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的时岸好像就没那么讨厌了,树荫下一张木质矮桌,上边还落着两颗沾了灰的榆树钱,那棵比雁飞澜奶奶年龄还要大的老榆树伸出来的树荫将坐在桌前的那个少年藏了起来,一身干净的黑白休闲装看起来跟端着盘子走过来的穿着灰色短袖的小子是天差地别的。
他是夜幕升起之前那颗启明星。
是晚春时节才开的花。
要一直闪烁,要一直盛开。
时岸已经走到了门口,他转过身问雁飞澜:“你说什么?”
雁飞澜沉下肩膀,他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时岸,时岸背着光,身后是映进屋子的夕阳,他身形轮廓之外环了一层柔软的光。
“我说。”雁飞澜重复说道:“没有要回来的人,我短时间内也没有要结婚的人。”
时岸快速的消化着雁飞澜的这两句话,他搞不清楚了。
雁飞澜明白时岸心底的疑惑,就像他早就知道时岸喜欢他。
因为知道,所以只能假装不知道。
好学生的桌堂一向都是干净的里,只要有那么一张纸团都显的格外可疑,十几岁的雁飞澜抱着抓学霸把柄的想法趁着学霸不在抖开了那张纸团。
字迹隽秀,行云流水,纸张的皱褶损坏了半面青春期的朦胧暗恋。
——雁飞澜,你好。
我是时岸,是坐在你前桌的同学,你是知道我的吧?
这两行字看起来并不得写这纸条的人的中医,黑色笔迹潦草划去,这就注定了这是一张永远都送不出去的废纸。
——雁飞澜,你好。
我是时岸,我喜欢你。
大概是觉得太直白了,这两行和上面那两行字一样,也被划掉了。
——雁飞澜,你好。
我是时岸,请问你有喜欢的人了么?请问你谈女朋友了么?如果没有的话你介意跟我试试么?虽然我是个男生,但是我可以教你做数学题,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学习,我会带着你一起进步的,雁飞澜,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讨厌我?
这一小段看起来依旧不太让人满意,“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被用力划去,只是划的不太严实。
纸张的剩下半张潦草的写了几个字——很有关系!!!
三个感叹号完全能看出来写纸条的人对于雁飞澜不喜欢他这件事的态度。
听见门口有同学叫时岸的名字,半个身子都趴在自己桌上,伸手去拿前桌桌堂练习册的“小偷”心虚的将纸团又团成原来的样子放回了桌堂最里边。
抽走自己想要的练习册放在自己的桌上摊开,其上的字迹是和那个已经展不平的纸团上的字迹一样的好看。
“雁飞澜!老师说了不让抄作业!你自己写!有不会的来问我!”
字写的好看的人,脾气却不大好,可见字如其人这句话也并不是完全对的。
雁飞澜抬头朝翻了他一个白眼的少年做了个鬼脸。
那句喜欢在很久之前就被听到了。
那天阳光正好,教室吵闹,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时岸,我现在没能力爱任何人。”雁飞澜的目光早就没了当年的稚气和洒脱。
他身上的负累实在太多,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困难的。
雁飞澜当然想要他的未来有时岸的出席,可现下看起来他的未来一片糟糕,他怎么好把时岸拖进这样的时光里。
时岸不知是真的懂了,还是敷衍雁飞澜,他轻轻点头展给了雁飞澜一个笑:“好,我知道了。”
回去客厅,时岸坐在沙发上摆弄那花瓶里的话。
时岸心里是觉得这花有些可怜的,从拿到手里就一直在被摆弄。
雁飞澜收拾了碗筷,看着洗洁精在洗碗池里腾起了泡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膨胀了起来,渐渐地,塞满了那狭小的地方,堵的雁飞澜感觉自己像是呼吸都有些费力。
这天开始,时岸好像开始后退了。
他不再坐在雁飞澜的后座上陪着雁飞澜去送外卖,他宁愿一个人在家里回复战鸣一整天的消息,宁愿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刷那部他从来就没看懂过的电影。
为什么不能爱人?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时岸想问电影的导演,也想问雁飞澜。
那束小雏菊已经开败很久了,再没有新鲜的花束来替代它,时岸也没舍得扔。
敲下回车键,时岸将自己修改好的论文发送给战鸣让他做最后的梳理改错,门口传来密码输入的声音,时岸刚好从书房出来给自己倒水。
雁飞澜脱鞋进门,时岸歪了个头,两人刚好透过镜子对视。
“回来了?”
“嗯。”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些疏远,好像隔了一条线,时岸在线的这一边,雁飞澜守着另一边,谁都不逾越,看起来规矩的很。
“等一下。”雁飞澜叫住了要回书房去的时岸,他知道时岸最近忙,之前吃饭的时候也听说了,时岸开学之后好像有个什么比赛还是讲座的,好像要出差,时岸最近都在忙这些事。
忙到雁飞澜晨起出门的时候他在书房,雁飞澜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书房,吃过饭也是立刻回到书房。
一束满天星的干花递到了时岸手里。
时岸不明所以的看向雁飞澜。
“这花不会枯。”
雁飞澜早就想买了,只是今天才腾出来空,这一阵子平台派单都格外忙,他早上的早餐时间都被压缩到了二十分钟,晚上又要赶着时岸吃饭的时间回去做饭,路过花店的时候有心想买,脚才踏上去门口台阶就有新单子,今天他提早关闭了派单平台,一脑袋扎进花店选了束不会枯的花买回来送了时岸。
他去了浴室洗澡,关门之前跟时岸说:“先别喝水了,一会儿就在吃饭了,现在喝水喝饱了一会儿又说不饿。”
时岸看着他,只是哦了一声,他走去客厅,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放下那束满天星,他终于舍得将开败的雏菊从花瓶里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干花不需要整理,时岸将花插进去,心情好的不得了,完全忘了自己快要开学上班了的这件事。
雁飞澜澡还没洗完,时岸就被微信语音电话的来电铃声给呼回书房去了。
是他带着比赛的那群学生发起的群通话,时岸坐在电脑前按了接听键,戴着耳机,喂了一声过后,参与通话的所有学生都知道时老师的心情阴转晴了。
“老时,我们都回来啦!”
男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像要开学的雀跃。
时岸揉了揉额角,一想到开学之后他又要面对这帮给一车猴都不换的学生,他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要开学了还那么兴奋?”时岸问道。
“当然兴奋了!我一想到我马上就能见到我们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时老师我就兴奋啊!”
这帮小孩儿总是嘴甜。
“打电话什么事?还弄了个群语音,是不是你们的论文和资料又出了什么问题?”时岸的语调不疾不徐,尾音微微上扬。
“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想着这不后天开学么,咱们比赛也快了,要不咱们明天晚上一起吃一顿?就当给咱们这谁都不行我最行壮行了!”
谁都不行我最行,这是这帮学生给参赛队伍起的名字,学生之间全票通过,带队老师以一票之微弱势力败下阵来。
时岸不喜欢应酬,不仅是和领导的应酬,也不喜欢和学生的应酬。
“算了,你们去吧,我这老年人就不跟着你们掺和了。”
第34章 不要让别人送你
雁飞澜洗过了澡,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时岸在里边打电话,有说有笑,听起来很轻松,他猜想时岸大概是在和他带的那群学生聊天,他们上学的时候也总有些学生不怕老师,聊起天来没皮没脸的,老师也愿意搭理他们。
这群学生里应该有那个送时岸花的男生吧。
敲门的手顿在半空,雁飞澜到底没出声打扰,自己去厨房翻了冰箱,把剩下的青菜和肉全倒腾出来准备清空一下冰箱。
电话里的学生不依不饶,时岸已经拒绝过两次了。
“哎呀!老时,你就来呗!你说咱们这谁都不行我最行要是缺了你那不就不行了么?”
时岸听得头都疼了。
“就是啊,时老师,来吧,咱们不喝酒,就果汁,我们保证!”
“来嘛来嘛,我们都定好位置了,老时你要是不来那可就是我不要我们了。”
有人起了哄,语音聊天里顿时炸了锅,一片哭天抢地。
“啊啊啊啊啊,老时不来我们就是没有老师要的野学生了!”
“老时不来那咱们这聚会还有什么意义,哎,算了算了。”
少年人故作悲伤的长吁短叹,实在是让时岸不忍心再拒绝了。
“好好好。”时岸连声应着,“去去去,你们发我地址,明天你们有没有刚回来的?我可以开车去车站接你们,你们到时候怎么去?要不要我去学校接?”
时岸应承了聚会就已经够这帮学生高兴的了。
系里的老师多半都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了,像时岸这样和他们年龄差距不算太大,勉强找一找还是能找到很多共同话题的老师也不算太多了,像时岸这样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由着他们闹的老师几乎没有,学生们和时岸相处起来也不算有代沟。
挂断电话的时候时岸看到挤满头像的小屏幕上的右下角,有一个纯黑色的头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麦克风,只在他说要去聚会的时候退出了语音通话。
时岸没有在意战鸣的退出通话是什么意思,他放下手机去了厨房。
雁飞澜挽了卫衣的袖子正在水龙头洗着东西,时岸无声的站在门口大量他。
该给雁飞澜再添置件新衣服了,从雁飞澜出来到现在他只有这一件的黑色卫衣,他总是前一天晚上洗了第二天就要换上,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晾在阳台外的衣服忘了收,晨起雁飞澜去收衣服的时候不仅收获了清晨雨后的泥土味道,还收获了一件还滴着水的衣服,他不得已穿了件灰色的衬衫,套上他的工服马甲之后有种怪异的感觉,黑色卫衣干了他又马上换回了黑色卫衣。
时岸在心里打算着再给雁飞澜添置件藏蓝色的,那颜色应该能衬的雁飞澜白一些。
雁飞澜似乎被晒黑了,秋天的阳光也是晒人的。
时岸正愣神想着,手里就被塞了颗已经打过皮的苹果,不大不小,刚好能垫垫有些饿的肚子,也不至于吃过之后吃不下晚饭。
“外边坐着去,一会儿炒菜里边油烟大。”
雁飞澜匆匆一句,说完又转身回了灶台前,也不见真的撵时岸出去,时岸也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
“雁飞澜。”
“嗯?”
时岸啃了一口苹果,含混不清的问:“你为什么要躲我?”
雁飞澜觉得冤枉,哪里是自己在躲时岸,分明是时岸在躲他,这几天时岸除了在书房就是在餐厅,两个人除了吃饭以外再没相处过多长时间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
雁飞澜没有躲着时岸,可时岸说他躲了,所以雁飞澜道歉。
时岸在闹脾气,雁飞澜想大概是因为那天那句不能爱任何人,时岸现在需要的不是讲道理,他需要的只是一句对不起,为什么的对不起都可以,雁飞澜知道时岸就只是想听他说一句对不起。
既然他想,那雁飞澜就说了。
时岸心满意足的又啃了一口苹果,转身走出厨房之前又道:“这次不跟你计较,下次再敢我就搬出去住。”
这是什么贴心的房东,和房客吵了架要自己搬出去。
雁飞澜拖着语调道:“好,谢谢时先生大人大量。”
时岸轻笑出声,刚好被雁飞澜打开的油烟机抽油烟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应该再买一条围裙的,这一条雁飞澜穿着似乎有点小了。
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那片云,被雁飞澜吹来的一阵风给散了。
时岸手里那颗苹果有些酸,正对他的胃口,大约也是心情好的原因,一颗苹果很快啃干净了。
书房开着门,电脑登录的微信收到消息的时候响了一声提示音,时岸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查看消息。
还以为是那帮小孩儿又有了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搞了半天不仅不是学习问题,刚才他们还诓了时岸,说是定好了位置,实则刚在群聊里商量好,时岸看着消息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家商量好明晚的聚会地点之后有学生在群里圈了时岸一次。
【@时岸 老时,明晚聚会位置我们让战鸣发你微信定位了哦,明晚你不用开车来接我们,我们五点钟在餐厅门口汇合哈。】
时岸对战鸣也没有区别对待到看到战鸣消息就觉得头痛,他在群里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随后返回聊天列表发现战鸣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位置消息。
另一条里战鸣说他明天晚上会来接他。
时岸微微皱眉,这几天战鸣不断地给他发消息,字里行间甚至让时岸感觉战鸣是不是觉得他们两个已经谈恋爱了,想你、喜欢你这种肉麻又露骨的话被警告几次都还是能说的出口,甚至还要问时岸有没有想他,时岸每次都忽视了这些消息,回复过去的都只有一句“战鸣,我是你的老师,请你保持合理距离。”
【不用了,我明晚会开车过去。】
时岸回复过消息,退出微信关了电脑,手机又被留在了书房里。
出去的时候还顺便把门关上了,力度之大像是要把战鸣回复过来的消息也给关在书房里。
雁飞澜已经从很久之前开始做饭就不再专挑时岸不爱吃的东西做了,多做点时岸爱吃的,时岸能吃的多一点他也不至于为了时岸的挑挑拣拣而生气。
时岸看起来食欲依旧不太高。
“怎么了?”雁飞澜问道:“有事要跟我说?”
时岸破防了,他甚至怀疑雁飞澜是不是有什么透视能力,否则为什么总是能洞察他心里在想什么,上学的时候能发现他讲题不认真,现在又总是能轻易的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嗯。”
纠结了半天要不要说,结果还是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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