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关山月不高兴地说了阮秋迟一通,“都怪你!把我的检讨也写了!”
“好好好。”
坐在她们后座的程子从外面回来,她是祁铃儿的同桌,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消息最为灵通,什么事她最先知道,什么事一经她嘴就变味儿。
今天她一坐下对她们说,“诶,听说你们上体育课躲起来偷偷亲嘴,被东哥捉奸了。”
祁铃儿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阮秋迟一下笑出声,关山月露出痛苦面具。
关山月:“不是?这就是谣言的力量吗?”
阮秋迟:“哈哈哈哈哈这也是前线记者的润色吗?”
“放心啦,我们学校抓早恋,不抓同性恋。”
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阮秋迟说到做到,一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两篇不同风格的一千字检讨。
星期一早上是升旗,领导讲话后,班主任把她们拎出来,“太丢人了,赶紧上去念两下!”
阮秋迟不明白,“念什么?”
“不是说了要上去念检讨吗?”
“没有说啊!”
“赶紧上去!”班主任把关山月提出来。
在关山月上场之前,阮秋迟一把抢过她的稿子,把自己的稿子塞给她,她莫名其妙地上场了,台下泱泱一片浅蓝的校服,从1到30多个班按顺序排,左边是仰起头看台上的,中间是低着头看书的,右边是自顾自打闹的。
关山月扶了扶话筒,慢吞吞地、漫不经心地念道,“今日大约的确是星期日,写检讨的是两名学生,一名是七班的,另一名也是七班的。”
什么东西??但手里只有这玩意,关山月只能念下去:
“晨起,照旧是一堂体育课,先生教完今日的课程,我总觉是很寥寥,我便让那关家的月同我去不远的三味食堂,她的态度终是不恭起来,分明的叫到:‘不去!……’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
我不曾料到她与我竟隔绝到这地步了!
这是怎样的悲哀呵!”
关山月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台下响起些笑声,她不敢再漫不经心,这到底是是啥啊!
“我才知道以前的半年,全是发昏!我须分外小心,不然,那关家的月,何以多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笑声逐渐多起来,看书的、打闹的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往她这边看来,关山月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念。
“我年青时,曾最好零嘴,后来大半忘却了,今日也不曾寻见,颇悔此来为多事了,无论如何,我决计要走了,而那教书的王先生偏是青面似的寻来,先生圆的镜后是灼灼然的眼,‘竟是在寻我么?’
我出了一惊。”
啊???什么什么什么!!!关山月麻木地跳过一大段,只想快点念完。
“……
检讨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然而伊哭了,伊是个粗笨女人,想必是虑及功课才黯然泪下……”
什么?是在说我吗??
“……
竟是传出我与那关家的月交换唾液了,关家的月!阮家的秋!我出离地愤怒了!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
我向来是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流言的。
我便与她说,‘是润色,对么?’
‘有许有的,这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你改悔罢!
倘若此后竟没有炬火,我便是那唯一的光!”
关山月想死,她再不能念下去了。她翻来覆去将“我再也不逃体育课了”说了整三分钟老师看不下去了让她下来。
阮秋迟在台下笑出眼泪。关山月一战成名。
“诶听说了吗,7班有个小鲁迅!”
“好像长得还挺可爱的!”
“走看看去!”
关山月拨开在7班门口探头探脑的人群,板着脸走到位置上。
“关树人您来啦?”阮秋迟笑道。
关山月恨不得掐死她,“你神经病啊!!!”
祁铃儿和程子也笑得不行,“班主任在下面听得脸色都变了”
“语文老师倒是挺高兴的哈哈哈哈哈”
她不想说话,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涂黑书上的字,阮秋迟硬是拉着她听课不许睡下,关山月想逃,却逃不掉。
地理老师祁胜的声音温温吞吞的,她实在是困得要命,勉强睁开一只眼对焦着黑板,耳边啥也听不见,正是闷热的傍晚,昏黄的夕阳在教室里荡开光晕。
忽然教室里的灯“嗒”一下灭了,外面的应急灯“滴”一声亮起,班上猛地静了一会儿,突然全体欢呼起来,一时间教学楼中那叫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
“停电啦!!!”
“不用上晚自习了!”
关山月一下子万分清醒,黑下来的教室里洋溢着不明所以的青春,极力维持秩序的祁胜最后也放弃了,慢吞吞地在黑板上布置地理作业。
“现在可以回家啦?”她懵懵地问阮秋迟。
“应该是吧?不过我记得上次停电,学校给我们发了蜡烛来着......”
阮秋迟倒不是很兴奋,比起在家,她更喜欢在学校。
班主任杀气腾腾地进了教室,喊道,“瞎吵吵啥!给我安静!”
大家一下子噤了声,班主任不大乐意地宣布,“发电机不够用了,高一高二年级今晚不用上自习!”
别的班一些跑得快的学生已经冲出走廊了,班主任还在絮叨说“晚上回去数学作业不能少,《新课程新练习》要做到103页,这一片区域都停电了要注意安全,女生们最好要结伴回家听见没有?”
“听——见——啦”
“那我们一起......”阮秋迟正想和关山月讲话,一回过头,人呢??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阮秋迟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她把黑板擦了干净,将灯的开关都关上,合好门窗,这才踏上回家的路程。
校园里只有高三那栋楼还亮着,大片大片的云朵遮挡了夕阳的余晖,行政楼上的大时钟笼在隐隐约约的暗色里。
英语老师唐秋一路小跑地从教学楼出来,飘飘的裙子带起一阵香气,她见阮秋迟不紧不慢地,语气带着些兴奋说,“快跑呀,等下要是来电了怎么办?”
老师您这样真的好么!
关山月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准备来个通宵上机,一进家门“啪”一下按了灯的开关。
不亮。
“怎么家里也停电啦!”她嚎了一声,将书包甩在地上。
她本以为家里没人,但是却听见了关苍海的回应:“是啊。”
“你在干嘛?”她好像在楼上,于是关山月提了音量问她。
关苍海没有回答她,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关山月气哼哼地踏上楼,又不理我!
她“砰”一下推开自己的房门,越过房间来到阳台,关苍海果然坐在旁边阳台的藤椅上。
她微卷的长发散落在挺直的肩,柔和的夕阳余晖散在她精致的容颜,适宜的淡妆衬得她更加冷艳动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托着文件的封脊。
她双腿交叠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微抬起眼望着关山月。
关山月怔了一怔,很快移开目光,隔着玻璃门带着不满说道,“我问你——在——干——嘛?”
“看文件。”关苍海回了她三个字,视线重又回到手中的纸张。
关山月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红,嘟嘟喃喃地说,“怎么黑了一片啊。”
“整个城南都停电了,包括荔枝渡。”她两指捻起文件一角,一边翻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荔枝渡是她们住的别墅区,平常供电系统很完备,今天可能全城电路大检修?
“什么?城南都停了?”关山月在这住了这么久,从来没遇过停电,怎么她一来就有事,是不是她干的啊。
“别慌,”关苍海好整以暇地说道,“数一下20以内的质数。”
神经病啊!!!
但关山月还是很听话地掰着指头数数,“我记得是......1、2、3、5、7?”
真是蠢啊。关苍海看了她一眼。希望数质数的游戏能让她安静一点。
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太阳还没沉下去,院子里的兰花开了,空气中是明灭的香甜。
关山月踌躇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隔着两个阳台的锁,似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她身旁,透明圆桌上摞着一沓书,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海子的诗》。
书页像被风吹了一样哗啦啦翻动着,关山月好像看见了什么,突然笑起来,“这写的什么啊?”
关苍海不理她。
她捧着书在她面前立正站好,像小朗诵家一样正了正校服的领子,清咳一声字正腔圆的念道: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关山月忽然放下书,对她扬起笑,露出小虎牙,清灵的嗓音蕴着远方的风,小猫似的眼睛满是她的倒影: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关苍海知道她故意念这段话恶心她。
可是,该死。
她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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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记》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最后一句单独拎出来,我愿称之为僚姐语录。
夜色、颓圮,草原、戈壁,生长、胜利。
可我不关心,我只想你。
太妙了,唯有爱是永恒。
第10章 她想要关注
晚风吹动关苍海的衣裙,笔直匀称的双腿若隐若现,她静静地抬起眼看她,关山月身后是将要沉下去的夕阳,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了,面上的笑意逆着光。
她轻轻合上文件,随手将它放在透明圆桌,从藤椅上起了身,半垂眼眸望着面前的关山月。
关山月不得不仰起头看她,她的压迫感仿佛与生俱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就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喂!你......”
你让我很没面子!关山月愤而追进去,却又不敢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暗沉的夕阳在房间里苟延残喘,没有灯,她很不习惯。
没想到关苍海进了屋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只蜡烛,倒过杯子搭了个简易烛台,拿剪刀修了修烛芯,冉冉的烛光映照在她漂亮的双眼。
作为现代人,一停电她就浑身难受如坐针毡,但关苍海好像没什么影响似的,关山月很好奇,她没点过蜡烛,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会啊?你们家是不是经常停电?”
她正翻着手中期刊的书页,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是呢,只用得起煤油灯。”
关山月才不相信,她就喜欢乱说,“那你说说那个什么灯怎么做的?”
关苍海有些想叹气,但还是回答她,“酒瓶去掉瓶塞和瓶体上的易燃物,把薄铁皮卷成小管装,里面装入用棉花制成的灯芯,然后倒入煤油。”
关山月有点吃惊,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个灯长啥样,她只好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关苍海只是垂着眼看书,摇曳的烛光披在她身上像一层纱,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翻页的声音,关山月又坐不住似的,百无聊赖地吵她,“什么时候来电啊?”
“限电有通知,晚上八点多应该就恢复供电了。”她看了看腕上的表说。
关山月点了点头,明知故问道,“你在干嘛呢?”
“我在看书,不要打扰我,好吗?”关苍海很有礼貌。
每次关山月回到家,她要么是在用电脑办公,要么是在看一沓又一沓的文件,要么是在接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就这么忙吗?
她有些不满地“切”了一声说,“真够你忙的。”
关苍海忽然停下翻页,将那本《经济研究》期刊放了下,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关山月,烛光在她眼里荡漾。
关山月被她一看,登时心底有点发毛,“干、干嘛?”
她像受了惊的小猫似的警惕起来,关苍海知道,她害怕她,却又想靠近她。
她孤独的太久了,她很好奇,她好奇没接触过的别人的世界,她被神秘感所吸引。
她不停地向外界发出声音,她是个孩子,她想要关注。
“过来。”她说。
关山月愣了一愣,随后有些不满,她怎么像在召唤自己的宠物似的,就差拍拍手说一句“goodboy”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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