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佟漱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人间蒸发三年的白相珑,用自己家的地址寄出了一件快递。难怪,恐怕这个地方一个横死鬼都没有,白思思绑也得把自己绑过来!他脑袋里顿时冒出白相珑那张温和儒雅的笑脸,刚缓过来些的躯体立刻又僵硬起来。佟漱看向张宗终,张宗终竟轻笑起来,问说:“你不觉得我们来对了吗?”
他说着,紧挨着佟漱在睡袋上躺了下来,“三年了,这是我离老白最近的一次。虽然很大可能人根本不在这儿,但他既然指了这个地方,一定有缘由。”
黑暗中,张宗终的眼睛比夜色还要深,“我们不会白跑一趟的。”他说着,突然一把攥住了佟漱的手腕。佟漱没躲,垂眼看向他,张宗终扬起嘴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看了眼佟漱,轻声说:“老天爷给我扔下了一根蜘蛛丝。我顺着蜘蛛丝往外爬,并不会爬出阿鼻地狱,只会走进更黑更无药可救的地方。”
张宗终慢慢合眼,“我会把蛛丝带出去的。他回净土坦途,我就算了。”
第097章 错误
良久,佟漱一根一根扒拉下来了张宗终的手指。他攥得那么紧,佟漱只是觉得有点疼、像是他其实不想松开似的。花了好久他才完全把那只手扯下来。张宗终另一只手垫在脑后,他闭上眼睛,没有再开口。
佟漱也躺了下来。睡袋不算很宽敞,两人挤在一起,凛冽的寒风刮蹭进屋里,给皮肤带来种隐含的战栗。他慢慢翻身,伸手搂住了张宗终的腰。
张宗终没有动。风让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皮肤凉丝丝的,佟漱也没动。半晌,他低声道:“晚上你能不能挨着我睡?”
张宗终沉默片刻,轻声说:“好。”
佟漱又问说:“其他人呢?”
“出去转悠了,”张宗终淡淡道,“我们几个人里只有你和窦淳有阴阳眼,你躺下了窦淳就得出去看看。”
蓦地,佟漱觉得他此时大抵有问必答,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酸涩,脱口而出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老白到底有什么仇?”
这次,张宗终抿了下嘴,慢慢道:“回去以后吧。”
“好。”佟漱点头。两人都不再出声,直到楼下有些交谈的声音飘扬上来。他爬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见几个人回来了。白思思和窦淳挽着手打着电筒,说说笑笑走在最前面。白思礼同老齐俩人抬着张不知哪儿捡来的高脚摇椅,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他忽然发觉这些人的关系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亲密,诡异的像是一家人,只有自己和张宗终格格不入、貌合神离。白思思最先瞥见佟漱站在三楼窗户口,冲他招了招手,兴高采烈、大抵她觉得终于要找到老白的踪迹了,浑身上下的兴奋劲儿根本收不住。
四个人上楼,张宗终腾地坐起来,盘膝坐着,随口问道:“走到哪儿了?”
“夜里太黑了,路也埋了,下不去。”老齐接了句话,“明天白天再说吧。”
佟漱看过去,这个“老齐”应该是这帮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苟言笑、看上去很严厉。有一瞬间让佟漱觉得他可能是哪个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白思思插话说:“夜里风一刮,像好多人在哭似的,呜呜的。”
“但什么都看不见。”窦淳接说。
老齐不再讲话,帮白思思她们把行李箱拿到了楼下。房子内部还是水泥层的样子,隔音实在不好,佟漱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楼下三个人在闲谈,但分辨不出来到底说点什么。
两个女人睡楼下,剩下的人默默开始铺睡袋。老齐把那把高脚摇椅拉到窗户边,自己坐上去。张宗终瞥了一眼,问说:“哪儿捡的椅子?”
“山脚下,”白思礼接话道,“老齐打呼噜,他说他想坐着睡,顺带守夜了。”
很快,佟漱就又发现自己“会不会跟白思礼挨着睡”的担心很多余,几个睡袋挨着铺在一起,佟漱在最左边。他暗自尴尬,幸好屋里黑咕隆咚,谁也看不清楚谁表情。
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意,躺下睡觉。只有老齐坐着的那把摇椅,轻微地嘎吱嘎吱。
第098章 泥水
深山里太过安静,大抵天气冷了,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只有老齐身下那把摇椅缓慢地发出竹枝弯折令人牙酸的响动、还有杂七杂八的呼吸,有点吵。
可能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佟漱睡不踏实。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想睁开眼睛,但疲惫地抬不起眼皮。同时,意识却在渐渐清醒。老齐真的打呼噜,像个摩托车似的。守夜人不太负责任,呼噜声震天响,佟漱侧躺着,拿手揉了揉眼睛,终于掀起眼皮。
视线有些模糊,他看见张宗终也面对着自己侧躺着,头发散下来,玉瑗和发绳放在两人之间。佟漱晕晕乎乎看了几眼,发现那根黑绳是直的,没有因为绑过头发而打弯。
嘎吱,嘎吱,摇椅缓慢地摇动着。佟漱大脑无法思考,不由地看向嘎吱声发出的方向。半梦半醒间皎洁的月光从窗边溜进来,老齐仰着头还在打呼噜,跷着二郎腿。他的座椅下面,一个人形的东西缩成一团趴在地上。是个人形的东西没错,只是像是泡涨了似的,勉强缩在椅子下面。那东西浑身青黄,从老齐脚下慢腾腾地爬出来,离得最近的是睡在最右侧的白思礼。它缓缓爬到白思礼面前,没有五官的脸凑得很近,像在观察他究竟睡着了没有。
佟漱不敢动,努力眯缝上眼睛。那东西观察完了白思礼,又转头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沉沉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个奇怪的东西肆无忌惮在屋里爬动!佟漱屏住呼吸,把手伸进张宗终的睡袋里,轻轻拽了下他的手指。几乎是在同时,它继续在地上爬着,四肢与关节完全着地,人形的东西、爬动的姿势却不是人能做到的。佟漱感到张宗终睁开了眼睛,似乎想坐起来。佟漱紧紧攥住他的手指,抿起嘴唇。
他微微睁眼,几个人的身体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那东西在干什么。张宗终蹙眉看向自己,佟漱眼睛往下瞥,示意他看枕头旁。
黑绳不知在何时彻底绷直了。
睡袋里,张宗终的手指蹭了下佟漱的。他伸手缓缓举到嘴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下一刻,他突然抓过黑绳翻身坐起,回手便刺——
那东西一下子蹿了起来,带着泥土的潮腥气钻进鼻息,佟漱听到它趴在自己肩头咯咯笑了两声,他下意识地回头,与此同时,张宗终手一翻那黑绳向佟漱刺去。他肩膀猛沉、像是被按住,人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弯腰,扑到了张宗终身上,黑绳即刻垂了下来——
佟漱嘴里“我操”还没喊完,老齐惊醒,腾地从摇椅上坐起来。三层四个人都惊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向还趴在张宗终怀里的佟漱。张宗终手一甩把黑绳半搭在腕子上,屋里被月光照亮,人形的怪物早已消失不见。
白思礼突然开口道:“谁喊的,你俩不睡觉干什么呢?”
张宗终把佟漱扒拉下来,拽着他起身,头也不回道:“少管我们。”
此时月光大亮,那人形怪物彻底没了影子。张宗终拉着佟漱从开放式阳台的水泥楼梯上到了房顶上,佟漱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那怪物趴在椅子底下的画面。他拽张宗终,“你看见没有——”
“我没看到,”张宗终说着,摸出烟盒点了根烟,“但我闻到土腥味了。”
他抽了几口,把烟递给佟漱。灰烟被风刮得四散,火星子一明一灭。佟漱接过了猛抽两口,用手比划道:“青黄色的,人的形状,在地上爬!”他抖抖索索夹着烟,余光瞥见山脚下大片大片裸露的黄土,蓦地明白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埋在土里的村民。
第099章 满山
佟漱心里更慌了,不由靠近张宗终,眼睛来回看着被山体埋住的村落残骸。真的是村民吗?张宗终没看见的话,大抵是鬼魂。几百个被泥土包裹的冤魂就安静地躺在山下,也许此时也在某个角落看向站在屋顶上的他们。
张宗终把烟拿过去,自己抽了几口,按灭。
楼下又没了动静,其他人应该又躺下睡觉了。张宗终探身往楼下看了眼,出了口气,轻声道:“虽然除了白思思白思礼和窦淳那三个没用的东西,老齐也不是个善茬儿……”他手虚指了下山脚下的泥土层,“如果这下面真的有几百个冤魂的话,再来十个人也没用。”
他这样说,佟漱心道你不如直接说大家都是废物。他里愈发没底儿,小声道:“那咱们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张宗终说着,在房檐上坐了下来,一条腿悬在空中。“你知道什么叫不走回头路吗?意思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他随手指了几个位置,佟漱还没来得及看过去,他已经放下了手,又道:“偏生还是盆地,几百个人活生生被埋的滔天怨气汇聚在这里。就算没有刚才的事情,我们出去的时候也会换条路,不会走回头路的。”
佟漱干脆也在他身旁坐下,“但是为什么那个……人要凑上来,这回总不会是有冤屈了吧?”
“不是他凑上来,是我们来这儿惊扰了他们。”张宗终说着,拍了下佟漱肩膀,“没事,回去睡觉吧,我不睡了。”
出了这种事,佟漱怎么敢躺回去继续睡。他瞥了眼张宗终,总觉得他状态不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佟漱干脆直言道:“你怎么了?”
张宗终安静了片刻,揉着眉心道:“我只是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会出事,明明晚上出去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
佟漱吓了一跳,该不会是针对自己的吧。他刚张开嘴,突然听到了些细碎的响动声,有人在楼里走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佟漱腾地抓住张宗终,“你听——”
张宗终站起来,顺手把佟漱也拽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楼梯上,见老齐和白思礼都还睡得四仰八叉,又轻手轻脚继续往下。走到二楼,只见一人披头散发地在屋里光着脚走来走去,是窦淳。白思思也醒了,坐起来眼睛盯着在屋里梦游的窦淳。她瞥了眼两人,用手比了个“嘘”。窦淳挤着眼睛在空无一物的二层来回走动,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右脚有点跛,一高一低的。一直走到后墙旁边,她停下来,身子僵直着前后小幅度摇晃,头也一点一点。
佟漱看呆了,张宗终往前走了一步,白思思也蹑手蹑脚地起身,像是要走到窦淳身边。她刚一动,窦淳突然脑袋直直朝着墙撞了上去!这下子使了十足劲儿,扑通一声,她撞完完全没醒,不停地拿额头往墙上撞,嘴里突然大喊大叫,“飘零,好多飘零!清烟,到处都是清烟!”
她撞墙同时,白思思和张宗终一下子窜过去,白思思抬脚就朝她膝盖后面踹,这一下子竟然完全没把人给踹倒!窦淳两腿绷直甚至没有打弯,张宗终拿脚尖踢了下她脚腕,窦淳倏地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白思思伸手去接,她倏地睁眼,惊恐至极、五官扭曲地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佟漱看傻了。
第100章 打马回坡
窦淳手脚踢蹬、瞪大眼睛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仙家打马回坡*了!快来人啊——”她一喊,楼上的人终于惊醒,噔噔噔全跑了下来。白思礼愣了下,也扑过去和妹妹一起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脚。窦淳拧着身子挣扎,两个人竟然制不住,她不停尖叫,嘴里嘶喊道:“救命啊,仙家打马回坡了!”
二层顿时乱成一团,老齐和白思礼对望一眼,伸手拿大拇指在她耳朵后面猛地按了下。窦淳顿时浑身绷直,翻白眼晕了过去。几个人松了口气,放开她人。老齐站起来哼了声,横眉道:“我就说仙缘太浅,靠不住。”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佟漱忍不住看了眼张宗终,小声问说:“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不明白……”
“今天晚上睡不成觉了。”张宗终蹙着眉简短道。他看了眼白思礼,“下楼抽根烟。”
说着,他拽住佟漱的袖肘转身就走。两人下楼出到房后,树林的枝桠遮蔽了月光,四周顿时又暗下来。佟漱对这片树林快有心理阴影了,他有些不自在,转头见张宗终点了根烟。他没有抽,而是拿在手上,任那些烟雾随风飘散。
佟漱又探头看了眼二层,小声道:“她是有什么……隐疾吗,你不是说她身体不好?”
张宗终沉默须臾,蓦地说:“窦淳身上的仙家见势不对跑了。”他看一眼佟漱,“就是你看见的那个狐狸。”
“啊?”佟漱更懵了,“还有能这种事?”
张宗终把烟递给他,“她俩本就是半路结道罢了。堂都立不起来,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能理解。”
佟漱摆摆手不接,追问说:“不是,怎么就大难临头了?她喊的那些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见他不接,张宗终干脆把烟按灭了。“白天再说吧。”
他扭身回楼上,佟漱完全没明白这趟到底下来干什么的,只得跟上。他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心里一直有些怪异感。两人一起回到二楼,其他人都还在,窦淳直挺挺躺着,白思思坐在旁边。见他俩回来,本来正在低声交谈的白思礼和老齐同时一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佟漱忽然有点回过来劲儿:眼前的这些人难道不应该说是神机的“高层”吗?假如这里真的很凶险的话,白相珑不怕他们全死在这儿、神机不攻自灭?
他顿时不寒而栗。佟漱本来觉得他是几个人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下一刻,张宗终走到他们身前,悠闲道:“还睡觉吗?”
原来最格格不入的是他,好像也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但就是融入不进去。
老齐看白思思和白思礼。兄妹俩一起摇摇头,张宗终没什么反应,气定神闲道:“那行。窦淳身上的仙家走了,得先把窍暂时封上,不然她得一直闹下去,咱们先给她折腾死。”
“成吧。”老齐口接了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逼她一把白小姐帮帮我吧,现在开始。”
第101章 刀
“你回避一下,”老齐说着摆手,“有事我再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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