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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鼎(古代架空)——尺水

时间:2022-01-20 14:27:01  作者:尺水
  元景闻言脸上一红,推他道:“拿什么拿,我都多大了还喝奶!”
  岂料楚驭忽的在旁边道:“去拿吧,我也渴了。”也不管这两个孩子了,径直走向寝殿。他疾步而行之时气势甚足,手臂一抬,只凭袖劲便将殿门扫开。元景看他身影消失,忙跟了过去,小柳在后面问:“殿下,您还喝么?”
  元景道:“喝!多拿点。”一进寝殿,便把湿透的鞋子脱到门口,籍着殿内暖热,光着脚追着楚驭过去。见楚驭自顾坐在围椅上,面色沉沉,似在想什么。一时想不出由头,便解着身上的斗篷,咕哝道:“系的也太紧了……”
  楚驭被他打断,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过来,亲自替他解开。元景任凭他温热的手在自己颈下翻覆,叹气时,下巴蹭到他手背上:“还想让你看看他怎么睁眼睡觉的呢。”
  楚驭把湿漉漉的斗篷丢到旁边,左右无人,举止也甚为随意,轻轻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怕不是为了你练出来的。”
  恰逢小柳捧着满满一壶热羊奶进来,闻言感动的快要哭了,先前对此人种种不好的印象,一扫而空。伺候完太子,又满盛一盅,十分殷切地送到他面前。元景双手捏着盅耳,喝的嘴唇周围全是白白的,见楚驭只饮了一口就不喝了,推了他一下:“大哥,你怎么不喝?”
  楚驭把玩着盅耳道:“夜深了,殿下喝完羊奶就去睡吧。”想起他偷跑出去时摔了两跤,一身月白中衣泥渍点点,便叫小柳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元景见他起身,似有要走之意,扯着他衣袖道:“你要走了么?”
  楚驭今日得了旨意,宿在延福殿内,随手一指:“就住在殿下旁边。”
  小柳看太子精神正佳,连喝了两碗热羊奶也不见困意,担心他晚上再作妖,自己应付不来,趁机道:“外面风寒,今夜世子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楚驭一低头,对上两张殷切的小脸,心知拒绝起来需费上更多周折,略一思忖,即道:“好。”
  他坐在外面,等小柳伺候元景换好衣服,便随他一起去内室。小柳临走前,壮着胆子将楚驭请到一边,先行了一礼,方小声道:“殿下睡前最是皮的紧,万一惹恼了世子,还望您恕罪,千万……不要打他……”
  楚驭心生诧异:我何时打过他?见小柳一脸诚惶诚恐,想来是极其笃定了,一时无从分辨,索性不与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省得。
  帘门一挂,屋内昏暗寂静,只余帘外挂着的两盏宫灯之光。元景赤足爬到床上,将软枕归位,锦被铺平,一转身,却见楚驭抱臂坐上踏床板,奇道:“大哥,你怎么不上来?”
  楚驭不喜与人同榻,闭目道:“我睡在这里即可。”见元景探身出来要拉他,先他一步起身,把人抱了起来。元景一脸莫名地被他搂在怀里,不解道:“大哥?”楚驭并不理他,单手一展锦被,便把人丢到中间去,被子左右对折,又抽下束帷帐的缎带,连人带被子一抱一捆,将元景困在里面。他粗莽惯了,下手没留意轻重,元景被他摔的晕头转向,醒过神来,便看到自己被裹成了个蚕茧,这下哪里肯干?立刻挣着要出来。
  缎带已被打成了个活扣,一端牵在楚驭手中,那边小小的一挣,这边便大大的一紧,元景哪里是他的对手,挣了半天,连手都没能伸出来,看他一脸漠然,顿时气的小脸涨红:“你总是欺负我!我哥哥就从来不欺负我!”
  楚驭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哥哥,也懒得问,闻言挑眉道:“那我走了,你去找你哥哥吧。”
  元景气道:“你走你走,要不是他不在,我才不找你!”想起先前皇兄还在的日子,吸了吸鼻子,似乎想要哭上一哭。他不愿叫楚驭看见,把脸往下一蹭,想蹭掉眼泪,然而锦被束的紧,连偏头也很费力,这下更是委屈了,小鱼似的在床上翻滚起来,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上了,疼的他两眼一黑,这下彻底哭了出来。
  楚驭愣在原地,本是为了省事,不想小东西骄纵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白白招惹出更多的麻烦,索性松了手,没好气道:“又没打你,哭什么?”见他额头红了一点,心里一惊,伸手给他揉了揉,声音温和了些:“好了,陪你睡便是,殿下不要气了,要叫小柳看见,我可更说不清了。”和衣躺到他旁边,替他解开紧缚的缎带,还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意欲哄之。
  元景拧麻花似的扭了几下,不让他碰,结果被楚驭在乱揉了一通,吃不住痒,笑了出来。这一笑彻底破了功,不过他倒不是真想跟楚驭生气,见自己大获全胜,顺势擦了擦脸,大度的原谅了他:“我还要听故事!”
  这句话在脑子转了片刻,楚驭才反应过来:“要我讲?”见那边把头直点,干脆道:“不会!”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森严了些,于是放缓了语调:“我有些累了,殿下若是不睡,就躺着养养神吧。”
  元景这才想起他今晚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感激来。他将两只手从锦被里抽出来,左右一滚,扯出被边来给楚驭盖,楚驭双手枕在脑后,由的他自己忙活。
  只听元景道:“那我给你讲吧。”楚驭闭目,随口嗯了一声。元景平日里听得故事虽不算少,但想着楚驭比自己年长几岁,那些圣贤之书、闲谈野趣只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兴奋地拍手道:“我有一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是父皇跟我说的。”
  楚驭听到这一句,倒是多了点兴趣。元景记性极佳,回想片刻,有模有样地学起当初燕帝讲故事的样子来。
  “且说,天地间有一高台,仰头而望,足有万丈之遥,月出之时,几落台边,伸手可揽。
  其上又有奇峰河曲,四时风华,烟雨缥缈之际,置身其中,不是仙也似仙,虽只可独身前往,无法与人同乐,但也端的是人间第一的好去处。
  这样好的地方,自然引来无数觊觎。高台周围,有牙尖爪利的恶狼,也有帮手众多的狐狸,恶狼有恶狼的狠,狐狸有狐狸的黠,二者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上不去。
  便是在这群恶徒之中,有一只兔子,也心慕高台之上的风光,常于台下仰望明月。但它势单力孤,弱小的连一场朔风也能将它吹翻,因而恶狼与狐狸并不将它放在眼底,还笑着问它:‘安有鲲鹏之志乎?’兔子只能摇头。”
  元景说到这里,见楚驭半响不言,只当他睡着了,停了一刻,便听楚驭道:“后来呢?”元景惊讶道:“你没睡呀?”楚驭闭目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示意他继续。
  “看守高台的是一只雄鹰,生的目如炬火,爪若刀锋,偶尔一鸣,可传万里,任凭什么虎豹豺狼,也不敢与它为敌。兔子找到了雄鹰,和它做了朋友。”
  楚驭听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个冷笑:“鹰兔本是天敌,这只兔子真是大胆的很。”
  元景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脸:“我也是这样说的,可父皇跟我说,兔子心知自己一辈子也做不了鲲鹏,想要登上高台,便只能做驾驭鲲鹏的了。
  兔子花了许多时间,费了很多心力,终于和雄鹰做成了朋友。雄鹰渐渐离不开它,日复一日,只想叫兔子更高兴,有一日兔子告诉它,想去九天揽月。饿狼和狐狸听闻此事,大惊失色,合力造弓箭十万,要以射日之势,阻它们飞上高台。
  箭雨如梭,雄鹰依旧不放在眼里,兔子坐在他背上,安然无恙地上了那座自小渴望的高台。后来兔子终于触碰到了月亮,月亮比它想象中更美丽,也更壮阔。
  它再没有走下高台,每日和雄鹰明月为伴,终它一生,都不曾与它们分开。”
  故事说到最后,元景声音里有些怅然,他掰着手指道:“我也想要这样一个朋友,一辈子都不用分开。”
  楚驭未置一词,片刻后,淡淡道:“故事说完了,睡吧。”
  元景说了这么久的话,确有些倦意,他喃喃道:“下次换你给我讲啊……”靠在楚驭肩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楚驭等他睡息渐沉,方才睁开眼,昏暗之中,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难明,心中隐约冒出了许多想法,只是这些想法总有相悖之处,无法笃定。思量无果,他摇摇头,悄悄从床上下来。见元景歪着头睡得香甜,帮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其间元景嘟囔了一声,似乎还想要抓自己。楚驭怕他转醒,忙在他背上拍了拍。
  起身时忍不住松了口气,略整了整身上微皱的衣服,这才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两名御林卫立于殿外,玄铠长刀皆覆了一层薄雪,俨然已经等候了不短的时间,见了他,拜道:“陛下已在长宁殿等候多时。”
  楚驭漠然道:“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个充满flag的一章
 
 
第10章 近侍
  到底哄太子睡觉费了些时辰,待到长宁殿,已过了子夜。寝宫温暖,燕帝只穿着一身紫缎长袍,闲适地靠在软榻上看书,他手边放了碗喝了一半的团茶,想来是为了等人,拿来提神用的。楚驭见他神态平和,一时摸不清他的用意,不动声色地冲他跪拜,膝盖才一挨地,那边就道:“不必多礼了,坐吧。”刘林忙将他请到旁边的围椅上。
  燕帝像是看入了迷,一时没将书放下,说话间又翻了一页:“景儿顽皮,劳你哄了他一晚,辛苦你了。”
  语气平平如常,甚至还多了几分慈祥的意味,楚驭却听得心头一紧,估摸今夜发生的事,皇帝是全都知晓了。当下起身跪道:“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向陛下禀告,就擅自做主,生出许多事端,还请陛下责罚。”
  燕帝合书在手,抬起头看他。他袍袖宽大,遮住大半书面,只看到“图鉴”二字,他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朕是在夸你做的好。底下人办事偷懒了些,不知道有些清闲是省不得的,你却是深知朕的心意,清楚什么东西不该给太子看到。”话说到最后,似想起了水底那不干不净的东西,眼神不自觉森严起来,见楚驭仍跪在那里,脸色稍霁,他温声道:“景儿想留你在身边,朕其实是不大乐意的,神武将军说你性情桀骜,自八岁起,他就管你不住。景儿那个性子,有时连朕都被他缠的头疼,朕心里清楚,要你整日陪着,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楚驭原本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坦诚,听到后半句,注意力便被元景带走了,心里深以为然,但见燕帝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分明是口是心非之谈,于是顺着他的话奉承了两句:“陛下说笑了,太子单纯可爱,臣……没有不喜欢。”
  燕帝虽知他言语不实,但听见他夸太子,还是笑了笑,手中把玩着图鉴的封皮道:“景儿也就是看着乖巧,心里主意多着呢,他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往外跑,侍卫们怕他,也看不住他,朕早想找个能管得了他的人了,难得遇到你这样有本事又懂事的。”说到这里,神色愈发温勉。
  话虽藏了半句,但楚驭已然明白他的意图。早上燕帝算计自己的事还历历在目,被元景一闹,火气是没有了,但思及燕帝视旁人如掌中物的态度,装作无事地应下,却是不可能的。迎着燕帝的目光,他平静道:“能为太子效力,臣自当从命,只是太子现在已是个小大人了,今日臣对他多有冒犯,只怕他会不乐意。”
  燕帝听出他话里有话,蹙了蹙眉:“哦?太子是说什么了么?”
  楚驭道:“回陛下,倒也没说别的,只说自己常常惹得您不高兴,心中不安罢了。”
  燕帝一怔,坐直了些,手上不甚小心,只听一声脆响,书皮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看着楚驭:“太子真这样说?”
  楚驭点点头:“是。”
  燕帝目光一垂,似在沉思,片刻后才道:“景儿不是会记仇的性子,你见他今日张口便护着你就知道了。宫中能陪他玩的不多,你肯答应,他只会高兴。”打量了楚驭一下,见他虽然还未长成,但身量颇随其父,已见高大,思忖道:“崔左丞家的小儿子并无过犯,朕不好免了他差,你便做个翊卫郎,陪侍太子左右,以后若是无事,晚上也留在宫中吧。”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笑道:“听闻你在北疆之时,兵不离手,朕许你御带,免得你为了陪太子,将一身的武艺落下了。”
  翊卫郎是正七品,以楚驭的身份来说,倒不算什么殊荣。但持带兵刃的近侍,非得是极亲近之人才可。本朝开国以来,御带定数不过六人,这个恩典可比什么赏赐都重的多。
  楚驭虽跪谢圣恩,面上却是平平无常,未见喜色,只道:“那臣便即刻回府交代一番。”
  燕帝想起先前御林卫所报之事,不禁莞尔,估摸着他是被元景缠烦了,想要躲个清静,颔首道:“去吧。”
  刘林躬身目送楚驭离去,回来时见燕帝尤是出神,担忧地叫了一声,很知他心意地说:“这位世子脾气真是不小,难怪神武将军说他不好管。”
  燕帝心不在焉地应道:“倒也不失坦荡,比他老子那时强些。”他抚了抚那本破了页的图鉴,似乎十分心疼。
  刘林道:“陛下,要么召画师们再为您按原样重制一本?”
  燕帝摇摇头,理平了卷曲的页脚,递给他,示意他拿去找人修整:“看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到底东西还是用顺了的好。”他打了个哈欠,倦意涌到脸上,刘林忙上去搀扶他。临睡前,燕帝又道:“明日叫景儿去他府上送旨吧,免得他醒了看不见人,又闹起来。”说到这里,自嘲般一笑:“说起来也是朕的疏忽,景儿早已到了能望人听声的年纪,朕还拿他当小孩子看,实在不应该。”
  刘林柔声道:“天下父母皆是如此,陛下心疼太子,看他永远都是孩子。”
  燕帝笑笑,眼中似有担忧,自语道:“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他可不能永远是孩子。”
  这一夜元景睡得十分安稳,第二日醒得早,打了个滚,下意识摸到旁边,不想却是空空如也。他揉着眼睛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问之下方知,楚驭昨晚哄他睡下后便出了宫。果然心情不悦,当即要闹。
  小柳在他开口前,飞快地将燕帝的话转述与他知道。元景尤是不太信,睁大眼睛问:“当真?”小柳忙道:“千真万确。”
  元景半信半疑道:“大哥也答应了?”
  小柳趁他老实了,麻利地伺候他更衣:“是,世子说回府交代下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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