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就是在最甜美的梦境里也没出现过,楚驭疑心自己是烧糊涂了,低头看了看环着自己的手,心头阵阵发暖:“担心我了?”元景把头垂得低低的,只能看到睫毛微微颤动,楚驭笑了一声:“大哥没事的,你既肯跟我走,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送回去。”
话虽如此说,可一夜缠绵过去,他身上的伤口已重新裂开,元景缩身在他怀里,时不时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由焦虑道:“你出来前就没交代手下接应?”楚驭摇摇头,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一声。元景不死心,追问道:“你的影卫呢,他也不知道你的去向?”
楚驭回忆了一下,道:“对你动手的那个?赶走了。”
元景未料他居然全无准备的跑来送死,又急又恼,脱口道:“你对我动手的次数更多,也没见你自己识相走人!”
楚驭把他仰起的脸往怀里一按,“嗯”了一声:“小陛下还没出够气,心情不顺,微臣不敢走。”
元景身体一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故意的?苦肉计?”楚驭神色难言,揽着他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元景语气陡然冷淡下来:“早知你打的这个主意,我就不该救你。”他甩开楚驭的手,快步朝前方走去,楚驭从后面将人抱住:“听话,大哥没力气了。”
元景肩头一阵颤抖,猛然转过身,重重地推了楚驭一把,楚驭胸口伤处正着,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元景眼睛里都是水雾,冲他吼道:“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指望我感激你么?我都说了,我受够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说话!”
楚驭与他云雨欢爱了一整夜,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他倚在自己肩旁的温度。只觉两人虽一时回不到从前,但重归于好,总是近在眼前之事。此刻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痛楚,只觉昨夜种种,好似大梦一场,半响才开口:“……嗯,知道。”
一句应出,元景怒气更甚,解开冻得发硬的大氅,往地上一掼,便要离去。忽然之间,楚驭神色一变,仰头朝天上看了一眼,将他一把拉了过来。元景忿然抵抗:“你又做什么?”
楚驭压低了声音:“他们追过来了。”
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唳,元景抬头一看,正是秦雁锋驯养的那只探鹰,顿时惊的全身发凉,细听之下,似乎连风声之中都带了金戈之音。楚驭耳力过人,略一留神,便判断出守军的人数和大致位置,他安抚道:“没事,离我们还远。”捡起大氅,将元景兜头裹住,带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
魏太子铁了心要拿下这个大功劳,只留了三百守军,将其他人都派了出来。这拨人本就是脚力非凡的急行军,此刻虽还有些距离,但探鹰既已看到他们的位置,追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元景心急如焚,见楚驭一味东寻西找,所行之路距燕关越来越远,不由急道:“他们的探鹰还在,藏不住的,你别管我了,我们分开走。”
楚驭恍若未闻,步伐却越来越快,顺着地上四足野兽的足印,在山坡背阴处寻到一狭窄隐密的雪洞。此处林深树茂,冻硬的寒雪沉沉地压满枝头,天色虽已大亮,却少有光芒落进来。猎鹰一时寻不到目标,在空中盘旋不止。
楚驭牵着元景的手,让他钻进去躲着,元景不解其意,但也乖乖照做了。他一进去才发现不对:“这里太小了,藏不住我们两个人……”作势又要出来,楚驭按着他的肩膀,坚声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乖乖在这里等着,要是晚上我还不回来,你就自己逃,顺着刚才那条路走,翻过两座山,就有一座燕国哨岗,记住没有?”
元景愣了一下,颤声道:“你自己去?”
楚驭抬手替他将头发捋到耳后,温声道:“嗯,大哥累了,带着你走不快,你就在这里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因为高热的缘故,他声音哑的厉害,衣襟上暗色氤氲,似乎有血从里面透出来。元景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里一阵慌乱,强作镇定道:“不行,你带着伤,还是我去……”
楚驭道:“听话。”他的语气十分温柔,然而动作却不容抗拒,元景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口不择言地阻道:“你…你别白费心机了,就算你把我带回去,我也只跟阿善在一起。”
楚驭“嗯”了一声,替他将大氅的毛领按下,转身便要离去。元景心中的恐惧一瞬间没顶而来,他一把攥住楚驭的手:“你别去,我不想让你去!”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楚驭无奈,半跪下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语气更加温柔了:“大哥也不想去,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次过来,本只是想看看你,可多看你一眼,我就多一分不舍。来赴宴前我就在想,要是这次不能保护好你,我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乐趣了。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来救我,好不容易又握住你的手了,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舍不得放开的。可现在不去不行,再拖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你乖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他手无寸铁,又浑身是伤,这一去危险之大不必多想。元景抱住他的手,就是不肯放开:“你骗我的,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楚驭苦笑道:“不会的,知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元景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才不信你,你上次也这么说的!还不是…你这个骗子,混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了么?”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发出哭声。
楚驭俯身抱住他,搂着他的手竟有些发抖:“不哭了,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元景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哭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谁惦记你了!我才不在意你的死活,是你把我从京城赶出来的,你就该把我送回去!别想就这么走了!”
探鹰长啼了一声,似乎已在间隙中窥见了猎物的踪影,楚驭神色一凌,不由分说地将元景的手按了下去:“好了,进去躲着!”
元景手心一空,心绪也跟着乱了,他哭着吼道:“你敢走!你要是走了,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了!”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楚驭本就万般不舍,一看到他如小时候那般,着急追赶自己的模样,更是心如刀绞,简直不敢再看他,狠下心来,疾步走到他身前,将人一把抱住,狠狠亲了一下。
元景只听他在唇齿间道:“我不好,别原谅我。”后颈一阵剧痛,就此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不太舒服,鸽了大家好几天,实在很抱歉,谢谢一直等着我的小天使,这一更留评的都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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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恩仇
醒时眼前一片昏暗, 连空气也比先前冷上几分,觅食归巢的野兔趴在他胸口, 睡得正香。冷不丁身下之人一动,惊的蹿到洞穴深处, 再不肯出来。洞口已被冻硬的冰雪封住, 元景艰难地拔出腰间匕首, 插入气孔之中, 一阵冰裂碎响过后,他手脚并用地从洞里爬出来。
他被困了一天,手足都已冻僵,才一落地, 便正面砸在雪地中。他不顾疼痛,胡乱擦掉脸上的雪粒子, 掉头便往来处跑。
密林漆黑无光,追兵和探鹰都已消失,楚驭离去的脚印也被大雪掩埋。元景好似头绪地绕了许久的圈子, 耳边听得乌鸦在树枝上怪叫不止,心中焦虑难安, 终于压低声音喊了起来:“……大哥!”久久不闻回应。他心中的恐惧忽然变得难以抑制,明知追兵或许就在附近,一时也顾不得了, 用尽全力喊道:“大哥!”
如是在林中奔走了半天,野兔飞鸟不知惊走几许,最终筋疲力尽倒在雪地里的时候, 仍旧没有发现楚驭的踪影。元景眼睛发涨,寻求安慰般摸到脖颈上他送给自己的玉牌,无措地看着远方。楚驭临走前的话还历历在耳,他鼻子一酸,喃喃道:“……骗子。”
抬手在脸上擦了擦,正要起身继续寻找之时,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元景回头一看,暗夜之中,有个人影朝这边飞奔而来,他心头一振,跌跌撞撞地朝那人跑去。一声“大哥”尚未喊出,那人已先惊喜交加地开了口:“陛下,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元景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辨认了一下,哑着嗓子道:“曹如意?”
曹如意见他脸颊冻得通红,行走时姿势也有些怪异,还以为他是畏冷,即展开披风,披到他身上:“陛下,我们还有几个兄弟在附近,待属下把他们叫过来,一同护送您回去。”将两指含在唇间,低低地打了个唿哨,不远处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元景对他的出现似乎全不惊讶,深深地吸了口气,焦急道:“来了多少人?”
曹如意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禀道:“回陛下,怕被魏国狗贼发现,属下只带了六个个善于隐秘追踪的影卫过来,您要的人还有其他兄弟,都在谷外候着,随时听凭陛下调遣。”
原来那日他随楚驭前往元景走失的村落,在一处断崖前,发现元景倒地昏迷前留下的印记,他暗暗记在心中,带着几名自家兄弟,悄悄顺着印记指向的方位寻找。几经周折,最后终于在封关之中,秦雁锋下榻之所,见到了元景。当时他喜出望外,本打算飞鹰传书回去求救,孰料元景却命他不必声张,带着先前寻到的江湖异人暗中跟随即可。曹如意一向忠心耿耿,虽有疑虑,却也照做了。
直到昨晚,他见魏营忽生大乱,一探之下,才知是元景带着楚驭跑了。忙召集人手,跟在秦雁锋追踪部队后头。他见魏军的探鹰在这片密林上方调转方向,心觉不对,只命两人跟随魏军而去,自己则带着大部分人手在此处寻找,果然找到了他。
不一刻那些影卫便踏雪而来,在元景面前跪做一排:“属下护卫来迟,请陛下治罪。”
元景脸色颇为焦躁,摆了摆手,命道:“你们马上去寻魏军的下落,若是发现他们抓了……什么人,立刻回来报我。”
曹如意见他着急至此,心里已猜到了大半,待到众人散去,才低声问:“陛下要救的人是……楚驭么?”
元景脑海中一片混乱,听他似有劝阻之意,眼睛看过去,木然道:“你想说什么?”
曹如意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苦笑一声,道:“属下昨晚已命人前去通知乌善殿下,料想现在他也快到了。此处不宜久留,属下这就去牵马,先送您去他那里。”
快马疾行一夜,天明时分,元景才携曹如意抵达大燕营寨。他一路心事重重,入营前听得哨兵盘问,也懒得抬头。乌善在风雪中等了一夜,早等得不耐烦,一看到他的身影,立刻冲上前去,抬手打飞哨兵手中的长枪,也不管周围人多,一把就将他抱住:“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元景惊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阿善。”
两人分别几个月,各有一番难言的遭遇,此刻见了面,眼角都有些泛红。乌善胡乱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口中急切道:“那天听人说你被魏军抓走了,我急得不行,我哥困着我,不让我出来,我一把他安排的人都收拾掉就赶过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有医官。”说着便要着人唤过来。
元景按着他的手,匆匆道:“我没事,你身边带了多少人?”
乌善不明就里,却r也老实道:“带了五百护卫,怎么?”
元景对魏军的兵力形势了如指掌,喃喃道:“五百人……只怕不够啊。”
曹如意在一旁道:“距此处五十里外还有一神武军营垒,屯兵两千,属下现在过去,最快今天晚上便能将他们带过来。”
元景眼睛一亮,开口之时,却又黯淡下来:“可我如今既无官职,也无兵权,这些人恐怕不会听我调遣。”。
曹如意摸了摸腰间,有些不自在道:“楚……送属下去您那里时,曾给过属下一块令牌,他说若您遇到危险,可以就近调派,凡神武军所辖之地,皆可为陛下所用。”
他生辰那晚的场面一瞬间浮上脑海,元景用尽全力,才不让自己乱想,他垂着睫毛,低声道:“……你速去速归。”
乌善听他们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去,此时才听出点名堂:“你们说的是楚驭?”忽的想起一事,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元景似乎很不想提起这件事,轻不可察地回了一句:“他带我出来的。”没等乌善细细追问,倦道:“我有点累了。”他连着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已熬得眼下发黑,乌善一看之下,便心疼不已,也顾不得盘问了,牵着他的手,送他去自己营帐。元景精神还未完全放松,疲倦地坐在床上,一时没有动作。乌善见他脸颊、手心多有擦伤,经风历雪的一冻,愈显红肿,不由抱怨道:“我大哥还说姓楚的会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叫我不必管,我就知道不能听他的。”拿来伤药,要给他擦。元景似乎累狠了,愣愣地坐在床上,由着他动作。乌善替他将沾满泥雪水的披风脱下,见他脖颈上赫然多了几个色若桃花的吻痕,楞了一下,抬头之时,见他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终是忍不住,问道:“小九,你这几天是跟……姓楚的在一起么?你们……”
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急报,乃是曹如意派出去的影卫回来了。元景本还在发呆,闻讯神色一凌,即将人唤进来。乌善站在他身旁,只听那两名鬼魅般的影卫禀道:“属下等一路追踪到雾谷深处,那里曾有械斗的迹象,粗粗估计,魏军死伤约有五十人。”迟疑了一下,奉上一物:“我们还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件深色外衣,正是两人出逃前,元景亲手为楚驭穿的。玄衣带血,已冻得发硬,后心处破开一个大口子,似被什么利刃刺穿。
元景脑子里轰隆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死,几步上前,揪住那名影卫的衣领道:“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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