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然是对张宗终说的,他说完就起身去拿窦淳的行李箱,张宗终瞥了眼佟漱,示意他跟上。两人上到三层,张宗终在睡袋上坐下,拍了拍身旁,冲佟漱道:“躺下睡吧,没你什么事。”
“你不如直接说我啥用都没有呗。”佟漱嘟囔了句,也坐在睡袋上。他确实挺困的,但三层是那个泥人怪物,二层是随时可能“发病”的窦淳,怎么想怎么睡不着。佟漱看了眼张宗终,还是慢慢侧躺下去,小声道:“你还下去吗?”
张宗终盘腿坐着,他低头笑笑,反问说:“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佟漱腾地又坐起来,“窦淳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有癫痫。”
“我不下去了,有齐语民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张宗终说着,却用黑绳把头发重新绑了起来,他束发的动作娴熟,手指上下翻飞、佟漱不由地看了过去,只等他放下手才赶忙收回视线。
其他人都还没上来,佟漱忍不住问道:“那个窦淳到底怎么回事啊?”
“习惯就好,她以前经常这样,不过还是头一回出现仙家跑了这种情况。”张宗终答说。
话音刚落,老齐快步上来,把他的行李箱拎到一旁。他蹲下把箱子拉开,佟漱瞥了眼,里面竟然放着四把崭新的菜刀,都没有包起来,寒光闪闪、看上去很沉,应该是精钢做的。老齐随手拿了两把拎在手上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就这把了。”他起身提着刀复又下去,佟漱睁大眼睛,声音顿时压低了,“他为什么拎把刀下去了,他怎么带着好几把菜刀!”
张宗终抿了下嘴,“老齐是赊刀人。不过你说的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带了那么多菜刀来,毕竟我们几个应该没人对他的谶语感兴趣。”
佟漱没听明白,但张宗终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不免有点担心万一回去的时候遇上交警查车老齐怎么解释那些菜刀,正胡思乱想,楼下突然又传来窦淳的尖叫声,“啊——救命啊——白小姐救命啊,老齐要杀我——”
她叫得撕心裂肺,联想到老齐刚才确实是拎着刀下去的,佟漱脸都白了,这些人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老齐也高声喊道:“我砍了啊,窦淳我可砍了啊!”
都有病吧!佟漱在心中跟着大叫,再次确信了自己深陷邪教。张宗终盘膝坐着没什么反应,楼下窦淳叫得已然破音,紧接着白思礼也喊道:“行了行了小点声,再叫要招东西了!”
他可能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扬了上去。只听咣当一声,楼下再次闹作一团,白思思也喊起来,“宗哥!宗哥——”
张宗终叹了口气,飞快起身,他一动,佟漱忍不住也跟着站起来,想追上去。
二层,白思思从窦淳背后单手钳住她,一只手里端着碗水。窦淳的袖子被撸上去、白思礼按着那截手臂。老齐捡起了菜刀,对着那截胳膊作势要砍,窦淳顿时拼命挣扎,几乎要按不住,这让老齐有些束手束脚,不知道到底是真怕砍到她还是白思礼手上。
张宗终快步过去,他一过来,窦淳尖叫拧蹭着身子,白思思手里那碗水差点洒出来,还好她手疾眼快,干脆把碗按到她嘴边腕子一扬灌了下去——
佟漱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荒唐到了极点,像是场难以理解的闹剧。他抿起嘴,偏头看向身侧不远处的窗户。窗外不知何时又被月光照亮,树林深处三三两两围聚着无数人影,半仰着头、仿佛听见了动静,特意赶来凑热闹。
第102章 闹剧
树下影影绰绰、赶集似的站满了人影。佟漱甚至能分辨出来哪些“人”背着手,那些“人”伸着脖子在瞧。他脑袋一炸,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二层几个人还在闹腾,窦淳被灌了水干呕着要往外吐,白思思卡着她,往回推她下颌。白思礼松开那只手臂,老齐把菜刀一扔反而退了出来。
佟漱硬着头皮看向张宗终,恰好张宗终也转头看过来。他眼睛眯缝了下,走上前低声道:“怎么了?”
他一走近,佟漱才感觉那种手脚发沉的感觉消失了些,他不敢再看窗外,手颤巍巍地指过去,用气音道:“外面、外面好多人。”
张宗终立刻扭头看向窗外,佟漱不受控制地跟着瞥了眼,发现外面的人影全部消失了!他又吓了一跳,腾地攥住了张宗终袖肘,“没了……”
刚巧,老齐侧身也看向两人。背对着他,张宗终盯紧佟漱绷住了嘴。佟漱立刻会意,赶紧收回视线。他松开袖肘衣料同时,老齐走了过来,满面肃容、看上去就像教导主任问话,“怎么回事?”
佟漱支支吾吾,小心翼翼道:“窦小姐没事吧?”
老齐看了眼张宗终,张宗终面无表情说:“窦淳吓到他了。”
老齐没做声,此时窦淳已经平静下来,捂着嘴不停地干呕,面如菜色、像是随时都会晕倒。老齐看了几眼,转头冲张宗终道:“我的糖还我。”
张宗终把那小盒压缩糖果还给他,默默领着佟漱回了三层。佟漱满心都是问题,想问,又听见楼下几个人陆陆续续上来了。他把问题悄悄咽回去,眼见着那边几个人纷纷坐回睡袋上。
本以为他们至少会讨论几句,哪成想谁也没再开口,全躺下继续睡觉了。佟漱背对着几人躺着,直等到听见老齐又开始打呼噜,才摸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偷偷打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他翻了个身,把手机塞到身后的人枕头旁边。张宗终果然也没合眼,他扫了眼屏幕上的字,把手机直接屏幕冲下按倒,意思是“没有为什么”。
佟漱看他,他也看佟漱、眉心微微拧着,怎么展也展不开。
半晌,张宗终突然伸手,虚拢着手指捂住了佟漱的眼睛。两人谁也没动,佟漱可以从那只手感受到张宗终呼吸的频率,很轻而缓和。他蓦地安心了些,脑子没那么乱、闹剧似乎也唱到头了。佟漱合上眼睛,睫毛从他指缝间轻轻扫了过去。
那只手不凉,但也没那么暖和,仿佛只是自己的手遮住了眼帘、想要挡住嘈杂的外物,尽快做个好梦。他情不自禁朝着手的方向微微凑近了些。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数小时怪事不断的疲惫催着身体尽快休息。佟漱昏昏欲睡,只期望那只手先不要走,再遮一会儿。
或许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快要抽离,那只覆盖在眼眶上的手蓦地轻轻捏了下他眉心,佟漱惊醒,只见张宗终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他侧身躺着,眼神相当清明,用口型对佟漱道:“别睡。”
不远处,摇椅嘎吱愈加缓慢、渐渐停下,老齐也睡熟了。
第103章 第一日
张宗终轻手轻脚地起身,顺手拉了把也爬起来的佟漱。两人悄声下楼,佟漱做贼心虚,生怕惊醒了那四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等他反应过来,张宗终已经拉着他正往屋后的树林走。
这两天都是多云,黑暗中的树林里有股潮湿的土气。刚刚才从树林里看到了那么些人影,佟漱心有余悸,不由地拖着他的袖肘。张宗终头也不回,打着手电筒大步流星往深处走。白色的电筒光束是四周唯一的光亮,在林子间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对明光本能地追求令佟漱眼睛紧盯着光束,走着走着竟然莫名其妙有些头晕,像微醺似的,无法集中注意力。
可能走得都不是直线了——佟漱胡思乱想,回头看了眼,其实没走出去太远、还能看见二层三层的窗户。他心砰砰砰狂跳,刚想喊人停下,张宗终却已经站定了,拿着灯筒往树干上照。佟漱本想开口,瞥见了树干上有些奇怪的符号,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那些符号似乎是直接刻画在树干上的符箓,大抵有些日子了,边缘已经变得圆润,刻开后裸露的树干颜色只比树皮浅一点点。强光反射回眼睛后有些斑影,佟漱愈发晕头转向,揉了下太阳穴,随口道:“这什么东西?”
张宗终手极快地抓着他胳膊扶住他人,头也不回道:“别紧张,适应一下就好了。”
他说着,收起手机,光源顿时消失。他抬手解下发绳,用食指把玉瑗按在树干上。刚划动一下,玉瑗自己左右摆动起来,越摆越快、倏地套到了他手指指节上。
佟漱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向他手指底下。玉瑗晃动得人更加眼晕,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很多树干上都有同样的符号。佟漱干脆转过身去不看树林,闭上眼试图缓解头晕。他信口道:“这到底是什么啊,鬼画符吗?”
“嗯,”张宗终应了声,低声道,“还真是。”
佟漱微讶,伸手揉着眼睛,“鬼还会画符?”
身后,张宗终沉默须臾,出了口气。佟漱总觉得他是在叹气,还没等细想,张宗终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符箓。只是把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东西凑到了一起,非但不会起作用,反而会吸引来各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佟漱听得晕晕乎乎,四周太暗,眼皮下一点点光晕都没有。心底有某种直觉告诉自己,刻上东西的树干正是那些前来“围观”的冤魂聚集的位置,佟漱毛骨悚然,立刻感觉四周的黑暗里像是蛰伏着许多人影。他手倏地伸到后面抓住了张宗终手腕,压低声音道:“老白干的?”
“可能吧。”张宗终说着,把他转过来,“睁开眼睛看我。”
佟漱无奈,只好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张宗终,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五官。刚这么想完,罩在月亮上的云层慢慢移转,周围一下被月光映照敞亮起来。佟漱心道老天爷真给帅哥面子。他睁开眼,张宗终手不动弹,只用指头做了个“旋转”的动作,“老白最擅长搞这种让人头晕的气口,一晕就容易犯错误。不要躲,去适应。”
他手指修长,把这个很平常的动作搞得让佟漱莫名脸上发烫。佟漱脑袋里跑火车,直呼好色情,不要随便对着人家做这种事好不好!他腾地又背过身去,视线一下落回了二楼窗户口。
水泥窗口的左下角有半个脑袋和肩膀,从墙后仅仅露出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此刻,佟漱莫名知道“他”一定和自己对上了视线,因为“他”嘴角咧开,缓缓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人正蹲在窗户下面,偷偷从远处观察,不是为了隐藏自己,恰恰是在等着有人发现。
佟漱脑袋一炸,那绝对不会是白思思或者窦淳,肩膀和脑袋都太肿胀了,是那个泥人!
第104章 折返
佟漱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他挪不开视线,那泥人也一动不动。
“怎么了——”张宗终略微蹙眉,话音未落,佟漱整个人跳起来抓住了他手,大声道:“有个人!二楼窗口有个人——”
来不及反应,佟漱只感到张宗终反手拽着自己就往回跑,他俩一动,那泥人竟从窗口直接爬了出来,四肢并用、像壁虎似的贴在外墙上飞快地朝着三楼窗户爬!佟漱腿软了,被张宗终连拖带拽地往回狂奔,张宗终干脆大喊道:“白思思!老齐——”
那泥人从三层窗户倏地爬进去,紧接着两人已跑到了楼下,张宗终把一样东西匆忙塞进佟漱手里转身就往楼梯跑,头也不回道:“别进来!”
佟漱没抓稳,那东西啪啦掉在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是火签。他弯腰去捡,身后的楼上一阵咣当咣当的,还有些混乱的喊叫声。佟漱刚把火签抓在手里,忽然发现声音倏地停了。
他赶紧回身,楼内竟然真的完全没有了动静,安静得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人。佟漱背后一寒,房内照不进月光,没装门板的门洞像是张幽深的大口。他犹豫了下,试探着喊道:“张宗终——”
土地里赫然伸出只泥手,一把攥住了佟漱裤腿。他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嗓子一蹬,泥手被甩开,眨眼从土地里钻出了上半身。他拔腿拐回屋里,大叫道:“救命啊张宗终!”
二楼没有人,那泥人像是四肢都折断了,在地上爬着追在佟漱身后,转眼就跟着他上了二楼!二楼空无一人,甚至没有行李,佟漱心里咯噔一声,直奔三楼。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佟漱脑袋里冒出可怕的想法,该不会所有人都被拖进墙里或是土里了吧?无路可退,他只能往房顶上跑,泥人脸上带着怪笑,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一下子从地上爬到了墙面,蹿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他脚下猛地刹住,一个踉跄险些翻下台阶,下意识往前抓的手心里还牢牢攥着火签。佟漱心高悬起来,扬手把火签朝着泥人摔去。火签没能砸中,碰在天花板上撞出了几颗火星子,泥人顿时怪叫着融进了墙面。火签摔落在地,佟漱猫下腰抄起火签又往楼下跑,泥人的脸竟出现在了身后脚下的台阶上,一阶阶跟着佟漱往下滑。
他觉得自己已经拼进了全身力气,却怎么跑都跑不动,嘴里更是发不出求救的声音,楼梯转过一层又是一层,根本跑不到底!
“是梦!”佟漱拼命用火签的尖部扎自己手心,“肯定是梦啊啊啊!”
泥人的脸几乎滑到了脚底下,与此同时,佟漱感到脚腕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身体突然失重——
“救命啊!”
佟漱猛地坐起身子,他惊魂未定,见几个人正转头看向自己。环顾四周,原来自己在车里。白思礼和窦淳坐在前排,老齐手里拿着把菜刀盘腿坐在车盖上。自己身旁是张宗终和白思思,都扭头看过来,只有佟漱还不明所以。
“是梦,太好了是梦……”佟漱伸手想揉额角,却发现手里真的攥着那个火签!更奇怪的是,火签整体颜色变淡,漆水甚至微微鼓泡开裂,像泡过水似的。
“不是梦,”白思思最先开口道,“你在楼下被鬼魂冲撞晕倒了。”
佟漱看看张宗终,“那些泥人吗?”
“不是,是另外的。那些泥人可能不是鬼魂,”窦淳接了句,回过头来。她脸上溅了几个泥点子,人看着异常无精打采,“或者说泥人已经不是鬼魂了。怨气积攒太久,他们可能已经成了某种有实体的精怪。”
“……什么东西?”佟漱追问了句。张宗终总算开口道:“别紧张。能摸得见看得着的东西都好对付,只是我们不能再住在房子里了。”
第105章 鬼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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