来裹着自己,两床被子泾渭分明,新入手的那床十分冰凉,关山月的味道淡了一些,纪苍海心道,要的不是被子是你啊。
她一边展开厚被子一边扯过裹着关山月的那床,终于又触到沾染了她身体的温暖,说,“一起盖。”
关山月没有阻止她,只是问,“还冷吗?”
“不冷了。”
“嗯,睡吧。”
纪苍海不再搞什么动作,安安静静地睡在一旁。
关山月睡得很熟。
第二天错过了闹钟。
她一睁眼就已经是将近七点半,猛地坐起身,一旁的纪苍海望着她说,“怎么这么晚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你把我闹钟关了是吗?”关山月一边起身一边扫了她一眼。
一下被看穿的纪苍海也不尴尬,“关医生昨晚太累了,多睡会儿。”
关山月平常都在房间换衣服,现在有别人在,她平静地说,“转过去。”
纪苍海望着她正要撩起衣服下摆,按下心中的躁动转过了身,耳边清晰地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估算着时间一边回头一边说,“好了吗?”
像是知道她不安好心似的,穿戴整齐的关山月满意地看着她露出一副略有些失望的样子。
她心情好上几分,披上外套说,“走吧。”
纪师傅尽职尽责的送她到附属医院,保镖似的送她到门口,望妻石似的目送她上楼,这才转身离开。
关山月一进办公室,走路如风的季语棠刚好路过,护士跟在她身后,她语速飞快地交代医嘱,三两句讲完就看见了她。
季语棠朝她挑挑眉,露出暧昧的微笑说,“昨晚和她睡得怎么样?”
关山月恨不能堵上她的嘴,“小声点儿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什么了呢。”
季语棠嘿嘿笑了笑,“果然呐,你这小东西就是心软,说吧,什么时候原谅她。”
关山月笑了笑,“我没说要原谅她。”
季语棠观察了下她的眼睛,不达眼底的笑意一如往常,她一时间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季语棠意义不明地轻哼一声,“生气翻旧账的女人就是可怕。”
她撩了撩白大褂下摆,冲她一笑,一阵风似的走了,“干活了,赶紧的。”
关山月正要去查房,护士急匆匆地过来说,“关医生,十四号床患者李湘言现在发烧39.1度,寒颤现象严重,心率134次每分,该怎么处理?”
关山月听了边往病房走边详细地嘱咐道,“注意补水,服用退烧药,有房颤吗?准备一下起搏器,我马上过去看看。”
护士点头走了,关山月看着电梯从一楼上来,转身爬楼梯到了病房,门口有三两正在吃饭的家属,有些见了她向她问好。
她笑着点头应了,病房中的患者多数躺着睡觉,有的在训练吹气球,她收的病人里最大的九十三岁,最小的四岁,每天都有人在这里离开,也每天都有人从外面住进来。
十四号床李湘言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因为有很严重的心脏问题在医院住了大概小半年了,她爸爸不常来,但每次来都要拎着活鸡,现场做汤给女儿喝。
她爸爸今天来了,常穿的裤子有些不合身,较大的裤管常常沾着尘土,他的指甲发着黑,神色紧张却有些拘谨地站在护士旁边望着脸色苍白的女儿。
关山月弯腰轻轻喊她的名字,“湘言,湘言。”
瘦得脱了像的女孩听见呼唤却没有反应,关山月翻开她的眼皮,瞳孔有些散了,一旁的心肺数据非常不稳定,她马上配合护士开始抢救,心肺复苏电除颤一组一组地下。
她爸爸在一旁哑着声音说,“大夫,大夫。”
关山月分神地回应他,他浑浊的目光好像带着泪,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女儿刚才讲,不要、不要救......”
他像是被哽住了,一半没说完就停了下来,最后像是咬着牙,“没得事,大夫,请你帮帮我女儿。”
关山月“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在她念医学生誓言的那一天,她就做好了一生的准备。
紧急抢救过后,李湘言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她爸爸在一旁不停地说“谢谢大夫”,关山月如释重负地坐在走廊外休息了一会儿,马上又有护士过来找她处理突发情况。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她在系统上敲完最后一份病程,才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喝了口水,她准备下班,走到一楼大厅,正碰见今天要值夜班的姜澄。
姜澄招呼她说,“关关!吃饭了没,我这儿还有份儿寿司,过来吃点儿。”
关山月正要回她,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用了,我跟她约好要去吃晚餐。”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姜澄呆愣地“啊?”了一声,看看她,又看看那女人。
那女人清冷的脸上勾出笑意,“你好,我叫纪苍海。”
姜澄手段低,只好客气地回应道,“你好,我叫姜澄。”
她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是我们关关的室友。”
以前从来没听她这么叫过她,听得关山月起一身寒颤。
姜澄语塞了半天回道,“啊,额,是吗?那你记性可真好。”
纪苍海客套地又讲了两句,随后站在她身侧开了口,“走吧,关关。”
她的尾音上扬,那两个字在她口中竟是绕了个不怀好意的九曲十八弯。
姜澄有些紧张地望着关山月,她安抚地朝姜澄笑了笑,自然地应了纪苍海一声,朝门口走去。
“关关想吃什么?”
那女人低声在她耳边问,声音似是咬着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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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纪苍海:她撩我她勾引我她不负责!
关山月:忍着点儿
其实我们纪总也不容易
第38章 毫无留恋
关山月平静地望着她,突然一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漫不经心,“我都行。”
纪苍海心下疑惑,她预想她要么是脸红,要么是甩手走人,怎么反应如此平淡?
“那......铜锅涮肉。”
她们又来到那家有名的馆子,关山月曾经在这里的人间烟火吐露过心声。
纪苍海专门选了以前她们来这里时坐的位置,纪苍海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她依然是那副从容且不在意的样子,长睫下的双眼波澜不惊。
她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说,“以前的位置,你记得挺清楚。”
听见她毫不顾忌地提及以前,纪苍海越过蒸腾的烟气望向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纪苍海觉得她越来越捉摸不透。
以前是纪苍海放了手,可现在好像已经留不住她了。
纪苍海莫名一阵心悸,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慌乱,低声说,“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关山月笑了,“你说很荣幸谁还记得。”
纪苍海猛地抬眼看她,蒸腾而上的烟气里她的双眼满是不及眼底的笑意,明明就坐在对面,可她却像是远在天边,随时要像幻影一般散去。
她喉间有些干涩,开了口,“你......”
关山月面色如常地动了筷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晚餐,一直回到家中都相对无言。
她默默地看着关山月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束起黑亮的长发,柔顺的发尾在身后一晃一荡,勾得她心神不宁。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身份去接近她了,她不是她的姐姐,或者别的什么。
一向很有主见,很有行动力的纪苍海现在也没了方向,她现在不知道关山月想要什么。
要钱,可关山月现在已经工作了,好像也不太缺钱,更不会要她的钱。
要人,可她也不会自恋到觉得关山月还缺她,或许以前想要她的关心,现在。
她抬眼望着撩起袖子洗手的关山月,她的侧脸柔润清丽,挽起的长发遗落了些在颊边,衬得肌肤如雪。
现在她好像不需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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