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求救
当第一句开始起心动念,佟漱再没法咽回去,一刻不停道:“我看过那个故事的。蛛丝来自极乐净土,可是最后断掉了,这真的是个不太吉利的比喻。”他说着说着想笑,嘴角沉得扬不起来,心悸也使他没有办法停下,“我不知道蛛丝会不会回极乐净土,无可救药就无可救药吧,我只是想救救你。”
或许是近乎恐惧的,恐惧使他下意识地想要找到张宗终。佟漱抬头,用力地闭着眼睛,在张宗终眼下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退开,蜷起腿缩了起来,声音闷闷的,“我拒绝不了别人的求救。我没想过我们会怎么样,我只是想在这一刻有人来救救你。谁都可以,或许也有别人可以拯救你,但第一个发现你在求救的人是我。”
“我有病。”
眼眶又刺又烫,佟漱几乎睁不开眼睛。话说出口就是撤回不了的,起心动念大抵也一样止不住收不回。刹那间佟漱有点想把自己缩回家里那间书房,逼仄黑暗,但不必面对什么。他感觉张宗终动了一下,他一动,佟漱只想彻底缩起来,脚腕突突跳着疼得他嘴角抽了下,不由地抬起脸,嘴唇便被轻轻碰了下,轻得就像刚才他摸他的头发。
是柔软的,佟漱的脸被纱布蹭了下,刺而麻的触感差点盖过嘴唇上转瞬即逝的柔软。他腾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找到张宗终的眼睛,张宗终用力揽紧了他,眼前便又什么也看不见了。佟漱听见他开口、好像被搂得喘不过气的人是他一样,“我太累了。”
“我知道。”佟漱闷声道。
这次他可以用力揉一揉张宗终的头发了,结果手一够过去,非但没揉,反而终于得逞、绕在手指上扯了下。有种诡异的绝望感压得佟漱喘不上来气,于是他只好继续讲话,把郁结的全讲了出来,“犍陀多只拥有蛛丝。我再也没有办法当成噩梦了,老天爷把我扔下来,蛛丝也只有你了。”
他的脸贴着张宗终心口,什么也没有听见,倒是能感到他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辗转起伏渐渐平复,张宗终把手插进了佟漱头发间,轻轻道:“好。”
假如神灵能有一刻听见佟漱的祈祷,或许愿意把时间为两人停在此时一刹那。张宗终五指收拢,慢腾腾地也揪了下佟漱的头发,这一下蓦地把佟漱莫名其妙消退的恼火又莫名其妙揪了出来。他伸手把张宗终的手拽下来,没松开,掰了他拇指一下。张宗终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毫无起伏,但异常煞风景,“我听见白思思他们一瘸一拐回来了,你要不要起来?”
佟漱深吸了口气,“一分钟到了没有?”
“超了。”张宗终接说。
“那你松开我啊。”佟漱说着两手抽到胸前推了他一下,张宗终松了胳膊,两人刚爬起来,病房的门立刻就开了,白思思拄着拐杖一高一低蹭进来,张口道:“小佟哥你醒啦!”
佟漱隐约觉得两个人刚才爬起来的样子有点狼狈,他拿手背飞快地蹭了下眼眶,视线刚看过去,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不是,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第114章 思考
白思思拄着单边拐杖、浑身上下能缠上纱布的位置都缠上了纱布,脸上倒是完好无损,雪白的一张脸在雪白的纱布间整个人都快发光了。最吓人的是她脚腕上有一双很明显的手印形状淤青,在白皮肤上格外明显。她拄着拐杖进来,张宗终把椅子拉到床边,白思思坐下把拐杖放好,生命力看起来相当顽强。
按照窦淳的话来讲,他们是把自己和她从土里拽出来的,那肯定是先拽的白思思。怎么她反倒伤成这样?
张宗终先开口道:“你哥呢?”
“去收拾东西了。”白思思笑眯眯的,瞧着心情也不错,丝毫不郁闷。佟漱接说:“你都这样了还不再住几天医院?这能行吗。”
“没事,皮外伤。”白思思摆摆手,“小佟哥你想出院吗?你俩的手续还没办呢。”
医院在佟漱心里已经基本和“倒大霉”画上了等号,他迫不及待点头,白思思又道:“那叫我哥把你俩送回去哦。”
她忽闪着眼睛笑眯眯地看过来,佟漱觉得她其实长得挺漂亮、圆眼睛小圆脸,照理说该是个可爱的小妹妹,但那双圆眼珠子只要一转起来就准是坏事,谁能想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可以算是邪教组织二把手。
被她盯得发毛,佟漱干巴巴道:“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白思思傻笑起来,“就是觉得咱们好幸运,出来的及时,恰好赶上紫气东来的时候,要不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定呢。小叔知道一定很高兴!”
佟漱咂舌,怎么就绕到白相珑身上了,她都不记恨老白把他们领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差点没命吗,难道是老白有线索了?他看了眼张宗终,见他抱着胳膊没什么反应,又有点怀疑。白思思声音压低了些,继续道:“小佟哥,你不要害怕。我们觉得其实那个村子里可能没有活人的。”
“没有?”她声音压低,佟漱的声音反而扬上去。白思思赶忙比了个“嘘”,“我和老齐在树林旁边找到了一具上吊死的男尸,可能死了十来天吧。他脚底下全是烟头,还有一瓶白酒。一靠近他对讲机就调不了频,而且滋啦啦响。”
这么一来……岂不是鬼在祭奠鬼,鬼在替鬼找替身?
“我们走远了给我哥和窦淳他们讲话就是正常的,”白思思说着,把两条腿抻直,她颇为放松,但佟漱心里更毛了。“给你们那边讲话却一直没有应答,最后倒是有回,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什么‘放下’。我们觉得那个男的可能跟着你俩,要出事,就找过去了。”
难怪两方人最后及时遇上了!佟漱看看张宗终,张宗终抿了下嘴,接说:“那个男的可能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自杀了,但又在重复生前做过的事。”
佟漱本想说自己并没有看见鬼魂,旋即想想“男人”也没现身,又咽了回去。
白思思杂七杂八又讲了些细节,佟漱这才知道张宗终是一直撑到了医院才睡着的,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和她算是真的倒下,心里五味杂陈。此事暂时告于段落,下午,张宗终脸上那块儿纱布也拆了,看着都不太像受过伤的样子。两人办了出院手续,打道回府。
第115章 停滞
一进家门,其实也没出去多久,却还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佟漱脚不太方便,被张宗终一路扶着上来,瘫倒在沙发上那一刻,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他把脚跷在沙发上躺了半天才去洗澡,当时是被从土里拽出来的,在医院肯定清理过,但还是不洗澡不舒坦。
热水淋到身上,室内开始蒸腾起暖热的水汽,把镜子也染上一片白雾。闻到洗发水的那股清爽香氛味,佟漱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乱七八糟的事都先放一放,没什么比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觉更重要了。他正要关水,门被叩响几下,隔着门版,张宗终说道:“别洗太久,脚腕。”
“知道了。”佟漱朗声答了句,蓦地觉得有点微妙。就像是尘埃落定后空闲下来去回忆,尴尬后知后觉冒了出来。他把门开了条,确定张宗终回书房了,这才赶紧进屋,关门。
手机接通电源后很快自动开机,看一眼日期,原来自己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两天。窗外,天色渐渐暗淡,可真的躺好,佟漱却毫无困意。
接下来呢,后天白思思会不会又把自己扯起来,去一个什么山沟沟里。下一次他会醒过来吗,下一次他能平安回来吗?佟漱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的生活停滞不前了。他会被永远地困在这段日子里,说不定最后也会像神机其他成员一样变得神经兮兮。
越想越睡意全无,佟漱干脆爬起来,蹬上拖鞋下床。他磨磨蹭蹭走到书房,门半掩着,里面透出些许暖色的光、是桌上的台灯,看来张宗终也没睡。犹豫须臾,佟漱推开门,发现张宗终坐在桌前,姿态放松,手里无意间转着那管黑洞洞的手枪。
佟漱吓了一跳,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张宗终把弹夹卸下来给他看了眼,又飞快地装回去,“没子弹。”
“哦,”佟漱应了声,一手扶着门框,“你不睡觉吗?”
他感觉自己有点冒傻气,说不定人家正要睡,结果自己进来了。张宗终把手枪随手搁在桌上,答说:“睡不着。”
“哦,”佟漱干巴巴道,“我也是。”两人默了会儿,气氛有点古怪起来,佟漱赶忙补充说:“我脚腕疼得睡不着。”
“来。”张宗终说着,指了下旁边的床。他见佟漱两眼发蒙地坐在床头,自己却站起身去了客厅,没一会儿拿着医院开的跌打药酒回来了。
床头这个角度,坐下以后桌子上的台灯略微有点刺眼、明晃晃的。佟漱不自觉地眯缝了下眼睛,张宗终见状,伸手把台灯调暗了些,屋里慢慢只被一层沉沉的橘色笼罩。他把椅子拖到床边坐下,拎着佟漱的裤腿把他那只微微肿高的脚腕拽到了自己腿上。
药酒是深红色的,把在桌子上也晃出片红光。盖子扭开,一股略微刺鼻的药味和酒精味便扑出来,佟漱心里莫名跳了下,不由绷紧了嘴。他看着张宗终把药酒倒了一点在掌心里搓热,按在了脚踝上。
酒一敷上去凉凉的、很麻,可他的手心儿很热。佟漱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被凉到还是烫到,倏地缩了下腿。
第116章 摇摇欲坠
佟漱的腿还没真的抽回去就被张宗终给按了回来,他抬眼看他,眼神明明轻飘飘的、但再隔过一层幽暗的灯影,蓦地就压得佟漱有点呼吸困难。他干咽了下,余光瞥见张宗终一直没束起来的头发,立刻没话找话说:“你怎么不绑头发了?”
张宗终又垂下眼,“不绑头发的意思就是不在工作时间。”
佟漱被他给逗笑了,还没乐出声,脚踝一下被按住上下揉了起来。佟漱腾地抓紧了床单,差点跳起来,“疼疼疼——”
张宗终没理,一手半压着他小腿,一手在肿起来的脚踝上按揉。他的手渐渐把药酒带出了火辣辣的温度,佟漱只感到胀痛,又热又刺。他甚至觉得那种热直往身上涌,带的他脸颊上发烧似的烫,情不自禁咬紧了嘴唇。
那双手手劲有多大、佟漱早也领教过,如今一条腿软软地半垂在地上,一条悬空、还突突跳着胀疼,佟漱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上半身不由自主往后仰、浑身都随着来回揉按的那只手前后晃荡起来。就连床板都开始跟着身体的晃动嘎吱嘎吱响,他才知道自己家里的床这么不结实了。
只要一闭上眼,灯影透过眼皮留下的色块儿便也似真似幻地摇曳着。药酒或许开始生效了,热辣盖过了胀痛,脚腕有些舒缓下来。佟漱小心翼翼地微微张口喘气,向后折的背有些支撑不住,他只能把腰挺起来,在喘息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氛围不太对劲。假如楼下的住户听见床脚晃动的声音找上来,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真的只是在擦药酒。
“行了行了,”佟漱两手腾地抓住张宗终胳膊,声音微不可闻,“……不疼了。”
张宗终又揉了几下,轻轻眯缝着眼睛看过来。佟漱总觉得这是在观察自己,他赶紧把腿拿下来。张宗终用指节按着开关把台灯重新调回正常亮度,这才去冲洗残余的药酒。
满屋仍然是那股刺鼻的酒精味,佟漱落荒而逃,一高一低地蹭出门外。他刚逃到客厅张宗终正好出来,一进屋蹙眉道:“好呛。”
“开窗通通风吧。”佟漱张口说完,自己顿住了,书房根本没窗户!
他偷瞄了眼张宗终,见他已经把枕头拿出来扔到了沙发上,似乎是准备等酒精味散掉了再回去睡。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佟漱啊佟漱,你简直是自掘坟墓——
客厅两侧被卧室和书房的暖光照亮一角,佟漱慢腾腾地转身,磕磕绊绊道:“那个……要不、你过来跟我睡吧。”
话音刚落,佟漱分辨不出来自己内心到底是忐忑还是期待。直觉告诉自己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什么姿态同对方共处,可有时候就是脑袋一热,就跟那天他俩怎么就能滚到一块儿去,谁也说不清楚。
沙发上只能看见张宗终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脸,佟漱有种窒息感,他刚想再补救一句“那我先去睡觉了”,张宗终回过头道:“不用,你去睡吧,我不睡。”
第117章 感触
“为什么不睡?”佟漱脱口而出道。
张宗终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回身,“睡不着。”
“那为什么睡不着?”佟漱说完只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管不住嘴。果然,张宗终蹙眉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才说了两句话就不耐烦了——佟漱撇嘴,见他又拎着枕头起身回了书房。反正大家都睡不着,他又跟到门口,张宗终把枕头丢回床头、半坐在书桌上,手底下仍是无意间转着那管手枪。
蓦地,佟漱有种感觉,他拨弄这把枪的时候其实是在想有关老白的事。佟漱把身体重心尽量放在那条好腿上,他抿了下嘴,开口道:“你说了等我们回来就告诉我老白的事情的。”
张宗终啧了声,看上去有点烦躁,随手拎着那把枪又往外走。从他的后脑勺里佟漱读出了显而易见的回避,他早该发觉了,这个人其实基本不会主动。自己这种社恐患者也不过对方退一步自己退一步,他恨不得别人退一步他立刻退一百步。佟漱追上去,想也不想道:“你有兄弟姐妹因为老白出事了,对吧。”
张宗终脚下猛地顿住,腾地转过身,“谁告诉你的。”
一个转身的刹那,佟漱忽然感到屋里气压变低了,好像连书房里仅剩的那些橘色的暖光都被逼退了稍许。张宗终压着眉,两人之间只隔了三两步,他眼底的阴郁使佟漱陡然回忆起了他们见的第一面,张宗终拿那管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吊诡的是,佟漱始终记着那天他吓呆了、记忆犹新,此时却心如止水。于是他直视着那双眼睛缓缓道:“在沿槐村的时候……我看了你手机里的短信。”
来不及反应,佟漱只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被甩到了沙发上歪坐着、身体软软地陷了下去。张宗终膝盖撑在他腿旁,手死死压着他肩膀。他拿抢把卡着佟漱下巴,咬牙道:“谁让你看我手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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