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终正说着,老齐突然从车盖上下来,拉开白思思那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窦淳和白思礼二话不说,也推开门跟过去。白思思见状冲佟漱笑笑,小声道:“你受惊了,可能会发烧。别紧张,宗哥在这辆车陪你,我们都休息两个小时,然后直接去山脚下。”
说罢,她也去了前面那辆车。
白思思一走,张宗终揉着太阳穴靠在座椅上,看上去也是身心俱疲。被她一说,佟漱觉得浑身上下冷得不行,心慌也还是没缓解。他没话找话,问说:“你还是没跟他们说树林里的事情?”
“嗯,”张宗终用鼻子应了声,“所以他们现在去前面那辆车讨论我们半夜出去干什么了。”
佟漱想起白思礼突如其来的问题,心里咯噔一声,暗自祈祷他最好不要把话题带跑偏,但又不希望他们真的发现树林里那些“鬼画符”。身子实在发冷,佟漱干脆缩起腿靠在张宗终身上,现在外面随时可能会有泥人冒出来,前面那辆车上的人没有办法下车亲自去树林确认,饶是如此,他们仍然决定两个小时后出发去山下。
思来想去,佟漱后知后觉发现:出大问题了。
假如树林里那些鬼画符确实是老白干的,岂不是代表老白亲自来过、知道这个地方凶险异常?白思思白思礼亲侄子侄女不提,能来到这儿的人,张宗终、老齐和窦淳,基本可以算是神机高层了吧,他难道不怕这些人全死在这儿?
也许老白没有想到他侄子侄女会带着其他人跟来。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本来该来这儿的只有自己和张宗终才对。如果这样的话——
佟漱顿时不寒而栗,抬头看向张宗终。恰好张宗终也看过来,两人脸凑得很近,仿佛生怕被人听到,佟漱用气音道:“我觉得,出大问题了。”
张宗终没什么反应,只是仰着头枕回靠椅上,“又怎么?”
“老白是不是准备把我骗过来弄死我?”佟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道理,手脚更凉了,“你看,寄件人地址是我家里,我跑不了会被带过来。但是收件人不是你,是白思思。为什么?因为如果收件人是你,你不一定会带我来。可如果是白思思,白家兄妹绑也得把我绑过来。”
张宗终挑眉,没接话。佟漱简直头皮发麻,“这个地方,老白来过。他会不知道四处都凶险异常吗?他肯定知道啊!”
佟漱越说越激动,“他不在乎弄死我的时候会不会把你们也弄死,对不对!你就算了,白思思和白思礼可是他亲侄子侄女啊!老白是不是人啊——”
张宗终蓦地勾起嘴角,看上去就是真的被佟漱给逗笑了,没有一点点嘲讽的意思。佟漱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更急道:“他如果想弄死我,你们真的追过来就是上当了,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什么也不干,立刻走人!他一看,佟漱没死,肯定有下一步啊,还愁没线索吗!”
张宗终本来只是轻笑,现在直接坐直了、低着头。佟漱总觉得他要笑出声了,顿时恼火,想扯他垂下来的头发,没敢,只能也挺起背恶狠狠道:“笑什么笑,我讲的不对吗?”
“没有,你讲的很对,”张宗终摆手,他抿了下嘴,试图收敛笑意,严肃道,“我就是觉得你像在说相声。”
佟漱要给他气死了,张宗终见好就收,立刻又说:“我问你,窦淳像是很有本事的样子吗?”
佟漱一顿,回忆了下她的样子,缓慢地摇头。
“假如收到快递的人是我,我会自己过来,不带你。”张宗终嘴角含着的笑意还没完全收敛,他侧头看车窗外,悠闲道,“假如我们两个人来了以后才想到‘上当了’,也可以立刻回去。”
说到这儿,佟漱顿时明白了。果然,张宗终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可惜还有那么大一帮子人,他们会同意走人吗?”
“但是总不会有人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吧!”佟漱抓狂道。
“那可不一定,这些人可比你想象的疯多了。”张宗终转过头来看佟漱,“你不是看过用来养鬼的那个房间吗?这是老白一贯的作风,来了就别想走。”他说着,眼睛一下子沉了,“老白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白思思白思礼甚至老齐和窦淳都一清二楚,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只要他们看见了那些鬼画符,就能大致明白老白不想让你活着从这儿走出去。”
老齐拿着菜刀的样子浮现眼前,佟漱心里凉透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不下山,老齐可能会趁我不注意,给你一刀。”张宗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佟漱的脖子上划过,“然后你死了,其他人还是会继续下山。白思思会带着老齐和窦淳来,就表明他们两个对老白失踪也心知肚明了。他们比我更想弄清楚老白在这儿唱的什么大戏——”
张宗终“啧”了声,掀起眼帘看佟漱,他的手指已经收回,但留下的那种痒痒的感觉好似还没消散,在脖子上激起小片的战栗。
“邪教组织嘛。”
第106章 下山
“现在是法治社会啊,法治社会……”佟漱不可置信,把脸埋在膝盖间低声念叨,“你不要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啊,好恐怖。”
张宗终不说话,手按在他后脖颈上轻轻捏了几下,只把佟漱捏得骨头酥了,挥开他手,“别动我。”
现在,佟漱心情复杂至极。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反应过来,自己和张宗终不是去小树林里偷……偷情?佟漱打了个哆嗦,各方各面情况都很复杂,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鬼知道山下还有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放弃思考,妥协道:“我不想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一出问题就会有大问题。”
张宗终没再说什么,刚闭上眼把头靠上车窗,佟漱突然凑过来,拨弄了下他头发。
“干什么,”张宗终没动,倏地睁开眼,盯着他道。
“你会对别人做这种动作吗?”佟漱收回手,又抱起腿,问说。
“怎么可能。”张宗终刚蹙起眉,佟漱一脸“明白了”的表情,转过头嘟囔说:“那看来确实挺亲密的。”
白思礼眼睛可真毒啊。佟漱暗自感慨了句,缩到另一侧闭上眼睛。
这两个小时,佟漱睡得极沉,以至于被张宗终叫醒后他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车往山脚下开了挺远的,再往前就只能下车走过去了。看一眼时间,夜里三点多,四周毫无光源,只有前车车大灯开着,那四个人围在车旁边小声交谈,窸窸窣窣的。
佟漱环顾四周,其实真的走下来,能看见很多房子都被泥土埋到了屋顶,窗玻璃震碎了,还没压塌的房屋内有些陈旧的家具。他不禁毛骨悚然,张宗终转头冲佟漱道:“我们两个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走,早上七点回车前集合。”
佟漱眼看着前面车那四个人已经开始行动,白思思倒是没跟着她哥,而是跟老齐一组头也不回地往远深一脚浅一脚去。窦淳仍是病怏怏的样子,打着哈欠走在白思礼前面。
两人下了车,意外的是,除了落石密集的位置不太好走,其他地方的土不算很软,比佟漱想象中要好走些。他甚至从往下滑的土坡上看见了一只皮鞋,可惜它的主人永远长眠在了脚下的泥土中。再往北几步外就是楼体残骸的屋顶,上面摆放的几个花盆里花枝却没枯死,肆意生长愈发茂盛。张宗终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回手扶佟漱一把,随口道:“让他们折腾,我们等到天亮就算了。找个地方坐下来补觉吧。”
佟漱心道这么敷衍吗,他有点不明白,小声问说:“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啊?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该被土埋了,别和我说又要找玻璃眼珠。”
“不一定,”张宗终左手打着手电筒,答说,“看样子,老白是灾害发生后才过来的。如果像你猜测的,他只是想把你引导到危险的位置让阴魂害死你,那不就是完美犯罪了嘛。”
他这么一说好像更吓人了,也对,确实是“完美犯罪”。张宗终又说:“问题是,他们几个人现在不是这么想的。那么按照以前的情况来讲,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点吸引了老白过来。”
佟漱小声接道:“希望我们不要遇到那个特别的点。”
第107章 酒盅
佟漱觉得两人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回头看看,那几个人的手电筒光线早已消失,给了他种“其实他们也在偷懒”的错觉。脚下全是土地,不免让人联想起那些泥人,他拉了下张宗终,小声道:“你说,这边也有那些东西吗?没道理上面没被埋的地方有,这边反倒没有吧?”
“有可能,”张宗终停下脚步环顾一圈,“你记得常县的纸人吗?跟那个其实差不多,本质上都是没有灵智的东西,只是会对生人气作出反应。假如你找件死人穿过的寿衣这类的东西穿上,然后调整呼吸到很慢,泥人未必会有反应。”
佟漱却联想到了别的。他以前听人说撞邪的时候不能害怕,越害怕那些东西气焰越嚣张。他暗自想了点阳光的东西给自己壮胆,瞥眼见张宗终一手扶着楼体残骸的房顶弯腰往屋里看。房子只有这面窗户的玻璃震碎了,土和碎石顺着滚进屋里,形成了一个小土坡。
佟漱立刻警觉道:“你干什么,这可是危房,别进去。”
还没说完,张宗终已经踩着土坡进到了屋内。他回身冲佟漱伸手,佟漱犹豫了两秒钟自己要是站在外面不动他会不会出来——显然不会。
只好小心翼翼地踩着土坡蹭进屋里,张宗终进来后打着手电筒看了圈,佟漱也跟着光线观察。这可能是二层或者三层,屋里很空旷,满地的小石块儿和碎土。有晾衣架和堆砌的杂物纸箱、一张皮面划破了的旧长沙发,可能本来是当作阳台用的闲置房间。张宗终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把手电扔给佟漱。佟漱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听见他说:“别把身上搞得太干净了。”
说完,他闭上眼,一副真的打算闭目养神的样子。佟漱拿着手电在屋里走了两圈,总觉得在危房里休息是个烂主意。他够倒霉了,不怀疑这房子会不会专挑他俩在的时候塌。直溜达到房门口,佟漱发现这房间出来就是往楼下的台阶,对面则是个黑咕隆咚的大屋子,窗玻璃没碎。
往下打光,路好像是通的。难道房子只是被土埋了,没塌掉?
等佟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往下看,一层真的没有塌,只是因为被土埋进了地下异常黑。楼下的房间貌似是客厅,水泥地板,只有最基础的家具,典型的自建房风格。鬼使神差的,佟漱走到了一层,手电筒晃过去,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什么东西。
光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探去,这次他看清楚了,茶几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来根烟头,烟头后还有几只小酒盅、都横向排开,茶几正中央则是个香炉,里面插着四支残香。
奇怪的是,烟头和酒盅的数量差距很大,烟头少说得有十来支,酒盅却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个?佟漱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快步走过去摸了下烟头,烟蒂的过滤嘴是热的!他像被烫到似的跳开,扭头就往楼上跑。
烟头是烫的,这房子里有活人,刚来不久!他跑着跑着突然又意识到了,房子没有压塌,屋里没有尸体,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去哪儿了?
手电筒的光束因为步伐来回晃动,跑到楼上,佟漱下意识地照了下对面房间,隐约间照出窗边一个人形的物体、乌黑乌黑的头发。佟漱控制不住大喊道:“张宗终!张宗终屋里有个人——”
第108章 特殊之处
人形物体眨眼到了眼前,佟漱吓得脚下一个踉跄,那人声音也扬起来,“别喊,是我。”
手电光线照过去,他披散着长发,手指上套着玉瑗。佟漱吓死了,又恼又急,抬手就想给他一掌,“你他妈的吓死我——”他脚一软,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张宗终身上,张宗终把他拎住,发现佟漱绷着嘴,手还在打哆嗦。他顿了下,轻声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披头散发不开手电筒站在那儿!”佟漱没好气顶了一句,却抓着他袖子不松手。又吸了两口气,心跳才平复稍许,佟漱攥着他袖子往下走,“你来看,楼下有东西。”
张宗终似乎也没料到楼下基本完好无损,两人站在楼梯口,佟漱松开他、把手电筒的光束对准茶几。他无意中转动着食指上的玉瑗,佟漱心里还是毛毛的,小声说:“我刚才摸了,烟头还是热的。”
“下次别乱摸。”张宗终面无表情地接了句,走到茶几前把那六个酒盅里的酒液全倒了,而后将酒盅倒扣在茶几上。佟漱从后面打光,张宗终做完这些却还在环顾四周,蓦地说:“这儿不是一楼。”
佟漱张口道:“啊?不是吗——”
他看了眼周围,的确,没有大门。两人顺着客厅旁边的走道往里,果然又发现了往下的楼梯,楼下似乎也没塌!佟漱不禁咂舌,“这房子的结构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张宗终说着就往楼下走,“这种房子修成什么样的都有。”
无意间瞥了眼旁边的房间,佟漱一愣,房间窗户外的土只有一半。他心里有种不祥预感,忙跟着张宗终走到楼下,这次终于看见了大门,门是开着的,外面的土不算厚,甚至已经被踩实了!
张宗终揉了几下眉心,开始拿对讲机讲话,“白思思,土里有个喘气的。”
这一刻,佟漱深切意识到了在不该出现人的地方出现活人比死的可吓人多了。片刻,对讲机亮起红灯,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嘈杂刺耳,听不清楚对面到底说了什么。张宗终拉着佟漱走出屋外,从另一个角度看,整栋房子的全貌终于现出眼前。
房屋坐向使得他们两人进来的那一边恰好被泥土埋住了半面,楼体受损不算严重,隐约有些水泥裂痕。鬼魅般冒出来的活人此刻不知去向,佟漱头皮发麻,直觉如果两方人撞上,场面不比遇见鬼魂要好。正想着,对讲机再次响起,声音还是滋滋啦啦,勉强能分辨出白思思或是窦淳回说:“收……收到。”
张宗终啧了声,默不作声转动着手指上的玉瑗,似乎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做。佟漱越想越觉得四处都蛰伏着危险,他俩还不如现在就回车里。半晌,张宗终转身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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